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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更深远的影响,陈安却没有意识到。袁世凯的梦想,终于在中国大地上消散殆尽了。一旦签署这个法令,陈氏家族就势必要超脱出来,成为军政府相制衡的一方势力。

    一家天下的格局终究不是大势所趋。

    曾经因为刘师培、李燮和出现在北方军政府,而隐隐约约在甘疆蒙三地出现的萌芽思想,自此再次被掐断了。

    既然有了制衡的念头,自不可能再有什么赵匡胤黄袍加身的闹剧了。

    北方日报第一个反应过来,得知北方银行获得类似美国联邦储备银行的职能后,使用了一小块方框写了一段通讯,然后在头版头条竟然全文照搬了大能梁启超的《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

    甘疆蒙三地,哦不,现在应该是甘疆蒙藏四地了,所有订阅传看北方日报的人都纳闷了,没听说还有人要复辟呀?

    但是,有心人将那一小块的方框内容和这版头条结合结合,很容易的得出了另一个结论。

    大学里的刘师培,仔细地再三阅读了这两篇文章,良久之后,放下报纸,眼神迷茫着看向北方,叹息了几句,“汉室,汉室呀。”

    远在赤塔的李燮和也看到了这一版报纸,已经不愿对政治发表任何意见的他,仍然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只是说得比较轻,旁边的副官都没有听清楚。

    更多的人,却是只觉身心一松,长期遮遮掩掩在北方军政府内部的蟠龙印迹终于消散了,以后的盾形蟠龙只是北方军的军徽,不再蕴涵其他的含义了。

    美国人很快就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甚至专门向陈安发来贺电,为又一个类似他们的金融体系构造的新同伴而祝贺。

    英国人没有任何表示,他们是王国,虽然银行也是私人的。

    关内更是没有任何回应声,军阀大战已经开始了,先是直系、皖系、奉系,然后是滇系、粤系、川系,再是吴光头、阎老西、冯大胆等等,纷纷上台走马。

    但是在国粹学派的影响下,北方军政府最后的走向,并不是全盘西化。几十年后,在南亚某半岛要地,一个同样以华人为主体的小国欢呼独立,这些睿智的开国元勋们学习的对象就是北方军政府的体制。

    第一六八章 特别行政区

    既然北方银行可以发行等同于硬通货的货币,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是可以超额发放的,陈安自然马上就运用起来。

    从民国二年陈安夺取甘肃开始,通过五年铁路建设,布政司衙门前后获取了大约五千多万银元的财政收入。也就是说,甘肃等地的国民生产总值大约是二亿五千万银元,而这些新增加的财富绝大部分是存入北方银行的。

    北方银行每年还经手军火交易款项至少一亿五千万银元,其中一半也是存入银行,然后当做军费列支的。

    高达三亿二千多万元的存款余额,足够北方银行放出二亿六千多万的贷款,实际上也就是新增了这么多的货币发行量。这还是不计算重复存贷款规模的情况下。

    北方银行卷第三次改版,现在应该叫做北方币了,或者按照民间的通俗称呼叫做龙元。陈安拍板使用长城等风景名胜作为背景,正式发行北方币,有一元、五元、十元、五十元、一百元五种面额,其中的一元仍旧使用最初的天池景色背景。

    后来民国的广东政权初步统一关内后,迫于财政危机和金融秩序混乱,也开始货币改革,停止银元流通,发行当时同等于银元价值的法币。而法币的造型和面额,就是参照了北方币,只不过增加了五百元的面额,以及发行银行名称不同罢了。

    至于在此之后,广东政权开始滥发法币后,法币上的背景就干脆改为了孙大炮的头像,大概是寓意从此之后通货膨胀就一炮千里之意吧。

    而龙元的发行规模则一开始就受到了限制。

    不仅是因为北方军政府手中的黄金库存并不是很充足,银元价值又一再贬值,更是因为陈安在签署发行货币法令的同时,明确注明了军政府向银行贷款规模始终不得超过十倍当年财政收入。

    根据民国六年的财政收入水平,北方军政府最多可以获得一亿六千万龙元贷款,加上已经筹集到的一亿五千万龙元债卷融资,民国七年的财务危机终于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甘疆蒙藏实在太穷了,以至于北方军政府民国六年的财政收入不过一千六百多万龙元。

