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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节
    老鸨忙问缘故,听婢侍快言快语的说了,老鸨往地下啐了一口:“也不看看东风馆是谁看顾着,仗着是官宦子弟,就敢在咱们这里撒野!姑娘可得和周王殿下言语一声儿,不能让这几个白白给姑娘一场委屈受。”

    “这事何需惊动殿下?”木末冷笑道:“只需声张开去,说这几个为我所鄙,满京名士自然皆知此类乃粗俗不堪之流,不耻与之结伍。”

    渠出仰天大笑两声。

    见过自大的,没见过这样自大的,周王殿下可真会惯此等流莺粉头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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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5章 此事惊魂

    直到东风馆里再无热闹可瞧,渠出才飘回“岗位”,这一阵儿的功夫却不见了程玞,急得她在英国公府里找了好几圈儿,却仍没看见程玞的人影儿,无计可施的渠出只能去了韩夫人屋子里,看看这位会不会提起程玞的去向——转眼就要宵禁了,程玞难不成要在外留宿?他难道不怕在外突然犯痫证再也无法隐瞒这个秘密?

    渠出怀着满腹的疑惑看着韩夫人,发觉她果然是忧心忡忡,一餐晚饭只挟了两箸菜,就再也难进饮食了。

    韩夫人蹙着眉头半躺炕床上,手指都在痉摩,以至于不得不握紧了拳头。

    贴身婢女看这情况,也是忧愁不已,没忍住提议去请大夫来看看,却被一个仆妇支使出去,那仆妇转而劝告主母:“夫人又何必担忧呢?别馆既清静,那里的人又没一个不可靠的,七爷的事儿必定瞒得一丝不透……”

    “这么多人都死了!”韩夫人忽然坐直了身,用手摁着衣领:“他去了别馆,我就怕再出人命,手里血债累累,凡人不知,还瞒得住鬼神不成?!我这一日日的不能合眼,就担心孽报降临,这都是玞哥儿做的孽,万一要连珠哥儿也被连累……”

    “夫人快别这样说。”仆妇恨不能去捂韩夫人的嘴,手伸到半途,到底还是落在韩夫人背上,一下下的替她顺气:“七爷是国公府的嫡孙,大爷更是吉人天相,那些奴婢贱籍,纵然是死了,要怨也只能怨没投个好胎,必不敢加害大爷、七爷。”

    “人世间才有尊卑贵贱,佛说众生平等,道曰天地不仁,可没有谁生来就该无辜受死的说法,我这心里、我这心里……就只望孽报也罢天惩也罢,都落在我的头上,让我不得善终来世不投人胎我都认了,千万别报应在两个孩子身上,尤其是珠儿……他从来不曾行恶,煎熬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日后平安喜乐康健福寿才是应当,我都不敢求神佛上苍饶恕玞儿了。”

    “夫人。”仆妇长叹一声:“七爷也不是生来就这样……不都是因为病症么?七爷若自己能控制,也不会做那些事,上苍有眼,会宽谅七爷,更加不会怪罪夫人和大爷。”

    可仆妇的宽慰到底没法让韩夫人安心,她怔怔坐着发了阵呆,到底还是去了居院后头的佛堂,跪在佛像前喃喃祈求,直到夜深人静都没有停止诵经,但礼佛显然没让她真正得到身心安宁,渠出看见她额头上不断涌出的冷汗,眉头也蹙成死疙瘩。

    这么多条人命?韩夫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么多条中是否包括了顾姨娘主仆?难道顾姨娘的死竟然和程玞有关?可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顾姨娘窥破了程玞患有痫证的机密?

