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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如今他是一有机会就使鞭子,想尽快找回曾经的熟练度。

    鞭子没有打在白术身上,但警告的味道十分重。滕辉月想到自己正在逃命就觉得憋闷,而且不论他想不想去齐明炎那里,有人居然派人刺杀他阻止他去,滕辉月觉得被冒犯了,更加不高兴。

    他心情不好,等来的白术还在唧唧歪歪,他登时不耐烦了:“不适合聚话你就长话短说,你敢质疑本宫的命令?”

    白术立刻跪下道:“属下不敢,请殿下恕罪。广烈郡王领军停在二十里外,徐氏女派出刺客欲行刺殿下您。属下已准备好隐藏之地,请殿下随属下走一趟。”

    滕辉月眼里没有半点意外,他果然猜对了,齐明炎那边有人不想他过去。他离开建康之事做得十分隐秘,自己这里没有人泄密,那就是齐明炎那边有人泄密了。齐明炎真蠢,他是怎么用人的?

    滕辉月心里腹诽,见白术老实了,他的脸色缓和,一摆手:“很好,你带路。”

    以敛羽为首的暗卫令行禁止,非常有默契地分成两股。一股十人跟着白术先去探路,余下的人护着滕辉月和阿劫尾随。

    白术对滕辉月的反应颇为愕然。暗部是齐氏一族握在手中的利器,为齐氏的兴盛付出过极大的贡献,比元徵立国的历史要悠久得多。暗部传承多年,自元徵立国开始只掌在登上皇位的那一位手中,经过三代的改造,成为只忠于皇帝一人的暗兵,隐在暗处。尤其是明帝这一代,暗部对明帝心悦诚服,忠心耿耿,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即使明帝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立刻抹脖子。

    明帝在皇子身边安插暗卫,有明暗两种配置。明者会在“不经意”间被人发现身份,偏偏因为知道他身后的是明帝而无法妄动,甚至很多事都不能避着他,以示对明帝的臣服,但明者同时受到严密的监视,不能轻举妄动。暗者则是极少有人能发现他们身份的,他们这一生都会尽心辅助他们要监视的人,唯有在对方和主子的利益发生极大冲突之时,他们才会出手给予致命一击。

    白术就是这样的暗者,除了身负监视齐明炎之责,他还颇有才干,在暗部是排名前十的人物。白术平生最崇拜佩服的唯有明帝。此前明帝亲自下了手谕,把暗部交给元徵雍主滕辉月,白术不得不听从命令,但心里到底憋了一股气。

    作为齐明炎的心腹,白术对齐明炎恋慕滕辉月一事还是察觉到一点。齐明炎出兵勤王如此积极,其中滕辉月的原因占了不少分量。滕辉月要来的消息通过特殊渠道知会了白术,白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徐婉这个小小女子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还擅自派人截杀滕辉月。无论白术怎么想,他对明帝的忠诚是刻在骨子里的,既然明帝说了滕辉月是他们的主子,那么滕辉月就是他们的主子。事关滕辉月的性命,又一时无法查到是谁走漏了消息,白术立刻亲自走一趟。

    对滕辉月这个正在逃命的文帝皇后来说,齐明炎那里是已经妥善安排好了的安身之处。但听到齐明炎那里有人派人暗中刺杀他,滕辉月的反应竟然如斯平静,似乎有一种“不出我所料”的味道。而且还这么信任他,让他领着去他安排好的藏身之处?白术实在感到迷惑了。

    看以敛羽为首的暗卫,白术能感觉到滕辉月在他们心中威信极高。从下属的行事能窥得主子的一部分性情。能被明帝如此看重之人,必有过人之处。这一刻,白术彻底收起心里的那一丝不服气,重新评估起这位新主子来。

    白术找的藏身之处刚好在密林深处的一座山后。那里有一处很不显眼的小山谷,错落分散着七八户人家。这些人家的房屋是青石搭建,看来荒废了一段时间。

    “此处之人已经离开躲避战火,安全无忧,只是地方简陋,请殿下忍耐一段时日。”白术小心翼翼道。对于面前这位金尊玉贵的主子来说,恐怕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受过这等委屈。但齐明炎的军队和他们只有二十里的距离,等军队经过官道,等于和他们擦肩而过。看滕辉月的意思,似乎并不准备投奔齐明炎。这里已经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可以找到的最好的地方。