    而宣统三年,也就是辛亥革命的时候,满清朝廷全国预计财政收入是二亿九千六百万两,预计支出需要三亿一百万两。折算起来,当初全国岁入就高达四亿一千四百多万龙元。

    陈安、彭英甲等人奋斗五年后,布政司的收入也不过是当初腐朽满清王朝的零头而已。

    相比于以前,却又是好得很多了。

    北方军政府所属的甘疆蒙藏地区,陈安为了加强管理,按照传统习俗,划分成了甘肃、青海、南疆、北疆、漠南、漠北、唐努乌梁海、前藏、后藏等九个小省区。但是,大量关内移民涌入后,仍旧按照关内的传统叫法,叫做四省九区。

    地名都是人叫多了才有名气的。很快,这个更简单易懂的叫法流行起来,甚至连北方日报、军政府内部都开始使用这种称呼。

    最后,无所谓的陈安妥协了,直接将九个小省区改成了特别行政区,但是却没有恢复大行省的设置。

    甘疆蒙藏四地正式成为北方军政府的官方文字,虽然并没有这些行省机构。只是另一个地区,也就是夹在这其中的西套蒙古就非常难受了。

    西套蒙古地区,虽然归属于中央政府直辖,但是东被甘肃的宁夏府挡住,南是甘肃兰州地区,西是新疆,北是蒙古,简直就被北方军政府围住了。

    当年,陈安有意的将外蒙古残军赶进了西套蒙古一带,以后又经常用清剿外蒙军残部的名义,多次进入西套蒙古地区。

    西套蒙古一带的蒙古王公真是欲哭无泪呀。现在哪还有什么外蒙军残部呀,即使有也是被陈安打怕了的蒙古人呀,外蒙古都在军政府的辖区内了,何必这么赶尽杀绝呢。

    几次打击之后,西套蒙古一带都已经非常老实了,甚至不少明眼人向北方军政府提议划归甘肃管辖。但是从来都是先下手为强的陈安,这回却始终没有做出正面回应。

    民国六年末,北方军突袭伊尔库茨克,从甘肃运送军火到蒙古就成了一件后勤大事。北方军召集大批民工,从已通火车的宁夏府出发,横穿西套蒙古,紧急修筑了一条连接漠南的后勤补给线路。

    为了这条后勤线路的修筑和输送安全,北方军政府正式和西套蒙古签订了一个借路协议,规定线路左右三十千米之内暂归北方军负责管辖。西套蒙古那些被召集起来的王公贵族,没有人敢提出异议,马上签字同意了。

    结果这份忘记了填写有效期的协议生效后,西套蒙古就硬生生被北方军政府控制了一条六十千米宽的长长区域,和关内其他地区的联络彻底切断。

    不过也无所谓,西套蒙古已经打定主意要投靠北方军政府了。

    几年之后,等到北方军和苏俄的战事结束,也终究没有人提出这份借路协议是否需要终止的问题,无论是中央政府,还是西套蒙古,以及北方军政府,都心照不宣地将这块飞地划给了北方军政府。

    西套蒙古最后成了北方军政府的第十个特别行政区。

    当然也是有后遗症的。民国中央政府在地图上,自然是包括北方军政府的,也不知是疏忽还无意,西套蒙古地区竟然被直接划给了甘肃省治下。

    第一六九章 彼得格勒

    圣彼得堡斯莫尔尼宫旁边的一个小工厂宿舍,黄炜等赴俄民工正惶恐不安的聚集在一起,围着火炉悄声说着。

    现在世道太乱了,每天街上都有人演讲,或者抗议示威,更有人被警察甚至军队抓走。今天早上开始,更是彻底乱了,街上到处都是乌拉乌拉的声音。

    工厂早已停工,但是黄炜等人却无法离开了,无法保证生命安全呀。眼看就要断炊了,几个自称布尔什维克的人接管了工厂,还找了一个姓王的翻译,整天给恢复了半饥半饱生活的中国民工宣讲什么苏维埃。

