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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后来,慕容轻又去了陈林夏那里一次,他看见迪加混在一群大猫小猫里,居然过的也挺安心。没有当初躲在草丛里那种瑟缩惊恐的神色,表情也都是舒展的。看见慕容轻来看望它,还在他怀里偎了一会儿,跟他说了声谢谢。

    裴戎没有再打电话找迪加,慕容轻想知道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也没地方可打听。他也知道这些事情不是普通老百姓能随便问的。裴戎说过,有时候他们办案子手机都是不能带,就怕会走露了消息。

    而裴戎也是真的忙了起来,连着一个星期过去,竟然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慕容轻有时也会想起当初左鹤左警官说的话,杀人碎尸的案件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或者裴戎他们已经顺着迪加交代的情况,顺藤摸瓜开始寻找其他几个凶杀案的线索?

    慕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什么心,或者因为他参与了这样一个案子,所以才会对它的进展格外的关心吧。

    清明节那天,慕容轻给两个助理放了一天假,古玩街那边有杜海盯着,他自己就不打算过去了。这段时间下来,他和杜海之间也算摸着了和平相处的诀窍,就是各司其责,敬而远之。他们之间除了夹着一个靠山庄家之外,没有任何形式的私交。但是不得不说,杜海是一个相当负责任的人,公事处理的井井有条,手下的几个人也都调/教的特别规矩,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又有实际经验的老管理人员。

    慕容轻因为还要顾及工棚那边的事情,不可能全部精力都放在古玩店上。因此一般的顾客杜海对付,真要遇到懂行的,他也会及时联系自己,或者跟顾客预约好见面的时间。不过这种情况毕竟不多,真正懂行的人能有多少呢?一个月碰到一两次就算多的了。

    慕容陆跟张玉的终身大事已经提上了日程。听小六的意思,张玉家里的人已经在考虑给他们安排婚期了。慕容轻把手里的钱拨拉拨拉,觉得程桥给的那笔所谓的补偿款正好可以拿出来让他们买房子。慕容轻跟高松他们打听过,滨海这边的风俗也是男方家里准备婚房。慕容轻决定找个时间好好跟小六谈谈买房子的事儿。他们家就兄弟两口人,要是在这些方面准备的不充分,回头搞不好真的会影响小六以后在家庭中的地位呢。

    慕容轻无所事事的在小区里溜达,身边的绿化带里,黑猫带着小刺猬到处乱窜,一会儿找找耗子窝,一会儿扑腾扑腾麻雀,跟两个淘气的小孩子似的——慕容轻自己也发现了,但凡他在场,它们俩就会默契十足的互不挑衅。

    裴老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说放假了,让他过去吃饭。

    慕容轻到了裴家才发现,家里除了做饭的方姨,就只有裴老一个人。慕容轻看着厨房炉灶上炖着的鸡汤和餐桌上先端上来的凉菜,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难怪报纸上都说老人问题呢,年轻人都出去拼生活了,家里可不是就剩下老人了么。

    “叔爷,”慕容轻帮着他摆餐具,一边试探地问他,“家里总是你一个人啊,你有没有想过再找个老伴什么的?”

    裴老听他说起这个,一下就想到了裴戎令人发愁的终身大事,摇摇头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自己身体不错,以后能帮着小戎那个臭小子带带孩子呢。唉。”

    慕容轻不知道他这一声“唉”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不难从他的话里听出对于裴戎未来家庭生活的期盼,慕容轻心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其实细细想想,慕容轻自己也说不好他对于裴戎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因为一直以来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些男人女人,在意的不过都是他的相貌罢了,因为觉得他长得好,所以想要占有。而真正说过要追他的,就只有裴戎一个人。裴戎和他以往见到过的那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他身上有一种很鲜明的色彩,正直、正义,眼神明亮坦诚。

    裴戎的出现,彻底划开了他的过去和现在。

    所以裴戎是不一样的。

    慕容轻还不能准确地说出他到底是怎样的不一样,但是这种微妙的心理,却让他在听到裴老对于裴戎未来的规划之后,情绪莫名的有些低落。

    “会好的,”慕容轻心不在焉地安慰他,“裴哥多懂事啊,你就放心吧。”

    裴老满肚子的心事,又不能跟慕容轻这个晚辈来说,只好叹着气说:“我也管不了他了,反正下个月他爸爸妈妈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们去管儿子好了。我都一个老头子了,还跟着操那份儿心干嘛。”

    慕容轻吃了一惊,“裴哥的父母要回来了?”

