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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有些事儿,你不懂。”看着桌子上的摸金符,陈天顶黯然不语,随即摇了摇头:“一失足成千古恨,杀头抄家的罪儿,汉奸走狗的帽子,你叫我怎么敢去承认?”

    “我有我的儿子,女儿,老婆。就算我横竖是个死,但他们是无辜的呀!”

    “我不想连累他们跟我一起吃子弹,也不想让人指着我的后代骂:看,这就是国贼的儿子。所以我只能尽自己所能,改头换面,把当年的一切全部抹去,开始新的生活。”说到这,他凄然一笑:“本以为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本以为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的,没想到,这一切就像张薄薄的窗纸,被你们军统一戳,就破了。”

    “呵呵,若是为了这件事而逮捕你,杀你。我就不需要做那些不用功了。”戴笠说道:“陈天顶,现在我很严肃的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认真地回答我。”

    “好!你说”陈天顶抬起了头。

    “如果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要不要?”戴笠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陈天顶的心头一跳。的确,这个诱惑太大了。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对于一个有前科的犯人,特别是像他这种逃离在外的人来说,没有比赦免这两个字更吸引人的了。

    如果真的可以这样,他就可以无忧无虑的继续经营着自己的古董店,无忧无虑的和自己的儿女吃饭,带着他们上街看灯景。每晚睡觉,也不会再做噩梦,害怕当年的事情被揭发,给这个幸福的家庭,带来灭顶之灾。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还是需要确认一下为好。

    于是,陈天顶满怀激动的张开嘴,问道:“戴罪立功,怎么个戴罪立功,多大的罪都能免掉吗?”

    “抄家灭门的罪?盗窃国宝的罪?跟孙殿英狼狈为奸的罪?”

    戴笠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只要我答应参与你的这个任务,就可以了吗?”陈天顶说道。

    “是的,不论成功与否。如果你活着回来了,一笔勾销。如果你不幸死了,同样一笔勾销,没有人会受到牵连。”戴笠说道。

    “痛快,我姓陈的这条命就卖给你了!”陈天顶眼神一凛:“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戴笠笑了。

    是个男人,听了他们的对话,杨开心里暗暗想道。

    男人就应该这样,有责任,有担待。不能凡事只为自己考虑,那是娘们儿的思维。

    眼下,四位嘉宾中,已有三人妥协。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个疯子张鹤生了。难道戴笠真有天大的神通,能把一个疯子说服不成?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说服了,又能干什么吗?让这个疯子跟着自己去执行任务?除非这个任务是过家家,老鹰抓小鸡,认爹认妈。

    想到这,杨开不禁为戴笠,也为自己捏了把汗。

    第三十一章 十年(1)

    “张鹤生?”当翻出最后一张名单时,戴笠摸了摸鼻子。

    站在他身后的曾养甫和女孩,则尴尬的对望一眼,露出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看来他们俩,或多或少,都对这个疯子,有些熟悉了。

    “张鹤生,正一天师道弟子,是现任天师张恩溥的同门师兄。性情温和,但嫉恶如仇,恩怨分明。其本人擅长符咒,驱鬼镇邪之法,并精通古武术,是民国道术界少有的几位高手之一。曾和中央武术馆馆长李景林切磋,不分胜负。”

    “中年时期,行走社会,在上海处理了数起灵异迷案,名震一时。和全真教掌教梁维扬并称‘南张北梁’。抗日战争时期,加入‘中华抗日救亡祈福协会’,刺杀多名日军高官,功勋卓著。后参与护送北洋军阀张作霖之任务,失败,中国道教杰出人物于此一役几乎……损失殆尽,张鹤生本人亦致疯……至今不愈……”

    虽然中途停顿了几下,但戴笠最终还是将这段介绍读完了。这让众人联想到了一个词:对牛弹琴。

    是的,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你能指望他听懂这些话吗?

    “义父……”曾养甫欲言又止。

    戴笠看了看他,微微的叹了口气:“养甫啊,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就算他听不见,听不懂,听不明白,但是我,却还是要读完的。”

    “我们已经尽力了。”曾养甫说道:“把他带回来之后,我几乎请遍了全上海的医生,但每一位医生在临走前,都和我说没救了。西医说是间歇性脑损伤,现在的科技治不了。中医说是癔症,是心病,也就是说是他自己逼疯自己的,不找到解开他心灵的那枚钥匙,吃再多的药都不管事。”

    “孩子,你要记住,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既然把他请来了,我就有把握让他变成以前的那个张鹤生。”戴笠淡淡的说道。

    “可义父,这东西,不是说两句话就能好的呀?”曾养甫以为戴笠是在钻牛角尖。

    “有些病,医生能治。有些病,医生不能治。”戴笠说道:“但既然国家需要他,他又成了这样。那么,医生治得好的病要治,医生治不好的病也要治!”

