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还不够格惹国师大人生气。
陈遇白语气轻缓,仿佛闲谈一般:“太后娘娘如此企盼千密一族兴盛,若是她知道有一个血缘纯你百倍的圣女现世,一定圣颜大悦。”
秦桑神色里的戏谑之色果然顷刻收的干干净净,连娇嫩的红唇都退了几分粉色。垂目静了片刻,她忽一笑,随即退了一步,盈盈拜倒。
“国师大人,”上京城叱咤风云的千密使者拜倒在地,紫裙如盛开的花朵般绽放在金石地砖上,她长颈弯着,温润优美,声音低而恳切:“这些日子,多谢您照拂小妹。”
非要这样才肯老实答话。
陈遇白嘴角冷冷勾了个笑,并未让她起身。
秦桑声音低低的,继续说:“小妹生于千密圣地,因此身负千密纯血,的确是千密一族百年一现的圣女之身,但她从小被我喂食丹药,心智迟缓,根本无法为太后娘娘效力,若是她被人知道,落到太后娘娘手里,恐怕只有被放干血入药、死路一条。镇南王府近年风头太盛,太后娘娘颇为瞩目,小妹继续留在那里实在危险。所以簪发礼前一日,我将先国师大人的锦囊放入小妹袖中,引皇后娘娘当众打开。皇上那道命国师大人收徒的圣旨也是我去求的。”
她将身段放的那样低,情真意切的姐妹情深,陈遇白却并未被如何打动,冷声问:“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把她送到我这里。”
谁都知道大夜年轻的国师冷血无情,秦桑究竟是有什么把握才会把纪小离送来?
“因为我知道你会帮我。”秦桑脸上带着某种倦怠的讽刺,仍是浅浅笑着的,却带着一丝苦楚之意,“就像镇南王收留小妹多年,五大令主是大夜命定的守护者,而千密……千密是大夜的一颗隐痈,有利于除去千密一族的人或事,暗夜令主义不容辞。”
陈遇白微微笑:“你不怕我们杀了她?杀了她,斩草除根。”
秦桑抬起目光,笑的骄傲又决绝:“我活在这世上就是为了她。而只有我还活着,千密一族才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分崩瓦解。”
她说得那样明白,陈遇白默了。良久他才语气淡淡的说:“秦桑,你是千密圣女。”
端密太后培养训练过那么多女孩子担任千密使,历任的千密使都是惊采绝艳的。但千密圣女近百年来却只出了秦桑一个,她是千密一族全部的狂热与希望。谁也不会相信千密圣女会说出毁灭千密一族的话来。
秦桑大概也觉得这话真是讽刺难解,笑着摇了摇头。
她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抱着膝目光沉沉的,她的神情里有种思念远方的遥远茫然。
“在千密的传说中,圣地有令族人一统天下的力量,但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千密圣地很美、很美,千密花是紫色的,很漂亮,每到傍晚,远处是落霞,千密花连天的一片,比霞光还要动人,那个时候……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那个地方的安宁。这几百来,千密一族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就到我为止吧。”她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从袖中拿出一块乌沉沉的玄铁令牌,一扬手掷到了陈遇白手边的桌上,笑着说:“和国师大人做交易真是一点儿便宜也别想占。麒麟令牌在此,加上我方才的承诺,够不够求得国师大人庇护小妹一年?”
她笑的洒脱,陈遇白神色却有些沉。没有再为难她,他冷却干脆的应了一声“好。”
秦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一件极重的心事般。
临走时她再次盈盈的向他福了福:“多谢了。”
陈遇白受了礼,忽问:“你要不要见见她?她眼下就在后院内。”
秦桑微愣,转眼便朗朗笑了起来:“不用了,我一向是晚上见她的,她没见过我这个样子。”说着,手指拂过冰冷华丽的衣饰,她自嘲的一笑,透过开着的窗,遥遥忘了后院一眼,然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她走了许久之后,陈遇白将那块冷硬玄铁收入袖中,走到窗边举目眺望,心中一时些微感慨。
有时,他宁愿自己是那命中之人,好过无可奈何的眼看着一个个鲜活的人走进无法阻止的命运。
世人都道他冷血无情,有没有人曾为他想过:他这样的人若是多情,该会有多么伤心?
正惆怅莫名思绪万千,院中树枝颤抖和重物下坠的熟悉声音悉悉索索的传来,凭窗眺望的人心头微动,身已先于所想、从窗户掠了出去,他内力提到八成,身形极快,堪堪接住了从树上跳下来的小少女。
“纪小离!”他怒不可遏的对她大吼:“你在干什么?!”
