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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满院子的小厮丫头忙着来拦,哪拦得住,却只把大虎手里的杠子夺了去,大虎却还不解气,挣开众人,上去又踢又踹,踹的大栓嗷嗷直叫,在地上滚来滚去……

    李氏奔进院来,急忙扑到了大栓身上,大虎瞪着她怒喝:“你给我闪开。”李氏喊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啊!大栓纵有天大的错,你说他,教他,打他,我都不拦着,可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大虎咬牙切齿的道:“我就是要这畜生的命,我刘家门里不养活这样败家的畜生,他赌,他偷,他嫖,刘家八辈祖宗的脸,都让他给丢光了,丢光了,今儿我非的打死他,你给我滚开,滚开……”

    李氏哪里肯躲,死死抱着他的腿哭喊:“你疯了,你疯了,大栓是你儿子,不就几个钱吗,几个钱吗,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当你要儿子的命来偿……”

    刘氏扶着善长过来的时候,这里正闹的不可开交,善长一看这样儿忙喝了声:“大虎你做什么?”

    大虎一看姐夫那个病歪歪的样儿,心里愧的满脸通红,上前一步就要跪下,被善长一把搀住:“你这是干什么?”大虎道:“姐,我大虎对不住你,大栓这个畜生把姐夫气成了这样,弟弟心里愧的慌,愧的慌啊!姐,姐,大虎对不住你啊,还有采薇,才多大个孩子,倒给这畜生去收拾烂摊子。”

    刘氏道:“一家子说这些做什么?你们两个丫头,赶紧扶着少爷进去,升儿你去请了郎中来,张婆子,把你们家太太搀到屋里头去,这闹的像什么话。”

    刘氏发话了,院里人没有敢不听的,不大会儿功夫,就都进了屋去,请了郎中来,说大栓的胳膊恐是折了,又忙着去县城里请接骨的大夫,忙活到了掌灯时分,才算料理明白。

    善长还在病中,撑不住这许久,等着大虎这边儿消停了,刘氏便扶着回去了,这边屋里就剩下大虎两口子和大栓。

    大栓抱着胳膊缩在炕角,连头都不敢抬,李氏护在儿子跟前,大虎看见大栓哪个样儿,气就不打一出来,这会儿人都走了,李氏才小声道:“你别总瞧着儿子一千个不顺眼,便是再不好,也是你嫡亲的儿子,一点儿小事你就喊打喊杀的要儿子命,真有个好歹,你刘家就绝后了。”

    “绝后?”大虎恨道:“有这么个畜生我倒情愿绝后,省的将来让人家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们刘家的祖宗。”

    李氏被他一句话差点噎死,好半晌才道:“说来说去不就是五千两银子,也不值儿子一条命啊!”

    大虎瞪着李氏忽然点点头道:“我才知道,大栓怎么就成这样了,有你这样的混账娘,想不混账都不成。”

    李氏脸色一变,也气上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如今看我们娘俩儿,哪儿哪儿都不好,心里就没我们娘俩儿,都搁着东院你外甥外甥女呢,你当我不知道,五千两银子算什么,还及不上明薇嫁妆的一半,再说,大栓输得不过竹茗轩的房契,能值几百两,了不得了,他不给,舍了这处,再另寻门面重开一个不就得了,是你那个能干的外甥女,非要那五千两去赎了来,最后却按在大栓脑袋上……”

    她话没说完,大虎一抬手把炕桌翻在地上,李氏吓得急忙闭了嘴,大虎站起来指着李氏吼道:“你混账,你懂个屁,你只说那是一个铺子,那可是咱们家的根本,如今整个冀州府周围几十个县,谁不知道竹茗轩的字号,这畜生把铺子输给人家,我们就舍了铺子,这样下去,咱那些主顾怎么想,人家以为你怕了封暮志哪个地痞,也出不起这些钱,竹茗轩的字号就砸了,砸了字号,你以后吃什么喝什么,冀州府那间铺子去年春,南边过来的茶商,张嘴给一万银子呢,我也算看出来了,你跟你儿子就是个败家的货,从今儿起,大栓一步不许出大门,你在家好好看着他,好吃好喝的,有你们的消停日子过,倘若再惹事,你们俩都给我滚回老家去,反正那边的宅子也修好了,是你心心念念都想回去的地儿。”