    “这……”曾养甫一时语噎:“义父,您又不是第一次看见他,都疯成这样了,怎么治?”

    “医生治不好对吧?既然医生治不好,那就让我来治!”戴笠笑道:“那位老国手不是说吗?这道士是自己把自己逼疯的,也就是精神分裂。自己一时认定自己疯了,没过多久,他也就真的疯了。换句话说,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疯掉?他是在逃避!所以,只有解开他心里的锁,才能让他涅槃重生。”

    说到这,戴笠站起身来,把手放入了口袋:“一周前,我去了趟档案处,在那里,我找到了这枚钥匙,这枚解开他心灵枷锁的钥匙。”

    “您真的有把握?”曾养甫咋舌。

    “百分之百!”

    虽说戴笠满怀信心,但坐在沙发上的众人却是将信将疑,连华伯涛亦是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除非华佗重生,扁鹊再世。

    再瞧那疯子,自始自终,都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儿不闻不问。只是坐在桌子上,撅着脚丫,喃喃自语。扎在头上的小花,此刻已被他拿在了手里,五指把花蕊的瓣儿一片片的摘下来,再往空中一抛,每抛一片,嘴里就说一句:“死了……”

    “死了……呵呵……死了……呵呵……”那疯子尤自拿着手里的花朵,翻来覆去的念着:“死了……”

    看到这一幕,戴笠抿了抿嘴角。转而从腰间掏出一张黑白照片,在疯子的眼前晃了晃。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疯子,那个毫无理智的疯子,竟在照片掠过的瞬间,眼睛珠灵光一闪,转动了几下,就要伸手来抢。

    戴笠也没有躲闪,就给了他。

    照片里的人,身穿一件标准的将军礼服。秃顶,大刀眉,八字胡,眼神犀利,乍一看,顿觉一股鲁莽之气透纸而出。

    丢掉了那朵残花,疯子把东西搁在手掌,眼睛死死地盯着看。足足有半刻钟,突然瞳孔一缩:“咦,这是,张大帅?”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手明显在颤抖。

    戴笠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背着手,静悄悄的在那里等待,等待着奇迹的诞生。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成为了观众。而疯子张鹤生,则变成了舞台上的主角。

    “痛!我的头好痛,好像有虫子在咬!”忽然,疯子双手按住了脑袋,噗通一声从桌子上滚了下来,满地挣扎。

    照片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正面朝上。

    疯子痛的满地打滚,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照片里的那个人。迷茫中,有一丝愧疚,又似乎有一些淡淡的不舍。

    慢慢的,照片里的人似乎动了,一步步的走进了他的脑海。

    回忆深处,永久的定格慢慢汇聚成型。

    “朋友,哪地方人?”车厢里,一个穿着将军服的大胡子朝着对面的人问道。

    “南方人。”张鹤生笑了笑,他忽然觉得这个传闻中的军阀,居然如此的和蔼可亲,当真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嗯”张作霖点点头:“听口音也像,江南,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小船小镇,我甚向往呀!”

    “大帅喜欢,可以去看看的。我们这些江南人,到时候也为民族英雄,尽尽地主之谊。”张鹤生说道。

    “唉!”说到这,张作霖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向往:“等等吧,过几年再说。”

    对于张作霖的表现,张鹤生是不能理解的,这样一个手眼通天的军阀,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又有哪里去不得?

    “为什么?”他亲不自禁的问道。

    “古人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现在小日本鬼子虎视眈眈的窥视着我东北九省。地方上更是一盘散沙,明争暗斗。我在这里镇着,他们还能听话。我要是不在了,谁还能主持大局?”说到这,张作霖摇了摇头,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悄悄地对张鹤生说道:“朋友,不瞒你说,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您睡不着?”张鹤生问道。

    “我愁呀,这里愁!”张作霖指了指自己心口。

    “我在愁,中国这条东方巨龙何时才能醒,我们国人,何时才能醒!”

