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青晔正值年少轻狂,最是疾恶如仇的年纪。再说他家阿瑾说得对,不问自取就是偷,偷窃之人就得送官查办。这一家人着实可恶,原来一直欺负叶訇。
叶成见梅家兄妹态度坚决,急得搓手,一巴掌呼在李氏的脸上,“你个败家娘们,看看好好的儿子被你教成什么样子。惹出这么大的事,阿慎又不肯帮忙,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氏被打得发懵,“你…你居然敢打我…”
“打你都是轻的。”叶成说着,惭愧地看向叶訇他们,“这个婆娘确实要好好教训一番,你们放心,往后我一定好好管教她。阿慎,她是你的婶子,就别送官了,成吗?”
官差们看向梅氏兄妹和燕旭,梅青晓道:“不成。”
梅青晔立马附和,“不行,你们夫妻俩商量好,谁跟他们走一趟!”
叶成的脸色很是精彩,那看向叶訇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叶訇低着头,像是一无所觉。他失望地看着李氏摇头,慢慢走到一边。
梅青晔冷笑一声,示意官差们带走李氏。李氏大喊大叫,重新被人把嘴给堵上。她呜呜挣扎,心里诅咒着梅家兄妹、叶家祖孙还有自己的丈夫。今日丢了这么大的脸,还要去衙门走一遭。就算以后全须全尾地放出来,她的名声也全完了。
叶老太提着篮子从那头小跑着过来,“阿慎…阿慎…听人说咱家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叶訇从祖母手中接过篮子,低低说了几句。叶老太眯着有些昏花的眼看过来,看到梅家兄妹和燕旭等人,激动不已。
“大公子、大小姐、世子爷,你们…你们怎么来了?快,快进屋坐!”
“婆婆,我们是叶訇的朋友,您不用太客气。”
梅青晓这声婆婆叫得叶老太半天回不了神,夭寿哦,大小姐叫她老婆子婆婆,她哪里当得起。怪不得孙儿总说梅家人好,这样和气没有架子的大小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有心招呼梅家兄妹进屋坐一坐,一看到屋内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样子略有些犯难。
“失礼了,家里这么乱…”
“没事的,收拾一下就可以。”梅青晓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
梅青晔心领神会,“对,收拾一下就可以。”
他带头进去,后面跟着武略。燕旭微微挑了一下眉,也带着如风进去,叶訇当然不会落下。梅青晓则找来一个板凳,让叶老太坐下。
叶老太受宠若惊,“大小姐,这怎么使得?”
“婆婆,如何使不得?忠孝仁义礼智信,礼在后,孝在前。尊老则为孝,礼数倒是其次。我兄长与叶公子是朋友,您即是我的长辈。”
叶老太哪里敢当,有些坐立不安。心里感慨着大户人家的姑娘教养就是好,说的话真好听。明明是个大小姐,居然还敬着她老婆子。
“大小姐,你们梅家对阿慎这么好,婆婆心里感激。”
此时静心找来另一张木头小凳,擦拭好几遍才拿过来。梅青晓坐到叶老太的身边。前世里,她没有见过叶婆婆。她活着的时候和叶訇没有接触,自然也不可能见过叶婆婆。做鬼的时候,叶婆婆已经故去。
她知道,叶訇是叶婆婆一手拉扯大的。
“婆婆,您别叫我大小姐,显得生分。您叫我阿瑾吧,这是我的小名。”
“…那婆婆就叫你阿瑾。”叶老太心中欢喜,多么好看的姑娘,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难得这么心善。“你这小名,跟我家阿慎还真像…”
静心觉得有些不妥,她们家姑娘的小名怎么能和叶公子的像。却见姑娘并不在意,她也不好说什么。
梅青晓心头微跳,望向那屋子里忙活的人。
“他爹说,为人处事,再是谨慎都不为过,希望他长大后踏踏实实安安稳稳。这孩子性子闷,却最是个心里明白的。”
“婆婆说得没错,听兄长说叶公子是个很值得相交的朋友。都是婆婆您教的好,有您这样的长辈,叶公子自然是个好的。”
叶老太那个高兴啊,她家阿慎可是找到了好主家。
屋内的叶訇似有所感,琥珀色的眸小心地往外看去。
少女一袭桃色春衫,外面罩着银红的斗篷,清雅出尘恰似雪山顶上迎风绽放的梅花。她与阿嬷坐在一起,眉眼柔和。
她的目光与他的眼神撞在一起,眸中是微微浅笑。
他心头巨震,惊慌低头。
第11章 买卖
院子角种着一株梅树,植株不大。此时上头花苞簇簇,已有好几朵盛开的花。
在梅府,最多的就是梅树,它代表着梅家的风骨与气节。在市井街巷,几枝梅花争春来,却是别有一番雅致。
叶老太感慨着,“那棵梅树是阿慎去年挖回来的,不想今年就开花了。”
梅花的香气似有若无,梅青晓的心像被花瓣拂过一般,说不出的滋味。
屋子的人收拾好,齐齐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燕旭,他见梅青晓丝毫不嫌弃地与叶老太坐在一起,眼中难免有些惊讶。世家贵女大多自持身份,从不与庶民往来,更不可能毫无忌惮相交。
梅氏阿瑾明明那么规矩的一个人,脸上居然没有半分鄙夷之色。这样的姑娘他没有见过,和他所有认识的姑娘们都不一样。
他让人把礼拿进来,梅青晔也让下人把布拿进来。
那些精美的锦盒,那三匹布料,惊得叶老太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大公子,世子爷,这…这也太贵重了…”
对于寻常百姓来讲,这些都是难得的好东西。燕旭准备的礼自不用说,梅家的礼虽是粗布,但料子并不差,且一出手就是三匹,足够他们做好多身衣服,好些年都不用买布。
叶老太生平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慌得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啊。”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叶老夫人收下即可。”燕旭翩翩君子,说话温润如风,令人备觉舒适。“我们与叶訇相交,叶老夫人就当我们是自家小辈。”
