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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墨香斋采薇初见杜少卿

    “兹有墨香斋掌柜与店内客苏采,以竹林遇雨图上之诗句做赌,老板言道:若苏采能念出图上诗句,墨香斋店内物品任其取之,绝不反悔,若有反悔,有冰人作保。”最后写上自己的名字,并且按了手印后,采薇跳下椅子,把字据递给掌柜。

    掌柜脑门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到了现在哪还有不明白的,知道这次是自己打了眼,哪会想到这个么个不满十岁的乡下孩子,有这样大的本事,不说念那画上诗句,就这一笔颇有骨干的字,哪是寻常孩子能写出的,偏让他遇上了这么一个,真见鬼了。

    待要反悔,瞧了眼坐在那边的杜少卿又不敢,采薇眼珠转了转,歪歪头道:“掌柜的,你不是现在就想耍赖吧!”

    掌柜念头一闪,有了个应对,这小子毕竟是个孩子,又看着她爹是个最憨厚老实的汉子,便上前一鞠躬道:“请赎在下眼拙,不知令公子高才,还望高抬贵手……”

    苏善长是个老实汉子,哪会干这样取巧的营生,刚要点头,不想被采薇扯住衣摆下死力的摇了摇,小丫头随即一叉腰挡在他身前,不客气的道:“掌柜的,跟你打赌的是我,跟我爹什么相干,便是我爹说不赌了,我也是不依的,况且,还巴巴的寻了这位公子当冰人,快快画押,我念来你听是正经,再磨叽一会儿,等又来了客,你的名声可就更坏了。”

    掌柜的脸色一变,陈先生有心帮她,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掌柜的,既然愿赌就得服输,须知做买卖要讲诚信二字。”

    杜少卿目光扫过神气活现的苏采薇,不禁失笑,脸色一板也道:“既求我做这个冰人,便不能草草了之,若你果要反悔,就去县衙大堂上说个青红皂白吧!”

    掌柜的一听,吓的脸都白了,不过小事而已,惊动了官服衙门可犯不上了,咬咬牙,暗道就当破财免灾了,这小子即便念过几天书,怎么也是乡下出来的,想来眼界不高,不见得就能拿什么值钱的东西去。

    想到此,摊摊手道:“罢,罢,罢,算我今儿积功德,这字据也不用立,你也不用念那诗句,随着你挑一件东西家去也就是了。”

    采薇哼一声,心道想得了便宜卖乖没门,张嘴道:“掌柜的,这功德可不是你积下的,是你秉势力之心小看我爹,且出言不逊,东西是小,是非曲直却要辩青白,现在你这样说,倒仿佛是我们的不是了,以后你若跟旁人说我们行骗,岂不坏了我的名声,不成,不成,定要立字据做证,过后才可有据可循。”

    陈先生摇着头笑道:“这小子倒机灵的不行了。”心里也开始好奇这究竟是谁家的孩子,看打扮衣着,就是个最平常的乡下小子,现如今这世道,乡下的庄稼人便有几个闲钱的,至多也就把孩子送去私塾去认几个字,似这样的,若是家里请了西席,从小悉心教导却可能,但瞧着又不大像那请得起西席的富贵门第。

    陈先生自是知道,也有那么一类天分极高的,就如他教的杜少卿,虽不至于过目成诵,那些书教过一遍,却也能知大概,难不成这个小子也是,且生就这么个善机变的性子,若是能好好习学,将来的前途……想到此,陈先生不禁失笑,一个才十来岁的孩子罢了,他想这些作甚。

    当着杜少卿跟陈先生,掌柜的不好翻脸,又不能恼怒,只把一张老脸憋得红一阵白一阵的难看,最终是签字画押,递给她。

    苏采薇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刘得财。”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以为多有学问,竟然起了这样俗气的名字。

