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了帐篷,就看见漂亮的牧马人从西面开过来,四只车轮卷起很高的沙土。
我愣住了,第一个念头是——他们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后来我感觉我太愚蠢了,现在汽油就是命,他们已经离开了7个多钟头,不论落下什么,都不会再次返回来的。而且,除了活着离开,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我走进帐篷,对浆汁儿说:“他们回来了……”
浆汁儿问:“谁回来了?”
我说:“勺子他们。”
浆汁儿半天才说:“是不是又有问题了?”
我说:“不知道,一会儿问问他们。”
我把浆汁儿扶出了帐篷,等待牧马人走近。
半个钟头之后,它终于开进了营地,几个人从车上跳下来,神色很沮丧。
我跑过去,问白沙:“你们怎么回来了?”
白沙说:“这个湖就是若羌。”
这句话说得我全身一冷:“导航仪把你们导回来的?”
白沙点了点头。
我赶紧去了我们的车上,把导航仪打开,它竟然黑屏了。其他几个人走过来,白沙问我:“你的车怎么样?”
我说:“导航仪不工作了。”
大家顿时陷入沉默中。
我们回到了帐篷前,微微看到了浆汁儿,有些惊讶:“浆汁儿,你回来了?”
浆汁儿勉强笑了笑。
微微来到她面前,看了看她的眼睛,小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大概讲了我找到浆汁儿的经过,微微搂住了浆汁儿的肩膀,安慰说:“我刚刚换上硅胶手的时候,很痛苦,总不想承认自己变成了残疾人,慢慢就习惯了。”
浆汁儿苦笑着说:“可是,我宁愿用两只手换两只眼睛。”
微微说:“不管怎么说,你还活着,想想那些遇难的同伴。”
浆汁儿说:“微微,我没事儿,熬得过去,我只是需要个……盲人拄的那叫什么东西?”
我说:“离开罗布泊,我把我养的那条拉布拉多送给你,给你引路。它可爱极了。”
浆汁儿朝着我的方向点点头:“谢谢。它叫小鸡蛋对吗?”
我说:“嗯,小鸡蛋,一身黄毛。”
勺子脸色阴沉,根本没心情跟我们说什么,他低低地说了声:“我去睡觉了。”然后就朝帐篷走了过去。米豆默默地跟他一起走了。
大物去了车上,往帐篷里搬食物。
我说:“走吧,我们回帐篷,慢慢商量办法。”
我们走进帐篷之后,坐下来,半天都没人说话。
白沙突然说:“我们集体跳湖吧。”
浆汁儿摸到我的手,抓紧了。
微微端详着自己的假手,冷笑了一声:“除非死神饿死我,渴死我,我不会弃械投降。”
白沙说:“我只是开个玩笑,就算死,我也要杀几个类人再说。”
我说:“你还想杀类人吗?”
白沙说:“反正也要死,死之前找个娱乐,也多几个陪同的。”
我说:“如果罗布泊上没有类人呢?”
白沙看了看我,笑了:“大咖,你多心了,我不会杀自己人的。”
微微说:“白沙,你别总杀杀杀的,接下来你有没有什么计划啊!”
白沙说:“我们之所以被困在这个地方,就是因为罗布泊有很多秘密,我们一点不了解。想活着出去,只有一个办法,去找出更多的秘密。”
这句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我说:“很有道理。”
白沙走到帐篷门口朝外看了看,低声对我说:“我们要小心那三个人。”
我说:“怎么了?”
白沙说:“我在他们的车上发现了一支射钉枪,十连发的。”
射钉枪!
那种东西的外形和原理和手枪极其相似,利用火药燃气为动力,把钉子打入建筑体。速度快达每秒500米!
他们带着武器,而且听起来无比邪恶的武器!
人体绝不会比水泥墙更坚硬。
微微说:“射钉枪怎么了?他们总不至于用它射我们吧?”