    外面的大门哗的一声被打开了,呼啸的寒风一下子冲了进来,里面衣衫单薄的华工们马上浑身一个哆嗦。马上,点头哈腰的王翻译首先蹿了进来,随后是那几个俄国人。所有华工赶紧停止说话,有些惊惧地看着这些布尔什维克。黄炜悄悄将自己的身影缩了一下,尽可能避开王翻译的视线。

    为首的俄国人叫米夫,黄炜倒是记住了,可惜是记住了他的蛮不讲理和凶残。

    王翻译更是典型的哈巴狗,对着同胞是恶意诬陷,肆意辱骂栽赃,对着俄国人则是卑躬屈膝,恨不得去添他们的脚趾头。这一批华工里面有四个略通文字的人,其中三个先后被王翻译以莫名其妙的理由给陷害了,直接就被米夫当做沙皇走狗给处决了,剩下一个就是黄炜了。

    天可怜之,沙皇是什么东西,这些华工还是三个小头领被处决后才知道的呀。

    所幸黄炜平时看上去就比较木讷,从来不多话,不像其他三个那样好出风头,也没有成为小头领,被王翻译盯了几回就无趣的放弃了,总算是幸免于难。

    只是黄炜就更小心了,谁会想到当年读了两三年私塾都会惹出这么大祸患。

    米夫趾高气扬地站在一个木箱子上,大声说着什么,王翻译站在下面一句一句地翻译。但是看着王翻译说话的结结巴巴,以及满头的大汗,黄炜估计连一半都没有翻译出来吧。显然米夫并不在乎有没有翻译,因为他只要求华工跟着他会叫乌拉就成。

    又是几个俄国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大胡子很是显目,眼神犀利,扫了一眼站成一团的华工,黄炜甚至感觉一阵恐怖。

    大胡子很快就走了,估计是来送东西的。

    米夫等大胡子走后,打开了后来的俄国人带来的长木箱子。黄炜眼神一阵恍惚,竟然是步枪,难道又要处决谁吗?

    米夫抓起步枪,又从兜里抓出几颗子弹上了膛。华工们马上一阵骚动,都往后退去。另外几个俄国人也装备了步枪,赶紧走到华工后面,一阵拳打脚踢。

    王翻译马上再重复说了几句,这回黄炜听清楚了,是命令华工们等下跟着米夫向前冲,只要米夫带头冲向哪里,华工就必须冲向哪里,谁不去的,就当做沙皇走狗处决。

    刚说完,只听远处传来几声嘭嘭嘭的巨响。

    米夫大喜过望,拎着步枪就高喊一声,乌拉,然后率先向门外冲去。华工们有些懵了,但是很快几枪托砸了下来,于是所有人都乌拉乌拉的跟着米夫向前冲去了。

    才一下子,无数的乌拉声响彻了整个圣彼得堡,街上到处都是狂热的人群,有士兵,有工人,有教师,有学生,还有黄炜等一群华工。

    黄炜跟在人群之中,也是声嘶力竭地喊着乌拉,只是很奇怪,没有听到真正的爆炸声。

    就这么傻乎乎地跑了大半个晚上,米夫带着他们不知道溜达了多少街道,随后又将他们带回了工厂。只是半途中,不是苦力出身的王翻译明显体力不支,踉跄摔倒,黄炜犹豫了一下,忽然鬼使神差地跑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王翻译有些惊奇地看着扶起他的黄炜,随后就干脆让黄炜扯着他跑了。回到厂里,仍然累得够呛的王翻译,上气不接下气的对黄炜说,“兄弟,我看好你,跟着我有面包吃。”

    第二天,黄炜等人又被米夫带着去了什么斯卡广场。王翻译特地将黄炜叫到了他的身边。广场上是一个小秃头在大声发表着演讲。

    王翻译低声给华工翻译着,这回米夫递给了王翻译几张印着很多文字的纸张,所以翻译得流畅多了。

    站得最近的黄炜也总算听了了大概。

    俄国人又政变了。黄炜记得清清楚楚,前几个月刚政变了一回,推翻了那个倒霉的沙皇,这也是米夫说的。现在又政变了,应该是米夫所在的什么布尔什维克控制了政权,昨天的响声据说是一艘铁甲舰上发射的炮火,作为总攻的号角。只是黄炜跟着米夫跑了很多街道,真的没有发现被炮击的地方。

