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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霁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强忍住再把少年另一只手也咬一下的念头。伸手拽住少年的衣领子,胡乱抓了些点心就塞进了少年的嘴巴里,直塞得少年满嘴都是,才住了手。

    不得不佩服少年的强大,那么多甜的腻死人的点心,少年竟是连嚼都没嚼就狼吞虎咽的咽了下去。只是下一刻就悲剧了,毕竟东西太多了,一下被卡住了喉咙,顿时噎的直翻白眼。

    霁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摸着倒了杯温热的参茶递过去。少年果然乖觉,忙凑过来,却不接,而是就着霁云的手喝了下去。

    就没见过这么厚的脸皮!

    少年果然是饿的狠了,接下去,又扫荡了霁云积下的几乎大半点心,看的霁云目瞪口呆——

    这分量,怕是自己能吃三天吧?

    少年终于茶足饭饱,揉着肚子幸福的瘫坐在椅子上,那样子真是满足至极。

    “你到底几天没吃饭了?”霁云终于忍不住问道。

    “几——嗝——天?”少年挠了挠头,低下头掰着指头数了起来,“一,嗝,天,两天,嗝……三天。”

    终于泪光闪闪的抬起头,控诉的瞧着霁云:“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嗝——以前一天一般吃一顿的,嗝……”

    真是越想越委屈。原来看见一个房间里有吃的,自己就进去拿,可这几天不知怎么了,那房间里的东西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自己蹲在那儿足足等了三天啊,等到脖子都饿细了,哪知却愣是一点儿吃的都没等到。

    “你以为自己就是头猪吗?不对,猪饿了,也知道换个地方去拱!你就不会去其他地方找?”霁云听得啼笑皆非。怪不得前几天小厨房的人老说吃食之类的东西丢,原来是这只人形大老鼠干的!

    “不去,麻烦。”少年懒懒的道。

    就没见过,这么懒的人!真是服了,竟然宁愿饿死都不挪个地方!霁云很是无语。瞪了一眼少年,“以后,饿了就来我这里。”想了想又补充道,“记住了,一天三顿。”

    “三顿?”少年顿时就有些炸毛,“干嘛那么多,一顿就够了——”

    一顿就够烦了,还要三顿?

    果然!霁云再次翻了下白眼,怪不得每天飘来飘去,瘦的像个鬼一样!

    “我说一天三顿就是三顿。少了一顿,就饿你三天——”

    “哦。”少年是典型的吃硬不吃软的主,看霁云强横的样子,咽了咽唾沫终于怏怏的应下了。

    霁云再次被气乐了:看这家伙的模样,怎么自己这个供饭的倒像是沾了什么天大的便宜?

    吃饱了喝足了终于有了力气,少年噌的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掀开霁云的裤子时却又犹豫了下,为难的瞧着霁云的小脸儿:

    “那个,你怕疼吗?”

    “怎么?”霁云不解,什么疼不疼的,自己的腿一直都没有知觉好不好?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不敢置信的一把抓住少年的手,“你是说,我的腿,我的腿……”

    这段时间以来,虽是自己一直装作一般的小孩子一样,似是完全不理解残疾意味着什么,可没有人知道,其实内心里,自己承受着怎样的煎熬。特别是那些所谓名医一个个摇着头离开后……

    没有腿的话,岂不意味着原本就困难重重的寻父之路就更难如登天。若不是想到远方苦苦寻觅自己的父亲,霁云怕是早就崩溃了!

    而现在,少年竟问自己是不是怕疼!那岂不是说,自己的腿,还有救!

    “你要是怕疼的话,就不扎吧——”少年似是有些不忍,做了个收起银针的动作——毕竟,自己方才白吃了人家一顿不是?

    霁云差点儿流出的泪瞬时无影无踪,一把攥住少年的手,恶狠狠的道:

    “快扎,不然,十天不给你饭吃。然后再,一天让你吃十顿饭!”

