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诗站在大老远的地方就看见一袭红裙身材火爆的街景丽人。韩悦悦昂头挺胸地向她走来,一路上的男人都像见了花儿的蜜蜂一样不断对她行注目礼吹口哨。一身职业套装的裴诗和她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是护送明星参加宴会的经纪人。只是一打了车,明星还要给经纪人开门的动作就有些不协调了。
俩人在出租车里坐下,韩悦悦嘴一直没有闲着:
“裴诗裴诗,你看到最新的娱乐八卦了吗?柯泽和夏娜昨天宣布订婚消息了,过两天电视台有他们的采访,我们一定要回去看看啊。我一直觉得他们特别配,一个是音乐娱乐集团的大少爷,一个是新锐美女音乐家,比那些乱七八糟的明星八卦有看头多了……”
裴诗漫不经心地点头。
“对了,夏承司叫你去买东西,居然一分钱都没给你?他是不是忙工作忙傻掉了?天啊,这么贵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支付得起?他买来做什么,难道是孝敬老妈?不对啊,他家全家人的档案我都背得,他妈最近不过生日……”
裴诗看着车窗外移动的楼房和行人,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了。
夏承司买这些东西的用处她不知道也不该多问。但是,这钱的问题却有些棘手。
如果找那个人,她不是拿不出这样一笔钱,回去以后再跟夏承司报销可以邀功。
可是,这样或许就会露出马脚了。
但夏承司思维缜密,怎么可能会忘记给她信用卡。清单上的奢侈品店不低于二十家,一家家提前通报姓名的可能性也不大。
想来想去,最好的方法还是先去购物中心,再打电话向彦玲汇报说自己想先垫着但钱不够。
维多利亚女王名品店。
奢华而时尚的线条将一间间专卖店勾勒出来,每个橱窗里只有几件寥寥的手袋或衣裳,上面点缀着同一品牌的璀璨珠宝。淡金色的灯光打在这一件件没有标明价码的商品上,周围西装革履的保安神经兮兮仿佛cia特工一般。
韩悦悦自从刷爆了信用卡就再也没买任何新装备,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扫荡名品店,拿着裴诗的清单说什么也要自己上前去问货,亲自感受一下女装手袋的新鲜触感。
“这就是皮革的味道。”韩悦悦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地抚摸着一个皮包。
尽管如此,每次看见她对着那些鳄鱼蟒蛇山羊狐狸毛皮制的东西摸来摸去嗅来嗅去,裴诗就总是会联想到西方鬼故事里专吃生肉的女巫婆。大概也是那种贪婪又饥渴的样子也吓坏了店员,店员们站姿有些不对劲,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惊悚微妙起来,识相的都去服务别的顾客去了。
裴诗理解韩悦悦对时尚的毒瘾,所以看着表打算给她十多分钟花痴。
没过一会儿,所有高贵堪比模特的店员都小跑起来,朝着商店某一个方向赶集似的跑去。
然后,他们众星拱月护送来了一个女子。
韩悦悦从无数美女中脱颖而出,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根本不用眼睛从头到尾body check一遍,只需要轻轻一瞄,大方面能全面到看出对方全身装备出自哪个国家哪个牌子哪一年哪一季主打,小方面可以精细到随便扫一个美女都能看出那内眼角是哪一年割的。
但是,当那女子拎着和她口红相配的橘黄单一色调铂金手袋、一袭欧美复古风连衣长裙被店员和一群保镖拥簇着走出来时,她连点评的力气都提不上来,直接傻了眼掉了下巴。
那是夏娜。
才华横溢的小提琴家,豪门名媛,时尚杂志的宠儿,音乐世家贵公子柯泽的未婚妻,夏承司的亲妹妹。
每个小萝莉的眼中,都有一个完美的偶像女神。
夏娜就是韩悦悦心中那个女神。
在这里人们说话的音量堪比呼吸声,唯一的动静便是夏娜高跟鞋回荡的声音。
而她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只是懒洋洋地进入裴诗韩悦悦停留的专卖店,微微抬起高傲的下巴从她们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指着衣架上的衣服说:“这件,这件,还有这件,不要。”
她挥挥手。
保镖们瞬间变成了土匪,冲过去动作迅速地洗劫了她没点到的衣服,以光速将它们打包起来。
韩悦悦一直处于痴呆状。
裴诗淡漠地扫了一眼韩悦悦,并没有说话。
韩悦悦并不了解自己,更不了解夏娜。
她当然不知道,这样一个优雅的美人曾经有多失态。失态到大半夜淋着雨冲到自己面前,不顾满脸被雨水冲花的黑色眼妆,失心疯一样摇晃裴诗的肩:
“还给我,把我的一切都还给我!柯泽!音乐会演出!小提琴冠军!电影的编曲!这些原本都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抢走它们!!你凭什么抢走它们!!!”
