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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李晔心道:“来了!”但他也知道,李曜既然肯举荐了一位不是自己派系的人,另一人肯定要用自己人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当下和颜悦色地问道:“听爱卿此说,想来该将必是河中大将,快快说来听听。”

    李曜忍住笑,正色道:“此人久在臣麾下用事,果敢勇毅,忠直正节,实乃文武全器,可堪大用……乃我河中节度使府马步军都虞候史建瑭是也。”

    李晔问:“可是那白袍史敬思之子,曾飞夺陕虢、日克洛阳的史国宝?”

    李曜心道:“咦,史建瑭这么有名,连皇帝都挂心了?”面上却一本正经:“正是。”

    “原来是他!”李晔心中也是真个吃了一惊,没料到李曜下了这么大的本钱,竟然把史建瑭派了出来,要知道此人毫无疑问是李曜麾下数得着的大将了。

    他看了众朝臣一眼,却见众人皆不言语。正有些冷场,王抟目视一人,那人旋即出列道:“臣附议,史都虞候名震北国,若能为右羽林大将军,实乃朝廷之福。”

    李晔转头一看,却是御史中丞裴贽。便即点头道:“裴三十五亦河中人,所言想来不差。”忽然又笑着问另一大臣:“裴三十五之说,裴三十六以为然否?”

    被问那大臣容貌清癯,面色肃然,拱手一礼:“枢本文臣,不知武事,未敢叨言。”

    李曜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转头小声问王抟:“此二公何人?”

    王抟也小声道:“裴贽、裴枢。”

    李曜哦了一声,看了两人几眼。王抟看在眼里,补了一句:“裴贽外圆内方,裴枢刚正不阿,此二人皆曾受昭范公恩惠。”

    昭范公是指王铎,黄巢之乱时曾以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统,也就是宰相加三军总司令。

    李曜点点头,表示明白。裴贽、裴枢二人,历史上曾同为宰相,二裴同时为相,当时传为佳话,不过后来朱温一手导演白马之祸时,二裴也同时遇害,算是为大唐陪葬了。不过李曜对他二人的了解十分浅薄,刚刚王抟说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王铎对他二人有过恩惠,想来无非是提携之恩了,看来王铎指挥打仗虽然不靠谱,看人的眼光还算不差。

    不过这裴枢,看来与裴贽的确有些不同,王抟给裴贽眼色之后,裴贽立刻附和史建瑭出任右羽林大将军的说法,而裴枢却直接来了一句“枢本文臣,不知武事,未敢叨言。”意思是“我裴某人是个文臣,武将的任用非我所长,就不多话了。”这倒是与李曜从史书中对他那点浅薄的了解对得上号:清流。

    李曜的看法是:清流未必一定是好官,不过清流的存在也有其正面意义。具体到裴枢这个人,他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下定论,今后再慢慢看就是,反正裴氏的郡望在绛州闻喜县,正属河中治下,不怕没时间了解。

    王、裴两家都是官宦世家,有王抟和裴贽领头表态,接下来便自然有一批大臣表示支持史建瑭出任右羽林大将军,刘季述虽然面色铁青,但在李曜的威势压迫下,也不敢再开口反对,于是李晔便也将这件事定了下来,并命中书舍人草拟制文,准备重立羽林。

    待诸事议罢,李曜与王抟等人一起出了大明宫,便由王抟做东,宴饮一番。吃饭自然是小事,这种宴会主要是拉近关系,李曜趁此机会与王、裴两家朝臣及附着他们各自家族的大臣见面认识认识,而对于这些朝臣而言,与李曜拉近关系显然也是至关重要的,双方宾主尽欢,那是不必多提。

    为显示能量,李曜当日再次上疏一道,说了什么外人自然不知,但次日李晔便即下诏,裴贽由御史中丞升任礼部尚书。

    这一日朝廷再立左右羽林,并分拜李筠、史建瑭为左右羽林大将军的制书刚下,而李曜自己则正与一众河中幕僚、将领商议出兵乾州之事时,忽然收到太原牒文,竟是李克用亲自发给他的。

    李曜打开牒文一看,乃是告诉他朱温三伐河北大胜,已经威服诸镇,河北除了李克用河东集团之外,其余藩镇全面倒向朱温,河东上下紧张万分。

    李克用牒文中并未明确地要求李曜立刻回镇河中,准备迎接朱温的攻势,但以李曜对李克用的了解,其中意思他自然看得非常清楚。更何况李克用在牒文中居然不厌其烦地为他仔细分析了河北诸镇的实力[注:河北诸镇军事、经济实力之分析以掌握诸镇对朱温的影响见附文],言下之意非常明显:朱温得到这么大的助力,不打河东简直是天荒夜谈!

    河北诸镇的实力如何,其实李曜比李克用还知之更详,因为李曜掌握的测绘司本就兼有情报刺探和分析之职,河北诸镇与河东最为紧邻,岂能不分析得更加透彻?

    朱温得了河北,南边与杨行密才刚打一仗,显然不是再开一战的时候,那么再倾力讨伐一次河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看朱温打算什么时候开打了。这个时候李克用要说不着急,那明显是不可能的,这才有了这道牒文。

    然而现在时已至十月,朱温又刚刚平定河北,立刻讨伐河东似乎也不太现实,因此李曜估计朱温再伐河东的时间多半是明年开春,气候转暖之时。那也就是说,留给他在关中逗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最多四五个月,他必须回到河中。如果再减去路上行军的时间,可以用于达成此次出兵目标的时间,已经最多不超过四个月。

    出兵乾州,与李茂贞决战之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附文:河北诸镇军事与经济实力分析。