    裴老点点头,挺感慨地说:“他们也好几年没有休假了,这次回来据说能多呆一段时间。正好劝劝小戎。”

    慕容轻听说过裴爸爸裴妈妈都是军人。军人啊,慕容轻心想,性格会很严厉吧。一个裴爷爷,再加上一对严厉的父母……

    慕容轻心想,我在瞎想什么啊。

    裴戎刚从会议室出来就接到了他老娘的电话。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这会儿眼圈发黑,下巴上一层青黑色的胡茬,走路这么几分钟的路程都恨不得闭着眼睛睡一觉,听到话筒那边传来高分贝的女声只觉得满心烦躁。

    “妈,我们队正忙着一个大案子,我都快五十个小时没闭眼了,你非要赶这个时间跟我吵架吗?”裴戎强打精神看了看腕表,“如果你能长话短说,我还能抽空睡上二十分钟。”

    裴妈妈自然听出了儿子话音中浓重的倦意。如果可以选择,她自然不会选在这样的时候跟儿子进行一场本该很严肃的谈话。但不巧的是,她只有现在能抽得出点儿时间办私事。

    裴妈妈严厉地问她的儿子,“你跟你爸爸说的是怎么回事儿?”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如果换一个时间,裴戎绝对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他妈妈说起这个事儿。他妈妈脾气不好,对他爸爸的影响力又非常的大,他一直是打算好好花点儿心思把他妈妈拿下的。没想到的是,计划不如变化快,他妈妈居然这么快就给他打来电话,更没想到的是,他眼下这样的状态根本没一点儿力气去琢磨自己之前的计划,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说完这个电话,好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裴妈妈微怒,“你突然说起这个事儿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裴戎晃晃悠悠走进自己办公室,拖开椅子像摔一个破口袋似的把自己摔了进去,“我跟我爸说的很清楚了,爷爷这阵子闹腾的厉害,非要逼着我跟刘老头家的孙女谈朋友。我不乐意,也不希望你们俩以后跟我闹这一出,所以先把话跟你们说清楚,省的你们以后也有样儿学样儿的,一起折腾我。”

    “这怎么是折腾?!”裴妈妈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做长辈的关心你还有错啦?”

    裴戎懒洋洋地说:“不需要。”

    裴妈妈,“……”

    裴戎闭着眼睛,神智已经有些迷糊了,声音也随之含糊了起来,“你们真要关心我,早干嘛去了?我需要你们关心的时候,你们一个赛一个的往远处跑,我长这么大见过你们几回面?还好意思跟我说关心?”

    裴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语调缓慢而坚定,“我知道作为父母,我们不合格。但是再不合格我们也是你的父母,不能眼看着你走歪路!”

    裴戎轻嗤,“对爷爷,你们没有尽到做儿女的责任。对我,你们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你们的路走的倒是正,可是就你们这样的……真的让你们的家人感觉幸福了吗?”

    裴妈妈从没想过她的儿子有朝一日会来戳她的痛脚,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是你母亲,我这么说也是为你好。你这件事,我绝不同意!”

    裴戎已经快要睡着了,听见电话里的动静,懒洋洋地说:“如果你反对,请给我一个反对的理由,别提什么为我好。这个我不信——你连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什么东西对我最好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裴妈妈那边喘气声都比刚才粗。

    “我有过敏症,请问母亲大人,过敏源是什么?”

    裴妈妈愣住,“你有……过敏症?”

    裴戎没有。但是裴妈妈是真的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儿子在经过了给裴老、裴爸爸陆续下套之后,对于忽悠她已经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了。

    裴戎不给她反应过来的时间,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至于我做出的选择会损害你们俩的形象,让你们丢面子,那就更扯不着了。我从小长到大,你们出现的次数你们自己也数的过来吧?就算把咱们放一起,知道我是你们儿子的人只怕也没几个。别说我以后找个男人,就算我找个牲口,对你们俩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张大校,您那点儿小担心尽可以放到肚子里去。”

    裴妈妈怒道:“裴戎!这话你说的亏心不亏心?!”

    裴戎被她吼的清醒了一点儿,微微怔愣了一下,斩钉截铁地答道:“不亏心!”