    渠出听一阵韩夫人念经,到底被耗尽了耐心,又飞回了程玞的居院,见墙角处蹲着一个婢女,焚起一柱香,往炭盆里一张张的投着纸钱,不知在喃喃低语着什么,却能听见她偶尔的抽噎,真情实意的一会儿就抹把眼泪吸下鼻涕,借着火光,渠出认出这丫鬟名唤净持,应当甚得韩夫人的看重,

    可谓程玞身边的大丫鬟,好比赵兰庭身边儿和柔一样的人物,但净持却连正眼都不敢和程玞相遇,男主人在时她的存在感低得惊人,没想到男主人刚一走开,她就胆敢在院子里行为焚烧纸钱的事。

    渠出真恨不能钻进净持的喉咙里听清她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心想事成的是净持正当动情时,一个丫鬟忽然出现,低低惊呼一声后,扑上前就抓着净持的肩膀一阵摇晃:“我找了姐姐许久,没想到姐姐竟然躲到了这里,姐姐这是在干什么,府里可不许私行祭拜之事,姐姐这是……咱们父母健在,姐姐是在祭拜谁?”

    听上去这是个亲妹妹啊!渠出同样认出了这丫鬟被人唤作净善,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除了在程玞面前不敢喘气,往常倒是个爱玩爱闹的性情,看她这时却如此着急,可见是真为了亲姐姐的大胆行为悬心吊胆。

    这才是血缘相联的姐妹该有的情份,渠出竟在月色下冷笑起来。

    “别吵,我只是替净文尽些心意罢了。”净持冲妹妹摆摆手。

    “净文?!”净善又是一声低呼:“净文哪里需要……她不是得了夫人恩典,外嫁去了夫人本家的族亲,成了名正言顺的官家妇,虽只是个续弦,也是三生三世都求不来的幸运了,姐姐这……我一直知道姐姐和净文交好,可为何姐姐竟诅咒起净文来?”

    “哼”的一声从净持鼻子里发出,丫鬟的脸上满是讥诮:“信这些话呢,真要是得了这么好的姻缘,怎么连净文的父母都不让见上一面,悄悄摸摸的就这样让人出嫁了,是嫁了,还是死了,谁说得清楚,净文父母得了主家施予的银钱,不敢再多问一句,可心里也晓得净文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今日是净文的生辰,看她老子娘可都红着眼!”

    “姐姐,这……这是怎么说?”

    “那日我亲眼看着净文被七爷喊了出去,当时我就看着七爷的神色不对,背转身时,拳头都在发抖了,净文那一去就没了踪影儿,是夫人喊了她老子娘来,说什么净文得了好姻缘,只不过净文是奴籍,就算赎了籍,经明媒正娶只怕日后仍会被其余族人诟病,最好莫过悄悄的在外头待一段时间,造好假户籍,远嫁去南昌才算万全,可那韩家郎君好端端一个官宦子弟,纵便是没了结发妻子,续弦哪里至于从奴婢里挑寻,更不要说这样的周折了……且净文之前,净心净守可都是这样忽然没了踪影,她们是外头买的丫鬟,府里没有别的亲朋,报个暴病而亡也无人追究,只有净文是家生子,必得给她老子娘一个说法。”

    “姐姐,姐姐这话是说,难道是七爷?”

    “所以我才警告你,既不幸被选进了这院子侍候,千万不要往七爷面前打眼,只盼着咱们熬过这些年,被夫人放出去配了小厮,免了这许多的提心吊胆!可怜了净文,我和她一处长大,从前都是在夫人身边服侍,又是一齐拨调来服侍七爷,还是她先提醒我,七爷的情形看着不大对,让我寻常小心谨慎些,她这样谨慎的一人,到头来还是,

    到头来还是……我都不知道她尸骨埋在哪里,是不是也一把火烧成了灰儿,只隔三岔五的梦见她,满脸的划痕,眼珠子都被挖出来,双脚双手也不知去了哪里,她睁着空空的眼睛望着我,说她死得好惨,说她死了还觉得周身疼痛,她指着眼睛对我说,净持,我眼睛里血都流光了,但还这么痛,还这么痛……”