    把字据摊开在杜少卿面前,狗腿儿的把笔递给他,笑眯眯的道:“公子请。”杜少卿笑微微的看了她一眼,提笔写下杜少卿三字。

    苏采薇不禁瘪瘪嘴,本来觉得自己练了一年多的字,该很拿得出手了,不想人家随便一个签名,就把她比的什么也不是了。

    因凑得近了,陈先生忽而嗅到一股淡淡干净的香味,仿佛是从这个叫苏采的小子身上传出来的,不禁愣了一愣,又仔细瞧了瞧她,不觉莞尔。

    苏采薇见字据立好,便头也没抬,把画上的定风波叽里咕噜背了一遍,然后抬手指了指柜台后面,高架子顶端的一块砚台道:“旁的我不要,我就要它。快给我拿下来,我们这就家去了。”

    掌柜的脸都青了,杜少卿不禁笑出声来,暗道,倒真是个识货的,澄泥为砚,泽若美玉、击若钟磬、易发墨、不伤笔、冬不冻、夏不枯……这店里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恐也及不上这方澄泥砚,虽不是上品,也属罕见了。

    掌柜的脸色青白了一阵,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公子您可饶了在下吧,那是在下店里的镇店之宝,若公子拿了去,在下,在下……呜……”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苏采薇不禁傻眼,哪想到这么大年纪之人,会这样输不起,苏善长却知,定然那是人家的命根子,虽他不仁在前,可采薇若真拿了去,却也有失厚道。

    苏善长急忙扶起那掌柜的道:“不过小孩子家的玩笑罢了,掌柜的莫当真,莫当真,只记得以后来者是客,莫要再如此轻慢便是了。”说完,弯腰抱起采薇,对杜少卿师徒略略点头,转身出了店去。

    陈先生叹道:“倒真是个良善之人!”对掌柜的道:“纵然人家心善,饶过你这一遭,你更当知情才是,依我说,让你的伙计赶过去,送人家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却也应该。”经此一番事,掌柜的也收了那势力之心,忙寻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让伙计追了出去。

    杜少卿坐上马车还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聪明的,真不知是谁家的小子?”“小子?”陈先生不禁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小子?恐是哪家的淘气丫头吧!”

    杜少卿不禁怔愣:“先生说那是个女孩儿?”陈先生点点头:“我还说谁家小子生的这样齐整,想来是她爹怕带出来不方便,才扮成个小子样儿的。”

    “女孩儿,竟是个女孩儿……”杜少卿喃喃的嘀咕着,哪有这样机灵可爱的女孩儿,家里那些小丫头跟她比起来,都成了傻子。

    再说小财迷苏采薇,被她爹径自抱了出来,心里想发财的梦落了空,自然不乐意,小嘴始终就撅着,苏善长给她买了陶娃娃,她也不乐。

    苏善长没辙,只得苦口婆心的道:“那掌柜的虽有错,可咱们也不能得了理就非要怎样才成,瞧他那样儿,那砚台定是他命根子一样的物件,我们怎好真取走,回头若是他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怎生是好,爹再去别处给你买一套笔墨纸砚也就是了。”

    苏采薇其实也不知道那个究竟多贵,之所以选那方砚,是因为曾在博物馆里瞧见过差不离的,琢磨能进博物馆的东西自然不差,哪想到最后不仅砚台没拿到,连原来要买的也没买,竟是白费了一番唇舌,虽也知道她爹说的对,杀人不过头点地,那掌柜的都跪下了,她再要人家的命根子,是不大合适,遂点点头,对他爹露出个笑容来。

    苏善长想起刚才这丫头鬼机灵的样儿,不禁捏了捏她的脸颊道:“真不知你小小个丫头,哪来这么多鬼章程……”

    爷俩儿正在这儿边走便说话,忽听后面有呼喊之声,听着倒像刚才店铺外的哪个伙计,苏善长站住脚回头,只见那个伙计捧着个盒子,呼哧带喘的跑了过来,到了跟前,把手里的盒子往苏善长手里一放道:“这是我们掌柜的给小公子的,谢谢小公子高抬贵手。”说着,深深一鞠躬,扭头跑了。