    说着,转身要走,李氏急忙拽住丈夫:“大晚上的,你,你去哪儿?”大虎不想搭理她,甩手推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氏颓然坐在炕上,老家那头的宅子,她是去年开春让她兄弟寻人翻盖了的,盖了里外三进的院子,让她娘和兄弟先住了进去,大虎说的不错,李氏在这苏家庄是住的厌烦了,每天都想着回去呢。

    这里有东院的大姑姐,她这个当弟媳妇儿的,哪里熬得出来,偏大虎是个凡事儿都听姐姐话的弟弟,她这个媳妇儿的话倒成了耳旁风,说不准,还招来一顿骂,如今没回去,李氏是舍不下买卖呢。

    如今这买卖说起来是四家的,除了苏刘两家,还有南边的皱兴和杜家的干股,李氏琢磨着,横是不能总这么搭着伙做买卖,多早晚是个头呢,早晚得分出来,晚了还不如早,趁着现在买卖赚钱,还能多分些银钱,有了银子自己娘家那头人多,想开个什么样的买卖不成,用得着成天在人眼皮子底下服小做低的吗。

    她娘家的嫂子跟她说了多少回了,说大虎是个心里没计算的,大小九个铺面,最赚钱的就是冀州府的铺子,可那里的账房伙计掌柜都是苏家的心腹,就是捣点儿鬼,大虎怎会晓得,年底分银子的时候,不知往自己家里倒腾了多少去,大虎纵然不理会,难不成你也是个傻的。

    李氏也早疑心这个,听她嫂子一说,越发认了实,总算着苏家多分了银钱,不然做一样的买卖,怎的瞧着东院处处都比西院强呢,平日里人吃马喂,使唤的银子跟流水似的,怎的就苏家的银子多,还不是看着大虎实在,往家里头搂的,到了事儿上,又来扮好人,李氏心里越想越不平,可一时也寻不到由头分家。

    大虎进了东院到了他姐屋里,善长已经睡了,就他姐一个人在套间的炕上做针线,大虎一见他姐,浑身撑的力气都散了,跟个斗败了的公鸡一样,一屁股坐在他姐跟前。

    好半晌才道“姐,你还记得不,那时候赶上荒年,饿的都吃树皮啃草根了,咱家不远处地主家的地里头,那玉米一颗一颗的长着,那时饿的我实在不成了,晚上跑出去,偷了几个回来,咱爹知道了,一顿板子差点没打死我,把玉米一个不少的送了回去,咱爹跟我说,就是饿死也不能偷人家东西,可你看看大栓,是个什么东西啊,丢了咱刘家祖宗八辈儿的脸了。”

    刘氏叹口气摸摸弟弟的头:“大栓小时候那会儿,你见天往外头跑买卖,一年到头也在家待不了几日,你媳妇儿宠孩子,宠到这么大都成人了,你再管怎么管的了,别说大栓,你瞧采薇,是从小跟在我身边长大的,我跟你姐夫说的话,什么时候她听了,心里的主意正着呢,好歹都是她们自己过得日子,咱们当爹娘的能管的管,管不了的,也只能随着她们去吧!”

    大虎道:“大栓哪比的上采薇呢,采薇什么不知道,什么不明白,小小年纪,一去就把冀州的难给解了,如今咱竹茗轩的买卖还更好了,姐,我是想着把大栓送老家去好好圈两年,或许还有救,您说呢?”

    刘氏想了想道:“可你媳妇儿哪儿……”大虎眼色一冷:“这个家还由不得她做主。”刘氏心里觉得,这事不妥,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劝大虎。

    大虎转回头第二日就跟李氏说,让她跟儿子回老家去,李氏这才有些傻,闹来闹去,这回大虎竟真要送她娘俩儿回去,她是想回去,可不能就这么回去啊!