    “姐姐快别说了,快别说了……”净善震惊地捂住了嘴。

    “七爷是怪物,七爷就是个怪物,他看我们的眼睛就像鬼怪盯着猎物,这是净文的原话,她说七爷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百倍,二丫,你一定要牢记我今天的话,万万不能让七爷留意你,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我也莫名消失了,夫人说我外嫁也好暴病也罢,你都不要相信,我一定是死了,和净文一样死了,我消失的那天就是我的死忌,你记得告诉爹娘,让他们好歹记着我些,生忌死忌的也给我烧些纸钱。”

    “姐姐,姐姐别说了,不是这样的,一定是姐姐多疑……”

    “不会有这么巧!”净持压低了声儿:“顾姨娘身边的芸香,她这人儿虽说可恨些,但也是暴病,也是暴病!顾姨娘私下向我打听过,问净心净守都是得的什么病,净文是不是真嫁了,嫁前和我说些什么,顾姨娘是起了疑心,没从我这儿打听出来,就指使芸香接近七爷,都说是顾姨娘的恶疾染给芸香,可我分明留着心,先是芸香不见踪影,和净心净守净文一样!我那天亲眼看见顾姨娘慌里慌张从蕙芳院出来,一脸震惊却又隐隐欢喜,我躲避不及,被她逮着了,她说芸香不见了,她一路找过来,却见到蕙芳院里七爷不知和哪个婢女偷欢,她是想让我去撞破七爷的事,我没去,那天晚上顾姨娘就暴病身故了!”

    “是、是、是、七、爷?”净善已经震惊得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了。

    “顾姨娘知道芸香是怎么死的,所以她也死了,二丫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本想去求夫人,我也就罢了,熬上一年半载就该放出去配小厮,可你还有这么些年才够岁数配人,我想求夫人调离你去别处,可我怕,我担心夫人为了维护七爷的名声,反而把我们杀人灭口!这话我谁也不敢说,我甚至不敢告诉你,但我真受不住了,我害怕,害怕死得不明不白,更害怕连你也难逃劫恶,你说我们这是什么命啊,为奴为婢也就罢了,只要本份勤快总有个盼头,却偏偏就遇见了,遇见了七爷这样的……怪物!”

    两个丫鬟愣愣盯着燃烧的炭盆,都是面色煞白。

    渠出也被吓得要起死复生般,恍惚觉得胸腔里又有了心跳,心想这件事虽未确凿,但应当快些告诉大奶奶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沈五姑娘这样一个乖巧的女孩儿活生生送进怪物口中,又突然绝望的意识到,今日她为了赶去东风馆看热闹,白白错过了窥看程玞可能犯下的恶行,大奶奶应当会埋怨她玩忽职守吧?

    大奶奶倒好说,可万一这人向玉阳真君面前告小状……

    渠出顿觉鬼途茫茫,凶险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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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6章 忽而喜讯

    得知渠出回报的消息后,春归亦觉此事已经刻不容缓了——连韩夫人都亲口说出程玞已犯几条人命,且和病情有关,又连程玞自己都无法控制,那就绝对不能眼看着沈姑娘误入虎穴,她正计划这日禀明了老太太再去一趟学士府,怎知又逢彭夫人惯性般的设置阻碍,虽然说老太太还是允准了,只春归却对彭夫人的刁难越发不耐烦,心想要是三婶、四婶真能分担内务,把批准出行的事争取手中,日后也不至于回回出行都要和彭夫人先来一轮唇枪舌箭。

    她刚到学士府的二门外落轿,便见舒世母竟亲自迎了出来,又不待她表达一番受宠若惊的心情,舒娘子便先压低声嗓说道:“你今日不来,我原本还想着去一趟太师府,正巧便接到了你的拜帖,又省得我跑这趟路了。”