    苏善长打开盒子,采薇扒过去一看,却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不是空手而回,采薇心里才真不别扭了。

    爷俩儿直逛到过了晌午,寻了一处干净的食摊,吃了碗面,便雇了一辆驴车,把置办来的东西都放在车上,这才往家返,到了家时,恰好日头刚落山。

    刘氏苏婆子带着明薇正在炕头做针线,一边听着外头的动静,本来这桩亲戚早已多年不走动,如今巴巴的上门去,还不知是个怎样结果,惦记着这些,心里总有些忐忑,听见回来了,婆媳两个急忙就迎了出去。

    把东西都搬进里屋的炕上,给了赶车的钱,一家子才进屋说话,苏善长刚坐下喝了口水,苏婆子便急着问:“怎样,可见着人没有?”

    苏善长点点头:“见着了大表姑跟她家的表弟赵鹏,说大表姐有个手帕交病了,出府探病去了。”

    苏婆子叹口气道:“如今人家是高门槛,咱们巴上去,人家肯见已是造化了。”扭头见苏采薇摆弄盒子里新的砚台笔墨,遂不满的道:“一个丫头成天摆弄这些还罢了,原有能使唤的就成了,怎么又买了一套回来,便是如今有几个钱了,也不是这样糟蹋的……”

    ☆、一顺百顺心想便能事成

    苏采薇回道:“不是买的,是送的。”苏婆子白了她一眼道:“可是又胡说,哪里去寻白送的东西。”苏善长倒是笑了:“娘,是送的……”

    苏婆子望了望儿子又望了望采薇,以为这父女俩合起来糊弄她,遂道:“我不过就她说一句罢了,你这当爹的就巴巴的护着,才多大点儿个丫头,你就这样宠她,看将来可怎么着哦!”

    苏明薇掩着嘴笑了,采薇把他爹买来的绢花挑了一朵插在她头上,左右端详半晌道:“戴上花越发好看了,奶奶你说是不是?”

    苏婆子没辙的瞪了她一眼,也朝大孙女看了看,这一年着实养着,明薇一张小脸倒是养的越发白嫩,到底儿也长大了些,有些大女孩儿的样子了,花儿是薄娟扎的,鲜亮的嫩粉色,戴在鬓边上,越显得眉眼如画,好看的紧。

    苏婆子不禁笑着点点头,再一瞥见旁边的采薇,脸上的笑就再挂不住了,明明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亲姐俩儿,要说模样儿,采薇纵然比明薇差一些,却也齐整,只不过打扮的有些不伦不类,一身青布袄裤,脑后跟小子一样攥了一个揪,用布包了,不知底细的,猛一看哪会想到是个丫头。

    想起那个姑子批的八字,苏婆子越发有些不信,这么个疯丫头,将来能找着主儿就不错了,那还能奢望什么门第,长叹了一口气,想起铺子的事还没问,忙问:“可寻到了合适的铺面?”

    苏善长摇摇头:“哪有这样容易,倒是瞧见几个贴着吉铺招赁的,掂量着都不大合适。”刘氏道:“还没过年呢,慢慢找吧,也不着急,对了,大虎临走时跟我说,这次回去要跟弟妹商议着,把家里的房子地都卖了,说要接了那娘俩个过来呢,我琢磨着也好,你们这买卖要是做起来,大虎更不能长家去的,把那娘两个撇在那边,日子长了不是个事儿,接过来也能就近照顾,可就这住处有些为难,比不得我兄弟一个人,在南屋里住就行了,也是一家子,还有大栓,怎么也要有个院子才行。”

    苏善长道:“这话原是路上我跟他提过的,你们家那边也没多少地,每年不就收点儿庄稼,解不了饱,也镗不住饥,不然,大虎也不至于年年往外跑买卖,贴补家用,索性就舍了那边,我跟咱村的里长说说,就让他在咱们村落户得了,至于住处,我也早想好了,还没得空跟你和娘说呢。”

    刘氏跟苏婆子对看了一眼,苏婆子道:“自打你家来,没事儿就站在院东头,对着那个大坑发呆,赶是打了要填那坑的主意?”

