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业看着他的目光中,有越煌没有发现的怜悯和同情。
显然这个想到了所有阻碍的男人,唯独没有想到,其实真正的阻碍,不在于他苏牧业不同意,或者是穆建勋等其他人的争夺;
而是在于他的家世家庭,已经彻底绝了,他同裳裳走到一起的可能。
他还妄图从中争取,争取什么?
方向都是错的,还会有成功的一天吗?
亦或者,他知道来自他的家庭,也有阻力,可是却自信的以为,凭借着他的存在和本身,能使得那些阻力不再成为障碍?
只不过苏牧业不看好他这种盲目的自以为。
他虽然一天也没在所谓的上层待过,但是他不缺思维和想象力。
人到了哪个位置,都希望让自己,让家人,家族,都过得更好。
只有水是往低处流的,人都是要往高处走的。
“好!我可以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只是,我希望,你失败之后,会遵守我们的这个约定。”
越煌见之前一直没松过口的苏牧业,这次竟然破天荒的松口了。
同意他再争取一次。
心里竟然没觉得开心,反而有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苏叔叔这是完全不看好他的努力会成功啊?
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越煌是哪里让他看不上?还是他认为苏云裳对他,不会有任何一点感情?
还是他认为他不努力争取还好,如果争取,只会让他自己更失望?
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代表着在苏牧业的眼中,他越煌,从头到尾都是出局的。
这怎么可能?
这,他也不能容忍!
还好,时间还来得及,苏云裳还没被带回来,他这次回都城去,先一步,就是把墨家搅个底朝天再说。
一定要赶在所有人之前,把苏云裳接回来,安置在自己的身边。
到时候,先捂热软化了苏云裳的心,只要她愿意和他一起,其他的那点流言碎语的,也就完全不足为凭了。
至于建勋,越煌心头喟叹了一声,不是他做兄弟的不想着他,只是他此番伤成这样,身体也彻底伤了元气,能养的和正常人一样行走呼气,都不知道需要多久。
能熬这么久,一路回来,他越煌都佩服他的坚韧。
可,以后要靠这样的穆建勋,护住苏云裳,是做不到了。
相信他若醒了,也是会愿意自己站出来,替他照顾和守护苏云裳的。
*
都城。大内松鹤园。
“爷爷,您说什么?”
“我说,方家那边送来了几个吉日,你自己挑一个,然后赶紧把婚事办了,再耽误下去也实在不像话了。”
越老爷子还没看出自家大孙子的脸色,完全不是开心呢,还心情大好的,一边爽朗的笑,一边说着。
越煌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前在靠边村时,想的有多美好,此刻听到爷爷说出这番话后,心情就有多晦暗和糟糕。
怎么会?
好端端的,怎么就又提起和方家的那桩婚事了?
“爷爷,是方媛家那边主动提出来的?”越煌还抱着最后的侥幸的问。
“瞎说!这婚事哪里还能让女方家来提?你上回订婚宴放了一次鸽子,已经让两家人都下不来台了,好在方家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家,并没有见怪。”
“这次是我让你老子,和你二叔两个人一起去的,代表我们越家去提的亲。”
“为了尊重人家,结婚的日子,我特意交代了说让方家那边定,结果人家也是懂事知礼的,没直接定下一个日子,还给了三个日子,让咱们这边选一选。”
“叫爷爷说,也没什么可挑选的,就定最近的那个日子准没错!”
听了这些话,越煌简直觉得头顶,一下子就黑了。
“爷爷,为什么?”
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不甘和不忿,越煌终于沉闷着吼了出来。
越老爷子愣住了。
大笑着的,本来满满的喜色面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似是到此刻才发现,越煌听了这个消息后,竟然从头到尾就没有高兴过。
顿时,老爷子也火了。
“什么为什么?难道你忘记了之前说好的事情?”
“你和方家那丫头的婚事,那是早就彼此有了默契的,这些年,那丫头多优秀一个女孩,一直没嫁人,等着你,等到这年纪,为了什么?越煌,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怎么,你现在是有了新人,觉得过去的婚约可以不遵守是不是?啊?你给我说,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爷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
“给我跪下!”
越老爷子火大无比,捞起椅子边的拐杖,就要往越煌身上打。
越煌也不敢让,老爷子火头这一上来,便是他,也不敢再和他顶着干了。
究竟爷爷年岁大了,也是家里的定海神针,若是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他可就成了越家的罪人了。
“噗通”一声,越煌也跪得干脆。
同时任由越老爷子的拐棍,落在了他的背上,狠狠地还真挨了好几下重的。
别看老爷子九十出头的人了,这手上的气力还真不小。
亏得他也多少还是心疼自己的孙子,也不想真的把越煌打坏,给了他五六拐棍,也就停手了。
喘着粗气,又坐了下来。
而此时,他身后的大管家,还有等在堂屋外,不时注意屋子里情况的老爷子的医护人员,也都紧张地观察着越老爷子的情况。
就怕别真让他有个万一。
这等情况下,便是心中再多不忿和委屈的越煌,也不得不渐渐冷静了下来。
“爷爷,您别生气,都是我不好!”
“当然是你不好!我还不够宠着你啊?不够护着你?你凭良心说说!你喜欢那个苏云裳,爷爷不说什么了,之前不是和你讲好了吗?等你和方媛结了婚,那苏云裳你要养在外头,就养在外头,别让她到方媛面前去别苗头就好了!”