    河北地区古代又称山东,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占据河北是称王称霸者成就霸业的关键。正如唐人杜牧所言:“生人常病兵,兵祖于山东,允于天下,不得山东,兵不可死。……山东,王者不得,不可为王;霸者不得,不可为霸;猾贼得之,是以致天下不安。”黄巢之乱以后,河东李克用、宣武朱全忠相继出兵攻伐河北诸镇。历史上,李克用在乾宁元年时己基本控制了河北诸镇,实力达到鼎盛。而朱全忠则在天复元年全面控制了河北,由是宣武力压河东成为北方最为强大的藩镇,此后朱全忠势力西进挟持昭宗、灭唐建梁己成必然之势。故控制河北实为朱全忠势力实现霸业的关键一环。

    河北诸镇在军事方面,均具有较强的实力,这是朱全忠势力可以利用的地方。安史之乱以后,河北地区产生了三大割据势力,即著名的河朔三镇:魏博、成德、卢龙。三镇之所以长期割据于河北,与其拥有实力强大的军队有密切的关系。如《旧唐书》卷181《罗弘信传》附“史臣曰”即曾提到兵力的强盛是河朔三镇积久难制的原因之一:“魏、镇、燕三镇,不能制之也久矣。兵强地广,合从连衡。爵命虽假于朝廷,群臣自谋于元帅。”

    先说魏博镇军事实力。大历中,魏博首任节度使田成嗣即有五万兵员:“初,大历中,两河平定,事多姑息。……田承嗣有魏、博、相、卫、洺、贝、擅七州之地,有兵五万”。德宗建中元年,河北黜陟使洪经纶欲消减魏博兵员,其时魏博镇兵员己达七万:“先是,魏博节度使田悦事朝廷犹恭顺,河北黜陟使洪经纶,不晓时务,闻悦军七万人,符下,罢其四万,令还农。悦阳顺命,如符罢之。既而集应罢者,激怒之曰:‘汝曹久在军中,有父母妻子,今一旦为黜陟使所罢,将何资以自衣食乎!’众大哭。悦乃出家财以赐之,使各还部伍。于是军士皆德悦而怨朝廷。”此次消兵未能实现,洪经纶所罢四万兵员又被田悦召回,则建中时魏博镇的兵员大致应在七万左右。宪宗元和四年唐廷命令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将兵讨成德王承宗,魏博节度使田季安畏官军顺势伐魏,有魏博军将建议借五千骑兵以抗御唐廷军队:“田季安闻吐突承璀将兵讨王承宗,聚其徒曰:‘师不跨河二十五年矣,今一旦越魏伐赵;赵虏,魏亦虏矣,计为之奈何?’其将有超伍而言者,曰:‘愿借骑五千以除君忧。’季安大呼曰:‘壮哉!兵决出,格沮者斩!”。此事表明,魏博镇有大量骑兵。穆宗长庆初,田布任魏博节度使,其时魏博镇兵员总数在三万以上。《通鉴》记:“魏博节度使田布将全军三万人讨王庭凑,屯于南宫之南,拔其二栅。”虽不及田成嗣、田悦时期,但三万兵员也为数不少。僖宗乾符、中和间,韩简任魏博节度使,魏博依旧具有强大的军事实力,《旧唐书·韩简传》记:“时僖宗在蜀,寇盗蜂起,简据有六州,甲兵强盛,窃怀借乱之志,且欲启其封疆”。另据《通鉴》记:“魏博节度使韩简亦有兼并之志,自将兵三万攻河阳,败诸葛爽于惰武;爽弃城走,简留兵戍之,因掠邢、洺而还。”则韩简靡下至少有三万兵员。文德元年魏博节度使乐彦贞之子乐从训也凭借魏博三万兵众发动军乱,如《旧唐书·乐从训传》记:“从训自相州领兵三万余人至城下,文弃按兵不出。众怀疑惧,复害文弃,推罗弘信为帅。”则直至唐末魏博镇依旧拥有众多的兵员。

    再说成德镇军事实力。李宝臣统领成德镇时,有五万兵员:“李宝臣(成德)有恒、易、深、赵、沧、冀、定七州之地,有兵五万”。成德镇在中唐时期也拥有强劲的骑兵。大历十年田成嗣领兵围成德巡属冀州,李宝臣令张-孝-忠[无风注:为毛这个名字也屏蔽?]统领四千精锐骑兵抵御:“六月辛未,田承嗣遣其将裴志清等攻冀州,志清以其众降李宝臣。甲戌,承嗣自将围冀州,宝臣使高阳军使张-孝-忠将精骑四千御之,宝臣大军继至;承嗣烧瑙重而遁。”此后,李宝臣与田承嗣合谋攻卢龙朱滔,选精骑二千袭之:“宝臣喜,谓事合符谶,遂与承嗣通谋,密图范阳,承嗣亦陈兵境上。……滔军于瓦桥,宝臣选精骑二千,通夜驰三百里袭之,戒曰:‘取貌如射堂者。’时两军方睦,滔不虞有变,狼狈出战而败,会衣他服得免。”宪宗元和五年唐廷诏诸道兵讨伐成德王承宗,王承宗以二万骑兵与之战:“王承宗叛,诏河东、河中、振武、义武合军为恒州北道招讨,茂昭治凛厩,列亭候,平易道路,以待西军。承宗以骑二万逾木刀沟与王师薄战”。权德舆《恒州招讨事宜状》记:“臣伏见诏旨,以王承宗未享朝命,薛昌朝未赴德州,大兴师徒,以务攻讨,中外臣庶,不任愤激。……况恒冀马军素劲,兵数颇多,倘淹时月,则损威重。”反映了成德镇骑兵实力强盛的特点。唐末时,成德镇也有众多兵员,光启二年李克用令李克修攻伐孟方立时,成德以三万兵员支援孟方立:“武皇遣昭义节度使李克修讨孟方立于邢州,大败方立之众于焦岗,……孟方立求援于镇州,镇人出兵三万以援方立,克修班师。”大顺二年,河东李存孝领兵攻成德临城县时,成德以五万兵员抵御:“邢州节度使李存孝以镇州王镕托附汴人,谋乱河朔,北连燕寇,请乘云、代之捷,平定燕、赵,武皇然之。八月,大搜于晋阳,遂南巡泽、潞,略地怀、孟,河阳赵克裕望风送款,请修邻好。九月,搜于邢州。十月,李存孝统前军攻临城,镇人五万营于临城西北龙尾岗。”