    滕辉月确实挺嫌弃的,但嫌弃之中又有一些好奇。他长到这么大,大半时间都住在皇宫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即使去行宫避暑狩猎,吃穿用度都非常精致。这么简陋的农舍是真的没有见过。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这可不是他耍脾气的时候。

    “敛羽,吩咐大家去收拾。”滕辉月道。

    敛羽领命去了,很快又折返回来,他不会让滕辉月和白术单独相处。

    有了暂时的安身之处,滕辉月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下来,问了外面的状况。他离开建康近十日,消息不灵通,不知道建康如今情况如何。

    白术道:“突厥主力在安州受暴雨所阻,偏师与皇军在建康对峙。”

    “勤王兵马呢?”听到建康暂时依然安然,滕辉月觉得有了安慰。

    “各路勤王军以广烈郡王行军最快,但日前同样受到暴雨阻挡,如今到了昂州。”白术道。

    “如果急行军,还有五六日的路程。”滕辉月喃喃道,只希望齐明炎能尽快赶到。齐明炎没有参与到谋反或者叛国的事情里,对于文帝和滕辉月都是一个值得欣慰的消息。

    白术有些纠结,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他齐明炎对他的心思不一般,这次救援建康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白术,你刚才说的徐氏女是徐家的徐婉?”滕辉月问。

    白术道:“是的,殿下。”

    “徐家好大的胆子!”滕辉月怒道,“齐明炎居然放纵他们至此!”

    “殿下,郡王对此事并不知情。而且,此乃徐婉一人的主意,其他徐家人并不赞同。”白术为齐明炎说句好话。

    “若没有徐家人默许,她徐婉一个小女子如何调动得了刺客?”滕辉月道,“而且本宫的行进路线,是谁告诉她的?”

    这是在怀疑留在齐明炎身边的暗卫吗?

    白术额角冒出冷汗:“此事,属下回去后必定彻查。”

    “你们是太上皇的人,本宫信你们。”滕辉月斩钉截铁道,“徐家有蹊跷,尤其是徐婉此女。你们必定要查清楚,绝不能让他们坏了广烈郡王的大事!”有这种阳奉阴违的下属,滕辉月都替齐明炎担心。

    “属下遵命。”

    “你是广烈郡王心腹,不可久离,你先回去吧。本宫这边若有变故,会给你留下记号,你自随机应变。”滕辉月赶人。

    白术应了。等出了山谷,白术才发觉自己完全被滕辉月牵着鼻子走,滕辉月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还有理有据。

    看来主子是换定了。白术无声地叹了口气。

    守在建康的“滕皇后”一直没有被拆穿身份,除了徐婉派出的刺客坚持不懈地要找出滕辉月,无论文帝和齐明炎都没有想到滕辉月已经不知所踪,文帝以为齐明炎已经把人护起来了,齐明炎则为滕辉月依然留在建康恼怒不已。

    故而,滕辉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找到。

    还是一个他见了立刻想甩鞭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终于放粗了~~

    ☆、第1第14章

    滕辉月是个很少会为难自己的人。历经两世,他受过的最大委屈是这一世被明帝下旨赐婚给齐明曜,过了一段非常伤心压抑的日子。之后他就决定面对现实,不委屈自己了,连对自己的夫君文帝,都是说不给亲近就不给亲近,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突厥来犯,建康遭难。滕辉月身为皇后,为了守护建康殚精竭虑。后来被打晕送出建康,得了一个隐秘处藏起来,滕辉月无法再对局势起到任何作用,连对外面的消息都极不灵通。他干脆放宽了心,在藏身的山谷里住下,好好照顾自己的宝贝儿子。

    他身处的这个小山谷看似简陋,但收拾好了居然别有一番景致。最大的一家农舍外还有一眼小温泉,水质干净清澈,冒出丝丝水汽。水是活水,从一个泉眼汩汩地流出,倒省去了烧水的麻烦。

