阎良花终于苏醒了。
她醒来是一个灰蒙蒙的下午,天上飘洒的还是纤纤细雨,次日清晨醒来打开窗帘,却发现大雪差不多快要和屋檐齐平。
这一睡就是两三个月,冬日雪落,白茫茫的世界让人欢喜。凉凉的风吹拂耳畔,让她有一种活过来的生命里。
直到春秋进屋发现了她,第一反应不是惊呼小姐醒了,而是快步上前关上了窗户。她无奈的说:“小姐,你吓死我了。”
哪有病人刚好就吹冷风,好人都要病的。
阎良花把玩着手中的玉佩,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的笑很寡淡,像是天空中飘着的云,风一吹就散。
“我也要被吓死了,一抬头就看见床头上挂着一个面容狰狞,青面獠牙的鬼怪。”
春秋扑哧一笑:“那是王小将军的自画像,据说是用来辟邪的。”
阎良花苦笑:“的确能辟邪,邪物看见了他的自画像也会觉得恐惧。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长这个模样,艺术加工太多了吧。”
春秋道:“王小将军来探望过两次,他生的高,人又凶,奴婢没敢仔细瞧,不知俊美还是丑陋。不过您瞧见玉佩了么?是少爷塞进您手里的。”
“看见了,你真是三句不离你家少爷。”
“奴婢也关心小姐,您可吓死我了,这三个月都是我在照顾,没让人插手过。”春秋表忠心。
阎良花笑笑:“我是精神透支,休息两天就好,我想吃饭。”
“奴婢这就是。”春秋一抹眼泪,扭身出屋告诉其余两个人。大家都欢欣雀跃,尖叫声险些掀翻了房盖。
霍府大小姐苏醒的消息瞬间传扬的四处都是,让人精神一阵。
柳氏搀扶着霍夫人,二人亲自来蘅芜院探望,看见阎良花能吃能喝能玩笑,霍夫人心中有些复杂,行了一礼。
阎良花虚扶了一把:“夫人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皇帝赏赐她郡主的名分,是正三品。霍夫人有诰命,是从三品,正好低了一等。
霍夫人面对一个如此出色的情敌孩子,除了叹惜也生不出别的情绪。一个在皇族那里记名,有身份的女子,即便是死了暴毙都会被检查,一旦查出枉死,就要移交大理寺。
霍夫人不想看见阎良花的优秀,要不想看见大理寺的铁门。
就这么片刻的说话功夫,霍姨母也赶来,还带着霍晏。
霍姨母口里念着阿弥陀佛保佑,感动的拭泪:“醒了就好,你这孩子就是太拼命,让人记挂,让人放心不下。”
霍晏看了姐姐温柔一笑,虽然没有太多话, 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霍夫人的脸上难得地挤出了笑容,“醒来可是件大好事,好好庆祝一下,我也要给你父亲寄一封信,报一下平安。”
“父亲如何?”阎良花比较关系这个问题。
“平安,粮草运送的很及时,据说他们城内都吃草根儿的,拿什么打仗,亏的粮食送了过去,否则。”霍夫人一提这个就有些心酸。但又不敢往深了说,平白出了一个阎良花,霍府不知又安插进来多少探子,真要是被有心人拿捏住,就成了对皇帝不满的证据。
阎良花心平气和地说:“以后再不会有抛头颅洒热血保卫国家还吃不上饭的事了。”
霍夫人沉默了一瞬,一扭头,对着几个丫鬟说:“你们怎么回事?小姐醒了怎么不煮些热菜,竟拿些粥来糊弄。屋内烧的也不够热,我看到碳盆里的碳有些少,赶紧再去取一些,知道小姐畏寒吗?”
这一副贴心关怀劲儿简直温和备至。
阎良花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夫人不必为我这般操劳,您这些日子担忧父亲,想必也没休息好,还是好好休息吧。”
霍夫人点头。
两个人想要营造出一种和睦,力往一处使,看着还算好。
霍姨母却不想这两个人之间太和平,将自己儿子推出去:“你可不知道这些日子晏儿有多担心,天天吃不下睡不着,半夜里还会做噩梦,我这个当娘的看着都心疼。”
阎良花对着霍晏笑了笑:“让弟弟担忧了,是我不好。”
霍晏有些不好意思,没像母亲说的那么严重,但也的确记挂,敛眉浅笑:“大家都在记挂着你,这些日子好些人来探望呢。沈家三小姐次次抹着眼泪来,抹着眼泪走。”
阎良花都知道。她因为异能透支,不得已的倒在床榻上,但感知力没有关闭,仍就能察觉到周围发生的一切。
霍姨母挑事儿说:“清渺怎么还没过来?”