白沙说:“你太天真了,现在没有多少食物了,少个人就少张嘴。”
微微说:“那你怎么不说说,多个人就多份力量呢!”
我问白沙:“你是怎么发现的?”
白沙说:“中途我替换那个大物开了一会儿,他们几个都睡着了。我打开他们的工具箱看了一眼。”
浆汁儿说:“要不然,我们和他们分道扬镳吧,各走各的。”
白沙说:“为什么要分开?”
浆汁儿说:“听你们这么一说,总觉得是与狼为伍,太危险了……”
白沙说:“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先灭了他们呢?那样的话,食物都是我们的了。”
我说:“很好的建议。他们正睡着,你去杀了他们吧,然后回来把我和浆汁儿也杀了,最后再把微微杀了,所有食物都是你一个人的了。”
白沙说:“大咖,作为大咖,你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只是为我们这几个人着想。”
微微说:“白沙,你不要没良心。现在我们和他们共享食物,已经占了人家的便宜了。不要总想着去抢,要学着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那个湖里应该有鱼,我们捞捞看。”
白沙口气很冷地说:“你的两只手在珠峰上。”
微微瞪着白沙说:“你瞧不起我?你觉得我是个废物?”
白沙赶紧说:“我是说不用你操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饿着。”
微微说:“你给我滚。”
白沙说:“不抢他们的,就抢类人的。这里不是文明社会了,只适用丛林法则。你在家给我生孩子就好了,像土豆一样,生一大堆,反正这里也不计划生育。我负责捕猎。”
微微用胳膊肘顶了白沙一下:“当时我怎么就跟了你!”
白沙抓住了她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没有手了用胳膊肘欺负我,是不是?”
我说:“两位真乐观。”
微微看了看浆汁儿,赶紧说:“对不起……我们先回帐篷了。浆汁儿,没事儿我就来陪你说话。”
浆汁儿笑了笑说:“你回去吧,不用管我。谢谢。”
白沙和微微就走了。
我对浆汁儿说:“你失踪之前,湖水涨了。季风是这么说的。”
浆汁儿说:“湖又不是海,怎么会涨!”
我说:“是啊,它不是海,不可能涨。我觉得它不是涨,它是爬上来了。”
浆汁儿说:“水会爬?那半夜的时候,把我们淹死怎么办?”
我说:“如果被淹了,我救你,我会游泳。”
浆汁儿说:“你会什么泳?”
我说:“蛙泳。”
浆汁儿说:“还有呢?”
我说:“我只会蛙泳。”
浆汁儿突然笑起来。
我说:“笑什么?”
她笑得越来越厉害,最后捂住了肚子。这是她失明之后第一次笑,也是她病倒之后第一次笑,笑得非常开心。
我说:“我会游泳……有那么可笑吗?”
浆汁儿说:“我们经常在电影里看见这样的画面——有个女孩掉进水里了,拼命呼救,一个男人奋力游向她,英雄救美。那个男人肯定是自由泳的姿势,两条胳膊轮番划水,侧着脑袋换气,刷,刷,刷……帅气极了。你见过哪个男人像个青蛙似的去救人,一下抬着脑袋换气,噗……噗……噗……”
她一边笑一边学着蛙泳的样子,一下下笨拙地吐着气……把我也逗笑了。
我说:“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我会救你。”
浆汁儿说:“好吧,我总算放心了。”
接着,她意犹未尽,又学着蛙泳的样子,然后哈哈笑起来。
我说:“不要再笑了!”
她强制着自己,终于不笑了,她摸到我的手,抓紧了,眼泪慢慢涌出了眼眶:“你不要丢下我……太黑了……我找不着家的……”
我也抓紧了她:“说什么话呢!”
她说:“我真的很害怕……”
我说:“俗话说,水往低处流,这个地方水竟然往高处流,你不觉得是个喜讯吗?”
她擦了擦眼泪,认真地问我:“怎么是喜讯呢?”
我说:“这说明,在罗布泊,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
她说:“比如?”
我说:“比如,我可能治好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