    滕辉月好洁,连日来的赶路和东躲西藏令他无法好好梳洗一番,见了这活泉心情总算略为好转。

    这日的下午滕辉月正在沐浴。他养尊处优惯了,唯独沐浴这一项,自五岁后再未假手于身边侍候的人,因为侍候他沐浴的人变成了明帝。享受过最高等级的侍候,滕辉月自然瞧不上其他人的侍候,况且明帝这个占有欲极强的男人也不允许别人看到心爱的人的裸-体。于是滕辉月渐渐养成不是明帝侍候着沐浴就是自己单独沐浴的习惯。

    所以当沉稳到木讷的敛羽抖着声音禀报“明帝来了”的消息,刚穿好衣服的滕辉月脚下一划,整个人沉进温泉里,差点呛了水。好不容易爬起来后,他顶着一身湿,默不作声地拿了金鞭冲出去,任凭敛羽怎么喊叫都充耳不闻!

    很快他见到了人。那人一身常服负着手站在农舍外,脸色苍白,满头灰发,但依然器宇轩昂,尊贵优雅,清冷淡然。他看着滕辉月,似有情若无情的狭长凤眸慢慢闪过一抹柔光。

    滕辉月身子晃了晃,只觉得满眼红雾。曾经有多恩爱,这一年多的被蒙在鼓里就有多伤多恨,不管明帝有多少苦衷多少不得已,滕辉月还是觉得他被狠狠抛弃了!他最心爱的舅舅违背了对他的诺言,宁愿把他拱手让给别人也不要和他死在一起!

    “齐略!齐略!”滕辉月气苦,心口一下子堵了一大股气,堵得他差点无法呼吸。

    “阿樾,是舅舅不好,对不住阿樾了……”明帝低沉道。

    “你住口!”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滕辉月大怒,扬起金鞭用尽力甩过去!

    鞭子打在身体上的声音清晰响亮,闻声色变的暗卫们纷纷下跪请求滕辉月息怒。滕辉月眼前渐渐清明,看到明帝身上的鞭痕,脸上血色尽褪,身躯摇摇欲坠。

    他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舍得伤明帝一根手指头,即使是怒极出手,鞭子也只是准备打在明帝身边,绝不会碰到明帝。没想到明帝会突然移动迎了上来,生生受了这一鞭!

    滕辉月一手鞭法受过名师指导,又勤练多年,用尽全力下威力不弱,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打了明帝,一时又急又惊又气,指着明帝嘴硬说不出话,眼眶却一下子全红了。

    滕辉月眼睁睁看着明帝带着鞭痕一步一步走近,伸出手臂把他揽入怀里,温柔得仿佛他是天下间最重要的珍宝。他全身僵硬,一点一点被熟悉的莲香密密包裹住,不知怎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太坏了!你太坏了!舅舅是个大坏蛋!大笨蛋!”

    “你居然抛下我一个!你敢不要我!我连阿劫都有了你还不要我!我恨死你了!”

    “最讨厌你!最讨厌你!我不要原谅你!一直一直不要原谅你!”

    边哭边骂边擂!完全不顾形象,痛哭涕零,破口大骂,拳头一下接一下打在明帝胸膛上!

    明帝任打任骂,把湿漉漉的人儿抱起,走进内室,亲自给他换上干爽的衣服,为他擦干头发。全过程滕辉月无知无觉,只顾自己哭自己的,哭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伸手去扒明帝的衣服,看到明帝赤-裸的胸膛上留下一道青紫渗着血丝的鞭痕,哭声更大,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怎么不躲开,呜呜……你怎么不躲开……舅舅大笨蛋!”

    明帝被他哭得心疼,劝慰无效,干脆低下头封住他的唇。哭声立刻止住了,久违的亲近令两人都重重一震,滕辉月绷紧的神经不受控制地渐渐舒缓下来。

    滕辉月的哭声惊动了本来在午睡的阿劫。父子连心,他听到亲爹的哭声,小嘴一咧跟着嚎啕大哭。

    滕辉月听到阿劫在哭,已经糊成一团的脑袋一清,被压着的身体立刻一僵,伸手推开明帝,带着哭腔道:“你不要碰我!”转头对外面吩咐道:“把小殿下带过来。”