    卢龙镇也就是幽州节度使麾下的军事实力本书前文已经提到,前事不论,在刘仁恭时期的穷兵黩武之下,有兵十五万以上,二十万以下。依照本书目前进度,刘仁恭连续败于朱温之手,兵力已经衰弱不少,但算上镇守边关的边军,仍在十万以上。

    再说义武镇军事实力。义武辖区易、定二州原属成德镇,义武首任节度使张-孝-忠原隶成德节度使李宝臣靡下,为易州刺史。《旧唐书·张-孝-忠传》中曾记张-孝-忠为易州刺史时统领的兵员数:“及宝臣与朱滔战于瓦桥,常虑滔来攻,故以孝忠为易州刺史,选精骑七千配焉,使扦幽州。……无几,宝臣死,其子惟岳阻兵不受命,朝廷诏幽州节度使讨之。滔以孝忠宿将善战,有精兵八千在易州,虑军兴则挠其后,乃使判官蔡雄说孝忠曰:……孝忠然之,乃遣衙官随雄报滔,又遣易州录事参军董棋入朝。”由此可知,李宝臣任命张-孝-忠为易州刺史时即调拨七千骑兵给张-孝-忠,以防备卢龙的进攻。李宝臣死后,朱滔讨伐其子李惟岳时也忌惮张-孝-忠的八千精兵,则张-孝-忠统辖易州时己拥有兵员八千,而其中大部分可能是李宝臣调拨的精锐骑兵。李惟岳事败之后,张-孝-忠兼有易、定二州,唐廷遂于定州置义武军,并任命张-孝-忠为义武节度使:“月余,王武俊果斩惟岳首以献,如孝忠所料。后定州刺史杨政义以州降,孝忠遂有易、定之地。……朝廷乃于定州置义武军,以孝忠检校兵部尚书,为义武军节度、易定沧等州观察等使。”则定州又有兵员,加上原来易州的八千兵员,义武镇初建之时兵员数怎么也在八千以上。元和末至长庆初,陈楚任义武节度使,《册府元龟》记:“义武节度使陈楚新置子弟义武军一万,请衣及赐,可之。”则陈楚任义武节度使时,义武镇兵员己达一万。唐末,朱温遣其将张存敬攻义武镇时,其兵员己至数万:“张存敬攻定州,义武节度使王都遣后院都知兵马使王处直将兵数万拒之。处直请依城为栅,侯其师老而击之。孔目官梁汉曰:‘昔幽、镇兵三十万攻我,于时我军不满五千,一战败之。今存敬兵不过三万,我军十倍于昔,奈何示怯,欲依城自固乎!’都乃遣处直逆战于沙河”若如梁汉所述,义武镇应有五万兵员,可见其军事实力之强。

    再说横海镇军事实力。横海镇(义昌)于德宗建中四年后建立,德宗兴元元年唐廷将义武镇辖区沧州设为一独立军事单位,以程口华为沧州刺史、横海军使即为横海镇之雏形,贞元三年唐廷置横海军节度使,程日华(无风注:读史时咋一眼看成黄日华了……)之子程怀直即为首任横海节度使领沧、景二州,横海镇正式建立。文宗太和年间横海节度先后更名为齐沧德节度、义昌节度,故横海镇又称义昌镇。太和中,殷侑任义昌节度使,其时义昌镇即有三万兵员:“同捷平,以侑尝为沧州行军司马,遂拜义昌军节度使。……初,州兵三万,仰享度支,侑始至一岁,自以赋入赡其半,二岁则周用,乃奏罢度支所赐。”可知义昌镇的军事实力不弱,唐末义昌镇为卢龙刘仁恭兼并,成为其属镇,《通鉴》记:“仁恭遂取沧、景、德三州,以守文为义昌留后。仁恭兵势益盛,自谓得天助,有并吞河朔之志,”由此可知义昌在唐末也具备较强的军事实力,因此卢龙在得义昌后才能“兵势益盛”,并有吞并河朔的企图。

    最后说昭义镇军事实力。昭义镇又有泽潞、上党之称,于代宗大历元年正式建立,初辖相、卫、邢、洺、贝、磁六州。大历十一年唐廷以泽潞行军司马李抱真权知磁邢兵马留后。次年,李抱真领怀泽潞留后,大历十四年德宗嗣位后任命李抱真为昭义留后,此后昭义镇长期辖有之领地为泽、潞、邢、洺、磁五州。泽、潞二州在山西,邢、洺、磁三州在河北。僖宗中和后有二昭义镇。孟方立据邢、洺、磁为一镇,泽、潞二州相继隶属河东,李克用以李克修为昭义节度使,统领潞州。所以,唐末位于河北地区的邢、洺、磁三州遂为独立一镇。

