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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节
    “阿爹应该了解女儿,要若女儿属意周世兄,绝对不会利用魏三哥挡箭,女儿现在说的都是真心话,女儿即便心悦魏三哥,但仍不肯与爹娘家人骨肉分离,在女儿心目中,有比儿女私情更重要,更不能割舍的人事。”

    “如果魏三郎能够获赦……”

    华英眼睛一亮:“若真能有此幸运,女儿盼请亲长成全。”

    李大舅微微一笑:“好,阿爹知道英儿的意愿了。”

    这晚上李大舅拉上了李二舅一齐去见父亲。

    “琰娘的言行,儿子实觉惭愧,是儿子教女无方,如今才导致琰娘贪慕虚荣,竟完全不念亲情。”李大舅说着就往地上膝跪,李二舅也连忙跟着跪了下去。

    李公叹息一声:“说来也都是我的过错,当年就不该不顾琰娘的意愿,硬是让她嫁去马家。”

    “这怎么是父亲的错呢?”李大舅更加惭愧了:“大姑爷那样的品行就不委屈琰娘,更别说马家在铁岭卫也是殷实门户,琰娘嫁为马家妇,从来不曾缺衣短食,更没受过半分气辱,我们这回回京,马家根本没有强留琰娘在铁岭卫,反而许了大姑爷背井离乡至京城另谋生计,这样迁就琰娘,有多少人家能够做到?琰娘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大舅另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就连春归都知道为华英着想,不行逼迫之事,可长女却为了私心私欲利用嫡亲胞妹,如此的凉薄实在让人齿冷心寒。

    “父亲,儿子已经问明了英儿的意愿,她原来已经属意铁岭卫的魏三郎,所以对周小郎着实不存执念,英儿也愿意成人之美,并非只是为了知恩图报而已。既是如此,儿子请父亲向周世叔说明,免得乱点鸳鸯谱,反而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另,儿子也想成全英儿,所以先商量了二弟。”

    李二舅这才说话:“不瞒父亲,三郎其实不想经商,一门心思打算入伍从军……但儿子生怕为这小儿的妄念再让迳勿为难,喝斥三郎让他不许再提,不过大哥今日与我一商量……”

    “父亲,先让三郎为周王殿下僚客吧,若他能助周王殿下夺储,便可加恩擢为太子亲卫,届时或许三郎就能替魏家求个恩典,让魏家也能得我李家之幸获赦,英儿与魏三郎未必就无缘法。”李大舅紧跟着说道。

    李公蹙着眉头:“这样一来,三郎必当为周王舍生忘死。”

    “那也是三郎自己的愿望。”李二舅道:“且迳勿既然已经是与周王共担祸福,春儿的祸福悲喜也同样与周王的胜负休戚相关,我们一家多蒙春儿、迳勿相护,又怎能置身事外?”

    李公扶起了两儿子。

    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其实是不愿再多连累子孙的,当初要不是他自大狂妄急于求功,就不会沦落到流配铁岭卫的境地,他的发妻惨死在途中,儿子儿媳也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他是真不愿让孙辈再卷进朝堂倾轧了。

    但他同样也不能不顾他唯一的外孙女和外孙女婿,更何况在两个儿子都愿意被卷涉牵连的前提下,他要是冥顽不化,况怕百年之后,黄泉幽冥,也无颜面对女儿的吧?

    他而今甚至都已经有些忘记了女儿的容貌了。

    有一些事情李公还没有完全拿定主意,不过他当然不会再强求与周家联姻,春归也很快知道了这个结果。

    和兰庭商量之前,她再见了一次兰心,告诉她这个结果。

    “英姐姐,英姐姐当真是……”

    “我跟二妹妹直说了吧,我虽答应了你促成这事,不过华英若然已经属意周杰序,我不会说服华英退让妥协,这件事出了些意外,但我相信华英对周杰序的确没有动情,更关键的是,她也根本不计较你撬墙角的行为,她乐意成全你。”

    兰心面红耳赤,难得的低埋着头,连脊梁都弯曲了几分。

    “我不拿所谓德规教范拘束二妹妹,但人得有是非之分善恶之识,二妹妹这回的行为,确然有悖朋友之义,多得英妹妹大度,你才能如愿以偿。”春归起身,却是往兰心的坐椅靠近几步:“但我不想恭喜二妹妹,因为在我看来,周杰序仍然并非良配,这其中的道理二妹妹自己去想,想明白了,再跟你兄长说你的决断。二妹妹,婚姻大事关系终生,迳勿与我,都不希望你冲动行事。”

    春归已然转身,却忽听兰心说道。

    “嫂嫂当时答应嫁给哥哥,不是也别无选择?你见都没见过哥哥,怎知哥哥是否值得托付终生?”

