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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这些日子发生的桩桩件件, 钱师傅都一一看在眼里。

    听到问话后就老老实实答道:“这个人时常跟随在马典史身边,倒是个熟面孔。说经过顾氏各位族老商议,已将三少爷你过继到景山房顾大老爷顾朝中的膝下。”

    钱师傅知道这些话极要紧, 所以一个字都不敢说错, “咱家老太太生怕有变, 说庄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 昨天早上已经让瑛姑娘代替你在祠堂里行了礼。且向官府告备,出具文贴凭证,从此与同茂堂顾家只是同枝而已!”

    出了莱州县境后,顾衡就吩咐放缓行程, 目的就是为了听闻城里确切的消息。听得一切终不出自己的预料, 他眉毛一阵微微跳动。一边长舒一口气的同时, 一边寻思这位景山房的顾大老爷是何方神圣?

    这小半年以来, 除了偶尔到德裕祥盐场,顾衡再没关心过其他的杂事。

    钱师傅知道这一点,就赶忙解释道:“顾氏宗族今年年初重新修了族谱,将现存的几支嫡枝嫡脉的房头都请大儒起了正经名字,譬如景和堂、景宁堂、景山堂。因你在认真读书不好打扰,是我受老太太的委托将族谱录了一份回来。”

    说到这里,钱师傅顿了一顿,“族里今年新增了十亩的祭田,收上来的粮食就专门匀给那些孤寡病残。余下的钱就修缮祠堂,或是给读不起书的孩子缴纳束脩。咱家老太太说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儿,只冲这一条,顾九爷这个族长就当得极为合宜。”

    顾衡缓缓点头,抬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面上已经不像前两日那般青白骇人。

    顾氏宗族重修族谱的事他知晓一二,但因为一直人声沸沸没有个正式的定论,所以就没有举行相应的大祭。顾氏的发源可谓源远流长,其祖可以追溯到汉代光武帝的丞相、光禄寺上大夫顾泗阳。

    这位顾先祖育有三子九孙,可谓是人丁兴旺官运亨通。随着朝代的更迭,其后更有无数的孙辈流落到中土各地。有些蓬勃兴旺起来,有些就悄无生息的没落下去,反正每一支有传承的都标榜自己才是正脉嫡枝。

    莱州这一枝的血脉距那位汉代丞相也不知隔了多远,现任族长顾九爷殚精竭虑总想给后人一个交代。所以每隔个两三年就要请人把族谱重新小修一遍,巴不得史书上的顾姓人都是自家的祖宗,这桩事已隐隐成了周围人的笑柄。

    顾衡虽然两耳不闻天下事,但也知道顾九爷为人忠厚,除了稍稍迂腐些是个处事极公正的人。

    这人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将莱州顾氏与京城顾氏联宗。只可惜莱州顾氏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京城那一枝顾氏根本就不屑谈及此事。

    钱师傅见他精神好上许多,递了一个靛蓝素面靠枕过来,接着道:“当初修谱时,老太太还吩咐我给族里送了二十两银子,特特嘱咐在族谱上要新添一个名字。她原本早年间生养过一个儿子,可惜很早就因故夭折了,这位大老爷在族谱上的名讳就是顾朝中。”

    顾衡从来没听说过自己还有一个早年夭折的大伯,愣了一下后旋即爆笑出声。能被过继出去已经是自己的终极目标,没想到命运兜兜转转,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顾朝山和汪氏名义上的侄子,这其间肯定有人欢喜有人切齿。

    钱师傅见了,心里也跟着欢喜。

    他本就是外姓人,来顾家的时间也不过一年余,所以对这些老户的来由不是很熟悉。却知道这位小爷此时心情极好,也大致猜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所以只是垂手站在一边不语。