    昭义镇的军事实力也较为强劲,李抱真在被正式任命为昭义节度使之前即于泽、潞选兵备战,得精兵二万:“抱真策山东有变,泽、潞兵所走集,乘战伐后,赋重人困,军伍雕刓,乃籍户三丁择一,蠲其徭租,给弓矢,令闲月得曹偶习射,岁终大校,亲按籍第能否赏责。比三年,皆为精兵,举所部得成卒二万,既不禀于官,而府库实。乃曰:‘军可用矣。’缮甲淬兵,遂雄山东,天下称昭义步兵为诸军冠。久之,为泽潞节度行军司马。会昭义节度李承昭病,诏抱真权磁邢兵马留后。德宗嗣位,检校工部尚书,领昭义节度使。”这二万精兵有诸军之冠的美名,可见其战斗力之强。又据《全唐文》录《批刘悟谢上表》云:“朕闻上党亦天下之劲兵,昔者李抱真用之,一举破朱滔,再举肇田悦,训养十万,威声殷然,人到于今,号为良将。”此为穆宗劝昭义节度使刘悟进讨卢龙朱克融文书,其中提及德宗建中、兴元间李抱真任昭义节度使时破朱滔、田悦事,并指出其时昭义兵员己达十万。故李抱真任昭义节度使后昭义兵员或有增加,达十万之多。李抱真死后唐廷以昭义军将王虔休为昭义留后,昭义军将元谊意不平,欲割邢、洺、磁三州别为一镇,如《通鉴》记:“昭义行军司马、摄洺州刺史元谊闻虔休为留后,意不平,表请在以磁、邢、洺别为一镇。昭义精兵多在山东,谊厚责以悦之。上屡遣中使谕之,不从。”此处提及昭义精兵皆在山东,据《通鉴》胡注记:“昭义军镇潞州,谓磁、邢、洺三州为山东。”则此山东指邢、洺,磁三州,由此可知当时昭义镇的精锐部队多驻扎在位于河北地区的邢、洺,磁三州。昭义镇是唐廷为钳制河朔三镇而设立的藩镇,而邢、洺,磁三州又与河朔三镇最为临近,将精锐部队集中于邢、洺,磁应是为遏制河朔三镇势力扩张之用。故,昭义镇在德宗时期即具备较强的军事实力,而其精锐部队则多在山东三州,可见此三州军事上之重要性。中和二年孟方立徙昭义治所于邢州,又将屯驻在潞州的昭义军迁徙至邢州,如《新五代史·孟方立传》记:“方立以谓潞州山川高险,而人俗劲悍,自刘稹以来尝逐其帅;且己邢人也,因徙其军于邢州。”这次迁徙又进一步增强了山东三州的军事实力。故辖邢、洺,磁三州之昭义镇在唐末也具备较强的军事实力。

    根据这些分析可以看出,河北诸镇兵员众多,魏博、成德、卢龙、义武更有大量善于冲锋和追击的骑兵部队,故朱温势力降服河北即可以获取河北强有力的军事支持从而进一步增强自身的军事实力,这对李克用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军事威胁,李克用此时牒书李曜,就是因为感受到了这种威胁。当然,河北诸镇除了具有强劲的军事实力外,也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这一点是李克用比较容易忽视,但李曜肯定不会忽视的。

    因为河北诸镇所拥有的强大经济实力,对于朱温而言同样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河北诸镇经济实力雄厚,主要得益于河北经济的发展。如张国刚先生在《唐代藩镇研究》中所言:“河北地区的富庶繁荣,是从战国秦汉以来就著称于世的。在唐代,这里的农业、手工业和商业仍然是全国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开元时河北的屯田数在全国首屈一指。天宝中这里的纺织品总数和贡赋种类数也冠首诸道,而绩、绢等精美丝织尤其素享盛誉。在商业方面,河北与江南、中原地区以及周边少数民族都有密切的贸易往来,安史之乱虽使这里遭到严重的破坏,但战后河北的经济依然有相当的发展”。优越的经济条件使河北诸镇具有雄厚的财力及丰足的物资储备。

    先说魏博镇的经济实力。德中建中元年田悦任魏博节度使时曾向唐廷进献大量的丝织品:“癸丑,上(德宗)生日,四方贡献皆不受。李正己、田悦各献嫌三万匹,上悉归之度支以代租赋。”兴元元年魏博军将田绪杀魏博节度使田悦,以巨额钱财赏魏博将士以安军情:“田绪杀田悦,虑将士之不容,乃登城大呼,许缗钱千万,而三军屏息以听。”长庆元年唐廷以田布为魏博节度使代李愬,田布入魏州后籍旧产,得巨资以颁将士:“时魏博节度使李愬病不能军,无以捍廷凑之乱,且以魏军田氏旧旅,乃急诏布至,起复为魏博节度使,仍迁检校工部尚书,令布乘传之镇。布丧服居至室,去族节导从之饰;及入魏州,居丧御事,动皆得礼。其禄俸月入百万,一无所取,又籍魏中旧产,无巨细计钱十余万贯,皆出之以颁军士。”唐末,乐从训以魏博兵三万发动军乱,在其起事之前除从魏博运输大量兵员之外也运输大量钱财:“从训遣人至魏运甲兵、金帛,交错于路,牙兵益疑。彦祯惧,请避位,居龙兴寺为僧,从推都将赵文弁知留后事。……从训引兵三万至城下,(史书缺字)不出战,众复杀之,推牙将贵乡罗弘信知留后事。”可知魏博镇在唐末也有充足的财富储备。