    春归虽知舒娘子待她亲厚,但毕竟作为内宅妇人平时也不能想串门就串门,就知道舒娘子绝对不是想来太师府找她闲聊的,没等坐下就表示开门见山的意愿。

    “我上回在宫里没和你细说,一来场合有些不合适,再者那件事其实也还八字不成一撇儿……就是关于英国公府,他们请了媒人,已经登门几回提亲,想为英国公世子的嫡次子七郎求娶我家五姐儿,英国公从前便和我家的老太爷共过事,两位尊亲都觉得论门第的话,这确是一门好姻缘,不过老太爷顾忌着程家大郎体弱多病,程七郎难免怕会涉及爵位之争,我那五姐儿又娇憨,当是应付不来日后的风波诡谲,所以只是拖延着,并没有一口答允。

    我的想法,和老太爷一直有所分歧,我更介怀的还是谢四娘无端端被翁姑勒令休弃的事,虽然说看来都是蒋夫人太苛厉,可事情能闹到这个地步,没有英国公及程放的决断蒋夫人并不能自作主张。英国公既是对次子孙妇都如此苛厉,对于长房的孙妇怕更是拘束严格了,我是当娘的,总希望女儿日后的夫家亲长能够宽厚些,且程七郎自小是在外家长大,人不在京城,他品行如何我更一无所知……要像他的堂兄程瑜一样还好,至少还能为了谢四娘与尊长抗争,不愚孝尊长,由得妻子无辜被弃。”

    说到这儿舒娘子深深叹了口气:“可昨日程大郎的妻子竟然被诊出身孕,这事儿要搁在别家,胎未坐稳前,是不会急着张扬的,但英国公府情形却不同,程珠是要继承爵位的孙辈,本来体弱多病的都防着他怕会夭折,熬到现下,不仅娶了妻且妻子有了身孕,这对英国公府而言可是大事,且英国公也看出我家老太爷在犹豫什么,特地来我家报知了喜讯,老太爷觉得再无后顾之忧,好在是老太爷还不算武断的尊长,没忘了征询我们夫妻两的想法,可也对我们直言了心思,是看好赞成这门姻缘的。

    我自从英国公府上门提亲后,就一直留意着他家,尤其是长房的事,前些时候原本就听说了一件,英国公世子有个宠妾,是良籍出身,可巧和春儿一个姓儿,这顾姨娘虽说只是妾室,但常常陪随世子夫人韩氏赴请各家的宴集,又素来爱出风头,所以京中官眷大抵都知道英国公府有她这样一号人物,从前都还说韩夫人实在贤惠大度,论谁家里有这么个轻狂的妾室,都不愿带她出来交际应酬的。这位顾姨娘却暴病突亡!我

    听说后心里是越发的打鼓,就怕韩夫人又是个婆口蛇心的人物,五姐儿将来怎么应付得来?

    只我心里这些担忧,说到底都只是无端的揣测,没法子用来说服翁婆,再讲我也怕是自己杞人忧天,想得太多,反而耽搁了五姐儿的良缘,便琢磨着……不知莫问道长的神通可不可信,先向春儿你打听一声,再求道长测字问卦,断一断这门婚事的吉凶。”

    春归:……

    这真是关心则乱,舒世母竟然会起意把女儿姻缘寄望于神棍测卜的地步了。

    这先河可不能开,否则只要她一句担保,指不定今后莫问小道就能在舒世母手中“讹诈”无数钱财,且春归对舒娘子的情份到底不同,非到万不得已,不愿采用那套应付外人的说辞。

    “也真是巧,今日来见世母,我也正是风闻了英国公府打算与学士府联姻,且我听到几件奇异的事,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稳,正想提醒世母三思。”

    这话听来语焉不详,并没有说清消息的来源,不过舒娘子联想到太师府里老太太的侄女毕竟是身处内廷,且惠妃因受帝宠故而心生夺储的欲望也不算得什么隐密的事,沈家和王家是姻亲,老太太关注着沈家的动向合情合理,至于春归从何得知英国公府的内情,谁不知道经过王太后寿诞的一场风波,易夫人已经知会亲朋她要认春归作义女,谢四娘正在晋国公府暂住,春归应是从她那里打听见内情。

