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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节
    “这个时候还哪里顾得着这些规矩!”吴氏冷冷喝出一声来。

    宫人这才连忙拔腿飞奔。

    大夫其实就守在院门外,他原也是郑秀的亲信,一直效命于魏国公府,当然明白郑贵妃这一胎意味着什么,当下也不再计较什么礼仪规矩,直奔产房内。

    秦王只是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切,仿佛真是个坐壁上观的看客,他其实昨日下昼就听闻了郑氏即将分娩的消息,但那时已将临近宵禁他自然不好过来,只交待让姜氏也准备分娩,为此还特意把秦王妃给打发去了庙观,让秦王妃祈福。

    世人都知道他膝下无子,对姜氏这一胎极其期待,但身为皇子亲王总不好为了个妾室分娩之事跪祈于佛前,所以才让妻室代劳也合乎情理,至于秦王府的良医正原本就是他的心腹,自然可以替他遮掩圆谎,又至于稳婆嘛,那也是极其容易收买之人。

    三姑六婆一类人物,原本就是无利不起早的贪婪之辈,而用财帛动人心,原本就是这世间最为简单的事了。

    秦王只希望贵妃这头能快点有个结果,生也好死也罢,这头有了个结果他才方便开始下一步。

    好在是大约过了小半时辰,秦王终于听见了一阵猫啼般的哭声。

    这孩子听这声气儿就是先天不足啊,秦王冷笑,他又想起郑贵妃曾经夭折的那个孩子,而正是那个孩子的夭折注定了他悲惨的人生。

    秦王起身,直接步入产房。

    好容易生下孩子的郑贵妃此时已经昏睡过去,大夫刚经诊脉说了一句“娘娘只是太过疲累并无大碍”,但见秦王已经闯进了产房,大夫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他虽知道贵妃腹中胎儿生父究竟是谁,但仍然固执的把贵妃和秦王看作母子关系,他闯产房是为了救贵妃的性命,是不得已,

    但秦王也闯产房,俨然便是大不敬了。

    吴氏也把秦王怒目而视,抢先一步出来,推了秦王一把,这才让秦王止步外间。

    “殿下可还知道体统二字?”吴氏柳眉倒竖。

    “吴宫人莫不是忘了才人姜氏此时还在秦王府分娩?虽说有良医正和稳婆遮掩,不过姜氏顺利分娩后,宗正寺必会派遣官员来秦王府核察,以便皇室后裔登录玉牒,这孩子晚一刻送去秦王府,便多一分风险,我为何这么着急,难道不是为了保住贵妃娘娘的性命?”秦王轻轻一笑。

    “可贵妃甚至还不及看小殿下一眼!”

    “吴宫人,只要顺利渡过这一关劫,贵妃还有的是时间与这孩子享天伦之幸,吴宫人乃理智谨慎的人,应当懂得利害分寸。”

    吴氏无话可说了。

    只好叫宫人福安抱着孩子,低低几句嘱咐。

    这宫人福安便是早前因秦王心安理得落座对其怒目而视那位,虽不敢违逆吴氏的嘱令,此时仍然把秦王狠狠瞪了一眼。

    “小殿下我已让福安悄悄从角门送出,交秦王府的接应之人,殿下也速请回吧。”吴氏冷然道。

    “那位大夫和稳婆,吴宫人应当知道不能留活口吧?”秦王又是一笑。

    “稳婆也就罢了,大夫却是魏国公的亲信!”

    “郑秀已经死了……”秦王逼近吴氏,捏了吴氏的肩膀,嘴唇凑近吴氏的耳鬓:“躲什么躲,你一个半老徐娘,莫不是还以为孤王会为你姿色所动有意轻薄不成?你应当知道,这次别苑有贵妃在,外人自然不敢窥探,可要是贵妃产子的消息是从这别苑里的人嘴巴里外传,秦询有所耳闻的话,对贵妃而言是何等灭顶之灾?一个失了势的妃嫔,和一个大权在握的太子,在皇上心目中孰轻孰重?事态已到如此危急关头,稍有大意,那才是真正的满盘皆输。”

    秦王大笑而去。

    于是弘复十三年四月初一,秦王谙侧妾姜氏终于再诞皇孙,而在宫外别苑静养的郑贵妃这日突犯疾症,清早,宫人吴氏请秦王至别苑安抚贵妃,秦王直到听闻姜氏顺利诞下子嗣,才赶回秦王府。

    次日,秦王亲自往乾清宫报喜。

    又次日,秦王往贵妃居住别苑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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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4章 如此“临幸”