    再说成德镇经济实力。李宝臣统领成德镇时,成德即拥有充足的军需物资:“时宝臣有恒、定、易、赵、深、冀六州之地,后又得沧州,……宝臣以七州自给,军用殷积”贞元末至元和初,王武俊之子王士真任成德节度使,每岁向唐廷进丰大量的财货,《旧唐书·王士真传》记:“(贞元)十七年,武俊卒,起复授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恒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成德军节度、恒冀深赵德棣等州观察等使,……士真佐父立功,备历艰苦,得位之后,恬然守善,虽自补属吏,赋不上供,然岁贡货财,名为进奉者,亦数十万,比幽、魏二镇,最为承顺。”太和八年王廷凑之子王元逵任成德节度使,每岁贡奉甚频繁,《旧唐书·王元逵传》记:“子元逵,为镇州右司马,兼都知兵马使。廷凑卒,三军推主军事,请命于朝。乃起复检校工部尚书、镇州大都督府长史、成德军节度使,累迁检校左仆射。元逵素怀忠顺,顿革父风。及领藩垣,颇输诚款,岁时贡奉,结辙于途,文宗嘉之。”唐末王镕为成德节度使时成德镇十分富庶,《新五代史·王镕传》记:“是时,晋新有太原,李匡威据幽州,王处存据中山,赫连铎据大同,孟方立据邢台,四面豪杰并起而交争。镕介于其间,而承祖父百年之业,士马强而畜积富,为唐累世藩臣。”既表明成德不仅是军事强藩,也具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景福二年李克用攻成德,卢龙李匡威引兵救援,王镕以大量钱财稿劳李匡威:“李匡威引兵救镕,败河东兵于元氏,克用引还邢州。镕犒匡威于莫城,辈金帛二十万以酬之。”这反映了成德镇财用的充足。

    再说卢龙镇经济实力。建中四年卢龙节度使朱滔将兵和回纥兵南下时有大量的物资随行:“滔将范阳步骑五万人,私从者复万徐人,回纥三千人,发河间而南,辎重首尾四十里。”卢龙节度使张允伸在懿宗咸通年间唐廷镇压庞勋起义时,曾经进奉大量的助军物资:“允申世仕幽州军门,累职至押衙,兼马步都知兵马使。大中四年,戎帅周綝寝疾,表允伸为留后,朝廷可其奏……其年冬,诏赐旌节……(咸通)十年,徐人作乱,请以弟允皋领兵伐叛,懿宗不允。进助军米五十万石,盐二万石”。张允伸自大中四年至咸通十三年任卢龙节度使二十三年,《旧唐书》记:“允伸领(卢龙)镇凡二十三年,克勤克俭,比岁丰登。边鄙无虞,军民用乂,至今谈者美之。”反映了其时卢龙镇的富庶程度。而后刘仁恭于大安山筑宫殿,《新五代史·刘仁恭传》记:“然仁恭幸世多故,而骄于富贵,筑宫大安山,穷极奢侈”又如《通鉴》记:“卢龙节度使刘仁恭,骄侈贪暴,常虑幽州城不固,筑馆于大安山,曰:‘此山四面悬绝,可以少制众。’其栋宇壮丽,拟于帝者。”大安山宫殿穷极奢侈、可与帝宫媲美,可见其花费之多,也反映了卢龙镇财力的雄厚。

    最后说横海、昭义、义武三镇经济实力。兴元元年唐廷以程日华为沧州刺史、横海军使,沧州横海军自此脱离义武管辖,成为独立一军,唐廷遂令程日华每岁向义武进供大量租钱:“上即以华为沧州刺史、横海军副大使、知节度事,赐名日华,令日华岁供义武租钱十二万缗。”表明沧州具有雄厚的财力。长庆二年李全略任横海节度使时也曾向唐廷进贡大量的钱财:“是时,杜叔良兵败博野,故以全略为横海军节度、沧德棣州观察使,赐今姓名。未几,贡钱千万,使子同捷入朝。”咸通初浑偘任义昌节度使,十分重视农业生产,据《义昌军节度使浑公神道碑》记:“今天子即位,谋沧海帅,视公曰:‘无以易尔。’咸通二年遂授义昌军节度使,其理如在径。始至则表蠲水旱逋甚众。……有田千顷,游惰者不顾,公乃劝辟,悉为膏肤。既饮之,又食之,养人至矣。……岁比不稔,给军未赡,峙粮十六万石,以为储蓄。”下可知通过浑偘对义昌镇农业的治理,义昌粮食储备十分充足。

    昭义镇同样有充足的粮储,会昌三年,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卒,其子刘稹自立为昭义留后,唐廷内部对于是否出兵讨伐刘稹意见不一,李德裕力主进讨,而多数臣僚则认为难以讨伐,《通鉴》记:“时议者鼎沸,以为刘悟有功,不可绝其嗣。又,从谏养精兵十万,粮支十年,如何可取!”由此可见其时昭义镇不仅拥有大量精兵良将,也拥有足以支持十年的粮食储备。而昭义镇的军粮又多存储于邢、洺,磁三州,如会昌五年唐廷平定刘稹后,以卢钧为昭义节度使。会昌五年潞州军士因惮远戍而发动军乱,李德裕《潞州事宜状》中曾提到平定军乱的方法:“今潞府乘破败之后,又失天险,只是惮于征役,岂敢更为逆命?亦恐是卢钧姑息太过,军人知其畏懦,因此生心。……望赐王宰密诏,令府城下拣四千人,枞枞排比,如己闻作乱,不要更待诏旨,令一千人守石会关,令三千人取仪州路,把断武安。缘军粮兵马,多在山东,但遣邢州不通,自然驻旬月不得。邢洺之心未可保,亦望密诏王纵、温士(史书缺一字)各令自守,不得出兵,……最切在令山东断绝,即立可诛剪。”李德裕提到昭义镇军粮兵马多在山东,又说最要切在令山东断绝方可平定叛乱,可知山东三州不仅是昭义镇驻扎大量精兵之处,也是其经济重心。邢、洺、磁三州地处河北这一经济发达区,故此三州军粮储备丰富与河北经济的发展有关,而唐廷欲借昭义以钳制河北又需在临近河北诸镇的邢、洺、磁多储军粮,因而山东三州军粮储备丰富又有政治方面的因素。唐末孟方立迁徙潞州昭义军的同时又将潞州的富庶家族迁至山东三州:“昭义节度使孟方立,以潞州地险人劲,屡篡主帅,欲渐弱之,乃迁治所于邢州,大将家及富室皆徙山东”将富室迁至山东即可保证昭义镇的税收,这样邢、洺、磁三州的经济实力又进一步增强。按照本书此前剧情,李曜随后任洺州刺史,对洺州的稳定和发展也有所裨益,因此该处经济实力较原先历史中更强。

