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定元旦过后,我又争取了点儿时间,老陈前阵子损失了一员*将,犯了老毛病,天天在家里养着,现在是半退休状态……年底案子多,总得有个熟悉情况的人顶着。”
程彧对对方工作上的情况似乎并无兴趣,谈起正题,“对了,美国那边,已经预约到顶级神经科专家,病历已经传过去,过几天就能会诊。费用方面,我已让人打进那边账户里。”
“这事让你费心了。”对方叹口气,感慨道:“兰兰这些年大大小小手术无数,我这心也是跟着一次次提起又放下。”
“这次如果成功,就一劳永逸了。”
白露在等待的时间里,不知不觉吃了大半碟点心,怀孕后跟肚子一起涨起来的还有饭量,吐得多,吃得更多。
房间里除了桌椅,还有一排博古架,错落有致地摆着几样古玩。她正拿着一只生肖玉石镇纸把玩时,程彧推门进来,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看清她手中物件便说:“喜欢么?喜欢就拿走。”
白露惊讶地问:“不要钱的吗?”
“不要。”
她刚要揣进口袋,又听他说,“记账上。”她连忙又放回去,被程彧夺过,替她拿在手里率先走出门。
上车后,白露小声嘀咕:“这个地方位置这么偏,能赚到钱吗?”
程彧笑笑:“远离闹市,卖的就是个清净氛围,还有,这里的东西,卖一样就够吃几个月了。”
白露一呆,她刚才吃的那些……
程彧笑着说:“想什么呢,我说的是这个。”他说着从口袋掏出刚才那个小玩意,放进白露手里。
白露望着在阳光下更显剔透的玉石,“原来那里还卖古玩啊?这个是真的吗?那岂不是要很贵?”
程彧笑笑:“假的。”
次日,程彧一上午都留在家中。
白露自清早起吐了三回,早饭没吃几口就回床上躺着,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他充满歉意地陪了一会儿,回书房去办公。
正忙着看文件,忽听到窗外传来猫叫,先是似有若无,后来一声接一声,明显不正常。
紧接着周姐敲门进来,一脸焦急地说,露露不知怎么跑到屋顶上去了,下不来,吓得喵喵叫。
他起身出去,从二楼窗户往外看,一眼看到露露肥硕的身体,扒在三楼屋顶的斜坡上,雪白的一团在红色瓦片上格外分明。看样子是从阁楼窗口爬出去的,只是它平时一向懒得要死,难不成是为了抓老鼠?
瓦片光滑,露露的身体有下滑趋势。
形势紧迫,程彧让周姐从客房拆了床垫拿出去,以防它掉下去摔坏。
他自己则试着从阁楼下去救它。
程彧离开书房没多久,白露就闪身进来。
他不在的时候,这里已被她检阅过一遍,几只上锁的抽屉也趁着他睡熟时偷了钥匙,得益于她之前在超市理货的经验,不仅翻得仔细,还能把每一样东西都归原位,谨慎至极,不曾被发觉……除了这台电脑,试了两次密码都不对,不敢再乱猜。
这会儿,他出去匆忙电脑没处理,屏幕上正开着一张报表。
白露深吸一口气。
然后握住鼠标,灵活地操作。
……
做这些的时候,白露感觉自己已不是自己,像是被什么人附了体一样,尽管身体虚弱无力,脑中却一片清明,清晰地发出每一道指令,有条不紊地进行。
窗外不时传来露露的叫声,还有楼下的周姐和屋顶的程彧偶尔一两句对话。
只是,那些声音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听起来遥远而飘渺。
文件太多,一列一列,密密麻麻。
来不及看内容,只能根据近日恶补的企业经营方面的常识,和对财经知识的了解,来判断哪些是她需要的。
时间一分一分流逝。
屏幕上的复制任务一点一点进展着。
胃里又涌动了几下。
白露抬手捂住嘴,手指冰冷,不由地闭了闭眼,深深地吸气。
除了那天与那位陈副局长达成的协议,她也很想知道,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昨天的那家会所,从服务员对话可猜个大概,无非是官商勾结,做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虽然听不到谈话内容,但这个线索已经足够,具体侦查工作是那些专业人士的任务。
营救任务颇棘手,露露爬的位置不上不下,程彧小心地沿着屋脊一点点下移,时不时还被露露下滑的动作和尖叫吓一吓。
好在他心理素质过硬,平时也勤于锻炼身手够矫健,经过一番努力,他的手终于触及到露露的身体,他温和地发令:“露露,来,爬到爸爸手上来。”
露露已经吓得丢了三魂五魄,全身的毛根根竖起,狼狈十足,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探出爪子,费力地抓住他手臂,然后颤巍巍地一寸寸攀爬。
最后,伏在他肩头,死死地抱住。
程彧松了一口气,连说了两声“乖”。
然后深吸口气,沿原路返回。
仍是丝毫不能掉以轻心,否则摔下去的就不只是一只猫了。
虽说摔不死人,可是骨折的话也够丢人。
露露吓坏了。尽管已脱离危险,还是不肯从程彧身上下来,四只爪子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拉都拉不开。
他好笑又心疼,“小混蛋,让你乱跑,知道怕了吧?”
