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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当年受过顾正恩惠的叔伯们,倒不至于说连门都不让他进。但顾宝想借钱,万把块可以,几十万?不好意思,家里最近生意不好,资金不够周转,又或钱都在妻子手里,根本无法借。

    一通太极下来,还留顾宝吃饭。

    顾宝哪里吃得下,刚出了那张叔叔的住宅,坐在马路边,顾宝翻着手机里的联系簿,想着还有谁能拜托时,他就被舒二抓住了。

    舒二对他有什么心思,顾宝没有蠢到看不出来。

    这人当年就敢动他,是个有恃无恐的。顾家还没出事时,舒二都不怕,现在出事了,舒二更不在乎了,当街绑人这种事都做了,顾宝真不知道这人还怕什么。

    甚至连他妈妈的医院都打听清楚了,这是有备而来。

    顾宝焦虑,害怕,紧张,愤怒,种种情绪绞着他的胃,杀着他的心。

    他恨不得将面前的酒瓶砸在舒二头上,还有他那个朋友,一起揍死。

    可是他不敢,他要是出事了,汤玉美怎么办。丈夫进去了,儿子再入拘留所?

    舒二倒酒给他,顾宝面无表情,不饮只问:“怎么样才能放我走?”

    “你随时都可以走啊?”舒二厚颜无耻地说,仿佛示意保镖拦着的不是他一样。

    舒二拿过顾宝的手机,加上他的微信,然后转了笔钱过去,再抛回顾宝怀里。

    顾宝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转账两千。

    舒二再次递酒给他,笑道:“宝贝儿,哥哥我算大方了吧,两千一杯酒,你喝不喝?”

    见顾宝不动,舒二冷下脸:“好好跟你说,你不听是吧?”

    顾宝劈手夺过了舒二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酒之前没拆封,他是看着舒二开的,应该没下什么下作的东西。

    许是因为舒二现在觉得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也不用药了,逼着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如何被折辱。

    一杯酒两千,舒二一笔笔钱砸下去,看着顾宝一杯杯接着喝,很快脸就红了,眉目湿润,很有风情。

    他心痒痒的,身旁的朋友起哄道:“我给你五千,你上去给我唱首歌怎么样?”

    顾宝染上醉意的眼望向那人,眼里狠意一闪而过,朋友缩了缩脖子,又觉得自己太孬。有什么好怕的,落水凤凰不如鸡,舒二都能把这顾少爷变成给钱就能喝的”顾少爷”了。

    他的要求也不过份吧,不就是让他上台唱个曲吗?

    酒吧音响一般,顾宝知道自己有点醉了,走路都不太稳。他从来酒量都不好,在台下时摔了一回,磕破了手肘。

    狼狈爬起,坐在台边,血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滴,手里攥着麦克风。

    他随意地唱了首歌,心里计算着警察到底什么时候来。

    被抓来的路上,他已经短信报警。

    舒二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还能在警察的面前把他带走吗?

    手臂很痛,胃也疼,他声音染上几丝颤抖,却强迫自己冷静。

    没事的,顾宝,都这么大个人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努力平缓着呼吸,直到他看见对面的长廊,有人大步走了进来,风衣翻飞,面容冷厉,目光梭巡了全场,终于定在他身上。

    几分陌生,更多熟悉,男人的轮廓在酒吧的光线下,隔着遥遥对视的距离,一点点清晰在他眼前。

    是不可能,又可能的人。

    裴廷。

    第49章

    这要是部影视剧,大概此时会放点抒情音乐,再来几个慢镜头。可惜警察赶到现场,没机会让顾宝摸清这刻心中滋味,顾宝和舒二,以及舒二的帮凶保镖们,一起被带走。

    舒二家的律师很快赶到现场,顾宝没受伤,又是被带到公开场合,一切都是误会。律师能言善辩,加之顾宝确实没有受什么人身损害,笔录做完,私下和解。

    顾宝本只想脱身,不想打官司。期间舒二一直瞪他,目光森森,瞧起来并不想就这么算了。

    他揉了揉被酒精烧得生疼的胃,萎靡不振道:“算了。”

    “谁说算了?”一道声音从身旁响起,顾宝身子一颤,有人走过来,站在他身边,是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听见裴廷同警察说话,也听见对方带着自己的律师,跟舒二的律师辩驳。

    舒二盯在他身上如蛇般的目光,忙不迭地移开了,似没想到,顾家倒了,顾宝身后竟然还有裴廷这大树。

    裴廷侧眸,看见的是顾宝垂下的后脑勺,凌乱的发尾下,后颈走至肩胛,都因过瘦而显现出嶙峋线条。

    他目光只稍微停了会,便无波无澜地移开了。

    出了警察局,已经很晚。夜风微凉,顾宝只穿着单薄衬衣,衣襟零星沾着酒渍,雪白的底色,越发衬得那些污渍腌臜。

    如同现在的他之于裴廷,站在一起,一个意气风发,一个狼狈不堪。

    摸不清搞不懂裴廷为何帮忙,当年他们断交得并不愉快。这些日子看透人情冷暖的顾宝,只能猜测对方也许对自己旧情难忘?

