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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林庭反问:“你是怎么想的?”

    沈如是停了停,才答到:“学西边的医术。做个好大夫。然后……遇到个愿意跟我过一辈子的,就一起过日子。如果没有,那么找个人生孩子,有了后代就行了。”

    林庭倒吸一口凉气。

    这等规划,分明是把自己看作个男人!

    什么是男人?所有的书上都说。天地分阴阳,人间分男女。男主动,女主静。男主外,女主内。男人才讲究建功立业,女人是用来看孩子照顾后代的。

    可若是刨去这“自古以来”之类的念头。冷静来想,沈如是这番话,有错么?

    没有!沈御医原本就是小小年纪进入太医院。仁心妙手,名动京师。多少人都说她日后声名不见得比不上前贤。大家惊叹“小神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是个女人。

    林庭几次思索,话到了嘴边,偏偏说不出来,内心中,她承认自己本是有些艳羡的。不是艳羡对方那药到病除的医术。反而是这般毫不拘泥的性子。

    隐约中,这个瞬间,她将自己的某种不能宣之于口的盼望,一股脑的寄在了对面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身上。

    林庭顿了一顿,叹息道:“我盼着你能如愿呢。”

    沈如是不防听到这么一句,笑了。

    …………

    二人半晌无言。

    看了一会儿月色。这两个人默契的一起向回走。

    沈如是随口问道:“你本来想和我说什么?”

    林庭笑:“我见你绑了大阿哥,原本以为你准备好了的退路,就是你我共事一夫……”

    沈如是吓了一跳,顿时踩空了:“嫁谁不好,想不开嫁他们家的人!”

    林庭惊讶:“龙子龙孙你还看不上!”

    沈如是道:“你不知道他们病了只能喝‘四君子汤’么!你不知道他们一家子打得好像乌眼鸡么!你不知道皇上是个老纨绔白天出门逛教堂晚上还转御花园么!对了,你一定不知道,太子身后站着天地会么!”

    林庭这回真个惊讶了。张大的嘴里可以放进整个的鸡蛋。她老爹就是铁杆里的铁杆太子党,她前辈子还活了三十年,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沈如是面色沉稳的总结道:“贵圈太乱了!”

    …………

    “女王号”航行十八天,终于到达了第一个大站孟买。

    大船预计在这里停留三天。船长带着新提拔起来的三副,开始忙碌淡水食物补充之类的事情。大副则领了一帮手下,和一群商人谈论低买高卖进货售货之类。

    小王子,亨利,以及沈如是等三个东方人。就是一点事情没有,四处捣乱的闲人了。

    船长邓肯对付这闲人经验十足:“你们想不想参观一下著名的印度寺庙?”就把这一帮子支了出去。

    沈如是踏上码头的时候,真心有点腿软。不过她很快就兴奋起来了。远处出现了一个大家伙,好大

    ☆、77征帆一片向海

    那大家伙当然就是大象。

    大象这样性情温顺有力大无穷还能帮着人类干活的好动物,简直就是“经济适用型”和“最佳性价比”的代言。尤其,那还是一只白象。

    印度是佛教圣地。僧侣已经渗入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比如印象中白色为尊。僧侣时常穿着的就是白袍。那么大象里面,白象比起其他颜色的杂毛象来,就档次顿时翻了番。从烂大街的qq,变成了高端洋气上档次的加长林肯。

    胤褆倒曾经在南人进贡的贡品中见过成对的大象,不过怎么看,也比不上眼前这头体型巨大,身上还披了绣了花的小垫子,旁边还有纯洁少女开道。说不出的高帅富规格。

    大阿哥暗自捉摸了一会儿,咂咂嘴,就心里泛酸的想到了军事问题。听那洋鬼子介绍。印度这地方大部分都是平原谷底,天然山河有限。岂不是铁蹄一冲,就全部占领了去?至于这里面有多少是对于人家“到处都是鱼米之乡”的羡慕妒忌恨,倒说不清了。

    其实就算大清铁蹄真能冲过来。先得过了那边界崇山峻岭湿热阵仗。大阿哥有一点倒没看错。就好像国内所谓“穷山僻壤出刁民”一样。太过富饶的土地上,如果两侧恰好还有天堑阻隔外地,那么一般来说,人民的性格多少都有些过于安逸了。印度一地后来被西方殖民几百年。真说不得幸与不幸,得还是失了!

