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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节
    毫无疑问,不论任何时代,涨薪加酬都是受欢迎的,此时自然也少不得一阵欢呼。

    李曜面色不变,仍是平静如水。又过得片刻,临时码头基本已经搭建完毕,李存审匆匆过来,抱拳道:“正阳,步骑妥当,这码头也似搭建好了,可要开始渡河?”

    李曜微微摇头:“再等等。”

    李存审微微迟疑,问道:“按此前之计,此时差不多该发动了。正阳可是还有别的准备?”

    李曜早知道李存审是聪明人,虽然他未能料到自己的安排是什么,但从刚才这句“再等等”就能猜到还有别的安排,其精明已经可见一斑。

    此时此刻,李曜也无须再掩饰什么,点头道:“某此前已命国宝攻克洛阳之后,只休整半日,立刻弃城西归陕州,而后渡河北上,截击朱温。”

    李存审眼珠一转,震惊道:“正阳豪气!莫非此番竟欲一战而置朱温于死地?”

    李曜面色如常,抬头看了一眼乌黑的天空,轻声道:“试试看吧。”

    李存审却有些激动起来,语气略显亢奋:“看来正阳是料定此渡河之战朱温必败,败后因王珙的原因,以及地形、战况,只能先渡河南下以图收复陕州,然后与汴州方面一道夹击洛阳……而正阳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守住洛阳,因此拿下洛阳之后,一是震慑汴州不敢轻举妄动,二是调动朱温必须撤兵救援,而国宝却领开山军悄然西归陕州,神不知鬼不觉地北渡黄河,在渡口或者朱温必经之路上截击!如此一来,朱温南撤心切,一定会一头撞上早有准备的开山军,而开山军乃我河东精锐,连胜之后更是士气冲天,遇到朱温败兵,纵然兵力并不占优,却胜在以有备算无备,且可以发动突然袭击,让骑兵的撕裂战线能力发挥到极致……”李存审越说越兴奋,搓手道:“正阳真是神算,此计最关键之处有两点:一是,我等此番渡河之战必须取胜,打得朱温不得不走,而且其军被我等打得越散,则国宝方面取胜的机会就越大,越有可能将朱温留在河北,再也回不去!二是,这连环计最要紧之处,便在于我河东主力与开山军的协同,其时间要算得极准!”他长叹一声,不知是惊、是喜,还是松了口气:“错非正阳你,换了别人来,谁敢定下如此精妙之计?要知此计一旦成功,战果必然无比辉煌,而这其中的难度,却也当真是……难如登天呐。”

    李曜心道:“这也就是没有手机、电话那种后世的高科技,要不然这算个毛线。不过话说回来,在这种古代作战中把时间卡得这么精准,可能我还真算是开了个先河了……”这心思只是一闪而过,立刻又警醒自己,别仗着某些方面的思想比古人超前就觉得了不起,骄兵必败之说,可是不分古人后人的!

    当下依旧沉着脸,点头答道:“此策若说精妙,其实并不敢当,因为但凡兵出于外,总有这般那般意外,是以寻常将帅,很少将时间定得这般严苛,而某这一次……多少也是有些侥幸心理,希望苍天有眼,不要有甚意外吧。”

    李存审听了,也不禁将喜色收了收,肃然点头:“我河东勤王败寇,再定江山,愿苍天有眼,使正阳此策大获全胜!”

    他话刚说完,便见李嗣昭匆匆走来,面色少见的严肃。李曜面色虽然不变,心中却是一紧,问道:“可是信隼到了?”

    李嗣昭面色有些紧,拿出一张草黄色纸笺递给李曜:“国宝按时西归陕州,这一节上并无问题,只是他说,走的时候恐怕城中还有朱温余党未曾清理干净,他弃城而走的消息,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往河中、汴州两处传出。”

    李曜接过信笺,旁边那员高大的将领划亮一根火折子,让他就着火光看了一眼。此时才发现,这为李曜捧枪的将领年纪甚小,长得虎头虎脑,面有刀疤,竟然是阿蛮。

    李曜匆匆看完,并未出现什么惊色,反而目中杀机一闪,冷笑一声:“洛阳,朱温得之久矣,半日时间哪能将其余党清理干净?这等情况,某早有预料,不足为惧。只消国宝按我计划行事,此番便是大势已定,待朱温收到这消息之时,他……已然败了!”