    “我们中华民族自诩为龙的传人,我们曾经鼎盛辉煌过,在伟大的汉代,就流传的: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千古佳话。但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条龙却慢慢变得腐朽衰弱了。殖民,攻陷,割地让权,仔细想想,我们那些老祖宗究竟做了些什么?拿破仑曾经说过:中国是一头沉睡的雄狮,狮子睡着了,连苍蝇都敢落到它的脸上叫几声。可他一旦被惊醒,世界都将为之震动!”

    “可你我扣心自问,今日的中国,是否可以说已经在苏醒了呢?仍然遥远。不错,我们是推翻了满清,但却制造了另一个满清!诚信沦丧、贪污腐败、道德败坏、金钱至上,中国人似乎都变了,各谋前程,不相往来,难以团结起来……”

    “眼下,日本人的野心已是昭然若见了。我张作霖扛的了一时,扛不了一世。我只希望哪一天自己不行了,要死了。会看到国人的真正苏醒,那样也能含笑于九泉了,我们中国人是炎黄子孙,是龙的传人,不是卑躬屈膝的奴才!”张作霖说到此处,已是热泪盈眶。

    “大帅!”张鹤生激动地抬起了头:“只要有我一口气在,就一定护你周全。为抗日尽一份力。”

    “嗯,我知道。”张作霖点点头:“你们都是道士,都是出家人。国家危难之际,你们可以挺身而出。说真的,我确实很感动。你们的那些成果,我也看到了。好,灭了鬼子士气,涨了国人威风。我在想啊,如果六万万个中国人都跟你们这样,小鬼子还敢如此猖狂吗?”

    “实话告诉你,在此前,我已经在谈判桌上拒绝了日本人的一切不平等条约,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只要东北这片土地上,还是我张家人做主,就娘希匹的别他妈胡来!”张作霖怒气冲冲的说道。

    “大帅,我相信,中国人会团结起来的。”张鹤生说道。

    “嗯,我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这一天。”张作霖憧憬:“对了,上车前我好像问过你名字,和我还是本家,叫张鹤生吧?”

    “对,大帅记性好。”张鹤生笑了。

    “等以后赶跑了小日本,我就去江南看风景,游山玩水。到时候你得尽尽地主之谊,请我喝酒才对。到时候,不管什么身份,多拉几个酒量好的兄弟,咱们一醉方休。”张作霖大咧咧的说道。

    “好,一醉方休。”二人击掌为誓。

    火车的鸣笛声呜呜而响,划破旷野。

    片段慢慢破碎,张鹤生也终于有了记忆:“没错,那眼神,那气势,是张大帅!”

    沙发上的众人齐刷刷站了起来,一个个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疯子,竟然真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曾养甫更是直接引发了哮喘,赶紧拿出药瓶,取出两粒来吞服了下去,只是关瓶盖的时候手一松,整瓶子药都掉在了地上,到处乱弹。

    只有戴笠,轻轻的舒了口气。

    意料之中,又仿若在意料之外。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好像睡了很长时间,你们……你们是谁?”张鹤生拾起了地上的相片,看了看戴笠,又看了看大厅里陌生的面孔,面露狐疑之色。

    “鄙人戴笠,字雨农。”戴笠微笑着看着他,说道。

    “戴笠?”张鹤生眉头一挑,眼睛眨了下:“军统的那个戴笠?”

    “正是!”戴笠点头。

    “幸会!”张鹤生双手抱拳,如古人般对戴笠行了一个礼:“现在我有许多问题,希望你能给我解释清楚。第一:我不是在皇姑屯的列车上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第二,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儿?”

    “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好多东西,似乎发生过,但就是记不起来了。”

    张鹤生现在一点都不疯了,思路异常地清晰。

    “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我叫人把你请来的。另外,当时的你并不在什么皇姑屯的列车上,而是在青山疗养院。”戴笠说道。

    “青山疗养院?”张鹤生一愣:“那是做什么的?”

    看他那错愕的表情,还真是不知道,并不是大智若愚,或者装傻充愣。

    “简而言之,就是精神病院。”

    “我……我在精神病院?我在精神病院做什么,多久了?”张鹤生瞪大了眼睛。

    “不多不少,正好十年。”戴笠言简意赅。

    “什么?十年!!!”张鹤生大吃一惊,嘴巴都合不拢了。

    “那张大帅呢?他在哪儿,我要去见他。”

    “他死了,十年前就死了。”戴笠淡淡的说道。

    “不可能,你在骗我!张大帅是不会死,张大帅是不会死的!”张鹤生两眼充血,嘶吼一声就抓住了戴笠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揪了起来。看到这一幕,旁边的曾养甫生怕戴笠受到损伤,刚要上前,却被戴笠一手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