“方家一直没吭声,也就是默认了你这个错处了,你还想怎么样?啊?你说!你还想怎么样?”
“难不成还要爷爷我豁出老脸,去和方家说,让那苏云裳一起进了咱家的门,当二夫人?”
“你特娘以为是旧社会啊?还是地主老财的时候吗?啊?我告诉你,这是新社会!老子们辛苦打-江-山,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代人,重新去当剥削阶级的,懂吗?”
老爷子是真的气疯了!
连这样有些犯忌讳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见越煌令他失望到了何种地步!
“爷爷,我错了!对不起,爷爷!您别生气!”
“呸!放特娘-的屁!你知道你错了,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你错哪了?”
“我告诉你,越煌,你混账!老头子对你十分的失望!我看错你了,明白吗?”
“一再的和你说,儿女情长了,就会英雄气短,你偏偏当我的话耳旁风是不是?真特娘-的没想到啊,我老越家还出了你这么一个情种啊!啊!是不是!越煌!”
越骂火气越大的老爷子,想想还是不甘心,又站了起来,然后苍老却有力的手指,就开始戳穆建勋的脑袋。
“我之前和你说,让你把那苏云裳养在国外,别往国内跑,逢年过节有需要,还是可以回来,就是不要上都城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吗?啊?”
“我都把话说成这样了,你脑袋里装的都是草吗?你特娘-非要老子我说,默许和同意你两头大,你才听得明白是不是?”
“我告诉你越煌!从此刻开始,之前和你说过的话,我老头子答应你的事,都一笔勾销,不作数了!因为你就是个猪,根本不配当我越俸山的孙子,越家以后还让不让你掌家,我还要再看看!”
“现在,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不想看到你了!”
老爷子说完,拔腿就要走。
越煌赶紧膝行上前,重重地抱住越老爷子的腿,“爷爷,我错了,孙儿真的错了,您别生气,您为我气坏了身子,那孙儿就真的百死难赎我罪了!”
“我不是不想娶方媛,我就是太突然了,我没想到您这么快,就给我定下了婚期,我本来想把建勋和苏云裳的事情,给了结了,我再去方伯父门上,亲自致歉并提亲的。”
“方家一直和我们越家守望相助,我前次订婚失礼失信,我知道爷爷为了我,豁出了自己的脸面,孙儿心里都清楚的记在脑子里,一刻不敢相忘。”
“我更知道,爷爷您原本用不着这么委屈,都是因为越煌年轻,威望不足,您才想让方家成为我的臂助,这都是爷爷您爱护我的一番苦心。”
老爷子被越煌抱住腿,又被他这么一番,虽然没有痛哭流涕,却已经是说的十分诚恳和认真的检讨与自责之言,给说软乎了心。
神色也不再那么铁青难看,而是低头犹带几分怒意未消的样子,看了看他,低骂了一声,“总算还知道几分好歹!”
“可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会问出那样的混账话?”
“越煌不是忘恩负义,更是一刻不敢忘却爷爷您,多年辛苦的教导,和对我的期望,我只是——孙儿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大的亏,墨家他,欺人太甚啊!爷爷!”
“我这心里积压了,满满的都是气啊!我发-泄不出来,会把自己憋屈死!我这才会脑子一犯糊涂,就顶了爷爷您!”
越煌一边说,一边用拳头,重重地捶着自己的胸膛,捶得胸膛乓乓响!
脸上满满都是积郁。
越老爷子这么低头一看,嚯!还真是!
他竟不知道何时,自己这个总是如尖刀一般锋利,一往无前的孙子,脸上竟然也如暮气渐染的中年人一样,显露出这么疲惫、积郁、不得志的样子。
墨家?墨家!
混账!
墨老头和墨国涛那对阴险的父子,他们究竟怎么算计,和磋磨了自家-宝贝孙子?
弄得越煌这般生无可恋的样子?
难怪这孩子,从来都稳重知事,最近却越来越偏离他给他铺好的道路了,敢情是因为有墨家在从旁作梗?
叔可忍,爷不可忍!
“起来!给老子说清楚!出什么事了?墨家怎么欺人了?”
越老爷子一把就拽向了越煌的手臂,越煌也不敢挣扎,顺着老爷子的手臂力道,主动就爬起了身子。
然后挨着老爷子的耳朵,直接就说了两句,非常剪短,却直指人心的话。
老爷子一听,身体一震,抬头,定睛,凝视,“说的可真?”
“爷爷,我一个字都不敢造假!全是真-相,更是事实!”
“前者是建勋拼着昏迷前,最后一刻清醒的意识,告诉孙儿的。而后者,是我亲自带着卓越、卓著,两兄弟去了一躺萨瓦迪卡,亲自逼问了那个巴卡,不然的话,我何以这么晚才回来?”
“不然爷爷您以为,孙儿无缘无故失踪了几天,难道真的是因为沉湎于温柔乡吗?”
“爷爷,我是您亲手教导出来的,我何曾是您刚才骂我的那种人?孙儿,真的觉得冤枉又憋屈无比。”
“做男人到孙儿这份上,你让我还有什么颜面,什么精气神挺直腰板?墨家简直辱我太深!不把这口气出了,我有何面目去提亲结婚,成家立业?”
“有些人嘴上不吭气,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看我越煌的笑话呢!”
“现在连爷爷您都这么看我,兴许我是真的要辜负,爷爷您的疼爱和厚望了!”
说完,越煌干脆“噗通——”一下,又跪了下来,重重地给老爷子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