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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尽姑苏花未拂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署名花作尘,花作尘欢喜地放了那个木制花灯,看着它随波逐流,他沿着小溪走着,看着过往的女子们欢声笑语,倾诉心事于花灯。花作尘也有心事,只是所有的心事都事关一人。

    小溪附近,戴着斗笠的年轻蓝衣公子俯身,随后一个小巧的花灯在水面上摇摇晃晃,漂去远处。蓝衣公子回身看了花作尘一眼,他径自轻功而去,他或许还是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告诉花作尘事情的真相。

    当花作尘看到两个花灯在水中漂零许久,挨在了一起时,内心惊喜,江复应该还在这里吧,他是不敢出来见自己,“一生一世,不离不弃。”但愿这生如此,不枉痴心相许。

    回首已是一年之后,花作尘满怀希望,他的话很乐观,但在温不疑听来,简直是痴人说梦。温不疑的心再也经不住花作尘对江易寒的美好期许了,“我们没有必要再骗他了。作尘,对不起,我没能救了江易寒。”温不疑真的不想再骗他了。

    花作尘俨然不信,“你胡说,江复答应我了的,不信你去问我师父。”

    “他也是骗你的,我们所有人都在骗你,江易寒已经死了。”

    内心有种预感,他说的都是真的,花作尘退后几步,去年的旧疾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不信,死也不信,你们当初明明说好的,一年之约,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的身体被江如练手中的如霜剑气所伤,我们怕你不肯好好医治,所以才骗了你。作尘,别再自欺欺人了,江易寒他真的死了。”……

    “死……死了?”花作尘带泪笑着,清泪一滴滴洒落在风雪之中,“哈哈……”总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花作尘一反常态,吓坏了江如练。

    到底是他惹的祸,“作尘,我对不住你,可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江如练在弟弟死前,答应了他的,一定要护好花零。

    花作尘仰头大哭了起来,一年来的幻想支离破碎,那个人真的死了,所有人都在骗自己,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作尘。”

    “作尘。”身后的白一痕跟了过来,示意江如练噤声,“我们是为了你好才这么做的。作尘。”白一痕不知该怎么安抚这个小徒弟,“那个人想见你。”

    “他?”花作尘冷笑,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雪,知道白一痕说的是谁,“要不是他,我和江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

    “作尘……”江如练伸手扶他,却被他狠狠甩开了。

    “你滚!你们都骗我……”花作尘怒不可遏,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作尘……”那个年轻的公子柔声细语,叫了他一声。

    花作尘闻声驻足了,要不是他,一切都还好好的,花作尘泪流不止,握着当年的断魂剑,回身指向了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江复死了,你满意了?!你才是最大的恶人!插手别人的事!自己冤死忌恨别人!我恨你!我恨你!”

    那个公子撑伞的手打颤了一下,花作尘说话有些难听,戳中了他的痛心之处,莫名的委屈。他眨了眨已经红了的双眼,轻轻说道:“我……我帮你救回江易寒,你原谅我好不好?”

    “什么?”花作尘眨泪抬头。

    江如练第一个冲了过来,“你有办法救他?”

    “嗯。”公子点头。

    白一痕纳闷:“你到底是谁?当真有这么神通广大?”白一痕虽然常见这个人,但是这个人总是神出鬼没的,而且他的画像题名是花家先祖花无,这些不得不令人匪夷所思。

    年轻的公子伸手帮花作尘拭了拭泪,微笑道:“秋尽姑苏花未拂,我是花未拂。”

    尽管那只手格外的冰冷,花作尘并不觉得想要扭开头去,反而抬起头看着他,好像比当初,柔和了许多,“你……是花未拂?你姓花?”

    “不错。”他点头,“我是当年天枢花氏的二公子,你们口中的花无是我的弟弟。”

    “弟弟?”白一痕纳闷,花家的家谱都快被他翻烂了,没看见有“花未拂”这个名字啊,“你确定你是花家的人?”

    “在我的那个时代,我继了家主之位,独自抚养幼主花久长。小时候,和花无青梅竹马,就成了亲。后来……”

    花作尘猛然一惊,“我在虚无幻镜看到成亲的那两个人,是你……和花无先祖?”

    “不错。”花未拂微笑,“后来花家出了变故,我才……被哥哥和花无设计害死,之后,息氏秘术魄灵珠使我重生。从那之后,世间情爱,与我再无关系。我从虚无幻镜之中视察未来,得知了百年之后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在花家,惟恐花家出事,我才只身来此,不想花家再出龙阳之事。”

    花作尘不明白,“没必要非要我继承家主之位吧?还有似霰呢。”

    花未拂看着他,低头有些难以启齿,“我从小生活的花家,嫡庶有别,花满蹊是庶子,花似霰也是庶子,我……不放心。”

    “呃?”