    “是,我别无选择,但二妹妹现今却有选择的余地。”春归莞尔一笑:“这声嫂嫂,我当真得来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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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6章 未来妹婿

    这天刚好是七月七。

    春归自己跑到内厨去,做了两餐饭菜——午饭是为兰心和华英下厨,晚饭专门针对赵大爷。

    但赵大爷显然对乞巧节并没有格外关注,所以被专门请回,并瞅着这桌子一看就不是周王府的厨子烹制出来的美味佳肴时,难免有些错愕,他确定他并没有错过春归的生辰和自己的生辰。

    “节日意义何在呢?不就是因为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偷懒玩乐么?”春归笑道。

    兰庭就欣然接受了偷懒的提议,甚至有了出去逛玩的想法。

    “早听说江南的乞巧节比京城更加热闹,这晚甚至效元宵免夜禁,有香桥会星期庆,咱们不如去市坊一游?”

    “都这会儿子了,再出去逛玩一番,岂不三更半夜才能安置?迳勿这几日可都没怎么睡足,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路途中,莫如咱们好生说一说话,早些休息更好。”春归其实也想出去逛玩,但想到多少琐碎事务,她竟然都有些提不起兴致来。

    再讲兰庭也的确比她更劳累几倍,又怎会真有玩乐的精神?无非是为她着想罢了,她就更应贤惠体贴些。

    “今日我确有要事与迳勿商量。”春归替兰庭斟了一杯酒。

    才把小姑子闹出的一件变故缓缓说了。

    兰庭险些没有把酒杯砸在地上:“兰心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倒觉得二妹妹大有长进呢。”春归笑着劝解:“至少还知道做错了事,也懂得服软了,且这回她并没有行使什么阴谋诡计,发心也确然不存歹恶,只不过她年纪小,情窦初开,又一惯行事无忌,做事才这样大胆,固然有错,却比从前要磊落得多,这都亏得阮中士的功劳,到底还是纠正了二妹妹的心性。”

    “就算她对表妹的确不存恶意,可这样做,也违悖了友朋间的信义。”

    “二妹妹过去可把哪个人真正当做友朋?她这会儿子对英妹妹有些愧疚之意就已经算是长进了,总归还有知错能改的苗头,我甚至都觉着如释重负。”春归一点都不夸张要把兰心妹妹“扳正”的难度。

    兰庭哭笑不得:“只是又为难辉辉了,为这件事,怕会落外祖父和舅舅舅母的埋怨了。”

    “亲长们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再者我也确然想着,那周杰序并不属意英妹妹,英妹妹真要嫁给他岂不耽误了终生?英妹妹值得更好的姻缘,周

    杰序根本般配不上英妹妹……我也不瞒着迳勿,在我看来周杰序根本就非良配,但这事英妹妹能想通透,二妹妹未必想得通透,我啊,说到底还是偏心着英妹妹的,所以迳勿可别觉得愧疚。”

    “当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心思呢。”兰庭摇了摇头,把春归往怀里一搂:“周杰序自然不算君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他的父祖是属意表妹,这事固然是兰心挑起在先,但周杰序若是心志坚定也不至于将事情闹成这个地步,唯一可取的,也就是他还不算完全没有担当,至少还敢先对父母说明他的意愿。所以你才觉得他未必就是卑鄙之徒,也许是因历事尚浅,少年义气,虑事不够周全但品性没有太大瑕疵。罢了,我就会一会这周小郎,给他一个机会。”

    “迳勿还是等二妹妹有了决断再说吧。”春归道。

    “不妨事,我先见一见周小郎,要是他不可靠,我再直接告诫兰心。”兰庭说着说着就蹙起了起头:“她能有什么决断?见了人家才几面,连非君不嫁的话都敢说了!她还能有什么决断?这事由不着她,我可不能看着她因为年少无知,自己跳进火炕里。”

    春归看着兰庭。

    赵大爷可知你在陶才人看来就是一个火坑?不,阁下简直就是一座化人场了!

    赵副使的考察自然不会马虎了事,十余日后都尚无结果,不过李公倒是又亲自去了一趟周家,大约说了联姻之事不必再提的话,周太太先一步又来了吴王宫,不敢说相看的话,她只是为了道歉和道谢,但春归却特意喊来兰心做陪。

    她倒不是相信兰心的眼光,但却相信外祖父和大舅舅的眼光,其实也知道周杰序虽然一定不如兰庭般的沉稳才干,但兰庭原本就是异类,未来姑爷自然不能比着兰庭的标准去考量,周杰序的品性应该不坏,而兰庭也不会计较周家的门第远远不及太师府,谁让兰心自己乐意呢?兰庭表面上虽和妹妹极其疏远冷淡,但私心里却从来没有厌弃兰心。

    说穿了就面冷心热,口硬心软。

    这桩姻缘只要兰心不变卦,那就是八字写足一撇。

    至于公婆的意愿,春归压根就没上心,别说兰庭这面后盾了,况怕兰心妹妹一闹腾,大老爷和沈夫人都只有妥协的份。

    临近八月的时候,兰庭总算给了春归一句准话:“周家人过几日就会来送他家小子的庚帖,辉辉若觉他们还算热忱,也把二妹妹的庚帖交给他们

    吧。”