    之所以没有直言,一来把夫家祖母的话透露予外人到底有触内训,再者更不好把谢四娘泄密的事四处张扬。

    舒娘子当然不会再追问消息来源了。

    “好孩子,我知道你也是心忧五姐儿的终生,且自来也不是轻信流言蜚语的人,你要觉得这桩婚事不妥当,必定确信程玞是真不可靠的,总之只要你说出来的话,我一定重视,你可不要有任何顾虑,世母但只恳望你知无不言。”

    “我打听到的是……程玞是因为身患隐疾才不得不寄住在外家,这事或许连英国公都不知情。”

    舒娘子到底是久涉世故,一点就通:“程珠自幼体弱多病,从前连英国公世子和韩夫人都以为长子恐怕不能成年,要是连程玞也有隐疾……庶子袭爵极难获准,少不得英国公的爵位就会旁落其余嫡系子弟,我就奇怪程玞必定会被世子夫妇寄予厚望,怎么会反而寄养在外家?这说法,应不是捕风捉影。”

    “我虽还不能确实程玞究竟患何隐疾,可另一件事已经是确凿了。世母,英国公府最近暴亡的人可不仅仅只是顾姨娘主仆,程玞院子里的几个丫鬟,据我打听有三人,有两人都是暴病身亡,另一个家生子听说是嫁去了南昌,给韩夫人的族亲做续弦,不过嫁前连父母家人都没再见一眼她,这件事实在蹊跷。”

    “程玞回京不久,就有这么多婢女暴亡?!”舒娘子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顾姨娘对此事也十分疑惑,故而令遣婢女芸香接近程玞,没想到,主仆两人又是暴病身亡。”

    “春儿是想说程玞患何隐疾虽无确证,但能够肯定的是此子性情暴虐,视人命如草芥。”舒娘子听似

    在问证,可口吻又似喃喃自语,显然已经笃定了春归的言下之意。

    春归颔首:“我实以为程玞并非五姑娘的良配,且我已经在计划揭露察实此事,所以还劝世母千万拖延一段时间,莫要仓促答允这桩婚事。”

    不仅春归,舒娘子心里更加清楚仅凭这些猜测且又无法直说来源的说辞,大不足够让沈学士回心转意拒绝英国公府的联姻之求,所以只能是先想办法拖延。

    舒娘子长长叹口气:“论说五姐儿的事,本不该这样麻烦春儿,可……罢了,那些场面话我也懒得说,你这份情义,世母和五姐儿心领了,不过春儿计划怎么做?毕竟是英国公府不能宣之于人的秘丑,太师府和英国公府又一贯未有姻联,这事你有什么办法察实揭露?”

    “不是连世母几乎也相信了莫问的高明道术?世母放心,此事我自有计较。”春归笑道。

    舒娘子立时听明白了言下之意,摇头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其实一贯对什么佛法道术的事都心存质疑的,就相信你是个可靠人儿,没你这颗定心丸,我再是如何心焦,也不至于真信了那些虚无飘渺的测卜。”又默了一默,才道:“柴胡铺的命案,你家迳勿牵涉得极深,连我家老太爷都在疑惑莫问道长真怕是个高人身怀异术,如今我算是知道了……不过春儿放心,你们夫妻两既是不愿树大招风过于惹眼,我也‘确信’莫问道长真能通灵。”

    这样一个通透人,并不追问赵兰庭一个翰林院的修撰,是如何察觉一户平民死得蹊跷,这才假借莫问通灵的说辞揭开层层迷雾,批露宋国公的另一大罪状。

    舒娘子是想到了太师府轩翥堂的这位年轻家主,恐怕对于储位的废立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坚持中立,但这并不算是一件奇罕的事,太孙和宋国公高家的种种作为已经有悖贤明大道,有识之士心里清楚太孙绝无成为明君圣主的资质,赵氏满门士宦,且赵兰庭也势必上进仕途,既为臣子,自当效忠社稷,安于自保不能算作忠良,拨乱反正才算不负寄重。