    李存审与李嗣昭见了李曜眼中的杀机,都不禁心中一凛,又见他说得这般肯定,料来以他的个性,此事怕是已然十拿九稳,当下也算放下心来。

    李曜既然得知自己开山军方面行动顺利,自然再不迟疑,忽然手按横刀,开声一喝:“众将听令!”

    只听得铠甲叶片挤动的金属声响成一片,周围将领黑压压单膝跪下二三十名,包括李存审、李嗣昭也是一般无二,因为此时李曜是以副都统身份代行晋王李克用的指挥之权,他们自然需要跪领教令。

    “按预定之策,李克宁、周德威、李存进!”

    “喏!”

    “请三位将军各领本部人马,为第一梯队,首批渡河,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抢占滩头,稳住战线!”

    “末将领命!”三人面色肃然,便是李克宁,此刻也是拱手领命,丝毫无有怠慢。就不说如今李曜在河东军中早已有着百战百胜之威,就说他背后两名牙兵持着的王命旗牌,也让他们不敢丝毫轻忽。王命旗牌既然打了出来,对他李曜不敬,那就是对李克用不敬,而且还是当着全军的面,试问谁敢?

    “李存璋、李存审、李存贤、李廷鸾、李存贞、李嗣恩,六位将军领各领本部,为第二梯队,渡过黄河,会同第一梯队的三位将军一道,一举攻克汴军水寨!”

    “末将领命!”这次有六人,而且全是青壮年将领,领命的声音气势更盛。

    李曜目光一扫,继续道:“其余诸将,与某一道为第三梯队过河。过河之后,李嗣昭、李嗣源、李嗣本三位将领各领本部精骑,追剿汴军水寨残敌,其余诸将与大军会合,紧逼蒲州!”

    “末将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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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东军“渡河之战”的旗舰,是一艘楼船,李曜作为主将,自然在此舰中。此时他也终于按捺不住心情,站到舰桥之上,迎风远眺对岸。

    他此次也是第一次亲帅数万大军,要说心中没有些兴奋,那是不可能的,说不定还有点谨慎地得意,这时候站在船头,看着数万大军按照自己的命令行事,心中一股豪气升起,总想如曹操一般阵前赋诗一首,可惜憋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的能耐毕竟还是不够,七步成诗不是自己现在能做到的。只好把这场景乃至心情深深记下,想着日后得空了,再慢慢琢磨,也好留个纪念。

    李曜心中正为自己遗憾,忽然听得脚步声响起,李袭吉走来,轻声道:“明公,大舟有事求见。”

    大舟,就是顾艋,李曜在军械监一手提拔的新主簿,在李曜不在的日子,总揽军械监常规事务。要是按照现代说法,这位就是军械监里除了李曜之外的第二号人物,可以被称为“常务副掌监”。按说今夜一切以作战为先,他不该来打扰李曜,但他既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前来,必然是有要事,李曜不能不见。

    当下李曜便让李袭吉请顾艋前来,顾艋见了李曜,也顾不得多礼,拱拱手便言归正传,道:“掌监,拓跋氏要求将我监收购的原材料涨价,价格要求翻倍。”

    李曜目光一凝:“嗯?”

    顾艋叹道:“他们可能发现冷锻甲的问题了。”

    李曜心中一动,轻哼一声:“我教你们的‘商业手段’呢?”

    顾艋摇头道:“此番他们态度非常强硬,以前的手段都没起效。掌监,实则以我军械监之财力,莫说涨价一倍,便是十倍也承受得起,只是若答应他们,今后……”

    李曜沉默下来。

    盔甲的防御性在材料上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钢铁表面硬度,二是钢铁耐冲击性与强度,三是钢铁材料厚度与结构构造。李曜所推行的精兵政策,中高级将领逐渐换装冷锻甲,这是从宋、夏时期的战争中摸出的一条捷径。