    顾衡摇头叹息,“我筹划这么久,就是不知能不能摆脱掉这如附骨之疽时时发疯的一家子。当今皇帝以孝治天下,日后我无论走到哪里,单单一个孝字就足以把我压垮,所以只能尽人事知天命。没想到这回几方角力,竟然让我真得了大便宜。”

    钱师傅一向不是喜欢动脑子的人,投身到了宽厚待人的顾家之后,更是卸了往日的一番雄心壮志。他本是个武人,这时候却觉得顾衡像是退却了往日的阴霾和沉郁,整个人都开始敞亮通透起来。

    因是住的普通不知名的小客栈,除了供应中晚两餐和热水之外什么都没有。钱师傅就把行李里的酥油薄饼拿出来,问道:“这是瑛姑娘一并准备的吃食,我看你晚上都没用什么,这会儿就着热茶先垫巴一下可好?”

    虽然提前做了充足准备,但是足可致命的毒素还是让顾衡很吃了些苦头。又为了搏得方县令的同情,待毒药稍清他就奔赴省城。把一个伤透心却不愿向人诉苦的可怜人儿,完完整整的呈现在大家面前。

    出了莱州县境,就不用那般急慌慌地赶路,毕竟该上演的戏份自己都已经演完了。中元夜那晚商量余下的细节时,并不完全知情的马典史曾问过,费这么大的心力到底值不值得?

    顾衡将薄饼撕成小块,眉开眼笑地想,只要能将顾朝山和汪氏这道沉重如山的掣肘搬开,让他们在自己面前再不能道貌岸然乔模乔样,再不能时时端着孝悌二字,那么再多的毒药都是值得喝一喝的!

    薄饼酥脆甘香,被烙成巴掌大的一块块。即便是冷的,吃起来也极易下口。

    顾衡想起自己中毒后勉强睁开眼时,顾瑛脸上的惶急不安和忧愤难耐。他之所以稍稍清醒就急着赶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女郎回过神来,明白自己是故意拿性命在做戏。

    钱师傅把东西收拾好,又仔细把窗户和门仔细检查了一遍就退下了。漆黑的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沙沙的落在地上给人一种难得的踏实。顾衡在六角盆架前细细净了手,缓缓靠在小客栈简陋的架子床上,慢慢地琢磨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

    经过那场大梦前后十几年的洗练,汪太太的这点道行简直不够看。

    当顾衡看到那些做工精细的点心时,还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结果第二日再到汪太太的房中请安时,就再没在炕几上看到那些点心的踪影,他就知道有些事无论怎么改变,该来的还是会来。

    七月十八日,在同茂堂的大门口,顾朝山当着众人慷慨激昂地勉励各家儿郎努力上进,顾衡却是老神在在地等着即将到来的……宿命。

    一袭沉香色缠枝莲菊纹妆花缎夹衣的汪太太最后时刻才迤逦而来,脸上容光焕发没有丝毫病色,根本不像一个久卧在床的人。用白丝帕将一杯芳香四溢的太禧白托举在手心,满眼是不容错认的慈爱和不舍。

    “预祝你们旗开得胜……”

    “在外头要收敛脾气要多学多看……”

    酒水香醇,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却令人作呕的甜腻。可以说是两世为人的顾衡就意味莫名的笑了一下,知道这里面多半掺了经过蜜炼的川乌头。而今天早膳时上喝的那碗用珍珠参炖的清油鸡汤,就是延缓这盏酒水药效的。

    没人知道,顾衡根本没有喝那碗炖得格外香浓的鸡汤。相反,他还喝了激发药效的附子水。所以当香醇的太禧白一下肚,一切都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当同茂堂的大夫们急着对顾衡施救时,始作俑者汪太太被闻讯赶来的衙役们看押起来。最为注重名声的顾朝山此时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挽回即往的颓势。所以这场原本势均力敌的角斗,顾衡靠着不要性命的打法——险胜!