    贵妃此时当然已经清醒,而那大夫和稳婆也确然已经被吴氏杀人灭口,尸身便填埋在别苑里的一口废井之中。

    贵妃从昏迷中醒来,已经不见了自己拼着九死一生好容易才生下的孩子,虽然有吴氏安抚劝慰,也忍不住把秦王好番破口大骂,虽刚刚产子,还是靠吸食乌香才终于让情绪略微平静,不过这时眼看着秦王竟然昂首挺胸站在她的床榻前,开口就逼要兄长留给他的令符及联络人,贵妃的怒火顿时又再烧透了天灵盖,抓起引枕就掷向秦王。

    奈何到底身体没能完全康复,引枕不过是滚落在了脚踏前,贵妃自己倒是气得嗓子都被噎住了一般,手指着秦王,却骂不出一个字。

    吴氏一边替贵妃顺气,一边怒视着秦王:“殿下就急于在这时逼迫娘娘?殿下可还有半分良知?”

    “吴宫人,贵妃糊涂,你也跟着愚蠢了不成?是我愿意在这时逼迫么?而今的情势你们当真认为还有时间拖延?我实话告诉你们,皇上的病症已经加重,是势必无法撑过今冬了!等太子克承大统,可就为时已晚!”

    秦王说完转身:“贵妃疯疯颠颠,理智尽失,我也不愿打扰贵妃调养,吴宫人跟我出来吧,孤王以为,吴宫人尚有几分理智,也懂得轻重缓急。”

    吴氏何尝见过秦王在贵妃与她面前如此桀骜的态度,这一气也着实是非同小可,又担心贵妃被秦王气出个好歹来,她也只好让福安过来安抚贵妃,福安见吴氏真打算对秦王服软,也忍不下心口的恶气:“好个得志猖狂的中山狼,真该他受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而今小殿下在他手中,少不得咱们得忍这一时之怒,待……娘娘日后被尊为太后,便是这中山狼位登九五,也不敢对嫡母不孝,那时候……再想办法除了他,保小殿下得皇位。”吴氏压低声交待福安:“你好生安慰着娘娘,千万别让娘娘气着玉体,要实在不行……服侍娘娘吸食一些乌香压着点火气吧。”

    秦王已经负手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那株榴树,眸子里冷意吞吐,脖子上隐隐突出一条青筋。

    似乎听见了吴氏的脚步声,他回头。

    吴氏还不及发火,便见秦王一笑。

    “孤王忽然不急着和吴宫人谈正事了,孤王对福安大有兴趣,请吴宫人叫她出来,并安排一处房舍与我,交待闲杂人等不可打扰。”

    吴氏怒极:“殿下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吴宫人不必问,因为一阵后吴宫人自然就知道了。”

    “你……你是想凌辱母婢?!”

    “我连养母都敢凌辱,凌辱母婢又算得了什么?”秦王哈哈大笑,待笑声收敛时,眼眸更冷青筋更突:“吴宫人,你口中的小殿下现在可在我手里,那就是郑氏所生的孽种,他活着对我才是风险,我随时都能让他夭折。”

    “你这个畜牲!”

    “郑氏及你们这些恶仆,从来都只把我看作畜牲,我又哪里该有人性呢?”秦王眼底的森冷也终于

    迸射。

    屋子里郑贵妃已然在吸食乌香,吴氏忍着胸腔里如岩浆翻滚的恨怒,她示意另一个宫人服侍贵妃到底还是把福安给唤出了外间,未语,便是大礼相拜,惊得福安目瞪口呆,待吴氏含泪说清原委,福安倒是大义凛然:“宫令不用为难,婢子知道而今情势咱们必须忍气吞声,为了小殿下为了娘娘,婢子愿意去涉这趟险难,不过婢子宁死可都不受那畜牲玷辱,论他什么皇子龙孙,一个贱人生的孽种,还不配给主公及贵妃娘娘提鞋的,婢子必定让这贱种自取其辱。”

    福安其实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并不是当年随贵妃嫁入东宫的丫鬟,被贵妃择为心腹时,秦王实则已经立府娶妻,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秦王的轻视,因为她着实看惯了贵妃一直以来对秦王的苛辱,她性情颇投贵妃喜好,也正是因为她虽为宫人,却从来不觉自己低人一等,她一贯刁蛮跋扈,虽是弱女子,手上却已染了其余弱女子的鲜血,她并不蠢笨,不是看不清眼前的情势,只确然宁死也不愿任人鱼肉。

    一间屋舍,是福安自择,在这里她曾经悄悄窥望过魏国公,她还记得那日魏国公是专程来看望贵妃,贵妃在午休,魏国公便踱步来了这院落,站在屋舍外的那株秋海棠边,白衣如雪,像谪仙误坠凡尘。

    福安看来魏国公才是这个世间最尊贵的人,是她唯一不敢接近和唐突的。

    魏国公被处斩的那一日,她把那株秋海棠移栽到了自己的值舍前,而这一处院落,从此荒芜。

    但这个地方对她仍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今日她便择了这里,痛斥秦谙是多么的不自量力猪狗不如。

    此时她冷冷看着随她身后步入此间的男人,竖起眉头刚要开骂。

    秦谙已经重重一巴掌刮在了福安的脸上,当即把这个不可一世的宫人扇得摔倒,他上前,鞋底踩着福安的面颊:“别自作多情,当孤王稀罕你这样的庸脂俗粉,摆出那副烈女贞妇的形容来还真是引人发笑,福安是吧,你知道孤王想要‘宠爱’你想了多久了?”