    历史上,由于大宋钢材原材料不如辽金西夏,所带来的问题和结果就是,增加材料的厚度,这样盔甲不重也重了。盔甲的重量被提升后,防御性增强一些,但是所带来的是不合穿戴的问题,故而使士兵对增加的重量不堪忍受,人体的承受能力还是有限的,所以在史料中会出现全装不齐,所以才会大量使用纸甲,还有用铁甲换纸甲使用的现象,所以才会在史料中,有士兵典当武备换吃喝,甚至到了南宋晚期扈再兴对军队的甲胄杀重以轻,更造轻甲,长不过膝,披不过肘,兜鍪亦杀重为轻,马甲易以皮。也正是因为这烂事,才使得大宋朝中有人抓住了这个现象,作为把柄,在政治上打击朝中对手,以稳固自己的权力地位,在武备出现问题后或相互推卸责任。另一方面由于大宋弓弩威力的增强,弥补了甲胄,“防御性”不足的缺点,使得军队在后期战斗力有提升。

    在镇戎军可把敌军的铁甲匵藏相传以为宝器这一问题上,从唐代开始个人收藏武器就是犯罪,等同于造反,对军人也是如此。军人除了担负值班和操演的可领取武备外,其它的都得收归库放保管,平时就是屯恳种菜出粮食。甚至李曜还知道,给岳飞定的罪名就有造反,抄家的结果就有收藏武器甲胄!所以才会有这件西夏高级盔甲,并没有穿在某一位宋朝的镇戎军将领身上的解释。

    镇戎军不敢穿在自己身上,任何情况下都不敢,除非想造反,穿在自己身上,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在权力斗争中,给对手留下把柄,所以才是藏于库中以为宝器。说到宝器就好有一比,洋锺洋马儿,就是西方再平常不过的东西,故宫里不是尊为宝器?在西方人看来,中国人用的瓷器,在他们那里不是也尊为宝器么?被中国人当垃圾处理掉的废渣,不就是老外当成宝物的稀土么?

    李曜于是想起沈括大人在《梦溪笔谈》里讲了冷煅甲这个问题,但是他不知道是咋会事,只知道青堂羌的人用冷锻的方法可以造甲,而这种方法搬到大宋就造不出来了,这个问题李曜知道,问题就出在材料上。即便是青堂羌的人如果用了大宋产的原材料,也会造不出冷锻甲的,两地出产的材料都不一样,在硬度,塑性,强度上都不相同,用同样的方法加工,结果都是不一样的。用于冷煅的甲,在古代有两个阶段,前期叫退火调质,消除材料应力,后期冷煅不需要用火,自然锤锻,原材料必需具备两个条件,有很好的塑性(延展性),抗疲劳与断裂性在锤打下延展,在提高表面硬度的同时,甲片内部仍有韧性,而不会最后产生断裂。冷锻甲就是非常非常一般的盔甲,对西夏来说,没有任何加工难度。冷锻的实质就是冷轧,材料不经加热直接在室温下进行的轧制过程,在冷轧过程中金属材料有硬化现象。而这种硬化就是提高,原材料的表面硬度。

    通过热段出的甲片,不是做出那个样子就可以了,还需要正火,回火,淬火与退火热处理工续,冷煅的甲在后期就不再需要这种工续;通过热段的甲是必需热处理的。热处理技术,才是金属工艺中的考手艺的。这么说吧,这里面要掌握的就是火侯温度的问题,那个时侯可没有检测温度的设备哦,全凭长期积累起来的个人经验,就是同一个人,同时打几把同样的东西,也有软脆的差异,成功率很低,好不容易打造成型,最后一手难成正品。这也是热处理技术在中国,到目前为至一直落后西方的历史原因。至于热处理热段出的甲片?那只是一种奢望,打刀剑可以,打甲片难,不要说有多少人能够掌握这种技术,即便是有很多这样的人材,看看能不能先满足做刀剑的需求。而真正使他怀疑的是宋人可能没有发现在冷轧过程中金属材料有硬化的现象,而这种技术起源最早出现在中亚地区。