    按照王翻译的说法,黄炜等人现在是革命战士了,已经光荣成为苏俄布尔什维克领导下的中国团一员了。

    黄炜没有做声,心中却大概明白了,原本只是打工,现在却变成炮灰了。

    俄国十月革命爆发了。

    不同于黄炜的经历,同样还有一批在基辅的华工,也被迫加入了另外的阵营,也就是日后的白卫军。

    当天在广场,黄炜还看到了昨天送来武器的那个大胡子。

    黄炜不为所知的是,小秃头对大胡子的组织能力大为欣赏,演讲结束后,还专门找大胡子进行了谈话。

    小秃头对大胡子说,“同志,我很看好你,跟着我有牛奶喝。”

    大胡子马上感激涕零,深表忠心,顺带着将中国团的事情提了一下。

    小秃头非常感兴趣,点头赞赏到,“这个主意很好,我们就是要团结所有力量,为我们的苏俄服务,日后还可以送回去为我们争取更大的利益。”

    大胡子有些迟疑的问,“导师,你在和平法令中不是说要废止一切帝国主义的掠夺吗?”

    小秃头轻笑了一下,“我又没说,不继承沙俄帝国留下的所有遗产,苏俄只能扩大,不能缩小,更不能签订任何割地赔款的条约。”

    大胡子恍然大悟,连说,“劳动人民可以强烈呼吁我们的苏维埃政权保持统一和强大吗,至于沙俄帝国曾经欠下的外债,自然不是新生政权应该负责的。”

    显然更加赏识了,小秃头拍拍大胡子的肩膀,“同志,你以后要多挑点重担。”

    革命后的圣彼得堡,应该叫彼得格勒了。

    第一七零章 恰克图事件

    彼得格勒革命之后,原本的临时政府彻底瘫痪,失去了对全国的掌控能力,而新生的苏俄政权一时没有能力将组织覆盖全国。一周之内,沙俄国内暴动风起云涌,到处都是假借革命名义劫掠、杀戮、火拼的丑恶一幕。

    身处异乡的华工顿时成了最先被搜刮的对象。各不相属的武装派系,都强拉华工壮丁,套上一件脏兮兮的军装,这些只听得懂“乌拉”的中国人,就被投入到了枪林弹雨之中。即使未被强拉壮丁的,也在一拨拨穿制服的强盗面前,宛如待宰的羔羊。

    更多的华工并不是赶赴俄国的,而是通过西伯利亚铁路到法国等地打工的,结果这一批人被从铁路沿线赶回了贝加尔湖的伊尔库茨克,沿途不断被苏俄军队或者白卫军反复洗劫。

    本来就是打工的群体,实在是没有什么油水。很快,这些手上掌握着军队的暴徒,都盯上了远东一带经商务工的华人群体。

    一百多万滞留在俄罗斯境内的华人,面对混乱而血腥的俄罗斯内战,其生命和财产都遭到空前威胁。

    无论“红”“白”,只要是扛着枪的老毛子,都把华侨当做予取予夺的金库……告急文电雪片般地从海参崴飞往北京。

    此时的中央政府却焦头烂额,一边要面对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一边要应对山头林立的国内各派势力,那些正在扯旗放炮武装暴动的革命党。

    西伯利亚实在太广袤了,广袤得足以消弭任何来自欧洲的澎湃浪潮。来自彼得格勒的革命巨浪,涌到太平洋海岸时,几乎只剩下了几朵小小的浪花。

    远东地区不足一万人的布尔什维克,并没有足够的号召力,更没有足够的影响力,即使通过突然的军事政变夺取部分地段,也不足以抗衡人数众多的白卫军势力。在伊尔库茨克以东,布尔什维克只能进行地下游击战,以待时日。

    海参崴中华总商会在给中国总领事馆的急函中,请求“即派军舰来崴保护,并遣陆战精兵,发往离崴接近之吉林省所属之图们江,及东宁县、虎林县、绥芬河四处预先驻扎,一旦有事,调遣较易。”

    黑河江北旅俄华侨会在给大总统、国务总理和外交总长的急电中,呼吁“若不从速进兵保护,不念华侨受其涂炭,即中国权利亦将损失,黑河更有何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