    电话另一端的裴妈妈被他气得直喘粗气。

    裴戎知道这样的态度对母亲是不公平的,但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他见过太多在外奔波谋生的父亲,但是像他妈妈那样干脆利落地丢下孩子去忙事业的女人到底还是少数。在传统的观念里,母亲这个角色总是更多的和家庭联系在一起。裴戎因此对他的母亲抱有一种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怨念。如果不是今天话赶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但是既然已经说了,就不可能当做从来没说过。

    裴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十岁那年,跟高年级的男生打架,被他们砸了两砖头,前后缝了二十多针。大夫说那砖头再偏一点儿就砸到我太阳穴上了。那是我第一次缝针,我吓得直哭……那时候你在哪儿?”

    裴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裴戎又说:“我中学时候跟学校的车去参加临市的英语演讲比赛,大雨天,路过水库的时候遇到泥石流,车子整个滑进水库里。当时死了两个同学,我也差点儿没救上来……那个时候你在哪儿?”

    “大二那年夏天,学校食堂闹出食物中毒的事件。我的反应比较重,被送进手术室抢救,那时候你在哪儿?”

    “我工作第一年,执行任务的时候中了两枪,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半个月,那时候你又在哪儿?”裴戎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问他的母亲,“你还要我接着举例子吗?张大校?”

    电话里传来裴妈妈轻轻的啜泣。

    裴戎却因为极度的疲劳,情绪濒临失控的边缘,“我一开始跟爸爸说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你会反对,并且会激烈的反对。但是张大校,在你反对之前,我想先说说自己的意见。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在我遇到痛苦、挫折甚至生命危险,渴望来自母亲的关心和照顾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出现过。可是当我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时,你却跳出来说不同意。请问你有什么立场说不同意?!”

    裴戎烦躁地挂掉电话,真想找个什么东西一拳打过去好好地发泄一下满心的火气。

    这个电话跟他之前预想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不该这么说,不该用这样的态度去攻击自己的母亲。但是他忍不住。他没有一个被父母疼爱着度过的童年,没有一个被开导着度过的少年,也没有一个被指引着前进的青年……好像从有意识开始,就一直是自己在摸索着,试探着,一个人忍耐着生活。

    当然,他爱他的爷爷,但是他们之间的代沟不会因为亲情的存在就消失。很多事情,他甚至没有办法去跟爷爷沟通。

    别人的成长痛更多的来自社会的压力,只有他是来自不完整的家庭和父母的忽视。

    这些都是他潜意识里的隐痛,就算他平时装作不在意,那也并不是真正的不在意。这些积压了多年的负面情绪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缺少的只是一根导火索。

    他没想到的,只是会爆发在今天。

    因为他的感情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裴小戎在顺利的给爷爷、爸爸下套之后,终于在老妈这里出现了计划外的状况……

    章节目录 第59章 油盐不进

    和宽最终还是跟吴老统一了意见,定下了那套粉彩福寿双全的图样。用吴老的话说,青花虽然精致,但看上去未免冷清了些,更像是摆着看的艺术品,适合远观。他们开店纳客,不光菜品要美味,还要给走进这家菜馆的顾客营造出一种和乐美满的热闹气氛才行。这么一想,还是粉彩福寿双全的图样更合适一些。

    慕容轻把自己关在工棚里,仔仔细细烧了一套样品出来,给他们送了过去。除了具体的数目还需要敲定,最后的成品到底是什么样儿还需要听听他们的意见,在样品的基础上做一些细致的修改。

    和宽和吴老带着一群工作人员围在厨房里一起研究慕容轻带来的样品,一个服务员走进来说:“老板,预定三号包厢的客人已经来了。”

    和宽笑着说:“那正好,用这套餐具,正好听听客人的意见。小七也去。”

    慕容轻摇摇头,表示没兴趣。外行人的意见,说一句好看好或者不好看的,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没想到的是,客人点的东西陆续送上去,没多一会儿就有服务员过来跟和宽汇报,“客人说咱们的餐具很有特点,想问问是哪里买的。”

    和宽得意洋洋地一摆手,“就说这个是咱们店专门请人设计的,独一份儿,别处买不到。”

    服务员也乐了,“我当然说了。客人说他也懂一点儿这个,还说咱们请的是个高手呢。”