    鞋底终于移开,秦谙蹲着身,手指钳起福安的面颊,看她嘴角渗出的血迹,眼底终于有了笑意:“我家王妃第一次入永宁宫,向郑氏奉茶,就是你在她的下跪的蒲团里藏了银针吧,这手段你用得极其熟络的,也不少用在孤王身上,永宁宫那婢女环儿,不过是对孤王笑着说了几句话,你怎么对付她的?用金簪子戳烂了她的嘴,一日十余回,用滚水泼她伤口,她嘴上的伤口非但不愈,还因腐溃引发炎症,就这样生生被你折磨而死,孤王当时便想你这样狠毒,可无比适合当孤王的玩物。”

    “你怎么不笑啊?”秦谙从怀里摸出匕首,用自己的牙轻轻一咬,利匕出鞘,那冷厉的刀锋,于是成为他手上的画笔,在福安脸上“画”出“笑容”,鲜血染了手掌,女子的惨叫声终于再难忍耐,但这当然不足够让秦谙心软停止暴行:“对我笑便是死罪么?怎么办?现在你也冲我笑了呢。”

    “还有你这双眼睛,怒视人时着实美妙,孤王甚爱,所以,先取一只留作记念可好?”

    冰冷的刀锋,再次直逼福安的眼珠。

    ——

    吴氏其实知道福安今日断然不会再有生机,她也未必不知根结所在,所以叫来别苑里剩余不多的这些死忠心腹,仍以永宁宫宫令的口吻发号施令:“情势迫人,小殿下已经送去了秦王府,大事告成前,我们不得不对秦王忍气吞声,你们一定要谨言慎行,魏国公已然被奸徒迫害,魏国公府也已被弘复帝抄家灭族,大事成前我们没有依靠,秦王若要加害我们,我们毫无还手之力,福安的教训,我们都要谨记于心。

    但我们不能灰心,不能绝望,因为贵妃仍在小殿下仍在,只有当贵妃赢获太后尊位,才是我们报仇血恨之时。”

    没有众志成城的高呼响应,现场一片死寂。

    吴氏知道这里的人和她一样,说到底也和福安一样,他们不是不知道胜算甚微,但绝不可能苟且偷生,一直忍声吞气下去。

    秦谙再出现时,手上血迹已经清洗,那染血的外衣也换了一件。

    “好了,吴宫人,是该谈正事的时候,令牌和联络处你都好生交告予我吧,你总不想,看你们尊贵无双的郑娘娘也被我当作牲畜不如的东西折磨欺凌。”眼底的森冷已褪,脖子的青筋也消,秦谙似乎恢复了寻常的温文与谦和,如果忽视他这时的口吻的话。

    “奴婢绝对不会将令牌交给秦王,奴婢相信秦王也不会乐意与我们拼个同归于尽,让太子秦询和赵兰庭等人坐享渔翁之利!但奴婢答应秦王,秦王想如何行事,奴婢会交待隐卫执行,奴婢也想提醒殿下,尊贵妃为太后是我们最后的条件,小殿下毕竟为贵妃怀胎十月所生,是贵妃和殿下的骨肉,我们不是殿下的敌仇,福安冒犯殿下,她乃死有余辜,奴婢担保今后,凡郑门余部无人胆敢再对殿下不敬,我们唯一的条件,便是殿下必须敬重贵妃。”

    秦谙盯了吴氏一阵,到底是笑了:“也罢,那你可听好我的交待了,第一件事,别让福安死了,过几日,孤王还会来此‘临幸’……”

    待秦谙离开后,娇杏的一缕亡魂才飘离这处别苑,自是直往太师府斥鷃园,而这日春归正好在接待从江南远来的客人,不是别人,是兰心姑娘的未来夫婿周小郎。

    原本兰心已经除服,周家大可请期了,无奈赵都御的意思仍然不愿让妹妹太早出阁,又兼周家也有送周杰序寄籍京都参加乡试的想法——周、赵两家门第虽然说不上不般配,但兰心也的确属于低嫁了,周父对周杰序的文才还是有些自信的,所以认为,倘若周杰序能于顺天府举行的乡试中举,多少也能弥补门第存在的不足,谁让江南虽然也数才俊聚集之地,但论大比,应天府确然不能与顺天府相提并论,后者的含金量才是天下之首。