    这就是周小郎君终于通过了赵副使的考核。

    八月初,周家送来了庚帖,春归也把兰心的庚帖交给了周家人,但因为兰庭还无意让妹妹这么快便出阁嫁人,所以这件婚事接下来的程仪就没急着进行,但周太太邀约春归去周家作客,春归答应了。

    她也终于见到了兰心妹妹非君不嫁的心上人。

    周小郎的年岁其实还未满十六,眉眼却生得有几分凌厉,性情也是寡言少语的不大健谈,因春归问起他的课业,应答时口吻甚至有些辣冲,不过倒不是针对春归,仅是抒发他对某些经史释著的不同见解,周太太俨然不知儿子的见解是对是错,她只怕会造成春归的误解,笑着缓和气氛:“小犬着实不大习惯交际,寻常和同窗争论课业时就是这样的口吻,我也提醒过他莫这样狂妄,却也无法纠正他这性情。”

    “儿是依循先生教导,君子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

    周太太:……

    “那你祖父不是还教导过你为人要谦恭?”当娘的竟和儿子争论起来。

    “谦恭不在言行,而在发心。”

    周太太:……

    “顾宜人考较儿子课业,若儿子不示实学,岂不让顾宜人误解儿子愚冥?”

    周太太扶着额头,败下阵来。

    她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打发开后才道:“小犬就是这样一副直脾气,虽说我带着他去吴王宫拜访时,也告诉他是为相看,李家和我们家也都得看着他和李二姑娘认真你情我愿了,才会正式定亲,结果他以为定亲之前还必须先让他点头……后来收到赵二姑娘的信,他也相信当真只是谈诗论赋,一来二去的对赵二姑娘便生了好感,因为赵二姑娘好学上进。”

    春归:……

    她有点相信了周小郎的确如此单纯。

    “所以这两个孩子自己就议定了终生大事,小犬竟认为顺理成章,理直气壮的告诉他父祖,他经过相看,认为与赵二姑娘才有共同喜好,与李二姑娘反而说不到一块去,不瞒顾宜人,我都时又气又急又哭笑不得。”

    春归很能体谅周太太的心情,不过她更相信兰庭的眼光,兰庭既然许可了这桩姻缘,那必然是认定周小郎确然是个正人君子不说,将来还能够约束兰心的言行纠正小姑子那乖戾的心性。

    姻缘之事,看来还当真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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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7章 突行毒杀

    春归受邀去周家这日,因为已是互换了庚帖,所以并没带兰心同行——这是兰庭的意思,在正式纳采之前,别让他们两个再见面,万一兰心只是一时脑热,没多久又反悔了,还有转圜的余地,免得见面频繁,让兰心一直脑热下去,没时间冷静下来仔细考虑对方究竟是否和自己合拍。

    周小郎虽然通过了兰庭的考验,毕竟大舅子看妹婿,多少都有些吹毛求疵。

    而这日下昼春归刚才周家回到吴王宫,换了身家常穿着的半旧襦裙,斜倚着软榻休息,便见渠出穿墙进来,一脸的焦灼,却半天都没有吱声。

    春归没有摧促她,反而微阖了眼开始闭目养神。

    直到渠出终于拿定了主意,上前说出一番话。

    春归睁眼:“你说二妹妹要毒杀我?”

    “她正是如此要胁藏丹。”

    春归没有说话。

    但她也自然再无闭目养神的闲情,移步到了窗前,张望窗外景致。

    那株金桂在经过几场阴雨的浸润后,芳朵已经坠满碧枝,风卷香盛,游走闲庭,江南的季候还没有这么快转凉,使这花香似带着几分躁郁,不那么清爽怡人。

    春归忽然想起大抵半月之前,那时兰庭终于有了几日空闲,他们回了一趟金陵族居。

    赵门族人多聚居在句容,轩翥堂在族居也还保留着族田、旧宅,安排了家生仆在族中打理,那几日她与兰庭住在老宅里,偶尔也会和兰心一同饮谈,春归能够明显感察兰心的变化,她虽仍然不爱和族里的姑娘们亲近,却不再像太师府时那样趾高气扬,她会把诗作满怀期待的拿给兰庭评点,也能听得进去自己的指正,春归那时还想,这双兄妹之间终于有了冰释的迹象,这样才像正常的兄妹。

    但转眼就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究竟是谁不放过谁。

    回族居时还见到了二婶彭氏,春归记得连彭氏都在感慨兰心的变化,彭氏还说兰心的心性原本不坏的,都怪从小被老太太往坏里教。

    春归就站在窗内,看着兰心和藏丹一前一后过来。

    兰心毕恭毕敬行礼道了万福,她额头上有一层亮晶晶的薄汗,仿佛浸润得眼眸都比寻常透亮几分,她仍是有些拘谨的,示意藏丹揭开食盒的镂雕漆盖,从里头取出一碟碧翠色泽的糕点来,且十分用心的切成了厚菱片,看着很是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