    而春归经此一行,也立即开展计划,这回她并没急着支使柴生和莫问盲目行事,而是再次召回了渠出。

    “程珠的妻子冯氏回一趟娘家看望嫂嫂,没想到回家后自己竟也像中了暑气,周身乏力连连犯呕,韩夫人连忙请了家里供养的大夫替她看诊,没想到却诊出了身孕,这下子英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是喜气洋洋,英国公更是高兴得胡须直抖,韩夫人忙着求神拜佛的祷求,希望冯氏能够一举得男。

    程玞从别馆回家,听闻这件喜讯,看上去神色倒还平静,特意去给兄长道了喜,只是去见韩夫人……韩夫人问也没问他去别馆的事,应付两句就让程玞自去,程玞转身之时神情格外/阴沉,又被另外的堂兄弟讥损了几句,说什么冯氏真要生下子嗣,程玞可不能再染指爵位了,程玞没和堂兄弟争执,只是回房后……昨晚喝得酩酊大醉。

    今早上,他特意去韩夫人跟前儿道错,说因为受了讥损一时没忍住有违医嘱,今后必不会再犯这样的过错,韩夫人却说‘你也该恣意些了,今后不用再时时小心谨慎’,我就在那儿看着,程玞的手指几乎没掐进膝盖骨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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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7章 敛朱藏丹

    一个人的心中不会突然住进怪兽。

    只能是因为长期的积郁、恨怨,把心境挖掘出一个深暗的洞穴,那头怪兽就在这洞穴里孤单的养成,长出骨骼、利爪、獠牙,它吞噬主体的乐观仁善又反刍出绝望恶霾,蒙蔽人的眼睛,逐渐永绝光明。

    春归以为生来就染病痛的孩子比健全人需要更多的关怀照顾,他们往往更加不能缺乏父母亲长的眷爱,而程玞……会不会一直怀疑且惧怕,他已经是被遗弃的人。

    越当证实猜测,就越会惶恐真实,犹如深陷沼泽的人,看自己一点点下沉,努力向他所以为的依靠伸手,但收获的却是漠然和冷淡,仿佛根本看不见他将要面临的灭顶之灾,又或者说看在眼里却已然放弃。

    在韩夫人面前把手指掐紧膝盖骨的少年,没有胆量去质问遗弃他的人,他心里所有的悲愤和戾气无处排解,所以才会倾泄在那些和他无怨无仇的无辜人身上吗?他心里的怪兽已经长成,他没有办法再控制这头阴邪暴虐的猛物,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蚕食后,猛兽终于向他人亮出了利爪和獠牙。

    春归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猜测是否如实,但在她看来孽报理应加诸行孽的人,程玞不会比那些枉死的奴婢更加无辜可怜。

    至于顾纤云……

    她也很难产生更多的同情心。

    “顾氏在何处?”春归问。

    “我让她去抱幽馆盯着,但昨晚我又在英国公府遇着了她,这妇人也真够死心眼的,都成了一缕游魂儿,还念念不忘英国公世子呢,程敏昨晚留宿在韩夫人屋子里,她伫在一旁咬牙切齿的,可惜的是纵管阴魂不散,也没法子再对活人造成任何影响。”

    “程世子难道不曾因为顾氏的死怪罪韩夫人?”春归问。

    “夫妻二人提也没提起过她,说来韩夫人对待程敏也并不热情,程敏不说话她绝不吭声儿,真真的相敬如冰。”

    春归思忖一番,交待渠出去寻顾纤云:“我在寄鸢台等她。”

    渠出挑起一边儿眉:“顾纤云又不像樊大生前到底是男子,便是来斥鷃园相见,大奶奶难不成也会觉得别扭?何若顶着这日头跑老远去寄鸢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