    他偷偷抬眼看了下裴廷,对方侧颜在路灯下英俊又矜贵,岁月将他的线条雕刻得愈发出众,完美的一位天之骄子。

    再看自己,顾宝都要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裴廷是疯了吗,要对自己年少无知时喜欢过的对象旧情难忘,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裴廷一声不吭,顾宝目光不离脚尖,终是站定在警察局门口,犹豫开口:“裴……先生。”他摸不准该怎么称呼裴廷,所以采用了一个最为合理的叫法。

    喊哥颇不要脸,有种趁机抱大腿之嫌,直呼名字没有礼貌,裴先生很好,适合目前的状况。

    顾宝:“谢谢你今天的帮忙,官司就不用了。”他知这样拒绝,显得他不识好歹,赶紧补充道:“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钱陪他们耗着。”

    到处借钱的时光没有白费,顾宝现在厚颜许多,要是往常,他可能都不会这么坦诚自己的困境,现在能够直白说出,也省下不少麻烦。

    裴廷的律师识趣告辞,警察局门口只剩下他们二人。

    顾宝等不来回答,忍不住抬眼看向裴廷,却发觉对方并没有瞧自己。

    今晚应该就是一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完全偶遇。

    他尴尬抿唇,迟疑道:“那我先走了。”

    裴廷:“你住哪?”

    顾宝停下脚步,裴廷问:“我送你吧。”

    坐上裴廷的车时,熟悉感扑面而来。明明车的款式不同,内里也不一样,却就是熟悉。系上安全带,这才意识到哪里熟悉,是车里的熏香,是支棱在眼前的猫咪装饰,还有那一串悬挂在后视镜上的小珠子。

    裴廷……还挺念旧。

    更让顾宝意外的是,他竟然记得裴廷车子的装饰。上一次坐,分明是五年前了。许多事情都记不清,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倒在记忆里清清楚楚。

    约莫是与裴廷认识的那几年,是他记忆里的巅峰时期,高三生日日锻炼大脑,许多没意义的细节都还记得。

    比如那次四人海边,他和裴廷在夜市买了一袋草莓,夜晚的海深蓝,裴廷穿着全黑的短袖,心口有一颗句号的图形。

    车子四平八稳地在马路上开着,大半夜没有塞车,连红灯都没有几个。全程无话,安静得仿佛车内的空气都停止流动。

    裴廷问过顾宝住址,便在车内导航输入了酒店地点。听闻名字的时候,裴廷就曾不动声色地蹙眉过。

    前半夜下过雨,雨水不多,却足以把破旧巷子中的污渍和难闻气味挥发出来。

    裴廷的车停在了一家破旧旅馆前,门口还有一位酒客搂着小姐,嬉笑打闹。

    顾宝解开安全带,跟裴廷致谢,想要开门下车。驾驶者却没有要放人的意思,车锁未打开,顾宝开了几下车门,疑惑地望向裴廷。

    裴廷指尖敲在方向盘上,问他:“怎么不借住朋友家?”

    顾宝难堪垂睫,大学时的朋友,只有王辉留在本市,只是王辉住的是公司宿舍,借钱都只能艰难地凑齐五千块,顾宝哪里还敢提出住在王辉家。

    杨扶风打过电话给他,问他是否需要帮助,钱也借了几万,顾宝又怎么敢再去麻烦对方。

    这个旅馆虽差,住一晚上只需要六十。顾宝这些时日一直在找工作,打算找个包吃包住的,先稳定下来再说。

    顾宝嚅嗫道:“住这里挺好的,没必要住朋友家。”

    锁开了,顾宝下车,没有立刻关门,而是再次鞠躬道谢。雪中送炭难,不管他与裴廷多久没联系,对方今日对他的帮助,顾宝会记在心里,日后再还。

    他转身离开,寻着旅馆的楼梯往上爬,在三楼找到了自己的房间,用门锁拧开。顾宝倒在那张又黄又潮的被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最后振作坐起,打开笔记本电脑和手机。

    要找房子,要找工作,要挣钱。

    他不能停下来,不然就会想哭。

    一哭起来,那就真的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刚敲两下键盘,就感觉手肘压在桌面的部位生疼。这才想起他在酒店摔出的伤来。

    脚上的鞋子,是裴廷寻给他的。

    摔倒时踢掉了,他当时太疼,也懒得去找,只穿着袜子,就爬上了舞台。

    警察来时,人群惊慌,裴廷将他的帆布鞋放在脚边。

    他盯着鞋数秒,最后揉了揉脸,起身去浴室清洗伤口。

    手肘上沾了灰,衬衣晕开大片血渍,很显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窝微陷。血丝密布,唇面苍白,酒精挥发过后,将唯一的血色都带走,看着就像位重症病患。

    顾宝拧开水龙头洗了个脸,再洗手。

    因为麻木,连痛感都变得迟缓了。这大概是今天唯二的好事吧,第一件好事是……遇到了裴廷。

    万幸,裴廷好像没有恨他,也没有继续喜欢他,再无特殊感情。

    敲门声响,顾宝吓得一抖,这种时候,还会有谁来找他,难道是前台?

    顾宝匆匆抹掉了脸上的水,去开门。

    门外的人让他瞳孔微缩,这时走廊上,不知道是哪间房的呻-吟很大,在隔音不好的旅馆里,过于清晰。

    裴廷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高大的身体倒显得这间旅馆的门建得过于低矮了。

    怎么觉得裴廷好像长高了?还是太久不见。

    顾宝拉开门,好脾气问:“怎么了?”

    裴廷看了眼表:“给你十分钟,收拾好行李。”

    “啊?”顾宝傻了。

    裴廷下了命令:“快点。”

    顾宝觉得裴廷真的很奇怪,更奇怪的是,但是直接听命的自己也很奇怪。他怎么就这么听裴廷话呢?明明这个人就莫名其妙,还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