    汪太太想一了百了,顾衡更想一了百了。

    他所依仗的就是当天早上,吩咐妹子顾瑛悄悄熬煮的一壶绿豆甘草汤。他不敢做得十分明显,因为宅子里到处都是别人的耳目。若想要一招取胜,只有忍常人不能忍。所幸,老天还算开眼……

    藏青色的棉布蚊帐有些闷热,顾衡漫无边际地盯着帐顶细细的纹路。以顾瑛的聪颖,事发后多半猜出了绿豆甘草汤的作用。但小姑娘极为懂事地一个字都没说,反而守在一边帮他喂水、喝药、反复擦拭……

    顾衡稍稍清醒后决定立即按照原计划奔赴省城应考,所有人都叽叽喳喳地反对。只有顾瑛沉默寡言地在厨房烙好了一大包薄饼,又把大夫开的解毒药一剂一剂地熬制好,装满了硕大的藤皮壶放进马车里。

    顾衡心头一阵热烫,连眼眶子都有一阵温暖湿意。

    顾瑛从头到尾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在做什么,唯一所做的却是无条件的支持。顾衡的胸口又酸又软,想起自己离去时这丫头眼中的坚定和信任。他想,在从前的那场大梦里,这个女郎是不是以同样的神情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次的无情离去?

    这是最后一次,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拿命相搏,顾衡在心底暗暗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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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代一下男主的心路历程,从此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shg

    第七十三章 九爷

    通往省城的官道上, 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刚刚下过一场细绵秋雨, 路面干净得像自家的后院。莱州顾氏宗族的现任族长顾九爷打了个哈欠, 从马车里伸了个脑袋问道:“还有多久赶得上衡哥的行程?”

    赶车的人叫顾大旺,是常跑这条官道的族中子侄, 闻言哈哈笑道:“您老人家这句话问了百十道了,自个不嫌烦吗?早上那家小客栈的老板说了,衡哥刚刚走不久。他又是个病身子,按照这个脚程咱们中午就能赶上他们!”

    顾九爷又好气又好笑, 伸手拍了一下顾大旺粗壮的脑袋,骂道:“以我的辈分叫一声衡哥也就罢了,你有什么本事也管他叫一声衡哥?这些读书人都是天上星宿下凡, 不光面上心里头也要毕恭毕敬才行!

    顾大旺满脸不服气,“衡哥才不会这般小气,今年春天我得了二小子, 他知道后还送给了我一对银锞子。上头刻了毛笔墨碇, 精致得不得了。孩儿他娘说, 要把这对银锞子好生保存, 日后孩子大了进学的时候再用。”

    顾九爷摸着下巴上稀疏的几根胡须,摇晃着脑袋赞道:“那孩子不忘本,骨子里从小就有股仁义劲儿,朝他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长大后见了咱们这些左邻右舍亲戚叔伯, 也知道体恤一二。比起顾朝山的那两个儿子, 可是要好上太多!”

    顾大旺执马鞭的手顿了一下, 迟疑问道:“那汪太太我也瞧见过两回, 看着也算是慈眉善目的人,怎么就这么容不得衡哥?竟然当众在酒水里下毒,这到底是不是亲生母子?”

    顾九爷手指恰巧揪了一根胡须,疼得一阵皱眉皱眼。

    没好气地啐了一口道:“你也听到了外面的那些传言,唉,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无风不起浪,我看衡哥的眉眼跟汪氏确实不肖同,说不准他真是什么外室所生。这样说来,汪氏容不下他也是情理当中了!”

    顾大旺扬了一下鞭子,叹道:“唯愿衡哥这趟顺顺利利地中举,要不然那汪太太在背地里岂非要笑断肠子?”

