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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3
    2010年4月9号,是个星期五。

    这天,聂倾和余生他们班的班主任在临放学前,跟大家正式说了他们即将面临文理分科的事,让他们趁着周末回家好好考虑一下,最好是能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这件事对于聂倾来说没什么好考虑的,他理科一向比文科好很多,而且他特别不待见政治,因此学理的心是早就定了。

    不过余生的情况跟他不太一样。

    余生的文理科成绩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偶尔文科还会更出色一点,历史和地理他都考到过年级前三名,数学又学得好,因此老师们都建议他学文,说这样优势会比较大。

    但是聂倾看得出,余生自己并不是这么想的。

    “阿生。”半夜躺在床上,聂倾搂紧了自己怀里的人,用下巴去蹭他的额头,低声问道:“文理分科,你想好了吗?”

    “嗯。我选理科。”余生睁着眼睛,盯着聂倾隆起的锁骨中间微微凹陷的那处,有些出神地说。

    其实以聂倾家的经济能力,完全有条件给余生安排出一间单独的卧室。聂倾的妈妈冯唯依也提过好多次,说要从空闲的两间客房里挑出一间给余生,可是每次说完又作罢,因为聂倾不同意。

    聂倾的理由是,自从余有文和梁荷夫妇去世之后,余生虽然白天不会表现出过于悲伤的情绪,但夜里却时常做噩梦,有时还会有胸闷得喘不上气的情况出现,他实在不放心让他一个睡。

    冯唯依拗不过儿子,问余生的想法,得到的也是“想和阿倾待在一起”的答复。冯唯依没办法,所以在跟聂慎行商量过后,两人最后决定把聂倾的房间和他隔壁那间客房中间的墙打通,合二为一地变成一个超大房间,又新买了一张两米乘两米一的大床给他们两个,聂倾和余生因此就名正言顺地睡在一起,每天晚上关上门、熄了灯,就可以在一个被窝里面搂搂抱抱。

    当然,对于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每天跟喜欢的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可能并不都是“好事”……

    至少对于聂倾来说,高中这同床共枕的三年,也是他意志力和忍耐力被磨炼得最狠的三年。

    不过在这天晚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倒难得没酝酿出什么“冲动”来。

    余生把脑袋埋在聂倾的颈窝里,闷闷地问:“阿倾,你以后想做什么?”

    具体想做什么我还没想好,但我希望将来可以拥有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这样我就可以有比较多的时间用来陪你、照顾你。

    聂倾在心里默默想道。

    不过等到开口时,他用的却是问句:“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余生莫名沉默片刻,然后才小声而又坚定地道:“我想当警察。”

    聂倾不禁一愣,“警察??”

    “嗯。”余生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语气极为认真:“我大学想去读警校,然后毕业后就当一名刑警。”

    “阿生……”聂倾把手臂松开了些,扶住余生的肩膀看着他,“你想当刑警,是不是因为叔叔阿姨的缘故……”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自己确实想要当警察。说起来,像我们这样从小在公安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成天耳濡目染的都是些替天行道、伸张正义的事迹,很难不受到影响吧。”余生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聂倾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赞同未免太违心,可是否认又怕打击到他,于是想了想,转移话题道:“阿生,不管你将来是不是要上警校,反正学理已经是确定的了,对吗?”

    “嗯,确定。”余生颇为郑重地点点头,紧接着却又把话题扯了回来,问聂倾:“阿倾,你就没想过要当警察吗?叔叔跟大伯好像都挺想让你继承‘家族事业’,将来好接替他们在公|安系统里继续打拼。你怎么想?”

    “我……”

    在聂倾略微犹豫的工夫,余生已经又接着说道:“阿倾,其实我想当警察,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想去找一个答案。”

    聂倾用手轻轻在他的头发上摩挲着,“答案?”

    “嗯……”余生微微点头,“我爸妈的事你很清楚……我不相信我爸会是别人口中的那种‘背叛警队的叛徒’,可我也没办法为他的行为做出辩解……我想不通,直到今天我都想不通,他明明不是一个会背叛任何人的人,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尤其是对我妈,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那么深,怎么可能——”

    余生的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一句时却戛然而止。

    聂倾抱紧了他,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呼吸也在发颤,人又缩进他怀里好像怕冷似的紧紧贴着他。

    “阿生……”聂倾心里抽搐着疼,禁不住用手掌在他后背上轻轻抚着,吻着他的发顶低声安慰:“别再想了,都过去了……”

    “可是在我心里过不去……”余生的嗓音打着颤,倒吸一口冷气之后又强自镇定了几分道:“阿倾,我想弄明白,我爸当初在刑警队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要经历什么才会让他整个人发生那么大的变化……最后竟做出那样的事来……我想亲自感受他感受过的世界,亲自走跟他一样的路……这样的话,或许将来终有一天我可以——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让我可以理解到他的想法……”

    “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最爱的女人开枪?为什么要开枪??那可是我妈啊……他亲手把我妈给杀死了……”

    “阿生——”