    苏善长道:“我寻思着也就那里最恰当不过,若是填了,能盖两处院子,咱们这房也有年头了,平常还勉强过得去,入了夏,雨水一多,不是这边漏,就是那边滴答,不像个样儿,以前手里没钱也就算了,如今却该翻盖翻盖,明薇采薇一天天大了,善学过两年家来也要娶媳妇儿,早点盖了房,也省的将来瞎着急。”

    苏婆子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能住上砖瓦房,更别提是新盖的了,连想都不敢想,以前就住在窝棚里头,后来善长他爹拖了坯,盖了这几间土坯房,她住进来的时候,欢喜的足足三天没睡着觉,如今听儿子要盖新房,还要翻盖老房,苏婆子忽然有种黑灯瞎火里活了一辈子,忽然望见了光亮就在前头一样,心里说不上是个啥滋味,虽欢喜、欢喜却也有些酸涩,半天才开口道:“记得今年清明节上,给你爹多烧些纸钱,我去瞧瞧鸡窝里的鸡去……”说着,撩开帘子出去了。

    至晚间,苏善长跟刘氏叹道:“咱爹去的早,娘拉扯着我们哥俩儿这么多年也不容易,我们以后要好好孝顺她老人家。”

    刘氏道:“这还用你巴巴的嘱咐我,自打进了你们苏家门那天起,我何曾有一天不孝顺婆婆的。”

    苏善长知道她想歪了,忙道:“我不过这么说说罢了,你何必当真,等铺子有了着落,我就寻人填坑打地基,过了年,大丫头就是十一了,虽说定亲时,咱家就是贫门小户,可出门子的时候,也得像个样,不能让周家太小瞧了去。”

    刘氏不禁扑哧一声笑道:“跟你过了半辈子,到今日才知,原来你也是个争强好胜的。”苏善长道:“哪是我争强好胜,不过为着丫头的将来打算罢了……”两口子说了会儿体己话,便自去安睡不提。

    越近年,天越冷起来,腊月二十三夜里落了半夜雪,腊月二十四起来,一开门就是一阵寒风裹挟着院子里的雪粒子迎面扑来,刮在脸上冻的人生疼。

    这样的天,采薇最老实,因为怕冷,所以轻易不出门,只跟明薇两个窝在屋里,明薇做针线,她趴在炕桌上写对子。

    从腊月二十到今天就没闲住,冯秀才今年有事在主家耽搁了,到现在也没家来,村里的人都知道苏家的采薇能写大字,有那着急贴对子的,便来了苏家,让采薇帮着写,故此,今年采薇尤其忙。

    写了会儿,搓了搓手,明薇倒了半碗热水递给她道:“歇会儿子吧!都写大半天了,回头晚上又闹手腕子疼。”手里的衣裳在采薇身上比划了比划,笑道:“不怨咱娘说,你倒是长得飞快,如今穿的袄比我的还要大一些了。”

    采薇道:“你成天就在屋子里呆着,不跑不动,自然不长个了。”明薇扑哧一声笑道:“按你这么说,那些成天在外面跑的小子们,不定得长多高呢,我瞧着也有矮的,可见是歪理……”

    姐俩儿正在屋里说话,就听外头隐约像是马车声音,姐俩儿互瞧了一眼,明薇小声道:“今儿都腊月二十四了,还有谁来咱家串门子不成……”两人忙下了地出去,来人已被苏善长迎了进来。