    李氏慌了手脚,忙找他嫂子过来商量,她嫂子一听就道:“既然闹到这种地步,不若就揭开锅,就着这个由头分出来过,我瞧着,指望你家大虎,赶明你什么都捞不着,现在分出来,手里头攥着真金白银你还怕什么?”李氏听着嫂子这话有理,咬咬牙道:“对,分家。”

    ☆、40失成算糊涂李氏闹分家

    李氏琢磨着这事儿她要先跟大虎说了,依着大虎的脾气,她一准没好果子吃,最后这家没分成,自己还落一身不是,倒不如直接去寻刘氏,先探探口风。

    李氏打好主意,等到定兴县铺子里的伙计来寻大虎,大虎前脚出门,她后脚就奔着东院来了。

    进了刘氏的正院子,迎头就看见林荣家的刚好从里头出来,林荣原是铺子里的账房,是个老鳏夫,前年病了一场,善长瞧着他年纪也不小了,总在外头也不妥当,正好家里头缺人手,问了他的意思,就进了苏家来当个外头的管事,管着进出的银钱账目,又看他屋里没个知冷着热的婆娘,就说给他找一个。

    刘氏说跟前的陆婆子合适,就是那年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说是婆子,年纪还不到四十,生的挺齐整,手脚也勤快,善长问了林荣的意思,林荣点了头,挑了个好日子就成了礼,就在苏家后街的小院里头安了家,平常来来去去的也方便。

    如今苏家府里外头是林荣,里头算得上林荣家的最有脸面了,因此,李氏见了也会给些体面,林荣家的心眼活,一看就知道李氏这一来准没好事,老爷自打抬回来,李氏一面都没露过,前儿又闹了那么一场,今天巴巴的过来,定是无事不等三宝殿。

    那天在家里林荣还跟她说,这位舅太太忒糊涂,看着精明,心里着实没成算,这些年买卖做大了,她倒生出了旁的心来,越发远着大姑姐,偏那点儿心思,旁人一看便知,每年分银子的时候,她都占头一份,这四家的买卖她拔了头筹,还不是因为苏东家偏着她,看她就一个小子。

    可这便宜占了,心却越发贪了,去年分成的时候,背着东家过来找他,非要看看四家分成的总账。

    如今她儿子闹成这样,她还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呢,这婆娘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任她闹出天去,打量夫人是好脾气的,如今不过看着兄弟的面上忍她,她再往上作,真把大姑姐的脾气作起来,她吃不了兜着走。

    李氏瞧了瞧窗子,小声问:“大姐可在里头?”林荣家的道:“刚服侍老爷吃药睡下了,如今正在西间的炕上陪我们家小少爷耍着玩呢。”

    李氏点点头迈过门槛进了屋,刘氏早听见外头的响动,心里琢磨李氏这么些天都不过来,今儿怎么倒来了。

    李氏一进屋就见炕上散了一堆小孩子的玩意,瞧着甚是新奇精巧,和尚坐在一堆玩意中间,摆弄摆弄这个,玩玩哪个,或拿起来给她娘显摆,小嘴咧开笑的正欢。

    李氏不由的算起来,这些玩意儿不用说,定是大虎从京里头给捎回来的,从那些年,大虎每次出去做买卖捎回来的东西,他姐姐家这几个孩子都是头一份的,大栓倒是个零头,如今可好,恨不得把亲儿子打死了,这么大的家产不都便宜了外人,傻的分不清里外了。

    “舅母的脸好丑,好丑……”和尚口无遮拦说了一句,李氏脸色有些僵,刘氏喝道:“胡说什么,还不玩你的,再胡说这些都给了人。”

    和尚一听,急忙伸手把炕上的玩意儿哗啦一声全呼噜到自己怀里,身子一伏就趴在上面,霸道的道:“这是舅舅给我的,谁也不给。”那个样儿活脱一个小霸王,倒把刘氏给逗笑了,让丫头过来把他抱到里边屋里去哄着玩,招呼李氏坐下。

    上了茶,李氏抿了几口茶,东拉西扯说了半天不着边际的话,最后刘氏才听出几分门道来,索性直接跟她说:“有什么话直接说,一家子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李氏才道:“贫的时候一家子守着,互相接济照顾也是该的,如今这日子富了,一家子有一家子的事儿,大姐这边的事儿也多,我也就长话短说了,咱这买卖做到如今这般成色,可着冀州府都数得着了,可大虎总在外头跑也不是事,若是他在家里常管着点儿大栓,大栓何至于落到今日这样,前儿大虎跟我商量着说回家去呢!”