    “不过现在。”花未拂似乎很高兴,“我见到了那个人,很是温雅,也是庶子,所以对这种嫡庶有别的观念也不再执迷。”

    “那个人?哪个?”白一痕自我怀疑,该不会说的是我吧,毕竟温雅这个词在他身上也很般配,只不过,他不是庶子啊,白一痕可是眉山白氏的独子。

    “温不笑。”花未拂很是欣赏温不笑,“他一笑生花,心存善念,甚是温雅,我很喜欢。”

    花作尘表示自己还是喜欢自家江复,“温雅”二字,实在用不到他们两个人身上。

    花未拂笑了笑,说得再多他们可能也不会懂得,“我并不是忌恨有情人,真的只是想保护你。用我失败的爱情恐吓你,我也是于心不忍的,很是抱歉。不过,我现在已经找到了我的归宿,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是至少在有生之年,我明白了何为‘爱’。我希望用我体内的这颗魄灵珠,可以让江易寒起死回生。”

    魄灵珠?花作尘有几分拒绝的意思,花未拂也看得出来。

    “温不疑帮哥哥修炼的魄灵珠是依照残方,能够让温不笑重生,能医好他的哑症,但是维持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即使温不笑自己不作出决定,他还是会死的。你可以对我放心,我的这颗魄灵珠,不再是那颗冰冷的珠子了,是有情有爱的。我保证还你一个和从前一样的江易寒。”花未拂微笑,他笑时虽然没有那幅画上的好看,却格外的平易近人,不再是像那天白一痕准备接近时的阵阵阴风,想必,他是真的悟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花作尘紧眉问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那个山洞里,你……为什么……喝血啊?”

    “魄灵珠以血滋润,不过我不咬人,我那天咬的是兔子。”

    “……”

    “兔子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咬兔子?”花作尘盯~

    花未拂茫然张着口,“啊……因为我比它可爱。”花未拂说话时一脸认真的样子,好像自己的话是不刊之论。

    花作尘有点儿忍俊不禁,“你最可爱。你快帮我救救江复,对了,你用魄灵珠救他,你不会出事吧?”他突然想起来什么。

    “呃……不会。”花未拂说话时情不自禁地低了头。

    白一痕看着这个青墨衣裳的年轻公子,想当然地就猜到了他是在说谎了,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白一痕见花未拂自己不说,也就顺其自然了。

    花未拂抬头又看着自己的红伞,看着那垂下来的红绫,“只不过……”他缓缓开了口,“你们需要找一个过渡灵力的人。”

    “嗯?”

    “魄灵珠在我体内已久,不易取出,否则就会像不笑那样,魄灵珠自动炸裂,失去功效。必须有一个人用自己身体的血滋养魄灵珠,然后才可以打入江易寒体内。”

    这就纠结了,以命换命,花作尘上哪儿找不要命的人啊?不过,出乎花作尘的意料,还真是有。江如练上前一步,“我来吧。”

    “如练。”

    “还是我吧。”息机本音一语,踏雪而来。

    “息……息机……”

    息机对于江易寒的死更是绝望,很少再易容伪音,他看着天空飘落的小雪,笃定了,“我来吧,如练有似霰,他不能死,只有我,息家早已灭门,大夫人死了,逐月也死了,其实我本应该随他们而去的,只是我真的好痴傻。一开始认识易寒的时候,只觉得他脑子不好使,随便两句话就骗过去了,久而久之,就好喜欢。我想……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是啊,息机一心在江易寒身上,倘或江易寒真的重生,息机又是另一个龙阳羡,按捺着非分之想,只不过,息机不是龙阳羡,做不到他那样凡事都看得开,没有江易寒,息机宁可去死。

    “你确定?”花未拂再次确认。

    “嗯,我都想好了。”

    花未拂在看到温不笑之后就明白了爱情,爱情,就是息机这样心甘情愿地为心中所爱而死吧?花未拂点了点头,“那次,你们下葬了江易寒之后,我带走了他的尸体,冰封了整整一年,可以让他很好地适应魄灵珠的寒意,不过,在这之后,他的体温会逐渐恢复正常,这你们可以放心。”

    “嗯,那……我们快去救易寒吧。”息机说道。

    “好。”

    “息机。”临走的时候,花作尘忽然叫住了他,跟他并肩而行,“那个……我……谢谢你。”

    息机含笑,伪音道:“不谢哦。”息机清爽的俊容勾起一笑,便是锦上添花。

    “你帮了我那么多,真的很感谢。我知道,你是为了江复,但还是要说一句。”花作尘扭扭捏捏的。

    “经历了这么多,除了白一痕和七小公子,我最羡慕你们二人了,真的。”息机拍了拍他,打趣道:“你若是真的要谢我呢,就把这坏脾气改一改,以后对易寒温柔一点儿。嗯?”

    花作尘想笑,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嗯,我以后绝对不欺负他。先说好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要是犯了什么错,还是得家法伺候呢。”

    “嗯,走吧。”息机微笑,模样清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