    大宋出的材料不具备冷锻的条件,用冷锻的方法根本没法加工,不是太软就是太硬,非要这样加工的结果就是甲片最终因金属疲劳而发生断裂。所以宋人是用热锻的方法来加工甲片,最后样子做的象那个样子,而性能却完全是不一样的。盔甲甲片的(所有材料)硬度与结构强度,抗冲击性是一对矛盾的对立体,硬度越高它就越脆,塑性越高,它就越软。要做到有足够的表面硬度兼有抗冲击性能,除了加工手段外,基本性能取决于材料。而材料的来源,是自然条件下的地理资源,天生的。

    大宋用热锻的方法加工甲胄,真正需要的是金属材料的渗碳技术,渗碳工艺是一个十分古老的工艺,在中国,最早可上溯到2000年以前。渗碳,是对金属表面处理的一种,采用渗碳的多为低碳钢或低合金钢,具体方法是将工件置入具有活性渗碳介质中,加热到900--950摄氏度的单相奥氏体区,保温足够时间后,使渗碳介质中分解出的活性碳原子渗入钢件表层,从而获得表层高碳,心部仍保持原有成分.相似的还有低温渗氮处理。这是金属材料常见的一种热处理工艺,它可以使渗过碳的工件表面获得很高的硬度,提高其耐磨程度。然而渗碳如果浓度突然过渡就是表面与中心的碳浓度变化加剧,不是由高到低的均匀过渡,而是突然过渡。产生此缺陷的原因是渗碳剂作用很强烈(如新配制的木炭,旧渗碳剂加得很少),同时钢中有cr、mn、mo等合金元素是促使碳化物形成强烈,而造成表面高浓度,中心低浓度,并无过渡层。产生此缺陷后造成表里相当大的内应力,在淬火过程中或磨削过程中产生裂纹或剥落现象。很显然如此复杂要求精细的工艺技术,不是街面抓几个所谓的匠人所能掌握的,没有长期的从业经验,就无从谈起。相比于冷轧技术也是提高钢铁料的硬度而言,热锻的加工难度大了许多,而且很难掌握。

    事实上,我们现在常见的大多材料如轧丝,轧板,煅件非精密结构件都没有什么后续的热处理。需不需要热处理要看用途和使用目的。就盔甲这个东西来说,传统的做法如《武备志》臂系式:一名臂手,每一副用铁一十二斤,钢一斤,折打钻锃重五六斤者,以热狗皮钉叶,皮绳作带,铀布缝袖肚……至于包钢法,菜刀的做法,那么有谁见过菜刀也拿去热处理的!热煅都不一定要热处理,道是要求很高的刀具热煅常见热处理的。

    华觉明说宋朝也有冷锻技术,李曜觉得未必,如果有这冷锻技术,那么乌锤甲锁子甲就会广泛应用,而不会出现今人多于甲札之背隐起,伪为瘊子,虽置瘊子,但无非精钢,或以火锻为之,皆无补于用,徒为外饰而已。这已充分说明了到宋朝冷锻技术(本质就是冷轧),宋人还没有搞懂。乌锤甲锁子甲这一类东西都是外来作品,常以贡品的身份出现,到清代也是如此。后世沈阳故宫收藏锁子甲百余件,款式多样,有带袖、无袖之分,圆领、围领之别,还有无领无袖的护胸甲。有的锁子甲上焊有铜牌,上刻有使用者的名字。锁子甲的铁环有“大扁环”、“小扁环”、“大圆环”、“小圆环”、“细小圆环”、“弦纹环”、“扁套环”等多种式样,制作工艺繁杂、细致、十分坚固。这些锁子甲虽不是努尔哈赤时期的文物,但式样基本相同,它们是清中期西北少数民族的进贡品或缴获的战利品。

    还有一点,现在发现除了可以热处理外,还可以在常温以下的冷处理,虽然把这种冷处理技术也归纳在热处理技术中来讲的:低碳微合金钢能够发生铁素体动态再结晶.碳含量低,动态再结晶易于发生.铁素体晶粒尺寸可以细化到l.1μm,从而使钢的强度大幅提高。应用要点:多用于低碳钢、低合金结构钢以及工具钢制件。操作方法:将淬火后的钢件,在低温介质(如干冰、液氮)中冷却到-60~-80度或更低,温度均匀一致后取出均温到室温。