    义武镇所辖易、定二州的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唐文宗曾言:“易定地狭人贫,军资半机度支。”然而义武镇与昭义镇的作用相同,皆是唐廷为抑制河朔三镇而设立的藩镇,因而义武镇因这种特殊的政治因素而常得唐廷经济支援,从而保证了其财富、物资的充足。比如:

    贞元七年,孝忠卒,德宗以邕王谅为义武军节度大使、易定观察使;以升云为定州刺史,起复左金吾卫大将军,充节度观察留后,仍赐名茂昭。(贞元)九年正月,授节度使,累迁检校仆射、司空。二十年十月,入朝,累陈奏河北及西北边事,词情忠切,德宗耸听,叹曰:“恨见卿之晚!”赐宴于麟德殿,赐良马、甲第、器用、珍币甚厚……

    元和五年,时易定府库罄竭,闾阎亦空,迪简无以犒士,乃设粝饭与士卒共食之,身居戟门下经月;将士感之,共请迪简还寝,然后得安其位。上命以绫绢十万匹赐易定将士;壬辰,以迪简为义武节度使。

    会昌五年,以秘书监卢弘宣为义武节度使。弘宣性宽厚而难犯,为政简易,其下便之。……诏赐粟三十万斛,在飞狐西,计运致之费逾于粟价,弘宣遣吏守之。会春旱,弘宣命军民随意自往取之,粟皆入境,约秋稔偿之。

    由以上史料可知,义武镇常得到唐廷的大量赏赐,故义武本地的自然条件虽不利于经济发展,但依靠朝廷的赏赐,义武镇同样具备较强的经济实力。

    总之,河北诸镇皆具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所以朱温降服河北即可获得其财力、物力的支援,从而强大宣武军自身的经济实力,更可保证军队作战时拥有充足的后防补给。

    因此当河北的军事、经济实力都可为朱温所用时,李克用才会如此急迫,牒书李曜,详述其事,这其中的目的是很明显的,李曜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第211章 掌控四镇(十)

    长安,崇义坊,陇西郡公李府。

    这座占地不算太大的宅院,是李曜迎奉天子回銮之后,李晔下诏赐予的。此宅原是德宗朝名将、张掖郡王段秀实的宅邸。

    事实上崇义坊历来不受大唐高官们重视,其临近的宣阳、长兴等坊才是大唐三百年来十余朝高官的热门选宅里坊。

    李曜得赐段秀实旧宅时,也有王、裴两家朝臣私言此宅“不利于主”。比如段秀实生前虽四镇北庭,得封张掖郡王,总揽西北军政,但泾原兵变爆发,朱泚僭位称帝后,段秀实因在朝堂上以笏板痛击朱泚,旋被杀害,虽然叛乱平息之后被德宗追赠太尉,毕竟是惨遭横死,按照唐人的观点,兆头实在不佳。

    除了王裴两家,又有各方“高人”极言此地“妨主”、“灭气”、“夺生机”等等,说得此处仿佛只能做阴宅墓地,怎么也住不得活人似的。

    但李曜却毫不犹豫地收下了这栋宅邸,直接入住,丝毫不以物议为意,但凡有人问起,他便微笑回答:“若能为大唐绵延国祚,此身虽死何惜!”唐人自然不知李曜作为后来人,甚至还曾为了仕途顺利而入过某党,是以对风水一道素无讲究,只道他忠君爱国到了不惜一死的程度,遂更为士民所敬。再加上李曜大军自入长安,毫无扰民之举,更是让人一提起河中李蒲帅便肃然起敬。

    这种招揽民心之举,对于李曜来说,在后世看得多了,如今只是顺手为之,便有奇效。他的精力其实只花在两个方面:一是趁自己人在长安,拉拢一批朝臣;二是调拨粮草物资、整军备战。

    朝臣方面,李曜本以为比较难办,谁料反而简单,有王、裴两家作为表率,相当于山东士族和关中士族均有支持。太原王氏不必说,裴氏郡望虽然位于河中,但却算是关中四姓(无风注:关中四姓为韦、裴、柳、薛)之一,影响力自然不在话下。五姓七望与关中四姓既然都有表率,其余朝臣又畏惧李曜军威,再加上最近一个小道消息在长安朝臣内肆意传播,说李曜本是代北李家之子,而代北李家则是出自关中,乃是正经陇西李氏之后,由是越得众臣认可。到最后,与崔胤关系不佳的许多朝臣,皆常出入陇西郡公府。其中工部尚书陆扆、中书舍人苏检、户部侍郎王溥、礼部侍郎独孤损、兵部侍郎卢光启等数人,最为李曜所重。

    如此一来,王抟、裴贽、裴枢、陆扆、苏检、王溥、独孤损、卢光启等人遂为河中喉舌。清河崔氏出身的崔胤因与朱温交好,再次被贬,但不知为何,李曜竟未将之贬出长安,只贬为万年县令。而博陵崔氏出身的中书侍郎崔远,近来也疏远清河崔氏一派,渐渐靠拢李曜所重用的王、裴两家。

    备战方面,李曜在出兵前便已经做好大打一仗的准备,因此在长安逗留期间,只需要按计划推行便可,从蒲州运来的粮秣、军械源源不断,南衙屯兵之所一时物满为患。之所以是南衙屯兵之处,是因为南衙早已没兵,其原先驻扎十六卫禁军的场所长期空置,李曜蒲军进城之后,便一直屯驻其间。