    刘氏一愣:“回家?回什么家”李氏道:“大姐怎么糊涂了,如今这是苏家庄,咱刘家的坟茔地可不在这里。”刘氏这才回过味来,脸色略沉:“你说是回老家?”李氏道:“大虎也是这个意思,不好跟大姐姐夫张口罢了,我是想着,我跟大虎就分出来,回老家或接着做买卖,或种地,都算落叶归根了。”

    “落叶归根?”李氏这几句话就跟块石头一样扔出来,狠狠砸在刘氏心口上,刘氏深吸一口气直直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是想分家?”李氏点点头:“还是分开的好,赔赚穷富彼此都碍不着,却也拎清,也省的我们三口带累的你们一家不安生。”

    到了这会儿,刘氏才看清这个弟媳妇儿,不止私心重,还是个糊涂婆娘,怪不得大虎死不待见她。

    刘氏压了压火气:“你想怎么分?”李氏一听有门,就把跟她嫂子商量的那套说出来道:“我想好了,我跟大虎头一个要分出来,不好真把买卖分成四份,我们就吃点亏,冀州离着老家那边近,九个铺子其余八个我们都不要,就要冀州一个铺面就是了。”

    刘氏听了,不禁笑了起来:“弟妹这是都算计好了,这是大事,我做不得主,林荣家的,你使唤人去城里把大虎叫回来,说有大事要商量呢……”李氏吓了一跳:“大,大姐,这事您跟姐夫定了就成,当着姐姐姐夫的面,大虎就是心里头想分,也张不开嘴。”

    刘氏呵呵冷笑一声:“张不开嘴,分家这样的大事,我们两个女人能定吗,更何况你还要冀州的铺子?”

    李氏忙道:“不然,就分银子,铺子我们不要了……”刘氏道:“要银子,要铺子,都是分家,这事儿势必要当面说个清楚明白才行。”李氏搅着手里的帕子咬了咬牙,反正事儿也说到这儿了,拼着大闹一场也要分家。

    采薇安置好了冀州府的事儿,惦记这她爹的病,嘱咐了王宝财,就忙着赶了回来,刚进家门,老远就听见他舅舅的声音,忙进了里头,就见他舅舅站在院子里头,指着李氏怒骂,不是她爹拦着还要上手去打 。

    大虎就想不出来,这是怎么了,怎么家里这乱七八糟的事儿一茬接着一茬,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大虎道:“你想回家,赶紧给我滚,现在就滚……”一眼看见采薇道:“二丫头你赶的巧,正好来替舅舅写休书,我要休了这个婆娘。”

    采薇哪想到一回来就遇上这事儿,瞧了她娘一眼,她娘轻轻摇摇头,让林荣家的把李氏给拽了出去,这头拉着大虎进屋坐下才道:“你这个火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我不过说了个头,你没听底细呢,就要打要骂的休妻。”

    大虎道:“姐,这婆娘要不得了,成日家净听她娘家人的挑唆,分家,你看看她这肚子里都是什么主意,这是要毁家呢。”

    刘氏道:“行了,你也别净看着她一百个不待见,你瞒着她在外头那档子事儿,打量姐不知道呢,别的不说,这上头你先对不住了她。”

    大虎脸一红,索性揭开道:“昨个我去城里就是为了她,说病了,郎中瞧了说是喜。”刘氏忙道:“喜?几个月了?”大虎道:“两个月了。”