    低温轧制特别是在铁素体区轧制是一种现代才讲的技术,冷煅相对于热煅而言只是温度上高低的定义,事实上低温轧制的温度也是很高的。辽金西夏不同于大宋,地理条件可以解释基于热处理定义下的冷处理技术,很显然大宋很难获得温度在摄式零下几十度的条件,很显然低温轧制定义上是一种很多人并不了解的金属工艺技术,可能会想象会是摄式零下的温度,事实上是摄式500c-600c度,已属于退火的范围了,冷煅相对于热煅很难有人注意到两者间有温度高低的界线,而普遍对冷煅慨括为常温下的定义。这也是李曜对西夏冷煅甲在金属工艺方面的看法之一,也算是针对前面讲的常温下冷作硬化后的第二种观点。换句话说,冷煅与热煅只是两种加工方法,是理论上的定义,在成品件上,可见相互之间都有应用。热处理与冷处理也是这样,就看个人如何去理解这温度的高低了。

    也就是说通常人们眼里的冷煅是常温下的冷轧,热处理是通常定义下的热处理,而另一种看法却是古代的冷煅是现代定义下低温轧制(500c-600c),后序处理的方式是冷处理(摄式零下几十度)。沈括在《梦溪笔谈》里讲的但无非精钢,或以火锻为之,皆无补于用,显然是就热煅而言的,沈括显然也对冷煅的定义与后序的冷处理技术也是不了解的。含硫量高导致钢材的红脆性,到南宋以后,大量普及煤炼钢铁,煤是一种价格低廉的燃料,这样大大提高了铁中的硫磷杂质,到500c-600c时很难再煅打,而大多数的碳钢及低合金钢,都在270c至350c范围内发生脆化现象,中碳钢在400c至550c脆化,而含碳高的工具钢或结构合金钢在500c至570c脆化,古代讲的热煅应该属于600c中高温以上,也就是沈括大人在《梦溪笔谈》里讲不能冷煅的只能热煅的由来。

    也正是因为材料的原因,工匠想方设法想通过自己的手艺来满足选为法式的需要,而选为法式的标件,就是选出最好的。由于原材料也有个体间的差异性,能达到标件这个目的却很难满足需要,这就是讲的最终降式造甲中的轻重通融。工匠想方设法搞出的加工技术,用专家常讲的话说就是夹钢、百炼钢、团钢、炒钢、冷锻、“镔铁”钢(乌滋钢)、坩埚钢等等,而这些大多是文人的分类,并不专业,半对半错的写上两笔。在这个问题上,有一句话叫,一招鲜吃遍天,我们不能说那种技术就是最好的技术,条条道路都可以通罗马,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材料是基础,加工是手段,技术的进步需要满足的就是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技术不能更新是受材料所限,没有好的材料,连试验的机会也不会出现。

    钢铁中的硫含量对盔甲的使用寿命有严重的影响,大宋不断地再造,新甲还没造出,前面造的旧甲已开始腐烂了,这又是一个要命的问题。而南方潮湿,铁甲比在北方烂得更快,这也是宋军面向纸甲选择的结果。宋朝的盔甲分铁、皮、纸三等。宋代的纸甲的产量也相当多。如北宋仁宗时,曾令淮南、江、浙州军造纸甲三万,给陕西防城弓手。末宁宗嘉定时,蕲州曾在三、四个月中造纸兜鍪一千副所以不从材料上解决问题,盔甲生锈的难题始终存在。即便是有油漆的保护,钢铁中的硫始终要做怪,穿在身上油漆随时都会被磨掉,只要有潮气,立马开始烂。

    中国的铁制品最大的问题是富矿源少,华东华南铁矿的含硫偏高,后来用煤炼钢,含硫量更是超过工业标准。含硫量高导致钢材的红脆性,热锻时就不能反复锻打,导致铁兵器质量的下降。中国到南宋以后,大量普及煤炼钢铁,煤是一种价格低廉的燃料,这样大大提高了铁中的硫磷杂质,兵器用钢铁和犁地工具用铁完全不同,但他们显然是忽略了用途,含硫磷高的低劣生铁,虽然脆,但犁地工具用铁就这种用途来说,需要粗厚才能深耕的犁齿,良好的硬度能提高耐磨性。因此,宋朝皇帝降式造甲,就是因为看到了完全将所有的盔甲标准都控制在绝对一致的质量和重量上,是不现实性的,所以才会适时下御旨降式造甲,降低造甲的要求和质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算是恰当调整。

    而李曜过去趁拓跋氏“不懂行”,通过他们弄到了一些上好原料,此时换装到了队正,正在考虑全军换装,结果便出了这种情况,不得不说是个麻烦。尤其是麻烦还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更是让他心烦。

    他思来想去,忽然摆手道:“那你就去告诉他们,不卖就不卖,这生意咱们不做了。”

    顾艋瞪大眼睛:“不做了?那……换装怎么办?”