    大阿哥一路都在心中暗自yy。直到回到船上,还惦记了好几天。若是自己能率一支军队,裂土封疆,或者老爹会更加喜欢自己,然后把那太子位置也挪了过来?这是他争了多年的念头。可是与其说是争权夺势,不如果最初争得是自家老爹的喜爱,争得是小伙伴群中的第一。只不过,有个“太子”名号而已。

    …………

    “女王号”在孟买补充了食物淡水后,一头扎进了浩瀚的大洋。

    离岸越来越远,岛屿也成了罕见的场景。海天一色蓝,纯粹,逐渐又有些单调。

    沈如是在孟买的调料市场买了不少中药。钱是跟小王子约翰先生借的,这一位很高兴得把这一部分称为“预付薪金”,认定了沈如是跟着他会威尔士去。事实上。沈如是的针灸狠狠地震撼了这几位西方来的先生。谁能想到用针扎一扎躯体上的特定部位,居然能治疗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疾病呢!

    想学中医的又多了一个。沈如是大喜之下,加之长日无聊。居然开班授课。满船的人都来听课了。沈如是第一节课讲阴阳,第二节课讲四象,第三节课讲八卦。等到第四节准备讲五行的课程开始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约翰和胤褆两个人了。连博物学家亨利都跑了。

    剩下的这两位与其说是听课,不如说是在互相较劲。憋着气看谁先跑掉。于是沈如是一甩袖子跑了。太伤心了!

    后来有人问林庭:“外国人听不懂这些也就算了,为何胤褆和你也听不懂呢?”

    林庭这样回答:“阴阳什么的我也曾听说过。只不过怎么也听不懂沈大夫讲得。只觉得昏昏欲睡啊!看起来做大夫,非得有好资质不可啊!”

    资质个毛线!不如说,沈如是就是那等会治病,偏偏不会解释的人。你让她解释个病例还能凑合。你让她讲阴阳理论,她思路跳脱,一会儿说地形,一会儿扯音乐。自己只觉得精彩无比天花乱坠,别人听来却是满头雾水,不知道想说点什么。讲的还是葡萄牙语,遇见了不会表达的词儿就硬造一个,什么“jingmai”,什么“lunzhu”之类。正牌的大清同胞林庭都没听懂,别说那些可怜的葡萄牙海员了。

    …………

    说起葡萄牙语,就得多提一句。这船是威尔士的,海员却大半来自葡萄牙,这和邓肯船长的经历有关。这人自从做了海员,二十年都在葡萄牙的船上。从水手当到了大副,手下也有了几个死忠。后来偶尔和威尔士亲王相识,挂着东印度公司的牌子做了船长。也就带了几个老部下过来。顺路还捎上了亲王的小弟弟,也就是约翰。

    有这么一段缘故,所以穿上的人说葡萄牙语的更多些。沈如是几个人,也先学了这个,然后混着学了几句英吉利语。

    每天午后,大家多半会聚集在邓肯的房间里。看沈如是给邓肯针灸保养穴位,或者听亨利说科学学会某某先生关于星星的新发现。星星本来就是行船时最关键的参照物之一,这个话题大家都很感兴趣。胤褆会提到七政四余之类星星不好了人家政变等理论。约翰也会显摆一下出生时行星的轨迹如何影响了此人的性格和一生。

    这两个皇家二代平日都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有段日子还斗富,我们家黄金做床,我们家嫌黄金俗气用得都是千金难买的紫檀什么的。一般这样的时候,大家都围观的很欢乐。俩小孩儿么,哈。

    天气好的时候,海员们每过几天捕一次鱼。连沈如是和林庭都亲自尝试过。这东西其实技巧性还好,只是对于爆发性的力量很亲睐。不巧这一点林庭没有,沈如是同样。

    不过大海上,也不总是风平浪静。有一次遇到了大型的暴风骤雨,邓肯顶着还没有好利落的半张脸出来坐镇,收好风帆。最危急处甚至把自己绑在桅杆上指挥航线。

    那真是想象不到的险境。在肆虐的大海之中,一个人,一艘船,就好像蝼蚁。天地之威,谁能抵抗?

    不过那风暴来得猛,持续却不是很久。只有半日,竟然雨过天晴出了彩虹。

    大家对于航海从新鲜变作了熟悉,变作了厌烦,直至麻木。最后有人觉得一汪海水看着都头晕脑胀,简直记不清陆地是个什么德行了。

    一路上,“女王号”停留的大港口只有孟买和加尔各答两个。在这两处,都听到了英西海战的消息。前者,在五十年内海运发展迅速,甚至前女王亲自鼓励国家海盗。水手衫的少年少女在海边唱着“sailing”跑来跑去。后者,却是多年来的海上霸主。最先走出欧洲,靠着三角单帆,冲向无边无际的大海,一去不回头。

    谁胜谁负?