——啪!!!
那一耳光真是响彻天际。到现在想起来,裴诗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痛。
——啪!!!
与此同时,一个高壮的保镖横冲直闯地擦过裴诗的肩,把她撞在了地上!
裴诗原本拿在手里的购物袋散落出来,七零八碎地在大理石地面滑了很远。裴诗膝盖和右手肘磕在地上,左手胳膊却使不上力,一时半会儿没能站起来。
韩悦悦这才回过神来,蹲下来扶裴诗,但同时对这保镖颐指气使的行为也看不过去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撞倒人不知道道歉?”
裴诗摆摆手,声音压得很低:“悦悦,帮我捡一下东西。”
“可是他们这也太——”
“没事,我是自己没站好。先捡东西。”
到这时夏娜才稍微留意了一下这个角落。
但她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裴诗,眼睛就蓦然睁大,挎着手袋的手腕也显得有些僵硬。
裴诗捡起东西的过程没有花太长时间,但是夏娜的动作像是定格了一样,直到对方快要站起来,她才往前走了一步。
但这时,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她从手袋里翻出手机,有些慌乱地接了起来:“喂。泽,怎么了,我还在买东西,你可以先到外面……”她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出专卖店。
过了半晌,保镖们也跟着夏娜一起出去。
韩悦悦走向柜台前的裴诗:“裴诗,今天你是怎么回事?那个保镖这么过分,你居然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我是想到了更重要的事。这里的东西是不用花钱买的。”
裴诗拿起柜台前的一张专卖店名片,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盛夏集团维多利亚女王购物中心。
韩悦悦愣住。
裴诗微微笑了一下,素来淡色的嘴唇让她显得有了几分清雅的气质:“夏娜是这里的大小姐,不得罪她会比较好吧。”
“可是,她本人竟然是这样的,连句对不起都没说,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裴诗没有回话,只是把盖了章的清单递给迎面走来的店员:“我是少董的秘书,他让我来拿这些东西。”
韩悦悦的不满没能得到发泄,小嘴一直翘得可以挂油瓶。裴诗用自己的钱背地里给韩悦悦买了一个手袋,从购物中心出来后便交给她:“这是我在夏承司那个清单里偷偷加的,给你好了。”
“刚才你不说话原来是因为这个?”韩悦悦眨眨眼,忽然扑过去抱住她,“诗诗你太好了!不过你也太大胆了吧,第一天工作就开始摸鱼!”
看着韩悦悦笑得那么开心,那双捧着手袋的手也相当修长,裴诗不由心底暗想她真是个美人。不仅天生丽质,还总喜欢在第一时间买下最漂亮的女装,清晨起来的第一件事除了洗漱,还会化上最精致完美的妆。
裴诗一直认为,只有漂亮的人,才配得起漂亮的梦想。
因为马上就要回夏承司那里,裴诗为韩悦悦打了一辆出租车,便扛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走到马路对面,对着又一辆空车招了招手。
就在这时。
一辆灰色的豪华跑车正巧从维多利亚的停车场里驶出来。开车的男人衣冠楚楚,戴着巨大的蛤蟆镜,正因前方交通堵塞拿出烟正准备点燃,却因看见街旁迅速钻入出租车的清瘦侧影,迅速将墨镜摘了下来。
隔着玻璃窗,他看见了裴诗。
她正把长长的黑发别到耳后,侧脸的线条美丽秀气,嘴唇像是淡粉色的花瓣。可是,眼中却有浓密睫毛也无法掩饰的清冷。
……是她?