    第209章 出镇河中(十五)

    面对顾艋的震惊,李曜面色坚决:“换装暂缓!”

    他见顾艋惊得一时失声,才稍微放缓语气,沉吟道:“我料拓跋氏并无这等能耐知晓我河东军械监之冷锻甲一旦少了他的原料便制造不成,他们或许只是试探,之所以装作态度强硬,也无非是为了给我等造成心理压力。俗话说得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他以为非他不可,我便偏偏不使他如意,前番你不是与我说了,我河东军械监每年与拓跋氏方面交易,使他们大获其利,恐怕占据了他家收益三到四成?哼,那便停了这生意,我倒要看看,最后是谁耗不起!”

    顾艋深吸一口气,思索一下,道:“先耗不起的,自然是他拓跋氏,只是这一来我河东军的换装速度就将大大减缓,如今冷锻甲的换装,开山军基本完成,其余诸军,黑鸦军、铁林军算是换到了队正、队副一级,而再后的诸军,有些连队副都还未曾拿到冷锻甲,此时我军械监忽然喊停,某是怕掌监……您可能会为人诟病。”

    李曜冷哼一声:“诟病?谁不服气,让他来与我说!”

    顾艋干笑着搓搓手:“掌监说笑了,他们再不满,也自然不敢来与您说,要不然没准暂缓就变成停换,那岂不是因小失大?”

    李曜嘿嘿一笑,看了看越来越近地对岸,语气发沉:“过去几年,我军械监对他们的要求几无不允,倒是让他们越发不知轻重了……今后,军械监发放军备,一切按照某的调度来进行,若是有人质疑,你只管将责任推倒我身上便是。”

    顾艋心中一凛,暗道:“掌监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要挟宝自重,原先军械监分配物资,按说是要经过节帅王府,不过节帅王府那边,大王是不问这些事的,盖太保(盖寓此番随军平定关中之乱后授予检校太保)对军械监的报备也极少驳回或改令,只是不管怎么说,这事至少名义上是由节帅王府直管,如今掌监这话……”

    他不禁问道:“那……节帅王府那边?”

    李曜淡淡地道:“此节无须担心,某自会拿到大王教令,叫任何人说不出半句多话来。”

    顾艋听了这话,总算放下心来。

    李曜问他还有何事,顾艋一拍额头,道:“掌监不问,某还真要忘了。”他皱起眉头,用劝谏的语气道:“掌监,‘火神液’的进展非常不顺,这一个月来,又引起了四次爆炸,死了十一个,伤了三十几个……很多工匠都不愿意进‘火神液’攻关组,技师们也颇为忧虑。您看……是不是能暂缓一下‘火神液’的研究?”

    李曜也皱起眉头:“又炸了四次?”他迟疑一下,点头道:“计划可以暂缓,不过不能全部停下,愿意留下的,让他们留下,薪酬涨三成,并将攻关奖励再提高一倍。”

    顾艋张大嘴巴:“现在的攻关奖励已经三十万贯了,再加一倍可就是六十万贯了,这笔钱足够整个开山军近一年的粮草、马料和除武器装备外的日常开支了。”

    李曜沉声道:“我知道,但是火神液必须继续试验。”他盯着顾艋的眼睛:“与其他攻关一样,这东西今后的作用,远超你的想象。”

    顾艋轻叹一声:“掌监高瞻远瞩,某自无不服,既然掌监这般坚持,某还能说什么呢?这就回去安排。”

    李曜点点头,叮嘱道:“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测试的时候务必小心,务必避免出现人员伤亡,尤其是那些看懂了我对‘火神液’综述的技师工匠,更要保护妥当。”

