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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我看预告他好像演的是哑巴?”

    “嗯,自闭症。”

    观众们小声议论,看着金立夏离村,金小寒在家里跟金母闹别扭,又冒雨冲出家门。

    大雨滂沱,金小寒沿着小路朝村口跑,一次次跌倒在泥地里,摔飞了布鞋。

    “啊!就是这里吧,当时曝录音臻儿和斯嘉丽吵架,还说斯嘉丽不敬业,臻儿澄清时发的视频。”一名舞鹤cp粉激动地向同伴求证。

    同伴没理她,同伴正在心疼,只想扶起金小寒擦干他脸上的泥点,带他去找哥哥。

    镜头慢慢拉高拉远,雨中的金小寒唯剩一个小点。

    画面转至下一场景,是与村庄完全不同的繁华与喧嚣。

    伴随着轻快的背景音乐,金立夏来到省城,荧幕上逐一出现主创的名字。

    导演选择了一种技巧性的处理方式,不单单是打出字幕,而是将字幕融入画面中。

    比如金立夏望向一栋高楼,字幕以墙体广告形式出现;金立夏过马路,字幕制成斑马线特效;金立夏进入学校,迎新横幅上印着主演名字……

    不仔细看甚至很容易忽略,可一旦发现了,又能体会到特殊的乐趣。

    整段片头紧凑流畅,不足三分钟就向观众交代了金立夏入学后的重点经历,导演运用了一组挡黑镜头,借人流、车流、楼体等元素短暂遮挡人物,从而改变人物的造型和所处环境。

    最终,片头结束在玫瑰落入垃圾桶的一幕。

    那是金立夏初恋失败的证物,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

    黑屏上打出设计感十足的“玩古”二字,正片开始。

    金立夏得知母亲被诊断出癌症,便让金母来省城治病,他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接到母亲和弟弟,带他们去了一家当地有名的中餐馆。

    他不止一次听室友提起这家餐馆,知道店里的厨师手艺很好,想让母亲和弟弟都尝尝。可他没有挥霍的资本,金母亦了解他的窘迫,只局促地点了一盘素菜和一碗素汤。

    母亲的小心翼翼让金立夏难过又无力,他面上装作寻常,却独自躲去了洗手间偷哭。

    只是一顿饭而已,他连一顿饭都无法满足自己的母亲。

    次日,金立夏带上金母去市里最好的一家医院重新检查,诊断结果确实为癌症,医生建议最好马上手术。

    可手术费用太高,金立夏不论如何也负担不起,他休学打工,还要照顾母亲和弟弟,生活的重担将这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压得喘不过气。

    直到他无意中闯入一条古玩街,全片第一个爽点来临。

    金立夏从“捡漏”中得到启发,又从伪装成盗墓贼的骗子团伙处找到灵感,精心设计了一场骗局,成功瞒天过海,卖出一件赝品。

    导演在该段剧情中的剪辑手法很特别,以五感为切入点,利用一系列碎片元素拼凑出金立夏的自学过程。例如视觉观察到的人物微表情;听觉记录下的欺诈话术;以及嗅觉、味觉、触觉在分辨文物真假时产生的种种抽象联想……

    而串联碎片的是一支钢笔和一本硬壳笔记,镜头通过闪前和闪回的方式,不时切入一间暗室,金立夏背对镜头坐在书桌前,将所习经验一一写入笔记本中。

    这种手法使得每一镜的信息量更为饱满,同时也加剧了观众的紧张感,他们自觉提高注意力,只怕一眨眼就错漏了重要线索。

    “老弟,我最多给你这个数……”荧幕上,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再次比划着手指,他已经给出了高价,也满足了金立夏的心理价位。

    但金立夏的面部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怔忪,他的良心犹在挣扎。

    他回想起穿着公仔套装的自己补送给女神的那束玫瑰、以及医生口中的天价手术费、还有最初请金母和金小寒吃的那顿饭……

    一滴汗自后颈滑落,没入领口,金立夏微微抬头,露出个复杂而坚定的笑容,“成交。”