    刘氏叹口气道:“论说这是好事,可你媳妇儿跟着你这么多年,又生了大栓,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着这些情份,你也不能休妻,分不分家的,你们两口子回去也商量商量,其实分了也好,如今我倒是觉得,这个买卖是赚钱,可烦心的事也着实多,不如买些地赁出去的拎清。”

    好容易劝着大虎回去了,一扭脸瞧见采薇立在边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心里琢磨什么呢,眼睛都有些发直,刘氏喊了她两声,采薇才回神。

    采薇是觉得,这世上的男人原来都一个样的,就连舅舅这样老实的,都在外头弄了个小老婆,虽说舅母招人烦,可这难道是娶小老婆的理由。

    刘氏拉着她的手上下端详片刻道:“想什么呢,娘喊你都没听见?”采薇摇摇头:“没想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刘氏见她满脸倦意,不禁心疼上来:“让你瞎逞能,快回屋里洗个澡好生歇着吧,回头把身子骨都拽拉坏了。”

    采薇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刘氏不禁埋怨丈夫:“你瞧瞧把孩子累成什么样了?”善长道:“大栓要是争气,采薇也不用受这番大累了。”

    刘氏道:“今儿大虎媳妇儿提出分家,虽说闹了一场,可我心里也想着,或许是个长远之计,你跟大虎也都不小了,这买卖却越扑棱越大,你俩哪儿照管的过来,每年还要算着大帐分成,到了年底,你跟大虎都成夜成夜的不睡觉,长此下去哪撑得住,倒不如分了。”

    善长道:“不成,如今咱们竹茗轩的买卖正是好势头,我跟大虎商量着,还要去兖州府开个铺子,等过几年,京城里也要有咱竹茗轩的字号,起早贪黑好容易立下这番家业,我还指望着将来子孙继承了去呢,怎么能收回来。”

    刘氏道:“可如今你想怎么着,这么大的买卖谁管的过来,你跟大虎还不累死了。”善长道:“这事我也想好了,以后就让采薇管。”刘氏忙道:“不成,她一个姑娘家,上个月娘跟我商量着给她说亲呢。”

    “说什么亲?”善长道:“远近的人家都算上,谁配的上我的采薇。”刘氏扑哧一声乐了,白了他一眼:“你倒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依着你的意思,咱家采薇就当一辈子老姑娘了。”

    善长道:“总要合她心意的才成,难不成她不乐意,咱们非逼着她嫁人,不说招个上门女婿吗,这事早着呢,先不急,我是想

    下个月让她跟着王宝财去南边走一趟……”

    刘氏一愣忙摇头道:“你这话怎么说,她可是个姑娘,你让她跑那么大老远,倘若路上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善长道:“你自己生的丫头还不知道,这丫头主意正,胆子大,最难得遇上急难之事,也不慌不乱,这处变不惊的功夫,我跟大虎两个加在一块儿也赶不上她,若是只运茶也不用她跑这一趟,还有明薇那些嫁妆,都要一起运回来,大虎家里这个样儿,外头那个还有了喜,他怎么脱得开身,再说,我也真想让采薇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总觉得在家里圈着她不是事儿。”

    刘氏犹豫半晌还是觉得不妥,可瞧着丈夫主意已定,也不知怎样拦,叹口气没说什么,采薇倒不成想,去了一趟冀,给自己赚来个江南行,得着信儿以后,欢喜的不行,掰指头数日子的盼着这个月赶紧过去呢。

    先不提采薇,再说大虎,那天回了家来,脸一撂,让管家把李氏嫂子并两个侄女的东西收拾了,连夜撵着走了,李氏瞧着大虎那脸色,声儿都没敢吭一下。

    虽说大虎总说要送她跟大栓回老家,可写休书还是头一回,李氏真有些怕了,而且她看得出来,大虎这回真不是吓唬她,是来真的呢。

    李氏偷偷瞄了一眼大虎,心里转悠着这事儿怎样转圜回来,不想大虎的脸上并不见刚才的怒色,只是看着她冷冷的开口:“实话跟你说,去年在外面我有了个女人,是个规矩的外省人,叫秋萍,如今已然有了喜,下个月我要迎她进我刘家门……”