    顾艋苦笑道:“倘是别事,艋无二言,只是这火神液实在是……只能说尽量了。”

    李曜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这“火神液”是何等危险,因为所谓“火神液”只是他就着中国人的习惯语言随口编造的一个称呼,这玩意在现代有个更简单直接的名字,叫做硝化甘油。

    硝化甘油这东西,是意大利化学家索布雷罗在十九世纪中叶,用硝酸和硫酸处理甘油时发现的一种黄色的油状透明液体,这种液体非常不稳定,一不小心就可能发生爆炸,而且威力较大。但是硝化甘油是很多烈性炸药的重要配料,若是没有它,要制造初期烈性炸药基本无望,最多只能琢磨一下黑火药。但是黑火药这玩意比较简单,李曜自己就懂,上次耸人听闻的“引天雷”就不过是黑火药的杰作。然而黑火药毕竟威力太小,李曜集中了储存许久的黑火药,也只炸掉一段城墙,这显然达不到经过无数美国大片熏陶的李曜对炸药的要求,因此火神液——也就是硝化甘油的制造就被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出来,并且提上研究日程。

    然而人无完人,李曜本身在化学领域所知很是有限,因此对制造、保存、利用硝化甘油的指导未免有些过于大条,而且化学工业这个东西,它不比简单的机械物理,它需要非常完整的配套体系才能成功。李曜手头所拥有的,不过是唐朝时代的一些所谓“经验科学”,一些手工作坊级配套设施,要想制造硝化甘油,其难度自然是恍如登天。

    其实他倒是记得诺贝尔后来制造安全的烈性炸药的一些相关知识,而且那些东西的制造反而不比制造硝化甘油要难。因此就算如今火神液计划每个月都要出现几次爆炸,每个月都要让人送命,可他心中再如何不忍,也仍然要求将计划推进下去。

    这不是他李曜残暴无道冷酷无情,而是这一关键物资确实有足够的重要性。军事应用当然是其中一个重要环节,但它的作用,远远不止军事。为此死去的工匠,他虽然心怀内疚,却也只能在心中对自己说,你们的死是有意义的。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为科技献身,说起来还真是有一种难得的崇高了。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顾艋刚刚退下,李曜身后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他看了看不远处清晰的河岸,知道将军们已然来请命了。

    他收起了心中淡淡的思绪,漠然转身,目中唯余杀气,凛然对一起朝他抱拳行礼的诸将道:“都统令:各部依计行动!”

    “喏!”

    第209章 出镇河中(十六)

    (章节已修改添加正文。)

    “听崔胤说,德王与王抟奉旨调停我与李鸦儿的战事,按说今日也该到了吧?”

    “大王,李克用最近为朝廷新立大功,风头正盛啊,德王和王抟二人,就算到了,今夜也必然是去李克用营中宣谕无疑。就算要来,也得是明日了。”

    “唔,也是。”朱温说着,眉头却仍皱着:“可不知为何,今日入夜之后,我这心里啊……就总觉得有点不得劲,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踏实。你说今晚李存曜那小子,当真会如李晡所言,准备反戈一击,并将在明日上午发动么?”

    敬翔微微一笑:“就算他不会,那又如何?哪怕此策只是在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它不能今晚就长成参天大树,可它终究会要生根发芽,总有一天破土而出。大王,李克用岁尚未老,雄心已弱,当他渐渐失了锐气,河东小辈,谁可与李存曜比肩?既然如此,那若是河东没有了李存曜,则我汴梁何惧之有?”

    朱温讶然:“李存曜固然少年得志,可……他当真有如此要紧?”

    敬翔郑重点头,沉声道:“不错,此事大王务必信仆!李存曜者,河东之心脑也,余下众将,纵是李存孝那般悍勇无匹,亦不过手足臂膀,甚至手指罢了,其实不足为虑。大王欲谋河东,首要障碍,便是李存曜!”

    朱温沉吟道:“原是这般,我却小瞧他了……不过子振,李存曜若是河东心脑,那李克用将被置于何地?”

    敬翔仍是一本正经,拱手答道:“大王,李克用奶河东之魂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