    顾朝山在顾家数个堂兄堂弟当中排行第四,按说顾大旺这个晚辈应该管汪太太叫四婶儿。但他性子鲁直不懂变通,又不会上赶着做脸面,人前人后都只会唤一声汪太太。

    身形干瘦的顾九爷脸色微变,咬牙不忿道:“事情才出时,我就提议让顾朝山休掉这个毒妇。谁知他顾忌这顾忌那,说跟汪氏好歹做了三十年的夫妻,就是不敢提个休字。”

    老头气呼呼的,也不管面前之人是族中后辈子侄,“我跟他做了四十多年的兄弟,还不知道他的那点弯弯肠子。不过是怕汪氏的娘家哥哥找上门来算帐,一时半会还舍不得断掉这门老亲罢了!”

    顾大旺经常在这条官道上行走,消息自然比常人灵通些。

    闻言摇头笑道:“那汪主簿的屁股下的凳子做不了几天了。前天有一位客人说,他的什么表亲原先在泰州县衙当主簿,大概中秋过后就要被派到莱州当差,多半还是当主簿……”

    顾九爷眼前一亮,扒拉着车厢道:“那感情好,往日里大家惧着汪主簿的威势,好多事都是敢怒不敢言。我听说汪氏仗着这位兄长在外头正大光明地放印子钱,这种黑了良心的资财也敢赚,真是无知妇人。”

    顾大旺连连点头,“我娘听说这事儿都叹了好几回,说一代好媳妇,三代好儿孙,也难怪不得他家现在弄得乱七八糟……”

    两人搭着话,很快就到了泰州境内。眼看到了晌午,就准备找个地方打个尖儿再赶路。刚下马车,就见前头的茶窠子里端端正正坐着一个穿素面长衫的人,不是顾衡又是谁?

    顾九爷又惊又喜,忙上前打招呼。见眼前的年轻人不过数天未见,就有一种病骨支离之感,所幸精神头还不错,不由在心底又把汪氏翻来覆去地骂了一顿。

    找了一个稍稍僻静的角落,顾九爷拉着顾衡的手感叹道:“……总算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多想。如今有我和你祖母,还有族中各位老人亲自做主,把你改在已故顾二爷顾朝中的名下。从今往后那汪氏就是找天借胆子,也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顾衡虚咳了几声,神情间依稀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神伤。

    “子不言父母过,也不知道怎么就闹成这副局面,想来终究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是。我走得匆忙,也不知道祖母身子骨究竟怎么样?”

    顾九爷满脸同情,“你早些走也好,留在同茂堂的处境终究尴尬。你祖母气得不行,捶着胸膛子说不该把你送到同茂堂来住,半个月没到竟惹来泼天祸事,如今还要写状纸告你父亲和……汪氏忤逆不孝。”

    顾衡双目戚然,以祖母的精明必定已经察觉出不对,不想却依然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顾九爷苦笑,“大家都晓得你是个纯孝的孩子,想悄无声息地把这件事掩了,老太太却不怕家丑外扬,硬是想为你出了这口恶气。双方僵持不下,最后闹腾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茶窠外头人来人往,角落里却是静寂异常。

    顾九爷盯着桌子上一处不十分明显的污渍,微微感叹道:“老太太是真的心疼你呀,知道这种事你这个小辈不好言语,她就主动帮你出头!不但告了汪氏,连她亲儿子顾朝山都没跑脱。好在经过方县令调解,终于想出把你过继出去的法子。从此之后,顾朝山和汪氏就是你的四叔和四婶,顾循顾徔就成了你的堂兄……”

    顾衡怔怔呆住,良久才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朝顾九爷深揖到底。

    顾九爷忙将人扶起,语重心长地劝道:“书上说天降大降大任于斯人也,心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回干干净净的去了这些乌糟事,你把心思好生放在秋闱上。若是侥幸得中,也不枉你祖母对你的一番苦心。”

    顾衡扯着嘴角勉强一笑,缓缓点头,“全仗九叔和诸位叔伯费力周全,他日我若有成就,必定会好生报答族里!”