    苏采薇打眼一看也颇为意外,正是那日进城走亲戚见过的那位表姑婆的儿子,采薇唤一声表叔的赵鹏。

    带着两个小厮,提了丰厚的年礼,一进屋就要给苏婆子跪下磕头,人家满身绫罗,苏婆子哪能让他真磕头,忙让儿子搀了起来,让到里屋的炕头上。

    这屋是苏婆子的屋子,炕烧的热,地下还放了个炭火盆子,平常白日里,明薇和采薇都在这里消磨,若是来了客也在这屋招待。

    不过今儿都腊月二十四了,谁也没想到还有客,因此屋里并没很收拾,针线衣裳倒是容易,裹了,放在炕一边的柜子上就是了,只炕桌上,对面的桌案上都摊着采薇刚写好的对子福字,墨还没干呢,不好收起来,显得有些乱。

    赵鹏早看见炕桌上摆着的笔墨,想来正写对子,暗暗猜疑半晌儿,苏善长他是知道的,大字不识,可除了他就剩下刘氏苏婆子和两个小丫头,难不成是他两个丫头写的……

    赵鹏好奇的仔细瞧了瞧,虽不能说好的出奇,但贴出去却也不失体面,采薇去收拾桌上的笔墨,赵鹏笑问:“这些是你写的?”采薇点头说了声是。

    赵鹏忽儿笑道:“你是那天跟你爹去的假小子?”说着,打量她一圈道:“今儿穿着这件红袄,我倒险些认不出了,这定是你姐姐明薇了?”明薇拉着采薇蹲身行礼,唤了声表叔,便立在一旁。

    本来赵鹏就是扫听着找来的,远远瞧见这几间土坯房一个破烂院,还以为找错了地儿,到了门外,见到院子里正扫雪的苏善长,才知就是这家,刚才进来的时候,略扫了几眼,房子虽旧,却收拾的很规整,显是刚宰了猪没几天,院子的窝棚顶上还吊着刚灌好的肉肠,挂了慢慢一排。

    及到进来,赵鹏越发觉这门亲戚不是那变着法儿进城打秋风的穷亲戚,穷人谁还有闲钱让自家女孩而念书识字,便是城里的人家,让丫头念书的也是凤毛麟角,更何况这样的乡下。

    一时倒了茶来,赵鹏道:“那日善长表哥去了之后,我娘便念叨着让我来瞧表婶,无奈有些要紧的杂事阻住了,今儿才得了空,也没分个日子,便过来了,我娘让我问表婶的安呢,说这些年没见了,等开了春,派车接您去城里住些日子,也好好的说说话儿。”

    苏婆子忙道:“倒是劳你娘惦记着我,也不是没胳膊没腿儿,还用得着派车接,果真想我了,等得了空,我就去瞧她去,也见识见识你们城里的新鲜景儿……”

    说着话儿眼瞅到了晌午,苏婆子忙让刘氏做饭,赵鹏也没推辞,吃了几碗酒下去,才对善长道:“那日你走的那样急,连送都不让送,我娘把我好一顿埋怨,说咱们两家虽有几年不走动,若论起来,却是正经亲戚,比不得旁人,你若有什么难事,也不用藏着掖着的,今儿就说给我听吧!”

    苏善长不想他如此敞亮,便把想寻铺子做买卖的事说给了他,赵鹏却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样的事有什么难的,实话跟你说,我姐的两个绸缎庄在手上已经管多年,生意场上的人倒是认得不少,别的不敢说,这铺子倒正巧有个好的……”

    ☆、小忽悠丫头大谈生意经

    苏善长一听欢喜的不行,忙问:“哪里的门面?”赵鹏道:“就在东边的老牌楼街上,挨着市集,距城门也不远,你上次进城大约经过的,只他家没贴着招赁告示,你或许没瞧见。”