    这本来是一句讨喜的吉利话,但是慕容轻听了不知怎么,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闪了神似的,涌起一丝不那么美妙的预感。

    慕容轻的预感很快就噩梦成真了。

    这件事的起因在于他把车停在了菜馆的正门外,其实他知道厨房那边有个后门的,平时采买送货都是在那儿卸货。工作人员出来进去也都是走那条路。但问题是他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真要从那边走,他会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慕容轻跟和宽、吴老又开了个小会,加了几个异形盘和一套盛放凉菜的拼盘。慕容轻画了图样,又跟他们定了尺寸,不知不觉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和宽把慕容轻送出门的时候,不巧的是,包厢里的客人也正好走了出来,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和宽突然想起走在前面的那位中年女士似乎是姓曹。走在她身后一两步远的青年是她的独子,外界传言深受曹老先生宠爱的外孙。和宽以前也是见过这两位的,但是以前还真没注意到他跟小七同一个姓,话说慕容这个复姓有那么高的普及率吗?

    和宽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慕容轻耷拉着脸,慕容锦却双眼放光,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慕容轻。而那位雍容华贵的贵妇却在见到慕容轻之后微微蹙眉,眼里飞快地闪过厌弃的神色。

    没人说话,局面似乎是僵住了。

    和宽笑着上前一步,“曹女士好久没过来了,今天还满意吗?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地方,我一定转告大厨。”

    慕容锦的母亲浅浅一笑,“和少说笑了。吴老可是别处想请都请不到呢。”

    和宽笑着说:“吴老说过些日子要做些粽子呢,等做好了,曹女士喜欢的莲蓉粽还有曹老爷子喜欢的蛋黄粽我一定让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慕容锦的母亲笑着说:“难为你还记着。”

    慕容轻冷眼旁观这一幕,不得不佩服和宽作为一个生意人的八面玲珑。能记住熟客的口味这不稀奇,难得他能说的这么自然,像老朋友聊天似的。经营人脉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也难怪他生意做的这么好呢。

    慕容锦的母亲脸上带着笑,视线落在慕容轻的脸上轻轻一转,看上去居然也很和气,“小七,好久不见了。”

    慕容轻微微颌首,“曹女士。”但凡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欢被人冠以夫姓,他怎么说也有一段时间跟她的儿子走的比较近,这样的小习惯他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曹女士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慕容锦,笑微微地说道:“前几天锦儿还说要请你过来做事呢。他说你跟何师傅学了一手制瓷的好手艺,人又通透,最是聪明不过的。我也想着,你们好歹是堂兄弟,给自己人帮忙总好过去帮外人。”

    和宽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敢情这两位慕容还真是沾亲的。可是慕容轻从来没有提过这一茬,看样子这关系可没有曹女士说的那么好。

    果然慕容轻淡淡答道,“曹女士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您在老宅时间短,大概不知道老爷子过世的时候,已经在宗族那边给我们兄弟除了名。自己人什么的,小七不敢高攀。”

    慕容锦刚要开口,被曹女士踩在了脚尖上,轻轻碾了一下,带着一点儿不甘愿的神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曹女士微微蹙了蹙眉,“老爷子也是老糊涂了,又没有犯什么了不得的错,除什么名呢。这不是影响你今后的发展么。依我看,尽可以不去理会。”

    慕容轻神色始终淡淡的,“老爷子是家主,他的话小七不敢不理会。”

    这就是拒绝了。曹女士神色愠怒,正要说话,被她儿子一把拉住了手腕。慕容锦笑着说:“小七,你也知道咱们家在古玩界还是有些声誉的。你既然也做这一行,又何必跟自己的出身过不去呢?”

    慕容轻神色木然地站在菜馆的门厅里,像没听见慕容锦声情并茂的游说。

    慕容锦神色益发恳切,“小七,你也知道我去找过你几次了。你没有必要一直回避我。以前的事我也是希望能对你做一些补偿的……”

    又一次听到补偿两个字,慕容轻忍无可忍,冲着曹女士微微点了点头,“抱歉,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了。”说完也不理会神色微僵的慕容锦,转身走出了菜馆。

    和宽人精似的人物,自然看得出接下来这对母子是有话要说的,连忙打了个招呼也追着慕容轻快步走了出去。

    “小七!”

    和宽追到慕容轻的车旁边,才发现慕容轻的脸色都是煞白的,不由得有些心惊,“小七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