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靳木桐诧异了一下, 她抬头看着站在面前身着青衣的少女，微微扬起了笑容, “你好小箐。”

    小箐双眸微垂，浅浅的哀伤在她身上流转。

    “你修复的很好，以前宫里的工匠，也没能将我修复。”小箐朱唇轻启，轻声说道。

    “小箐，你是怎么被打碎的？”靳木桐忍不住问道。

    她总觉得, 这个名叫小箐的宫灯身上似乎藏着不少故事。

    “我……是被她亲手打碎的。”小箐的目光偏向一旁, “在他最后离开之后。”

    简单的两句话, 却仿佛蕴含着千金的重量。

    靳木桐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看着小箐, “你可以告诉我你身上的故事吗？”

    小箐沉默了一会儿, 缓缓开口。

    清顺治八年。

    清世祖顺治帝爱新觉罗.福临刚刚亲政，蒙古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在大清前所未有的壮丽排场中嫁入紫禁城。

    大婚之后半年间两人一直相敬如宾。

    这夜, 睡梦中的爱新觉罗.福临双目紧闭, 脸色煞白，额头上都是汗水。

    梦中，他又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他已经将其开棺掘墓的男人。

    “福临, 我当年扶你上皇位, 尽心竭力的辅佐你们父子二人, 你就这样对我！”那个男人咄咄逼人, 一步步紧逼。

    “我当年战功赫赫，如果不是我当年打败袁从焕、祖大寿，多次打败明军，如果不是我招降林丹汗，拿回传国玉玺。如果不是我亲手扶你上地位，将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你这个小娃娃，你觉得，你今天有资格坐上这皇帝的宝座吗？”

    梦中的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十四叔……不，睿亲王。”他忘了，睿亲王这三个字早就被他亲手抹掉了，他堪堪稳住身体，狠绝的低吼道：“你，不配出现在朕的梦里，更不配叫朕的名字，你不过就是我的奴才！”

    “呵，不配？你觉得我堂堂努尔哈赤之子，会怕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当年如果我想要皇位，大不了将你杀了自己取而代之，我恨只恨自己一时心软，养虎为患，没想到你这小儿竟然敢掘我坟墓，欺我部下，甚至侮辱我！竖子！受死吧！”多尔衮说完，抽出了身边的剑便向他刺来。

    “不，不要杀我！我不能死！”躺在床上的福临嘴里喃喃念叨着。

    “皇上皇上……”福临的耳边传来一声声的轻呼。

    福临张开双眼并肩还有一丝丝冷汗，他的脑海中还回荡着刚刚梦到的最后一幕：多尔衮手中的剑贯穿了他的胸膛，血喷涌出来，染红了前襟。在将死之时，他竟看见了自己的母后，跟那个男人站在一起。

    从叔父摄政王、皇叔父摄政王最后一路封到皇父摄政王。

    那些年的屈辱虽然已经随着多尔衮而去，可他却永远的在他心里留下一根刺。

    “皇上，您可是做了噩梦？”皇后孟古青轻抚福临的胸口柔声问道。

    福临偏过头，看向皇后，眸底的颜色深了深。

    “皇上？”孟古青再次叫道。

    “无妨，睡吧。”福临声音有些冷硬的答道，闭上了眼睛。

    ……

    半年前的那次婚礼，是大清第一次在紫禁城中为皇帝举办大婚仪式，奢华繁复的仪式让所有亲历者难忘，只是婚礼之前却有一些小插曲。

    当时内大臣联名上书，请求皇上在二月完婚，福临直接拒绝了。

    当时的福临刚刚亲政，手头有很多事情要忙。当然主要便是忙着清算多尔衮旧部。

    而这位即将嫁给福临的博尔济吉特.孟古青此时已经在父亲吴克善的护送下从蒙古来到京城，在姑妈家待嫁。

    这一等，便从一月等到了六月。

    皇帝迟迟不肯下诏完婚。

    “姑母……你说我嫁给他，会幸福的吗？”孟古青仰着小脸，天真的问姑母。

    姑母笑道：“你这个傻孩子，你想想呀，你未来的婆婆，是你父亲的亲妹妹，你的丈夫是你的表哥。再往远了说，大清第一皇后哲哲是你的亲姑奶，你这哪里是嫁人，分明就是回家呀。你就别瞎想了，安安心心的等着当新娘子吧。”

    姑母提到了她未来的丈夫，孟古青脸有些微红，表哥？

    小时候，大概四五岁时，她在盛京也曾见过表哥一面，印象中他身体有些羸弱，不过模样长得很是乖巧，不知道如今怎样了。

    “可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为什么让我等那么久呢？”孟古青又问道。

    姑母想起从宫中传来的谣言，据说皇帝曾跟皇太后闹过，说想退婚？只不过皇太后何等人物，给按下了。

    她摸了摸孟古青的脑袋：“孩子，他还没见到你，等他见到你以后，怎么会不喜欢呢？”