    金母被送入手术室,金立夏搂着弟弟坐在外面等候。

    “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金立夏明知金小寒听不懂,却仍不停地安慰对方,或者,他只是想说服自己。

    然而下一刻,兄弟俩已经站在金母的墓碑前。

    原本是沉重的生离死别,但前后两镜剪在一起,偏偏有种荒诞的喜感,影厅里竟零星响起几声笑。

    但很快,观众便笑不出来了。

    “燕子吻了快乐王子的嘴唇,然后跌在王子的脚下,死了。”

    镜头中,金小寒睡得正香,金立夏则坐在床边垂首哭泣。

    所有观众都知道,在自由与束缚之间,金立夏选择了后者,选择了他的快乐王子。

    但他看不见快乐。

    “呜呜,小寒也太招人疼了,妈妈好爱他,就算吃野菜也要养他一辈子!”一名粉丝擦了把眼泪,显然已入戏。

    而她身旁坐着的影评人则理智地分析着镜头潜台词,他隐隐读懂了这一幕的光影语言——金立夏背对光明,脚踏阴影,就像燕子放弃了飞往埃及,冻死在快乐王子身边。

    也预示了故事的未来。

    故事继续推进,不等观众用上纸巾,又进入爽片模式。

    接下来半小时即是金家兄弟发家史——金立夏借助金小寒卓绝的天赋,制作出一件件以假乱真的赝品,他还掉债务、将金母的骨灰盒迁入陵园最贵的一座坟、住进了大房子、开上了豪车、甚至买下了当初留给他诸多遗憾的中餐馆。

    整段剧情节奏很快,从无到有的累积过程看得观众们肾上腺激素飙升,期间还夹杂着喜闻乐见的打脸片段——

    金立夏有了钱,想带弟弟去服装店买新衣服,却遭到两名店员的白眼和讥讽。他当即拽着弟弟去了另一家店,在造型师的帮助下,他换掉了朴素的衣服,摘掉了厚重的黑框眼镜,修剪了精致的发型,也帮弟弟彻底改头换面。

    两人再次返回第一家店,店员已经不认得他们了,态度热情甚至可以称为谄媚地迎了上来,然而等待她们的却是金立夏无情的投诉。

    “余导,你是不是太浮夸了一点?”当贺思嘉看到金立夏站在豪华游轮上,被一众美女们包围,实在憋不住吐槽的欲望。

    可惜余枫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金家兄弟越来越有钱,制作的赝品也越来越逼真,甚至骗过了精密的仪器与无数文物专家的眼睛,以至国内数家博物馆都将赝品误当做出土文物,拨专款抢救性收购。

    观众们提心吊胆看着专家对赝品进行鉴定,有人提出疑点,又被一一排除,最终,赝品被鉴定为真品定价存档,印章落在鉴定证书上的那一刻,影厅里不少人都长舒了口气,继而产生一种强烈的爽感。

    但故事总有起落。

    零五年,华人富商在海外拍得一件唐三彩凤首壶,并承诺捐献给首都博物馆,可在转运途中发生意外,导致凤首壶破损。

    当博物院组建专家团队进行修复时,所有观众都有预感,剧情即将发生转折。

    果然,震惊全国的文物造假案至此曝光,监管部门严令彻查,梅庆饰演的老警察偶然发现了线索,带着小徒弟来到金家兄弟居住的片区展开调查,却遇上了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此时的金立夏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良心尚存的小骗子,他镇定地骗过经验老道的警察,暗暗将疑点引向自己的邻居——早在两年前,他就查出邻居身上有案子,于是未雨绸缪地做了布置,让一切巧合显得顺理成章。

    他知道,只要邻居被抓捕,真相隐瞒不了多久,但调查和审问都需要时间,足够他带着弟弟逃走。

    “不错不错,伏笔暗线埋得很自然,我之前都没注意。吴臻真的可以,幸好跟他搭戏的是梅庆,换个稍弱的都会被他压制。”一名影评人跟同伴点评道。

    同伴赞同地点头,小声说:“他一直很牛逼,倒是贺思嘉挺让我惊喜的,以前没看过他演戏还以为挺烂的,想不到大荧幕首秀这么出彩。”

    “嗯,既有个人特质又不让人出戏,可塑性非常高。影帝提名应该拿不到,但最佳新人提名绝对跑不了。”

    在场的贺思嘉粉们如果能听见两人的评价必然开心,可此刻她们正在内心疯狂咒骂——臻婊这个贱人竟然敢打哥哥耳光,简直家暴渣男!