    待到了乾宁四年十月初三,检校中书令、河中节度使李存曜终于上疏,请命讨伐李茂贞。

    当日朝会,李晔便下诏命,拜河中节度使李存曜为关中四面行营都统,总揽对李茂贞作战事宜。也就是说,除凤翔镇本军外,泾源彰义军、陇州保胜军、秦州天雄军、邠宁静难军、鄜坊保大军、延州保塞军、洋州武定军、利州昭武军、凤州感义军等,同时成了李曜河中军的敌人。

    这其中只有泾源镇让李曜略微意外,因为泾源镇经济情况不佳,一直比较依靠唐廷中央财力支持,此前李曜与麾下商议之时,还曾说打泾原没有足够的理由。然而这次李晔却要求打泾原,李曜问了王抟等人才知道,近来由于韩建控制朝政,唐廷中央财政已经越发捉襟见肘,泾原镇早已暗中听命李茂贞,靠从李茂贞手里获得一些支援来维持,因此已算是李茂贞附镇。

    不过敌人虽然看起来很多、很强,但李曜并不十分担心,从历史上朱温领十万大军西征关中之时一举将李茂贞击败来看,李茂贞麾下军队的战斗力未必多高。或许相对于当初王行瑜邠宁军的战斗力而言,李茂贞要略占优势,兵力也更充足,但历史证明凤翔军不如朱温的汴军,而他曾经数次与朱温交手,均取得了胜利。

    按照李曜的估计,自己麾下的河中军,从平均战斗力来说,肯定是超过李茂贞军的,唯一值得商榷的是新编的华州军,也就是现在的定远、靖远四军,这四军的战斗力很值得怀疑,战斗精神更不须提,能够不溃退甚至不倒戈相向,便是大幸。也就是说这次与李茂贞作战,他可以依靠的部队,仍只是河中本军。

    那么说,开山左军、开山右军、摧城左军、破阵左军外加近卫军,合计三万余战兵,就是这次与李茂贞进行“乾州会战”的全部本钱。

    根据这一个月来探马、细作的多方侦查,李茂贞在乾州集结了至少八万战兵,加上他的牙军,实际兵力只多不少。河中军面临一场以一比三的进攻战,纵然李曜手中有火药这个秘密武器,也觉得有些棘手。

    这一战完全不同于此前破洛阳、克邠州。当初破洛阳,一是趁洛阳守军不备,二是那次作战只是突袭进城,旋即便走,不必担心被汴军反扑甚或大军围剿。而克邠州,他背后还有强大的沙陀大军为依靠,王行瑜才是孤军作战,因此也没有后顾之忧。

    这一次却不同,这次是在李茂贞的地盘与他进行战略决战,李茂贞必然倾其全力固守,兵法有云:十倍围之,五倍攻之。现在自己的兵力只有敌人的三分之一,反而要主动攻坚,就算动用火药,炸开乾州城,打起巷战来自己也未必占优。

    李曜独自站在院中,望着一园秋菊,面色沉肃,也不知思考了多久,考虑了多少种可能,最后才断然下了决心:“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古人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这次却要反其道而行之了。”

    次日一早,关中四面行营都统李存曜登台拜将,奉圣命出长安,西征凤翔,讨伐李茂贞。

    这一次,李曜一改往日领兵的风格,不是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反而来了个四面出击:定远左军、右军北上,经过耀州,朝坊州、鄜州、丹州、延州方向杀去;靖远左军、右军也经耀州,却向西北的邠州、宁州、庆州、泾州、原州方向杀去;中军主力方面,李曜自领开山左军、开山右军、摧城左军、破阵左军以及其节帅牙兵近卫军直接西进,目标直指李茂贞大军云集的乾州城!

    由于李曜出兵的命令是在长安便即下达,南衙北司都了如指掌,因此李茂贞通过宦官的关系,也很快“摸清”了李曜的动向和意图。

    随即,身在乾州亲自主持战事的李茂贞紧急召集幕僚、众将,商议应对之策。

    乾州州府之中,贼眉鼠眼、长得实在有些对不住观众的李茂贞高坐主席,环视众人一眼,不满道:“我凤翔十万大军聚集乾州,李存曜竟敢分兵掠我邠宁、鄜坊诸镇,当真是胆大包天!你们一个个平日里不都自诩当世名将的么?现在倒是说句话啊!”

    李茂贞养子李继徽此时为邠宁节度使不久[见附文],此番乃受李茂贞之命领兵聚集乾州,欲与李曜一战,而此时因邠宁遭李曜遣军击之,心中急切,忙道:“邠宁、鄜坊,关中大镇,大王得之未久,一旦李存曜大军杀至,恐将速叛,儿请领兵救之!”

    同为李茂贞假子的耀州刺史李彦韬[见附文]因耀州被李曜所占,心中怨恨,此时也道:“李存曜兵分三路,以华州降军分取邠宁、鄜坊,又自领主力虎视乾州,正是欲使大王不敢分兵救之。如此邠宁、鄜坊即下,则李存曜转头即可围堵乾州,我大军闻之,如当年项王四面楚歌之境,如之奈何?”

    李茂贞眉头深皱,问:“你也以为孤当分兵去救邠宁、鄜坊?”

    李彦韬道:“倘若不救邠宁、鄜坊二镇,某料泾原必闻风而降,则关注北部尽归李存曜之手,若届时他再合围乾州,我白失数镇,反遭逆境,何其不智?”

    李继徽这时插话道:“某那邠宁不说,就说鄜坊方面,只消李存曜蒲军一至,某恐他能不战而下。”他叹道:“鄜坊本是党项所有,党项拓跋家自占鄜坊,名义上以大王为尊,实在前次李克用来关中时,鄜坊便立刻改旗易帜,随沙陀围攻邠宁。若非其后李克用退走,大王趁势占据邠宁,李思孝焉能自请致仕,举其弟李思敬为鄜坊节帅,再投大王[见附文]?今次大王费尽心思,才再得鄜坊,然则鄜坊党项,墙头草而已,若有蒲州大军兵临城下,焉能不叛?”