    顾九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眉眼放光地连连搓手,从怀里慎重取出一个用布巾包好的扁匣,从桌上推过去道:“族里给你重新办了一份凭引,你原先的那份我要带回去销毁。县台大人知晓你要应考,吩咐底下的书吏连夜赶制,我这才能这么快把新制的凭引给你送过来。”

    本朝开国世祖鉴于前朝民治大乱,令“黄册之式于天下,令天下之人各以本等名色占籍。”

    即不同职业必须归于不同籍,比如说民籍、军籍、医籍......十年一核,根据生老病死,重新更造户籍皇册。不过允许异籍,比如说分家、入赘、抱养、过继等等情况,都可以改现籍而另立籍。

    像顾衡这种情况就属于异籍。

    顾衡展开还散发着油墨香的凭引,见上面写着“若州县为远行,凭此照为证。兹有山东莱州县沙河村人氏顾衡,年二十一。身高七尺无鬚长脸,白色微黑无麻疤,今由莱州城前往省城济南府乡试。家有父顾朝中,母顾丁氏,俱已亡故。无兄无弟,是为独子……”

    顾衡指着凭引当中的“母顾丁氏”,有些迟疑问道:“听说……先父很早就亡故,怎么还聘有妻室?”

    顾九爷摸着胡须得意笑道:“这就是事急从权了,知道你要过继,可这位顾二爷除了有座小坟莹什么也没有,你可是未来的官老爷,怎么也不能让你失了脸面。刚好你九婶娘家那边去年没了一个年青姑娘,岁数也合适,两下一说合就配了一桩极好的冥婚。”

    顾衡哭笑不得,却感动于这些人的有心。复站起深揖到底,“等我应考回来,定到祠堂好生拜祭一回先父先母。此回若非有九叔好意成全,只怕我会坠入泥沼不可自拔……”

    顾九爷笑得见牙不见眼。

    双手直摇嘴上谦虚道:“当不得你大谢,我实在不忍见你被人欺负太过。顾朝山多少还往沙河老宅送了几两银子,汪氏这个当主母的从来都是不管不问。只因你这回跟她亲生儿子顾徔一同应考,就敢出手要你的性命,真真是何其猖狂可恶?”

    顾衡微微一笑,这话其实就是坐实了他实是顾朝山外室之子的传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顾九爷生怕他心中犹有不忿,忙宽慰道:“如今那汪氏的名声早已如同大街上的烂虾烂鱼一般,你被过继礼成之后,衙门里才将她放了出来。不过几天功夫,人已经苍老消瘦得不成样子……”

    他看了看顾衡的脸色,叹道:“马典史说,朝廷法度虽然不咎,宗族家规却得好生训戒。你父……你四叔就将她送到城外尼庵静修,说什么时候抄完一千本《无量寿经》才能出来。”

    《无量寿经》博大精深,整整二十四卷,堆起来有一尺高。若是能老老实实的抄上一千遍,汪氏下半辈子也用不着出门了。

    顾九爷趴在桌边忽然泪眼婆娑,“我这半辈子唯一的想头,就是想让咱们莱州顾氏能够回归本宗。大前年我到京城求见景明堂的现任家主,结果人家连面都不露,随随常常打发一个底下的奴才出来回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老头越想越伤心,捶着桌子大骂道:“不过就是欺我莱州顾氏无人,俗话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京中这一枝不过是出了个四品御史台知事罢了,就敢在族人面前摆这么大的谱,实在是太过了?”

    赶情这位走了这么远的路,是跑到自己面前吐苦水来了,顾衡啼笑皆非地为老头续了一杯茶水。

    顾九爷顾不得擦泪,紧紧握住顾衡的手道:“自打知道汪氏竟敢拿毒药害你,我是吃了她的心都有。族里拢共才出这么几个读书种子,数你最年轻最有天分。要是就这么毁了,莱州顾氏只怕永无出头之日……”

    顾衡没料到自己身上还背负了这么大的期望,一时呐呐不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