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旁边：“留大的！“
    小和尚和我犟：“要小的！”
    我在旁边很绝望：“要大的！”
    文殊郁闷地扯了扯普贤：“他俩这个相处模式怎么有点……”
    普贤坚定地不说话。他认为到了这一步, 说什么都是错的。
    过了一会儿，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转头，见一朵黑云从天而降，还伴随着闪瞎眼的金光, 这恢弘的气势和土里土气的审美让我有点紧张, 等那云一落下, 果然是地藏本人到了。
    ……这我就很惊恐了。
    不仅我很惊恐，文殊也带着有点紧张, 赶紧拉过普贤问道：“怎么把他给叫来了？”
    要知道, 我们西天诸佛开会, 一般不带地藏。
    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地狱里兢兢业业搞事业, 对我们这个搞宏观的没什么感觉，比较专一, 一向不掺和零七杂八的政治斗争与信众建设。
    其实地藏其人, 还是和外面传的不太一样, 但是他不属于普贤那种画风不对，他是画风太对了反而有点怪。
    须知西天诸佛活太久，生死见得太多, 已经不因任何人的死亡或逝去而悲伤，大家都很淡定地搞整体建设, 从整体出发讲管理，不掺杂私人感情，只有地藏不太一样。
    他这个人，非常的热血沸腾，曾经立下豪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我们一开始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毕竟我们佛教的诸位菩萨都活得太久了，太久了，时间一长，谁都知道这世上善与恶是相对存在的，虽然我们不断致力于让世界变得更好，但是来地狱的比例是不变的，根据某位神仙的社会定律，如果一种恶减少另一种恶就会随之增多保持平衡，比如杀人的如果变少了说谎的就会增多，那么问题来了，到底社会有没有变好呢？反正绕来绕去有个奇奇怪怪的哲学问题。
    我们后来想了想觉得从个体出发不管用，要从整体出发，这就真的是没完没了了。
    时间一长，搞到最后大家都很丧，因为神仙上头有天道，天道上头还有个不知道是啥的东西，当神仙当得很茫然啊。
    但是地藏不，他几千年来每天都兢兢业业在下界地狱渡化有罪的人，日复一日，日复一日，与西天诸佛不同的是他非常热血，每天都给下界的生魂洗脑，然后在反过来给自己洗脑，然后再给生魂洗脑，如此不断循环……最后，他变成了一个中二狂。
    于是，当小和尚喊出“我要舍身渡魔”的时候，我一瞬间就有了一种地藏的既视感。
    到了现在，小中二狂遇见大的中二狂，这可就很精彩了。
    如来和我说：“我觉得他俩应该会比较有共同话题，所以把他请来了。”
    我对此不持赞同态度。
    万一两个人相互作用，彼此洗脑，互相加深中二病，这可怎么办呢？
    佛祖转头看看我们三个，悠然道：“我们现在只需要决定一件事情：到底让不让金蝉子留这个孩子？”
    我们仨齐声道：“不让，绝对不让！”
    佛祖摸摸自己脑门，从容道：“那就让他们两个交流吧。”
    ？？？
    小和尚那边还在和孙悟空吵架：“不！我不在乎我的生死了，我于西天早已无足轻重！他们明显看重你更多一点！徒弟呀，我若是死了，你便带着我的思想，带着我的梦想，带着我的眼睛替我去取经吧！毕竟经谁都可以取，谁都可以替我传播观念，但是这个孩子只有我了，只有我能救他了！”
    这妥妥的当妈的既视感。
    然后，他再度喊出了那句经典的话：“我要舍身渡魔！”
    ……简直是和暗号接头一般，仿佛一朵奇葩忽然于黑暗中发现了另一朵奇葩，两朵奇葩在漆黑的深夜里相互呼应，地藏忽得自肺腑中喊出一句：
    “我也要舍身渡魔！”
    小和尚捂着肚子，傲然道：“我要舍身渡寄居于我身体里的魔！”
    地藏昂着头傲然道：“全天下的魔都是我身体里的魔，你身体里的魔也是我身体里的魔！”
    ……他这说话方式让我当即就是一个哆嗦。
    文殊担忧地问我：“搞基层建设搞久了都是这样吗？”
    我说：“可能和厉鬼呆久吧。基层不是这样的，你不要误会啊。”
    小和尚捂着他的娃：“我舍身渡魔的诚心更强烈一点！”
    地藏则更激烈地说道：“我舍身渡魔的诚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证！我更强烈一点！”
    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担心地问如来：“这样不会出问题吗？”
    如来：“不会的。没事。”
    他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只好勉强相信他了，一个个都立在一边不动如钟，看着他们两个的交流。
    小和尚似乎已经被地藏感动了，热泪盈眶地说道：“我曾经有一个梦想，我想取得三卷真经，度化世人。但是我现在发现我并不是最适合的人选，我肉体凡胎，虽是历经磨难，却在拖我徒弟的后腿；我要取的经不是我的要取的那种经，我一心敬重的神明其实也不把我放在心上。没了我，取经反而会走得更快更远；有了我，只会磨难重重。我现在决定放弃我昔日的梦想，用我的无用之身度化我最后能度化的人！”
    地藏也不知道被小和尚感动了还是被他自己感动了，也热泪盈眶地说道：“不！不要放弃你的梦想！那是你为之历经千辛万苦都不放弃的梦想啊！”
    我有点担心，问如来道：“我们要不要告诉小和尚他是金蝉子转世，这样只有他能取真经？我看他现在自我怀疑很强烈啊。”
    如来当即就急了：“不行！那不就暴露我们内定取经人了吗！而且而且……”
    他说到这里忽然不讲了，我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起他之前和玉帝暗搓搓商议的事情来，比如一个好的主角就是要父母双亡连祖父母都得死绝，比如为了让唐皇意识到佛教的重要性斩个龙王让他去一趟地府看看地府厉鬼什么的，还有那个我一直背地里怀疑的到底是谁告诉妖怪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这件事，总而言之加在一起，实在是不怎么光彩。
    我总觉得小和尚现在折腾得这么厉害，除了他怀了孩子情绪激烈以外，没准是他已经发现取经基本就是在给我们神仙处理烂摊子，搞得信仰有点破灭，现在又咔嚓一下怀了个娃，直接母性大发，把之前的一切都甩下不管，反正是死活不走了。
    地藏拉住了他的手，激动地对他说道：“你还有更远大的理想，让我代你受过你现在的苦楚吧！把你的烦恼，你的痛苦都交给我，我替你渡魔！”
    小和尚忽然不吭声了。
    他闷声看了地藏，原本如遇知音的神情忽然变了，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可是我现在是要生孩子，你能替我生孩子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