    渣男烧掉了记载罪恶的笔记本,带着弟弟一路逃回老家。

    在仅剩下的剧情中,观众们始终沉浸在压抑的情绪中,而金小寒被压在木柜下无声大哭的一幕,让许多女生心揪着疼,也跟着掉下眼泪。

    余枫听着观众席隐隐传来的啜泣声,微微勾起一抹笑,他身边的年轻人完成了角色使命,成功做到了让观众怜爱和疼惜。

    电影全片时长110分钟,转眼已进入尾声,而影厅里的哭泣声也越来越明显。

    荧幕上,金立夏盖住了弟弟眼睛,枪口抵在金小寒太阳穴。

    所有观众都回想起影片开场时的枪响——金小寒真的会死吗?死在无知无觉间、死在血脉兄弟的谎言下。

    “砰——”

    老警察稳稳握住枪站在房门口,金立夏持枪的手臂已然被击中。

    数个警察一拥而上,将金家两兄弟压服在地。

    此时观众终于看清金立夏瞳孔中的影像——是试图挣扎的金小寒,是他永远的、最爱的弟弟。

    荧幕一黑。

    画外音响起了法官的宣判,金立夏因犯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而金小寒因智力障碍,加上只是制假没有参与销售,最终无罪释放。

    三年后,老警察的徒弟带着几件文物来到监狱,请金立夏帮忙鉴别真假,金立夏只一眼就看出了蹊跷,告诉他都是赝品。

    末了,金立夏叫住准备离开的小警察,他双手拘谨地放在膝上,喉结微微滑动,良久才开口,“小寒……还好吗?”

    “他很好……”

    通过小警察的回答,观众们才得知金小寒被老警察接回家照顾了。

    “你努力争取减刑,早点出来,小寒一直在等你。”小警察说。

    金立夏牵起唇角,没支撑一秒又落下了,他红着眼眶说:“谢谢。”

    此后五年间,金立夏因多次立功,获得减刑提前释放。

    三十五岁的金立夏已经两鬓斑白,再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他拎着包袱跨过铁门坎,脚步猝然一顿。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送他入狱的老警察,另一个是他的亲弟弟。

    八年不见,老警察看上去依然健硕,金小寒也如记忆中一般,好似时光在他身上停驻了。

    但金小寒望过来的眼神却透着陌生,深深刺痛了金立夏。

    这时,老警察忽然推了推金小寒,“叫人啊,爷爷怎么教你的。”

    金小寒微微偏头,似在思考,半晌,他再次望向金立夏,慢吞吞地发出一个单字音节——

    “……哥?”

    镜头留给金立夏,他并没有观众预想里的激动,表情甚至堪称平静,只是眼里早已蓄满泪水。

    “嗯,哥哥在。”

    永远在。

    全片结束,舒缓的片尾曲响起,观众们一动不动,皆沉默看着荧幕上的电影原型介绍。

    直到演员表已出,灯光终于亮起,主持人拿着话筒走上台,朗声问:“今晚的电影好看吗?”

    “好——看——”

    迟来的掌声爆发,响彻全场。

    足足一分多钟,掌声才逐渐平息,主持人邀请导演、演员、制片等主创来到台上。

    当话筒交给吴臻时,观众席很多人都在大喊“老公”,因为金立夏被塑造得相当吸引人,高智商、高颜值、既绝情又有温情,实属美强惨的典范。

    贺思嘉听着一声声“老公”,转脸翻了个白眼。

    不过舞台太远,没有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