“练轻功啊!师父教过的啊!”小少女理所当然的答:“师父师父!等我练好了轻功,以后师父你被人追杀,我就能逃跑了。”
“……我被人追杀、你逃跑?”
“唔,我会扔光了霹雳弹再逃跑的。我逃跑之后师父才能无所顾忌,就能一往无前、大开杀戒了!”
国师大人想了想这其中的逻辑,觉得……似乎……也没什么错?
他脸色稍霁,纪小离察言观色,这才敢提出疑问:“可是师父,为什么我每次跳下来你都会出现?是不是……其实你教我的是仙术吧?我以后想见你就从树上跳下来,对吗?!”
陈遇白嘴角一抽,抬手就把她扔了出去,怒的眉心直跳。
可小少女已经太熟悉这个步骤了,借力空中翻滚几圈,翩翩如蝶的落在地上,连摇晃一下都未曾,笑眯眯的看着他。
“只能从树上吗?从楼上往下跳可不可以?墙头呢?”
国师大人暴跳如雷,怒吼声连铸星小院廊下痴睡的鸽子都惊醒:“蠢货!”
肥胖如鸡的战鸽委屈的叽叽咕咕几声,将头埋到了翅膀下面。
*
作者有话要说: 纪北(生气的上蹿下跳):上一章被按住然后气势如虎的大吼的人是我!是我!亲妈她心里只有纪西!连这点戏份都要给他!抗议!
纪西(腹黑一笑):反正你的粉丝数少,姑娘们要看的是我~是我~都是我~
国师大人(目光轻抬):哦?现在是要比粉丝数量?嗯?
(果粉们排山倒海状摇旗呐喊)
国师大人(满意一笑):还要比么?
纪家兄弟哭着跑了,后面跟着一小队痴心的姑娘,边跑边含怨带怒的回头瞪果粉们……
————无良小剧场————喜欢点个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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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杀 》
这些年他教她写字穿衣,教她举止礼仪,教她不动声色,教她射击暗杀,教她果决狠辣。到头来却是她烟视媚行之下,还他一记绝杀。黑道+养成,相当好看。
☆、21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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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三个一路飞马回到纪府,纪北还在愤怒不已,一路骂骂咧咧、鸡飞狗跳的进去,谁知镇南王纪霆恰在艳阳公主院里,纪北怒气冲冲的进门,迎面惊见父亲大人,三个人都吓的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出。
纪霆对着三个儿子皱眉,神情不悦的问:“你们这是去哪儿了?拉拉扯扯的在做什么?”
纪霆重规矩,三个兔崽子这是撞枪口了,艳阳公主眼见他们要挨训,连忙急步出来,不由分说给了纪北一巴掌,骂道:“难得一天休沐,也不知道老实在家待着陪陪我!眼看着娶亲生子的年纪了,一个两个三个都这么不稳重,一日不打上房揭瓦!”
公主又打又骂,纪北被抽的直“哎哟”,纪西和纪南都挨了两下,场面火爆,纪霆不好再雪上加霜,板着脸不说话。
纪北却被他娘掐的直跳,扯着嗓子告状辩解:“我们是去国师府看小离了!爹!你快去把小离接回来吧!国师大人那个死人脸真是看着都来气!一天到晚摆着那么个冷脸,我们小离那么活泼的性子,再在那儿待下去非得憋出病来不可!”
艳阳公主好不容易把人送出去,一听这话,真来气了,结结实实的大耳刮子抽过去,怒骂:“国师收徒那是皇上圣旨,轮得到你这小兔崽子说三道四!你想造反啊!”
纪霆也沉了脸的训道:“国师大人也是你们可以非议的?不像话!”
纪北缩着脖子,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
纪北虽莽撞却也不至于空口胡诌,纪霆不放心养女,转脸问比较靠谱的那个:“纪西,你来说。”
纪西不急不缓的上前,沉声禀道:“回父亲的话:国师大人虽然……”他故意顿了顿,神情无奈的看了纪北一眼,才接着说:“但小离天性纯良,我们方才去看她,她确实比在府里的时候收敛了不少。”
纪小离从小惹是生非的性子,得多严厉的压制才会“收敛不少”?
纪霆眉头一皱。
纪西微叹了口气,继续说:“国师大人教徒有方,今日我们三个都见识了,佩服不已。只是就像纪北说的,小离性子活泼,给国师大人惹出了不少祸——听说前不久她乱闯,毁了园子里一株绿箩,西域的珍稀品种,珍贵至极。”
纪北哪里懂纪西这话的用意,只知一味护着小离,又嚷嚷起来:“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下回去赔他一筐!”