    这次终于换了少年无语。啪的一下打开霁云的手,左手忽伸,一把抓起霁云的脚板,抬手就把银针插了进去。和以往漫无边际的乱戳不同,少年这次竟是非常精准的对着两个脚板同一个位置连扎了六次。

    这么黑漆漆的房间里,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看少年停了手,霁云却仍是没有一点儿感觉,刚想开口询问,一阵如千万只蚂蚁同时啮咬般的尖锐刺痛忽然从下肢传来。

    “哎哟——”

    霁云惨呼一声。下一刻,却是流了一脸的泪——

    早就对自己的腿不抱一线希望了,已经做好了爬着去找爹爹的准备。却没料到峰回路转,自己的腿,竟然有了知觉!

    爹爹,女儿的腿,有知觉了。女儿很快就可以去找你了。

    若是自己真残疾了,最痛的那个,肯定是爹吧?

    “这是疼傻了吧?”看着又哭又笑的霁云,少年不觉微微抖了下,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就说很疼吧,是你一定要我扎……”

    话还没说完,脖子一下被人搂住,然后脸上被狠狠的亲了一下。

    少年僵立片刻,脸色忽然爆红,一跺脚,一把推开霁云,翻身就飞了出去。

    只是都飞出去老远了,只觉被亲的那个地方还是热辣辣的,就是自己的心,好像也咚咚咚的吓人的拼命跳着。

    自己,不是中毒了吧?忙伸手握住自己的脉门,好像也没有中毒啊……

    后来霁云才知道,恢复知觉那一刻并不是最疼的,以后的恢复才是更痛苦的过程。期间,还要各种小心不被方府中人察觉。

    好在方府中人看着是已经接受了霁云残疾的事实,并没有再请大夫来。

    白天,霁云就乖乖的在床上躺着,忍耐着方修林每天情意绵绵的对着自己诉衷情,晚上,才小心的起来一步步的在地上锻炼。

    第一次下床走动的那个夜晚,霁云摔倒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快天明的时候,才勉强挪到床上。

    而且白衣少年也不知怎么了,从自己腿恢复知觉后,竟再没出现过。便是说好的食物,也没来取。

    怕是已经离开了吧?霁云不由遗憾,腿都治好了,可自己竟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呢!

    哪知就在霁云确信少年已经离开的三天后,白衣少年再次无声无息的出现,看到霁云摔得青青紫紫的伤痕,已经饿得发绿的眼睛顿时就变成了红的!忽然抓起霁云的另一只手,作势要咬,最后却是放在唇边轻轻的碰了一下,然后长叹一口气。

    那老气横秋的模样,竟和爹爹看不听话的调皮女儿相仿。

    然后把左脸蛋凑了过去,很认真很正经很苦恼的慢吞吞道:“你在我这边脸蛋再咬一下吧,不然,我吃不下饭……”

    霁云:……

    12 佳节

    两个月后,霁云的腿终于恢复如常。而一年一度的春节,也如期而至。

    方府的这个春节过得格外喜庆。

    就在春节前几天,一艘官船停泊在了港口,方宏亲自把女儿送上了船。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说是方府大小姐方雅心嫁进了太子府。

    城中各大家族本是对这个消息半信半疑,不太相信凭方府一介商家,又不是顶尖的富豪,怎么可能攀上太子这棵大树——虽然,听说大楚宫中,皇上更宠爱小儿子楚昭,甚至有废了太子立小王子为储君的传言。不过传闻毕竟是传闻,大楚王朝的太子殿下却还是那一位。

    可是,还不到春节呢,就有人看见城中郡守的轿子在方府出入。

    其他大族也都是人精,立马明白方雅心嫁入了太子府为妾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方府的这个春节也就过得分外热闹而又扬眉吐气。

    方宏自然明白,这所有的荣光归根究底,都是容霁云带来的,而且太子的特使还特意悄悄入府观察过,在看了那些信笺并人后,再次肯定,此女必然是容文翰的女儿——

    虽然因那胎记使然,容霁云相貌丑陋的吓人,可那双眼睛,却活脱脱和容文翰如出一辙。

    而且,他们已经通过确定的消息渠道得知,容文翰的女儿确实失踪了,他也确实对那个女儿爱的如珠如宝,称为掌上明珠一点儿也不为过。

    怪不得三年前,容文翰会大病一场,却原来病根都在这个丢失的女儿身上。

    近年来,看容文翰的意思,根本就没有再次娶妻的意图,这也就意味着,容霁云就是容家这个百年世家唯一的血脉。

    综合种种情况来看,对心思玲珑油盐不进的容文翰而言,这个相貌丑陋的女儿,或许就是他唯一的软肋!