    保塞节度使胡敬璋[见附文]也道:“鄜坊若失,我延州便成孤城,必不可保。”

    秦州的天雄军节度使李继崇[见附文]闻言也立刻道:“诚如其理,邠宁失则泾原必叛,泾原叛则秦州亦成孤城,某又离镇来援乾州,则秦州势必亦不可保了。”

    关中诸镇都说邠宁、鄜坊必救,而李茂贞之兄山南西道节度使李茂庄、武定军节度使李继密、昭武军节度使李继忠[以上数人及各镇沿革,均请见附文]等人则言:“大军齐聚乾州,所为何事?破李存曜是也。李存曜何在?正往乾州而来!此时不与李存曜决战,而分兵去就邠宁、鄜坊,势必使我军由强变弱。李存曜虽然分兵,乃分华州降军,其主力却尽在麾下,全往乾州而来,我若分兵北上救援邠宁、鄜坊,倘若乾州不保,邠宁、鄜坊难道便能保住?”

    曾短期出任同州匡国节度使、现留李茂贞身边的李继瑭[见附文]也道:“大王,李存曜挟河中大战余威,使韩建几乎不战而降,实则自入关中,并未打过硬仗。他本得了华州降军数万,势力大张,然则却张扬无忌,竟分兵去掠邠宁、鄜坊等镇,犯了兵家大忌。如今他来乾州,据我军探马打探以及长安密报,他所领不过三万战兵,大王何不先一举击破李存曜!只要李存曜所领蒲军主力战败,华州降军难道还不好招降?某以为诸位兄弟同袍都将李存曜看得太高了些。”

    他见众人皆朝他看来,心中得意,故意拿捏姿态,假意沉吟片刻,才道:“某意此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此番又迎官家回銮,进了长安,其在官家面前也必然风光无限……正因为如此,他必已飘飘然忘乎所以,这才分兵掠取邠宁、鄜坊,却忘了我大军齐聚乾州,只要击破他这中军主力,邠宁、鄜坊自安!请大王断然处置,犒赏全军,一举击破当面蒲军,威震天下!”

    李茂贞闻言大喜,道:“此言极善!”刚欲定计,却有军士来报,言蜀地战事日紧,遂州刺史侯绍帅众二万,合州刺史王仁威帅众数千,凤翔将李继溥率援兵二千,皆降于王建。王建攻梓州越急。不久,顾彦晖聚其宗族及假子共饮,遣王宗弼自归于建。酒酣,命其假子顾瑶杀自己及同饮者,然后自杀。王建于是攻入梓州,城中兵尚有七万人(包括辅兵),王建大喜,命王宗绾分兵徇昌、普等州,以王宗涤为东川留后。

    李茂贞大惊之后则是大怒,愤然道:“贼王八欺人太甚!待某击破李存曜,必将亲讨蜀地,不死不休!”

    众将见李茂贞震怒,知道事已难改,只得纷纷领命,各自下去准备迎战蒲帅李存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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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文:李茂贞势力范围及其在本书中因李曜“蝴蝶效应”而出现的某些变动。

    晚唐自广明以来,唐廷日衰,政令不行,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各地藩镇林立,称霸一方。此时,盘踞在关内道西部的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也开始以凤翔镇为中心向四周扩张,走上了割据道路。唐亡后,李茂贞开岐王府,建立偏霸政权,在中国北方俨然与梁、晋两大势力集团成三足鼎立之势。李茂贞的割据政权虽然没有被史家列入“十国”之列,但它的实力确比南方某些政权还强,是晚唐五代时期重要的一股地缘政治势力。后世学界很长一段时间内对李茂贞割据的研究都不如何重视。偏于一隅的李茂贞何以与咄咄逼人的梁、晋争霸,其势力范围及影响到底有多大?

    关于李茂贞割据的地域范围,史书记载不一。《旧唐书》卷二十上云:“(乾宁元年)时茂贞有山南梁、洋、兴、凤、岐、陇、秦、泾、原等十五余郡,甲兵雄盛,凌弱王室,颇有问鼎之志。”《新五代史》卷四十《李茂贞传》则记载:“初,茂贞破杨守亮取兴元,而邠、宁、鄜、坊皆附之,有地二十州。”《册府元龟》卷一七八云:“(李)茂贞自天复初反正之后,朝廷多故,尽并河西四镇及秦陇四州、山南八府,父子兄弟方牧十余人。”上述史料反映的俱是唐末李茂贞鼎盛时占据的地域广度,但不甚准确。其实在不同时期,随着时局的变化和李茂贞自身实力的盛衰,其占据地域也不同。因此必须用一种动态的标准和眼光对李茂贞割据地域的范围进行考察。如果以贞观十道为地域标准对李茂贞割据的地域范围进行考究,其割据期间的实际统治疆域大约是如下情形: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李茂贞占据了关内道大部分地区。

    光启三年七月,李茂贞以平定李昌符之功晋升同平章事,凤翔节度使。是为李茂贞发迹之始。关内道西部的凤翔镇是李茂贞的发迹之地,也是李茂贞割据势力盘踞的老巢所在。李茂贞以此为根据地,凭借位近京畿之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得以干政,势力不断壮大,很快就超出了关内道西部,屡屡将其触角伸到关内道的北部和东部。但关内一道地位特别,得关内道者得天下,即可“挟天子令诸侯”。因此关内道各股势力纵横交错,李茂贞虽然发展很快,参与了干政势力的角逐,成为北方多极争霸中的一极,最后竟与梁、晋成三足鼎立之势,但正当李茂贞势力急剧发展壮大之时,由于关外晋系李克用和汴系朱全忠两大劲敌的干涉,因此他对关内道东部染指的时间并不长,其实际控制区域和势力范围主要仍在关内道西部和北部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