    顿了顿继续道:“念着过去的夫妻情份,我给你两条路走,一条路是休了你,第二条路,从此看着大栓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吃喝穿用短不了你的,旁的事不许掺和,好好养着你的精神,省的成天胡思乱想,给你一宿想清楚,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别跟想着跟我撒泼的闹,这事儿,我说了就算。”

    ☆、41鸟出笼采薇初次下江南

    采薇真没想到,她爹会让她独自南下,这对一个古代受了半辈子封建礼教熏陶的男人来说,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可是她爹却做了。

    采薇有时候觉得,她爹虽是个庄稼汉,可潜意识里是个很具有开放性思维的男人,他敢想更敢做,而且,她爹说让她去了,她奶一开始唠叨了几日,最后也只得放任不管了,采薇实实在在的感觉到,有这么个爹真不赖。

    明薇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或许是从小喜穿男人衣裳的缘故,采薇连行动说话都颇有几分男子气,不知底细的人,真分辨不出来,天青色袍子,腰间束带,碧色垂落丝绦下缀着扇子套荷包等物,头发仍用一支古拙簪子拢起,戴上璞头,活脱就是一个富贵人家远行游历的小公子,只不过唇红齿白过于俊俏了些。

    明薇把给她做好的几套袍子放在包袱里交给三月,一边嘱咐:“这一趟山高水远,路上人杂事多,你这个性子需按压着些,少去管人家的闲事,最要紧莫要露了女儿身,出门在外的万事皆有小心,早去早回,莫为了杂事耽搁。”

    采薇笑了:“姐放心,不过下趟江南罢了,身边还跟着王宝财和三月呢,至于归期,姐姐的成婚大礼之前,必然能赶回来的。”

    刘氏不禁道:“真成疯丫头了,见天的就想往外跑,一说出去,你瞧欢喜的恨不得变只鸟飞了。”

    鸟她是变不了,如果能变,采薇早变了,但立在船头顺着运河逶迤而下,水面拂起的晨风带起她的衣袂猎猎而动,说不出的畅快,采薇深吸一口气,真觉得仿佛肋插双翼一般自在。

    已进了五月,气候和暖,两岸参差的人家,水边是随风涤荡的杨柳枝,河面上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日光越过云层斜斜落在水面上,船桨划过荡漾起粼粼波光,美的如诗如画,这就是旅游啊!完全环保原生态的旅游。

    三月手里搭着斗篷从船舱里出来,给她披在身上埋怨:“一大早就立在风口里,真不知有什么可看的,自打上了船,我瞧着都一个样,公子倒是日日看不厌烦。”

    王宝财道:“如今没大看头,等过了兖州府才算进了南边,哪里的水面宽,一眼望去,荷塘连成片,如今正是最美的时节呢,过了瓜洲渡,从镇江再到杭州,扬州,真真繁华绮丽,跟咱们冀州府终年土锵锵的不一样,连男人都生的很是秀气。”

    说着,笑看了采薇一样道:“说起来,咱们二公子倒像个地道的南边书生,只是说话不一样,南边的人说起话来吴侬软语,嗯,就跟去年上杜老爷的笀辰,请的那几个南边小戏班唱的曲戏一样,好听着呢。”

    三月讶异的道:“旧年皱家老爷来咱们家看老夫人,我倒是听见过他说话,依依呀呀的半天不知道说的什么,走了以后,老夫人还问夫人:这皱家老爷怎么说的话跟唱戏一个样,倒是好听,就是听不出个子丑寅卯的来,倒不知两家怎样做买卖谈生意,惹的我们几个丫头一阵笑,后来想想也真有几分道理。”

    王宝财道:“他们也会说些官话的,便是不会说也能听的明白,再说,日子久了,彼此也就都知道了。”

    采薇道:“江南的话还算好懂的,再往南边走,说的话就更难明白了。”三月笑道:“咱们家叔老爷就在那边学本事呢,这一待好几年都没家来,想来说了一嘴南蛮子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