    当然更重要的是周杰序的制艺若能得三元及第的赵都御指点,俨然更有金榜题名的机遇,或能更早得到赵都御的赏识,早些把准媳妇娶回家,那才真是四角俱全了。

    所以周杰序就这样被父母大人“打包”送来了京城,寄宿在未婚妻家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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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5章 恶戾之群

    周家当然不会莽撞到“先斩后奏”的地步,事实上周杰序要来京中寄籍参考的事周父是先商量了兰庭,兰庭同意后周杰序才被“打包”送出,不过在春归看来这小伙子倒也对父母亲长的决断并没有不满,不甚在意是否暂时寄人篱下。

    她给周小郎安排的客院是在西北角,整体看来属于内宅的范畴,却与怫园隔着一条甬道,开了角门能直通府外,又方便和太师府里的小郎们来往交流,这正是对待自家亲朋的安排,也是表明已经把周家看作姻亲了。

    而这回接待,也无非是叙些过场话,春归当见周小郎落落大方,便刻意叮嘱他几句:“轩翥堂有族学,却不仅仅是宗族的子弟,也有外人在这儿寄读的,不过族学的先生管得严,倒不像另些人家的族学那样良莠不齐,小郎君备考时大可和族学的学生探讨制艺,不过我先提醒小郎君一声,我家族学里的学子可不乏激进之士,辩论起来完全不顾主客之别,该吵的就和他们吵,莫怕得罪了他们,你能把他们给吵服了,他们才不会对你白眼相向。”

    这话刚说完就见娇杏飘然而至,春归便也不多留周小郎,怎知周小郎才一告辞,沈夫人后脚便至,又拉着春归说了好一阵话。

    “我瞅着周家小郎着实是个好后生,足见庭哥儿心里还是关爱二丫头的,便是老爷有心挑剔,也着实挑不出周小郎的毛病来,春儿,你知道我,我只把庭哥儿当亲儿子把你当闺女看待……”

    春归:……

    沈夫人这意思,感情我和大爷成兄妹了?

    沈夫人完全没意识她话里的歧义,自顾往下说:“我是没法和二丫头亲近的了,好在我也没有亲闺女,还不至于眼红二丫头能得此良缘,我的意思是,六哥儿今后的婚事,我是个没见识的人,就怕耽搁了他,老爷就更加靠不住了,庭哥儿到底不能自个儿去考察别家闺秀的品行,所以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春儿能指望了,你这时可就得帮六哥儿留着心,有合适的闺秀,该定就给六哥儿先定下来,我没别的想法,就望着六哥儿日后的妻室跟咱俩

    个一样豁达,别端世家千金的架子反给我这当婆婆的冷脸瞧,其余的就全靠春儿替我掌眼了。”

    得,别人家子弟的姻缘遵的是父母之命,就太师府的子弟,仿佛都靠兄嫂牵线搭桥?

    但沈夫人既然开了口,春归也着实不好推脱。

    因为虽非她主动,近来也担着沈夫人一件人情呢。

    话说来还是未免朱家老太爷做出更多荒唐无稽的事体,春归在征得兰庭同意后果然去了朱家拜访,朱老太爷还在气头上根本就没见她,老太太也自称三灾六病不断见不得人,于是春归只见着了几位舅母。

    舅母们虽不至于给春归冷脸,可当听明白春归的言下之意后,当面没有说什么难听话,背地里却跟亲好之族抱怨,说什么春归见识浅,竟相信科场公允的套话,国朝的仕途什么时候是靠儒生们文章的优劣了?真正靠的不都是人情提携?总之那意思,兰庭固然不会不睦亲族,奈何娶了个短见的妇人,偏要按自己的想法疏远朱、赵两门的姻亲关系。

    春归倒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因为这些本来就是胡说八道的蠢话,丢的是朱家自己的颜面,修好的事儿她先给了态度,但也拦不住朱家人自己执迷不悟不是?

    倒是沈夫人听不得人家说春归一句不好,四处澄清,就拿太师府的子弟说事——有哪一个是靠门荫?哪一个不是靠实打实的科举考取的功名?底下一辈的,唯只有兰庭这连中三元的而今才得高位重职,朱家人敢说这是靠人情提携?国朝有几个年未及冠就能连中三元的人才?

    沈夫人的几连问终于逼得朱老太爷出面澄清。

    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朱家的媳妇们才会如此短见,朱家子弟从来没想过靠人情提携登科入仕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