他的心跳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在出租车开动的瞬间,看见那个秀丽的侧影也随着缓缓移动,他早已完全忘记要忘记一切的誓言,只觉得那种持续多年空落落的钝感排山倒海而来。
他脑中一片空白,把打火机和墨镜都随手扔了,连车门都没锁就直接跳下车,狂奔向她搭乘的出租车。
同时,一辆凶悍的摩托车加到最大油门飞驰而来——!
出租车里。
炎炎的烈日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裴诗用纸巾擦擦汗:“师傅,麻烦您把空调开大一些。”
司机却摇下窗子,跟着所有堵车的司机一起看着后方。
“怎么了?”裴诗跟着转过头去。
“好像那边出车祸了。”司机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后面堵成这样都能出事,也不知道这些人眼睛长哪里了。还好我们先出来了,不然不知道要堵多久。”
裴诗看看表,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并不是很关心身后发生的事,只忽然觉得很累。
刚才夏娜在商店里接到了电话,叫的是那个人的名字。
第2章 第二乐章
"i could be bounded in a nutshell and count myself a king of infinite space." by william shakespeare, haml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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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式到夏承司身边工作前,裴诗不是没有听过他的管理作风。他有着优秀的市场目光、快速准确的判断力和强势的策划能力,但同时也有一个在裴诗看来是致命缺陷的特点——男权主义。
在裴诗听过所有首席执行官里,夏承司绝对是最为崇尚男性力量的一位。自从他上任盛夏执行董事,公司职员在两年内大换血,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到现在男人比例居然占了整个企业的87%。
在集团强大的工作压力下,别说女人,有时候就连男人都会因为精神承受能力有限而在公司痛哭。而比起工作压力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这些人立刻就被炒掉了。夏承司仿佛永远不能理解那种以温暖、感性与平等为主题的女性企业运营模式是什么,他理性、支配、独断、主动、野心勃勃,要的是那种绝对强势森严的帝国式等级制度。
在别的现代化大型企业里,在大厅里基本都会看见边打电话边赶时间背着笔记本电脑的西装男人,还有抱着文件夹踩着高跟鞋咚咚来回行走的女人。
而在夏承司管辖的范围内,放眼望去几乎只有男人。偶尔冒出一个女人,也一定是中性到让人分不出男女。
尤其是公司高层,唯一的女性便是彦玲,那还是因为她是夏明诚亲自安排给夏承司的,从夏承司出国留学一直到现在跟随多年,从管家到秘书到特助,几乎有着陈保之劳。夏承司对她持有感恩之情,所以待她有所不同,但除此之外,他上任执行董事后从来没有用过任何贴身女性员工。
裴诗是第一个。
因此,才第一次正式到他那里报到,他就先来了个下马威:“上班之前,我必须跟你先交代清楚三件事。”
“第一,在我眼里,职员没有男女之分。只有精英和垃圾。”
“第二,我不喜欢因感情耽误公事的女人。”
“第三,我不喜欢体质虚弱的人。”
第三条裴诗无法理解,于是去问了彦玲。彦玲冷冰冰地说:“少董很讨厌女职员因例假、怀孕或者任何女性病痛耽搁工作。进了盛夏你就要忘记自己是女人的事实。迟到了以‘家里卫生巾用完了’‘例假肚痛’这种理由当借口,或者因为化妆和衣服搭配而耽误工作,那么第二天不用来了,直接写好辞职信打包走人。”这话说得仿佛她自己就不是女人一样。
后来裴诗又从彦玲那里得知,夏承司前一任秘书是工作经验丰富的男性,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夏承司不但没列出来那一二三条霸权条例,还直接和对方握手签约之后合作愉快。
裴诗看了看坐在办公室里看期货的夏承司,低声问道:“如果真的怀孕怎么办?”
彦玲连头也没抬:“那就说被车撞了在医院抢救,你不会因此丢掉工作的。”
夏承司是个对生活和事业都很有规划也很敢冒险的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金融风暴卷席全球后他的所作所为。
当时无数地段房产抵押政府,多家公司宣布破产,盛夏集团也有多处房产被查封。夏明诚把夏承司从英国招了回来,让他担任临时执行副董辅佐执行董事的大哥。夏明诚偏心老大是众所周知的,大家都以为夏承司会努力从细节方面奋斗向父亲邀功,然而他回来以后却只是天天悠闲地跟弟弟妹妹听音乐看报纸,让夏明诚无比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