艳阳公主冷笑了一声:“我们三少爷好大的口气!西域移来的圣雪绿萝,繁衍了两百年还没死的也就国师府那一株了,三少爷您有多大的能耐,去哪儿找一筐来赔?”
纪北呆了。
纪西低着头不说话,纪南亦是无奈默然状。纪霆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小离这样可不行。还是早日接她回来吧,这么打扰国师大人,实在不是个办法。”
父亲这么说,纪北就明白了,顿时一蹦老高:“什么时候去接?!我这就去!”
艳阳公主听得分明,纪西这是在以退为进,等的就是纪霆这话呢!她心里恨儿子痴恋小野女,正愤愤的眼神灼灼,可纪西垂着眼睛不看她啊,她不能明说,正气的没法,纪北这又撞上来!艳阳顿时勃然大怒,过去就拎了小儿子的耳朵,一边往里面扯一边破口大骂。
纪南实在忍不住笑意,说了句“我回娘那里”,转身跑了。
只剩纪霆与纪西父子在院中,身后厢房里传来纪东的惨叫声和娘亲的怒骂,纪西抬头笑着对父亲说:“对了,今日儿子请国师大人为大哥卜了一卦,国师大人说大哥此行‘光耀门楣、福泽弟兄’。父亲尽可放心了,大哥一定不日就会凯旋!”
征战西里的大儿子迟迟未归,纪霆和艳阳公主一直挂念。一听国师大人卜了这样好的卦,纪霆威严的面容上也有了笑意,“但愿!”他笑意未减,又难得的打趣儿子说:“我看你盼你大哥回来,比我跟你娘都要急切几分。”
纪西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父亲,索性笑着默认。
“前几日娘去了张阁老家,听说那张家大小姐贤惠温柔,娘对她颇为中意。等到大哥这趟回来,我们是不是就要有嫂嫂了?”
“还未有眉目的事,别胡乱议论。”纪霆对儿子们一向严肃,说完见纪西低眉顺目一副受训的表情,又觉得好笑与不忍。
年少之时的一心一意有多么热切真挚,他也曾体会过。
“你娘她有时脾气不好,但你们几个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会眼睁睁看你抱憾终身的。”纪霆低声对儿子说,“放心吧。”
父亲能这样说,纪西简直欣喜若狂,嘴角掩饰不住的弯起,抱拳给他爹行了个礼,“多谢爹爹!”
纪霆看他那强自镇定又压抑不住欢喜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肩,转身进去解救纪北。
纪西这会儿哪里还管纪北死活,平日里那么沉稳的人,高兴的在院中平地一跳老高。
绿木成荫的院中清风阵阵,无声的拂过少年柔软的欢喜。
很多年后,纪西功成名就、妻贤子孝,支撑着一个大家族,护卫着大夜与他的家庭,变成了一个内敛深沉、不喜言笑的男人,一如此刻他的父亲这般。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怎么常想起这时了,年少的记忆和他曾珍爱的小少女,都已被他满怀温柔的深深深藏。镇南王府的院子虽然百年不变,但那时,不管他如何怀念,在院中一站便是一整个明月夜……都没有再感受过此时这般柔软的清风拂面。
一如他这一生最鲜衣怒马的欢喜。
**
纪家父子在院中闲谈时,秦桑也已回到了宫中。
通往千密殿的宫道曲折幽深,两旁栽满了一种形似千密圣花的浅紫色植物,秦桑缓缓而行。转过一段抄手游廊,一旁花丛里极轻的一阵悉悉索索轻响,秦桑嘴角一弯,随手捻了一片花瓣。
“唰”的一声,注了内力的花瓣如刀一般割破花从,里头埋伏着的人发出“哎哟”一声懊恼的叫,额上贴着那片花瓣滚了出来。
秦桑向那人微微的福了福身,笑靥如花:“六殿下安好。”
可慕容宋显然不怎么好,恨恨的剥下额上的花瓣,他揉着额头、眯着一双俊目,神情高傲又不屑的问:“秦桑!你这一阵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又想干什么坏事?”
秦桑美目一荡,声音又柔又媚的反问:“六殿下在说什么呢?我何曾干过什么……坏事?”
她的语气意有所指的令人发指!六皇子殿下涨红了脸,蹦到她面前,咬牙切齿中带着某种气急败坏的怒吼:“你!”
“六殿下息怒,”秦桑打断了他的气急败坏,“动怒伤肾。”
慕容宋一愣。
动怒不是伤肝么?关肾什么事?
那什么才伤肾好不好?
他猛然醒悟,接着便勃然大怒,跳脚指着她怒道:“我那日是被下了药才……我平常……我没有伤肾!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