    采薇道:“可是墨香斋附近,上着门板,廊檐上悬着一只大红灯笼的那个?”赵鹏扫了她一眼,笑着点点头:“正是那个,跟墨香斋隔着两个门面,原是个做古董瓷器生意的,可咱定兴县这样的小地方,哪比的京城,有钱买得起古董的就那么几户人家,哪有什么生意上门,自打开张就生意惨谈,掌柜的姓王,原是兖州人氏,妻小虽在这边,爹娘兄弟却都在原籍,听说家里还有许多房产田地,最近家里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铺子想顶出去,因我跟他吃过几次酒,他便拖了我的人情,让我瞧着帮他寻个合适的主顾,只一样,他这铺子是不赁的,想是手里正缺银钱使唤了。”

    采薇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因那条街虽比邻着闹热的市集,却分外冷清,又在哪个墨香斋附近,采薇才大略有些印象,记得是个两层的小楼,若是买,得多少钱啊,自己家里这点底儿,都算上都不见得够。

    却听她爹扫听:“怎样的门面?价钱如何?”赵鹏道:“底上两层,临街的门面房两间,上面两间,一共四间,下面做买卖,上面可囤货,也可让伙计住宿,我去瞧过,地方干净敞亮,倒是个上好的铺面,因卖的急,价钱出的也不算太高,120两银子。”

    苏婆子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我的天老爷,这样还不高呢,去年开春里长家盖了两进的小院,一水儿的青砖瓦墙,也才花了四十两银子,就是这样,还有说贵了,说城里一个正房三间,东西厢房两间的小院,如今三十五两便能买下呢……”

    刘氏怕赵鹏听了不受用,忙道:“娘,那可不是能做买卖的地儿,做买卖的门面是要贵多的,能生银子的营生,哪有便宜的道理。”

    苏婆子也才醒过味来,大约自己说的话不防头了,忙跟赵鹏笑道:“婶子是个妇人,又成天在这乡下呆着,没什么见识,你可别听婶子胡说。”

    赵鹏却不以为意道:“婶子原说的不差,如今正是这个行情,只是这一沾上做买卖就都贵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买卖能赚多少钱呢,殊不知,不过赚个瞎热闹罢了。”

    苏善长道:“不满赵鹏兄弟,这茶庄是跟我家内兄一起和着的买卖,买门面是大事,怎样也要等他回来,我们一起看过再说,不知那位王掌柜可能等这一时半刻,至多半个月,内兄便能过来了。”

    赵鹏道:“如今他早已家去了,这里是我说了算的,横竖正月里你们定下就是了。”

    赵鹏走了之后,苏婆子忙拽着儿子道:“善长啊!才攒下几个银钱,这门面这样贵,我说还是不要买下的好,再寻别的吧!”

    苏善长道:“娘,这事儿您就别管了,我跟大虎会商量着办。”苏婆子心里知道,别看大儿子平常老实巴交,却是个有正主意的,心里怕买卖不好都赔进去,便去外屋寻儿媳,想着让她劝劝儿子,如今这日子正好,不缺吃断喝的,干啥非要冒这个险去。

    明薇也回去自己屋里,去缠那新买来的绒线,屋里一时只剩下苏善长跟采薇爷俩儿,苏善长坐在炕上皱着眉算计:“120两银子真不是个小数目,他跟大虎这两趟南边跑下来,除去本钱,分到各自手里的银子,加在一起也不过200两,便是都拿出来,还要去南边进货呢,南北大老远的倒腾一趟,一星半点便不值当了,若是多了,这进货的银钱真真让人发愁……”

    手边上递过来半碗热水,他喝了一口,一抬头就见采薇正坐在他对面,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他,精灵古怪的模样儿,令苏善长不由搁下心中烦事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采薇却鬼头鬼脑的小声问道:“爹,您眉头都皱起来了,愁什么呢?跟采薇说说,说不准采薇能给爹开解。”

    苏善长一楞,瞧了女儿半晌儿,心里忽然想起来,这几次的事儿,真说起来,还都是这丫头随口一句主意便成了,或许这就是老天赐给他苏家的福星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