    “既然已经杀了我妈,那他自己为什么不能努力活下来?他至少应该活着给我一个解释……他应该活着让我去怪他、去恨他、去以他为耻——可是他也死了……都死了……他已经夺走了我一个亲人,为什么连另一个都不肯留给我……”

    “阿生……别说这些了……你这样是在折磨你自己啊……”聂倾紧紧地抱着余生,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驱散他心底的阴霾。

    过了许久,余生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身体的颤抖也终于停止。

    他趴在聂倾胸前,似乎累极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阿倾,我爸欠我一个解释,我要自己去找出来。等我站在跟他同样的位置、拥有同样的立场的时候,或许,我就可以明白了……”

    “好。”聂倾低头吻了吻他,“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陪你一起,当刑警,找答案。”

    “你确定你也想当刑警吗?”余生抬起头看他,“阿倾,不要让我的想法影响到你的决定。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别为了我妥协。”

    “我没有妥协,这就是我真正想做的事。”聂倾握住余生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上,认真看着他。

    其实他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全,那就是:我真正想做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

    不过,这句话在聂倾看来实在有些没出息,因此他决定还是就这样埋在心里比较好。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和余生分开,聂倾当时对这一点无比确信。

    可惜之后发生的一切,终于让聂倾学会认清现实。

    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

    所以,话不要说得太满,愿望也不能立得太早……

    ……

    “组长?”身侧忽然传来金铭的声音,聂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走神了。

    “怎么了,有发现么?”他定了定神问道。

    “有,你看这个。”金铭说着递过来一只装着一台黑色iphone6s的证物袋,“在客厅沙发底下找到的,我们怀疑可能是死者或者是周俊的。”

    “手机……”聂倾接过袋子,正面、反面都仔细看了看,“能解锁么?”

    “暂时不行。我们不知道密码,准备一会儿拿回去交给技术处。”金铭说道。

    聂倾点了下头,又把证物袋还给他,“找个靠得住的人现在就把手机带回局里,让技术处尽快解锁,看看手机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

    “是!”金铭转身出去。

    而池晓菁这时刚好结束初步的尸检工作,把工具都收回工具箱后就扶在洗手池上慢慢站了起来,聂倾估计她是有些头晕,便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池晓菁回过头感激地对他笑笑,然后道:“对了聂倾,我刚才还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什么地方?”聂倾问。

    池晓菁用目光在卫生间内扫视一圈,“这里连一件女式衣物都没有,不觉得很反常吗?”

    听她这么一说,聂倾也忽然反应过来——在这整间屋子里,他们没有发现任何一件可能属于贺甜的衣服,连内衣内裤都没有。

    “你说,她是来到这里之前就什么都没穿、还是在被害之后衣物被凶手给带走了?”聂倾下意识问。

    “来之前就什么都没穿?你该不会是想说这姑娘是赤身裸体地来到这里吧?”池晓菁忍不住调侃一句。

    聂倾的表情有些尴尬,摇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可能事先被凶手在别处杀害,然后才被脱光衣服、用别的东西包裹着送到这里来?”

    “这不可能。”池晓菁说完回身指了下浴缸,“你看看那里,虽然大部分都是水,但是能被染成这个样子,说明死者当时的出血量一定不少。如果是死后经过一段时间才被带到这里的话,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

    “那要是打晕呢?”聂倾又问。

    池晓菁想了想,“打晕倒是有可能,但在死者仅仅是晕过去的状态下,还要帮她把衣服脱得这么彻底,凶手就不怕死者忽然醒过来吗?虽然说也可以使用安眠药或乙醚一类的药品,但脱衣服这个举动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说得有道理。”聂倾用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分别按在两侧太阳穴上,用力揉着,同时蹙紧眉头道:“死者不会无缘无故把衣服脱光,凶手也不会无缘无故将她的衣服拿走。现在我们急需考虑的问题是,为什么死者会出现在周俊家的浴缸里?死者跟周俊的关系是什么?凶手跟周俊的关系又是什么?以及,凶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带走死者的衣物——”

    聂倾的话说到这里忽然中断,只见他一下子闭紧了双眼,表情似乎十分痛苦。

    “聂倾!你还好吗?”池晓菁担心地盯着他。

    聂倾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

    刚才他的头忽然剧烈地疼了一下,好像脑袋生生被人切开了一样。

    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是个错觉。

    “聂倾,你这几天应该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吧?”池晓菁依然面色凝重地瞧着他,“我看你状态不太好,应该抽空让自己彻底放松一下,不然像你这么连轴转,身体和精神早就超负荷了,太累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聂倾再次按了按眉心,随后对池晓菁淡淡笑了下,“晓菁,谢谢你。不过我真没事,现在也不是放松的时候。”

    “可是万一你把自己给累病了,余生肯定会心疼的……”池晓菁说完轻轻咬住嘴唇,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聂倾不由一愣,可是紧接着心里的那种压迫感又重重叠叠地覆盖上来。

    在心疼的人,明明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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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9 下午七点二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