“以后要少吃多运动。”
温言软语地哄了好半天,肥猫身上的白毛渐渐倒伏,爪子也略有松动。
安抚完露露,程彧洗了手,换了身衣服,路过主卧时停下,轻轻推开门。
然后看到白露站在门口一米处,脸色煞白。
他眉头一蹙,“又吐了?”
白露抖着唇,不看他,摇头,然后又点头
他握住她右手,手指冰凉,不由心疼道,“让你受苦了。”然后又低声说:“就生这一个,以后我一定注意防护。”
白露手微微一抖,没说话。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撩动着他心头最柔软的部分,情不自禁地揽她入怀,柔声问,“饿了吧?让周姐给你做点吃的,想吃什么?”
他的声音越温柔,白露越觉得冷,止不住地全身战栗。
不由伸手环住他的腰,他的腰身精壮有韧度,仿佛蕴含着无限力量,让人感觉踏实。她把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只有这样才能忽略自己胸口那狂乱的搏动。
程彧讶异于她的主动,但据他所知,孕妇在激素的作用下会变得情绪化,他收紧手臂,暗暗地想,单就这一方面的变化来说,他喜欢。
两人无声地相拥了一会儿,程彧问:“要不再躺会儿?等饭做好了叫你。”
白露在他胸前点头。
他打横抱起她,轻轻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又忍不住亲了她额头一下,才放心地离开。
直到房门关上,白露才呼出一口气。
就差一点点。
如果他刚才拉起的是她的左手,就会发现她紧握着的一枚粉色的u盘。
如果他再早回来半分钟,就会看见她慌张地从他书房跑出。
如果他直接回书房,电脑屏保都来不及出现……
平静中过了几日。
这天下午,小天和小雪竟再次登门。
程彧也在家,正陪着白露一起看孕妇课程的录像。
肥猫窝在脚边地毯上呼呼大睡,话说自打白露怀孕,它也隔三差五地做检查,避免出现危害孕妇和胎儿的寄生虫或细菌。按照程彧的意思,干脆把它送走一段时间,可白露上网做了认真研究,觉得没必要这么不近人情。
两人身上都穿着宽松的居家服,不知有意无意,男人身上的灰色系和女人的粉色系看起来很搭调,明明年龄气质相差许多的两人,却有种难以形容的和谐。
小雪一进门便被眼前情形刺痛眼睛,随即垂下视线。
程彧神色如常,招呼他们坐,周姐送上水果茶点。
白露也很热情,自上闹翻后,她们就没通过电话,但她依然通过小天得知了小雪的近况,知道她目前在启程旗下某楼盘售楼处工作。
提到来意时,小天脸上浮现出一丝别扭。
小雪开口道:“是我的主意,咱家出事了。”
白露心中一惊,紧张地问:“家里怎么了,爸妈生病了?”
小雪凉凉地接了句:“你多久没往家里打电话了?”
白露不由心虚,自从怀孕后她还真是不太敢跟父母联络,每次都简短几句草草了事,总觉得隔着电话线他们都能看到自己的日益隆起的肚子。
小天接过,“是这样,前阵子来了一伙人,说咱家房子占了他们的祖宅地,还拿出来一份地契文书之类的东西。爸说确实有这么一说,那家人解放前是咱们那的大地主,文/革期间被批斗呆不下去了,刚好咱爷爷以前给他家做长工,拖欠了十来年的工钱,就用老宅子抵了……现在,那家人的后代在南方做生意发了财,突然回来要重建祖宅,供奉宗族牌位。”
程彧听到这里问,“他们怎么个要法儿?”
“用钱买,只给不到一万块。”白雪说,“我们家前后好几亩地呢,那点钱买个旧房子都不够,再说凭什么让我们搬走。”
白露心中同意,他们家若说还有什么好东西,也就是这片宅基地了,当初有风水先生评价过这是块宝地,大门正对着一道山脉,呈卧龙形。后来家里连出两个大学生,也有人归功于此。
她问:“村里乡里都不管吗?”
小雪哼了一声,“那些人什么时候指望得上,一心忙着搂钱,谁有钱谁是大爷。”
小天也附和:“这家人要在乡里投资建一个工厂。这种财神爷,他们溜须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小老百姓得罪他们,爸妈找了几次他们只答应给咱补贴一点。”
白露皱眉,简直欺人太甚。可是在她老家,这似乎已是常情。越是贫困地区,越是弥漫各种不公和黑暗。
程彧安静地听完,只说了一句:“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小雪眼里难掩崇拜之色,小天脸色则有些复杂,视线瞥向自家二姐。
白露不语,本/能的排斥这种所谓的援手,可她也无法坐视自家被人欺负,甚至被拆了房子让年迈的父母流离失所。
程彧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你现在这种情况,别担心这些,这都是小事。”
让他们一家人一筹莫展的,在他这里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白露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唯有沉默。
送走那对姐弟后,程彧问:“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