    久别重逢,明帝意犹未尽,但看着滕辉月泪痕斑斑的小模样儿实在可怜得紧,遂把他抱起,又给他擦脸。

    滕辉月这次不依了,拿腿蹬明帝,要离他远远的。

    不知何时已经跪在旁边侍候的前内侍太监,明帝的心腹苏顺轻轻道:“殿下息怒。皇上体内余毒未清,昏迷近一年,月前醒来即马不停蹄寻找殿下,未曾好好休息……”

    “多事!”明帝不悦地看了苏顺一眼。

    苏顺立刻低眉顺眼,俯首住嘴。

    滕辉月却是听进去了,下意识细细打量明帝,入目的是他满头的灰发,眉宇间隐隐的一丝疲劳。他丰神俊秀的舅舅,何曾有过这样的一面?明帝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恍若神明。

    思及此,滕辉月悲从中生,捂住嘴又抽泣起来。

    “阿樾别听苏顺胡说,舅舅已无大碍。”明帝抚摸他的脸颊,以指拭去他的眼泪。

    这时敛羽抱着哭泣的阿劫进来,阿劫不停地扭动,一见滕辉月,立刻张开小手扑入他怀里。滕辉月抱住儿子轻声安抚,阿劫觉得安心了,停了哭泣,乖乖偎着滕辉月,小凤目好奇地看着挨得很近的陌生人。

    明帝缓缓道:“已经这么大了……”

    滕辉月心里怨气未消,差点想讽刺过去,但想到当时他难产,是明帝不顾病体守在他身边,救了他和阿劫的命,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去了。

    但看到阿劫,滕辉月终于想起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真是满心酸楚,委委屈屈地一手搂住阿劫,一手撑着塌要爬离明帝的怀里。

    宝贝儿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以明帝的霸道,哪里还允许他远离?自然无比地伸臂把人揽回来:“阿樾带着我的儿子,还想去哪儿?”

    滕辉月瞪了他一眼:“你说呢,‘父皇’?”“父皇”两字加重了音,但还没说完,滕辉月的声音就哽咽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水做的,今日一日之内流的眼泪比以往加起来都多。

    都是明帝的错!

    本来好好的一家三口(明帝、他、阿劫),如今名分上一个是明帝的儿媳妇,一个是明帝的孙子。这算什么事儿!

    明帝完全不为所动。他温柔地执起滕辉月的手,与他五指相扣。

    “阿樾,我只问一句,你还是舅舅的阿樾吗?”

    滕辉月被明帝一句话击得溃不成军。即使明帝伤他瞒他,滕辉月自始至终都听他的话,再伤心绝望,心里依然无时无刻不想着他。他和齐明曜婚后的生活过得一团糟,他迟迟无法接受齐明曜,为的都是什么?

    元徵雍主只对明帝一人付出全部真心。别的人即使把天下捧到他面前,他无法动心就是无法动心,连自欺欺人都不能。

    阿劫阿劫,到底谁才是谁的在劫难逃?

    滕辉月抿着唇不说话。他还想起齐明曜登基当晚的事,虽然第二日他没有感觉,但他和齐明曜真的没发生什么吗?之前他和齐明曜都下意识地回避这件事,到此时此刻,却成了滕辉月心里的一根刺。

    滕辉月不答话,明帝也不以为忤。他挑起滕辉月的下巴,让他对上他再认真不过的凤目,里面翻腾的浓重占有欲令滕辉月喉咙一紧。

    明帝一字一顿道:“即使你不是了,舅舅也会让你变成是的。”

    经历过生死,什么是最重要的,明帝再清楚不过。既然他活着回来了,他的心肝宝贝,就只会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清风渡大扔了一个地雷!!!╭(╯3╰)╮

    ☆、5第115章

    明帝在小山谷住下了。

    除了苏顺和神医苏先生,滕辉月没有见到其他人,但整个小山谷的气氛全变了。如果说滕辉月带着五十暗卫匿藏在这里,需要时刻警惕可能发生的变故,那么有了明帝后,这个地方顿时变得固若金汤。

    滕辉月整个人都放松了。从小到大他一直崇拜依赖明帝,明帝在他心里是无所不能的。之前明帝不要他,他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虽然后来重新振作,立志要保护自己的儿子,做个称职的王妃皇后,也确实干了不少令身边的人觉得欣慰激赏的事,但直到明帝回到身边,滕辉月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撑得很累,无时无刻不绷着一根弦,害怕自己犯错,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