    海员中多是热血汉子,大家也曾议论。争的面红耳赤。然而究竟消息不通。议论了一次又一次,互相之间简直说不出什么新鲜话题。这种时候,连某个同僚突然病倒都是大事——哎哟哟,总算和前一天过得不一样了!

    …………

    沈如是眉头紧锁。

    有点麻烦了。

    得病的这位。症状是身体虚弱,吐黄水儿。牙龈出血。血色不正。听起来,好像不怎么严重。

    邓肯难得的也在一边站着。大名鼎鼎的败血症啊。曾经有超过一半以上的海员都死在这个症状上。尤其是远航的那些。

    最糟糕的地方在于,得这病的从来不是一个人。通常是船上身体最虚弱的倒下,然后逐渐连身体强壮的那些,也病了。

    更奇特的是,在岸上,从来没有人得这样的病。只有海洋上,只有出海的海员。大家私下议论,都认为,或者这是老天对于人类的惩罚,因为他们擅自进入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领地……甚至有海员大难逃生后,一辈子都不会再次出海。

    邓肯脸色严重。如果这位神奇的东方大夫也没有办法的话,这次,或者就是灭顶之灾了……

    沈如是垂目不语。

    病人有三位,一一看过,脉象相似。看脉象:五脏不合,血瘀血滞。已经是很棘手的病症了。不是不能治,然而,算是重病,虽然不是一两天就会送命的类型。

    可是,沈如是心中有个问题纠结不开。这些海员每天运动量不小,身体也正是最强壮的时候,是怎么突然得了这样的重病呢!

    沈如是不放心抓了几个其他海员也诊脉,或者是心理因素?只觉得所有人都有点血滞的感觉,就连她自己都不例外。

    邓肯暗抿了下唇,心中生出几分盼望来。

    沈如是陷入深思。她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比陆地上的生活不差什么,这病——来路蹊跷。这么多人得了类似的病,简直想到了“瘟疫”两个字。

    这病不仅蹊跷,还有点气势汹汹的。沈如是做了几月随船医生,早已把所有人的身体问题看作自己的责任。一想起所有人病得都差不多,连用药都不敢狠了。她手中的药材有限,也就在孟买调料市场补充了点八角茴香什么的,这么多人病了,不够用啊!

    先……试试看?

    沈大夫扭头吩咐:“准备很浓稠的米汤。”

    米汤补气似参汤,补得是五脏元气。气能统水,气通了应该能推动血脉运行——至少,也能让这人脸色好看点?

    沈如是心中盘算几变觉得无错。如果米汤能见效。这用药就好办些了。邓肯连忙吩咐人去准备了。“女王号”走了这么远,从港口采购的蔬菜都吃掉了。大家每天的食品以米面为主。米汤,这个倒是可以做到的。

    大家就眼睁睁的等着厨房送来米汤,等着那船员慢慢喝下去。不少人心中想,沈大夫出手,一定手到擒来!

    事实恰恰相反,那人的病竟更加严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过得十分奢侈靡烂……捂脸。

    这是周日的一更。下欠周五一更周六两更共三章。感谢大家的等待!准备开始新的一卷了:)

    ☆、78就地取材治疗

    沈如是给人看了病,一开始还没有当回事儿。当天晚上迤迤然去休息了。第二天一早去复诊,一探脉,糟了。

    沈如是脸涨得通红。

    自从进京以来,在治病上面,还从来没出过这样的差错。诊脉一看不对。心主血,血瘀的脉象中隐隐有了心衰命门真火不足的感觉,真是大惊。连忙抖擞出所有藏药,考虑起针灸绝活。一点不敢节省,只求先治好了再说。

    只是,心中难免忐忑。这一次米汤出了差错。这不是在治疗这一次病症不能用米汤做药的问题,而是沈如是沈大夫,从根源上,对这病的认识有了大误!

    想不通啊!

    补气血补得人形容枯槁器官衰竭,这是什么事情。

    想不通的话,这病怎么治?

    一个办法是小心来试。有什么症状,从什么症状下手。用最小的剂量,一点一点调整。这期间浪费药物——也顾不得了!可是,这人病的不算轻,时间上,来得及么!

    还得弄清原理,才好对症下药。

    沈如是自己坐在桌前,从头分析八纲辨症。阴阳寒热表里虚实。一一想过去。或者是受了打击,只觉得往日给人看病时那笃定的感觉也少了大半。看寒热,就觉得似寒又似热。看表里,就觉得有表又有里。

    不得已,悄悄把旁人都赶出去,找出泽泻来,眼巴巴地求他帮着看一看。心中沮丧并自我怀疑之类,真是不必多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