    孟古青忍不住笑了，这一笑，简直倾国倾城。

    姑母看着这笑容却忍不住心惊，这样的美貌，在那深宫中未必是福，当初的海兰珠不就是……再说，福临这孩子……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幸好，六月中旬，皇帝下大婚聘礼，行采纳礼，迎娶孟古青的礼仪正式进入婚礼流程。

    八月初二，顺治帝派群臣出朝阳门迎接，为入主紫禁城的大清王朝迎娶回了第一位皇后。

    流传了已久的皇帝即将退婚的消息终于烟消云散，科尔沁各部落听到消息也纷纷庆贺，博尔济吉特氏再次出了一位皇后！

    大婚当晚，顺治帝福临揭开了皇后的盖头，盯着盛装打扮的她，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竟这么美！

    她为什么不能像寻常草原女子那样，长得平常一些，或者皮肤被风吹得粗糙一些，为什么脸蛋如同刚剥出的鸡蛋那样白皙嫩滑。

    或者……她为什么不能更像舅舅一点，那样她也不会拥有这样美的下颌，和如此灵动的眼睛。

    她但凡平凡一点，他也能找到借口拒绝她了。

    之后的半年，他们也如同寻常夫妻那样，逐渐的彼此熟悉起来，他并不宠她，也不冷落，一个月总有几天会睡在皇后宫中。

    ……

    此时的孟古青还想说什么，看着已经闭上眼的福临，顺着地把话咽在了肚子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福临出现在她宫里的频率越来越少。同的小丫头阿箐有点看不下去了，替主子委屈道，“公主，你好歹是科尔沁的公主来，也是大清的皇后，他为什么这么把您冷落在宫里。”

    孟古青看着身旁一脸委屈的阿箐忍不住笑了，她放下手中正在抄诗词的笔，“一国之君哪有那么好当的，他的时间都分给天下的百姓了。”

    “可公主你好歹是他的枕边人啊。”说到这里，阿箐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结果现在整天就闷在宫里抄些诗书什么的。”

    “我看你说冷漠是假的，耐不住性子倒是真的了。”孟古青说到这里起身，“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小丫头阿箐瞬间喜笑颜开。

    两人在宫里随便走着。

    “公主这皇宫跟我们那还真是不一样呢，什么东西都精致了好多，当真漂亮。”阿箐好奇的张望着周围的景色，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只是，这么看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些遗憾的说道，“只是可惜了，在这皇宫里没有我们骑马射箭的地方。阿箐最喜欢看公主射箭时的样子了。”

    阿箐的一句话，勾起了孟古青的一部分回忆。

    骑马射箭？

    其实这些都是小时候爱玩的玩意，虽说贵为公主，可草原上长大的公主，跟寻常孩子也没什么两样，不需要像汉人的女子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也曾策马奔驰在草原上。

    只不过近两年，她被选中即将嫁到清朝皇室，这才开始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

    “这里也倒不是没有。”孟古青微微一笑，“跟我来。”

    两人一路来到箭亭。

    这里从明朝起便是皇帝带着皇子皇孙练习骑马射箭的地方，只不过这里似乎从来都没有女人来过。

    站在那里的宫中侍卫看到有人来，上前一步。

    认出对方是皇后之后，顿时行了个礼，“参见皇后。”

    孟古青点了点头。

    小丫头阿箐兴奋地说道，“皇后要来这里射箭，你们让开一下。”

    侍卫向后退了一步。

    孟古青上前，径直伸手朝放在那里的弓拿去。

    侍卫见此连忙道，“皇后娘娘，这张弓太重了，我这就去给您拿一张轻一点的来。”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孟古青拿着那张弓，试探的拉了拉，向侍卫拒绝道，“不用了，这张就好。”

    侍卫收起了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孟古青拿起箭筒中的箭，沉肩，注意力完全集中。

    就在箭要射出去那一刹那，身旁一个声音响起，“漂亮！”

    被这个声音一打扰，孟古青的动作偏了偏弓箭稍微歪了一下，射在了靶子的边缘处。

    她看向来人放下弓箭行了个礼道，“皇上。”

    福临忍不住哈哈大笑，“没想到朕的皇后竟然还会这个。我们一起来比试一下。”

    他说着便从旁边拿起另一张弓，示意皇后开始。

    孟古青燃起了斗志，两人一起比试了一下午，畅快淋漓。

    临走时顺治帝痛快的大笑，“科尔沁的公主，果然与众不同。”

    当晚，福临又去了皇后宫中。

    第105章

    最初的磨合期过去以后, 两人也有过一段甜蜜时光。

    孟古青从草原来，对中原文化并不十分了解, 不过父亲曾两度给亲妹妹送亲，将她们嫁给了大清的皇帝开国皇帝皇太极，一生只余下一个梦想，便是将女儿也嫁给福临。

    他便请了老师教孟古青满语和汉语。

    只是学习时间较短，她的能力依旧比不过姑母皇太后，也比不过从小便学的福临。

    聊过几次以后, 福临便时常跟孟古青聊汉人的诗词。

    只是, 每当聊这些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的皇后虽也听着，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小动作, 福临见此, 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要不咱们还是出去骑射吧？”福临提议道，声音中带着宠意。

    孟古青立刻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真的吗？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