王婆子道:“许是还没听说吧。”
霍夫人不给霍姨母插嘴的机会,冷声道:“平日里出去玩消息倒是挺灵通,在一个府内竟连半点消息都没收到,也不知怎么过的日子,去通知一声。”
她自个把女儿拽出来一通乱打,霍姨母只得讪讪一笑,插不上嘴。
阎良花阻拦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每个人都惊动,况且我也累了。”
她昏迷这些日子,霍清渺也来探望过,还懊恼的说,你可千万别死,你现在死了就是圣人,我这辈子都赢不过你了。
又嘟囔一句,安王哥哥来看你做什么,你又没死。
阎良花可想象不出来,霍清渺像霍夫人一样虚伪的关怀自己。
于是大家就都知趣的嘱咐她好好休息,一个个的离开。
随着三个月过去,大家都认定阎良花再醒不过来。
然而今天消息突然传出去,一下子像炸了窝一样。
沈府套上马车,一路上不停奔波。
沈三娘匆匆赶到,发现侧门口已经签了好多匹马,显然是有人在她之前就已抵达。
她匆匆向小厮招手,表明身份,便被带进了蘅芜苑。
蘅芜苑种着满满的麦子,麦子上面已经落了一层雪,但奇异的是小麦都还活着,而且精神饱满,这都来源于阎良花的异能支持。
就算有人会怀疑是否真的有人能够大批量地种出粮食,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会由衷的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堂内,王家沈家等等,但凡有名望的家族都已经派人来抵达,各种类型的公子哥,几位温婉贤淑暗藏心事的女眷,大家在相互打招呼,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珠链后。
陈平之和沈浮如站在一处。
沈浮如道:“这些日子有些繁忙,有机会的话当与陈兄喝一杯。”
陈平之看着珠链的方向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是好朋友,但实际上有隐隐的生疏,谁都发觉了,但谁都没有处理此事。
今日既然有机会站在一处说话,便提及吧。
“没曾听过,陈公子与阎小姐也有往来。”王希月是不愿意来的,是被姐姐强行拉拽过来的。
王映月自然是在帮太子示好,毕竟一个能在灾难时种出粮食的人,堪称当代神农,任何人都想要拉拢。
陈平之微笑:“二小姐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呢。”
一时间场中个人心思各异。
帘子一掀开,露出阎良花白净的一张脸,她的发与眉越发偏墨绿色,十分明显。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在灾难面前力挽狂澜的女子,没有长得艳光四射,也没有冷清逼人,就是一个寻常人。
她穿着寻常的衣服,眼中有着寻常的平静,身处于众人之间又显得那样不平凡。
她可能不是最高的那个,那一定是天塌下来绝压不弯腰的那一个。
沈三娘控制不住,跑上前去给了她一个拥抱,“好姐姐,我可想你了。”
白不厌站在角落里,十分嫉妒地盯着,堪称是目不转睛。
他也想像沈三娘那样正大光明的跑过去给阎良花一个拥抱,而不是躲在人群当中,将自己的爱慕视线和别人的心怀叵测掺杂在一起。
可是他不能。
众人都在向阎良花打招呼。
王子异酷酷的说:“种地的本事能教别人吗?”
“不能。”
沈浮如含笑:“醒了就好,不然都不知道金匮要略要还给谁。”
“拿了我那么久的书,记得给利息。”
南安王没心没肺笑着:“我就知道,有些人命硬到阎王爷都不收。”
“……”不想搭理他。
王映月和气的笑着:“阎小姐是南楚的功臣。”
“您客气了,只是子民国家应尽的义务而已。”
王希月微微一笑:“恭喜醒过来了。”
“谢谢。”感觉你的口吻很遗憾。
王昱冲着她笑,没说什么。
阎良花报以微笑回复。
霍音,霍清渺也都纷纷表达了心情。
阎良花有些惊讶,什么时候人缘儿这么好了。
她一个个看了过去,见并非所有人眼中含友善,这才坦然下来,视线在白不厌身上多停留了三秒,还附送了一个wink。
白不厌笑着:“阎小姐多加保重。”
“白公子也是。”
这应该也算是在高堂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对此陈平之只想说,一点都不隐晦,你清醒点。
王子异表示,眼不见为净,我就装作没见。
南安王想,你一醒就喂我狗粮,还是睡大觉去吧。
白不厌在幸福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