    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月,新裁制好的衣服便流水一样的送到了霁云房中。

    看到新衣服的霁云也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摸摸这件,拿拿那件,每件都是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

    霁云的心里也是真的欢喜,自己记得不错的话,也就是刚过完年不久,孔松青就会寻过来。

    也就是说,爹爹刻给自己的那方私印,终于可以拿回来了。上一世,自己并不知晓私印之事,才使得他们可以拿来作为最终诬陷父亲的最重要证物。

    这一世,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取回!

    腊月十六,盛仙玉被抬为平妻。同日,盛仙玉的妹妹盛荣芳也带了女儿李玉文前来观礼。

    李玉文和方修林年龄相当,都是在十三四岁左右。

    当美丽妖娆的李玉文甫一出现,马上就吸引了方家兄弟所有的注意力。

    而最终的结果,自然是长相更英俊的方修林很快虏获了李玉文的一颗芳心。

    盛玉芳自然乐见其成,他们李家虽也薄有资产,相对于方府而言,却无疑寒碜的多。

    自然,女儿若能嫁了方修明最好,毕竟人家是正房嫡子,何况还有个姐姐嫁进了太子府。

    不过盛玉芳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方府正房和自家姐姐闹得水火不容的模样,必不会同意儿子娶自家女儿。倒是自己亲外甥儿方修林不止模样长得好,更兼自己姐姐既被抬为平妻,那自然意味着修林以后和方修明的地位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而且,看女儿的样子,对修林那是真的喜欢,再有自己亲姐姐当婆婆,必不会亏待了她去。

    因此,两天后也就放心的把李玉文托付给了方家,独自一人离开了。

    方修林毕竟少年心性,整日里面对着霁云这么个丑陋无知的女娃儿,明明心里厌恶的不得了,却还偏要不停的说着好听话,真是呕的不得了。

    现在看到花朵一样的表妹,只恨不得日日陪在左右,来霁云房间的时候明显少了,即便是万不得已来一次,也是稍微坐会儿就赶紧找借口离开。

    霁云只做不知,却恨不得方修林再不要来自己这里最好。

    想想上一世,自己就是因为李玉文的突然出现,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唯恐方修林被抢了去,忙不迭的把自己胎记拿掉……

    只是霁云这里刚清闲了没几天,便又有了一个新的不速之客。

    那日方修林仍是来应了个卯,就说什么要和学馆中的同窗对雪吟诗以文会友,便匆匆离开。

    霁云眼看得四周没人,就想下床走走,哪知刚欠了□子,门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

    霁云吓了一跳,忙坐回床上,刚躺好,方修明就捧了瓶漂亮的梅花进了房间,一副献宝的样子:

    “云妹妹,我特意给你折的新开的梅花儿,你快瞧瞧喜欢不喜欢?”

    应该说方修明人长得也是挺周正的,可是人就怕比,有方修林这个俊俏少年衬着,方修林就生生被逼的变成了毫无任何特点可言的布景板。

    霁云没有做声。方修明却是丝毫不以为忤,自顾自的走过来把花瓶放在霁云的床头。一股清冽的梅花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看霁云似是有些意动,方修明很是得意,自以为潇洒的一撩长袍,坐在霁云床前,却在对上霁云的那块可怖胎记后,下意识的移开眼睛。

    霁云心里冷笑一声,却也不点破。

    方修明搜肠刮肚的了半天,想要说妹妹你长得真好,话都溜到嘴边了,却在看到那块可怖的丑陋胎记后又咽了下去;又想说妹妹你身材好呀,却突然想到这容霁云可是残了双腿的!

    那些自己平时在青楼歌馆里说惯了的甜言蜜语,竟是没有一句用得上的。

    忽然想到自己之所以来这里,就是因为方修林陪着李玉文那个骚狐狸去幽会了。一直留心的母亲就赶紧支使自己来了,若是就这样无功而返,少不得回去又得挨骂。

    罢了,好话不会说,坏话总会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