这下轮到梅青晔吃惊,叶訇是他的武伴没错,但叶家和梅家绝对不是能来往的人家,更不可能和燕家往来。
修齐今日太奇怪,也不知几时和叶訇交好的。
梅青晓则想到前世,或许从这个时候起燕家就存了心思。燕旭今日根本不是去看什么朋友,应是来找叶訇的。
原来燕旭早就看好叶訇,不惜自降身段结交。怪不得叶訇以前那么替他卖命,或许是士为知己者死而已。
“这…这也贵重了…”叶老太还在犹豫,刚才世子爷叫她叶老夫人,听得她心惊胆颤。她一个老婆子,哪里当得起老夫人三个字。“我一个老婆子,哪里当得起。”
燕旭道:“叶老夫人,您要是拒绝那便是看不上晚辈。”
“…老婆子没有那个意思…我…我就是…”她急得语无伦次,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印刻着岁月磋磨后的凄苦忐忑。
梅青晓道:“婆婆,朋友之间情义无价,这只不过是我兄长和燕世子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
叶老太紧张慌乱的心顿时被安抚,脸上的皱纹舒展开,“阿瑾,那老婆子我就厚着脸皮收下,多谢梅公子和世子爷。”
这声阿瑾,听得燕旭和梅青晔皆面露惊讶,叶訇亦是震惊。
叶老太欢喜得直抹眼泪,阿慎交到这样的朋友,是老天保佑。尤其是梅家的小姐,真真是个心善的姑娘。
“也不知道以后谁有那个福气娶到阿瑾,下回我去庙里烧香一定替她许个愿,保佑她找个麓京城最好的郎君,一辈子福贵平安。”
在梅家兄妹等人离开后,她是这么对自家孙儿说的。
叶訇望着院子里的那株梅花,凝视出神。
梅家兄妹与燕旭在巷子口分开,梅青晓不时偷瞄着自家妹妹,他心里觉得怪异。阿瑾好像与以往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兄长为何这般看我?”梅青晓问道。
梅青晔扶着下颔,“阿瑾,你真的没事吗?”
“兄长觉得我应该有什么事?”
“没事就好。”
梅青晔目光一黯,想到常芳菲,又想到宋进财。今日事情一出接一出,不过是半天的功夫,他似乎已经忘记在常姑娘那里受到的失败。
宋进财那个小人,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找叶訇的麻烦。
“阿瑾,宋进财那疯狗爱咬人,你以后记得绕着他走。往后忠勤侯府再有什么帖子,你千万别去,实在不行就装病。”
梅青晓垂眸,眸中冰寒一片。
她可没有忘记之前他们赶到时,宋进财的脚正踩在叶訇的手上。她不停回想着那个场景,浑身冰冷愤怒到发抖。
“兄长,等会前面停一下,我忘记还有些女儿家的东西未买。”
前面的街市有几家铺子,既然是买女儿家的东西,梅青晔自是不会跟的。他守在马车旁边,百般无赖地等着。
梅青晓进到铺子里,看到兄长没有注意这边,她带着静心出了铺子转进不远处的一条弄子。静心心里疑惑着,有些不安。
“大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梅青晓停下来,认真看着她。她是自己的贴身丫头,很多事情根本瞒不住。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反正她以后迟早会知道。
“静心,你是我的贴身人,有些事情我不会瞒你。但是你要记得,关于我的事情,我若是不让你对外说的,你必须要守口如瓶。”
静心自然再三保证,心里的疑惑渐大。大姑娘到底要做什么,这样的地方可不是她们该来的地方。
巷子窄且长,透着一股子诡异之气。巷子里没什么人,迎风飘扬的纸人白幡,还有香烛的气息。
“大姑娘,这…这里是…”
“别问,跟着就是。”
梅青晓停在一间寿材铺子前,将斗篷的兜帽戴起,取出一块面纱遮脸。让静心在外面等着。静心想跟,见自家姑娘态度坚决,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在外面。
铺子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口朱漆棺材。四周还摆放着好几口未刷铜漆的棺材,一口口庄严肃穆阴气沉沉。
一个披头散发胡子满脸的老者正在刨制棺板,听到动静眼不抬,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客倌要给什么人做寿?”
“不为做寿,只因心中一有桩恩怨未了,特来相问。”
老者抬头,认真看了她一眼。他的头发已是花白,太多太乱。胡子留得老长,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唯有那双眼睛,深幽平静如一滩死水。
“姑娘是不是走错地了?”
“不问世事,只问恩怨。我应该没有走错。”
老者闻言,放下手中的活去到后面,“姑娘请慢看。”
梅青晓颔首,目光看向角落里的老妇。老妇同样是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她手里抱着一个木娃娃,娃娃包在红色的襁褓中,襁褓有点脏。她嘴里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听起来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阿婆,你的孩子真可爱。”
老妇嘿嘿一笑,“我家宝儿最好看,嘘!她睡着了,你小点声,别吵醒她。”
很显然,老妇神智并不清醒。
一刻钟后,老者悄无声息出来,“姑娘,这边请。”
梅青晓看了那老妇一眼,跟着老者去到后面。后面俨然是另一间屋子,屋子窗户全闭,灯烛未点。
好一会儿,她才适应里面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