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野下令将沈鹤轩和冯想押送大同,燕思空便一边修养劳累的身体,一边等待,他亦十分操心察哈尔的情况,也两次想跟封野商议如何对付察哈尔,但封野却明显不愿意多谈,令他很是不解。
若说在陈霂一事上封野防备他,还情有可原,察哈尔是外族蛮夷,又不怎么成气候,无非是因为占据天时地利,又要与朝廷结盟,对大同有所危险,此时才显得重要,他想不通封野防备他什么。
但他很快也就知道个中原因了,因为元少胥的来访。
他知道元少胥因他与元南聿身份的事而心虚,所以他们虽然算是共侍一主,且还是名义上的兄弟,但自那次单独见面后,元少胥从未主动来找过他,即便是在营中碰到,也要远远避开。
既然无事不登门,燕思空也不愿意多看他,尤其是看着他顶着神似元卯的脸虚与委蛇,于是便开门见山地问:“大哥来访,有何指教?”
元少胥显然也不想拐弯抹角:“我是避开狼王来见你的,因有一事狼王不让你知道,但我却觉得你应该知道。”
“哦?何事?”燕思空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元少胥是决计不会为他考虑的,他有时也实在想不通,一母同胞的两兄弟,为何能够一个狭隘自私,一个爽朗大度。
“你可知察哈尔杀了封野派去的使臣,却接见了朝廷派去的使臣?”
“知晓。”
“那你可知朝廷为何再派使臣?”
“不是为了巩固和察哈尔的同盟吗。”
“这么说倒也没错,但实际是因为察哈尔狮子大开口,向朝廷要封贡。”
燕思空挑了挑眉:“这我尚未听说,这帮蛮子,实在是得寸进尺。”
所谓封贡,就是蛮夷要求向天朝上贡,这听来似乎蹊跷,哪有主动要求上贡的,岂非贱得慌?实则不然,华夏汉民,素来自尊礼仪之邦,千百年来又大多是汉人帝国,周边的蛮夷小国,来中原进贡,朝廷是要回礼的,而且是要加倍、甚至加几倍的还,以体现天朝的强盛繁荣,蛮子进贡的东西,除了牛马羊尚有些用处,其他大都是粗鄙糟粕,百无一用,如今察哈尔是要挟封贡,便连牛马羊都只会挑病老瘦弱的,是明晃晃地讹。
封贡互市,是历朝历代外邦蛮夷与中原帝国开战的最主要原因,他们不事生产,不会农耕,举凡粮食,器具,陶瓷,铜铁,丝绸,茶叶等等等等,想要的好东西要么从中原抢,要么从中原求,朝廷开放互市,让他们可以用牛马羊在河套地区自由交易,已是大大的恩惠,现在竟然还要求封贡,是吃准了朝廷需要他们拖住大同的后腿。
“于是朝廷便又派了使臣去谈。”
“这不是好事吗,为何不能告诉我。”
“不能告诉你的,并不是这件事。”元少胥不自觉地看了看左右,尽管周围并无闲杂人,他也压低了声音,“狼王也要与察哈尔和谈,但哪答汗……”他直勾勾地盯着燕思空,“指明道姓地要你为使。”
燕思空一怔:“我?”
“对。”元少胥道,“这显然不是哪答汗的意思,而是朝廷的意思。”
燕思空微眯起眼睛,心想,这一招走得不错,他一时还真被难住了,也难怪封野迟迟没有动作,也不与他商议。
他若去了,那真是羊入虎口,生死由命,朝廷说不定就以他的项上人头,作为同意哪答汗封贡要求的条件,而哪答汗则以他是否出使,作为是否与封野谈判的条件,这主意不知道是朝廷出的,还是察哈尔出的,无论如何,都够阴毒的。
不过,封野不让他知道,显然是顾及他的安危……想到此,他不仅有一丝走神。
元少胥一眨不眨的盯着燕思空的脸,想要揣摩他此时的想法,同时心中也隐隐担忧,毕竟,他是背着封野来告诉燕思空的。
燕思空赶紧把自己的思绪拽回来,他点点头:“多谢大哥告诉我。”
“你……打算如何?”元少胥连忙解释,“思空,我绝不是想让你去送死,只是眼看着狼王为此事发愁,却苦无对策,大军亦举步不前,可若要打,又定然损兵折将,你如此聪明,总能给狼王出出主意。”
“大哥做得对,不能令一帮蛮子骑到我们头上来。”
“那……”元少胥道,“思空,你可千万不能让狼王知道,此事是我泄露的,聿儿也不能说。”
燕思空淡淡一笑:“放心吧大哥。”
他知道元少胥打得什么如意算盘,若他能想出两全之策,当然好,若他当真冒险去出使察哈尔,且有去无回,那则更好,借刀杀人除掉他这个心头大患,那撒过的谎便永无见天之日,亦不怕他因为此事而在封野枕边吹风,阻碍了自己的前程。
元少胥从不曾视他做元家人,更遑论兄弟,他也并无什么遗憾、难过,他对元少胥,便是看在元家的份儿上,不会动手对付他,仅此而已了。
元少胥走后,燕思空把自己关在书房内想了许久,心中稍有底了,才起身去见封野。
第205章
燕思空在衙门找到封野时,他正与几名重要将领议事,燕思空畅行无阻地走了进去,见元南聿、元少胥和封野的得力手下都在,还有封野的叔叔——封剑平的义弟封长越,当年就是他拼死带着两千死忠的封家军逃出大同,才为封野攒下了东山再起的资本。
此人是封野的爷爷收养的孤儿,已是天命之年,但身强体壮,性格耿直忠义,封家军虽是封野统领,但封野对他亦十分敬重。
见到燕思空,屋内几人神色都颇为复杂,燕思空声名狼藉,人尽皆知,偏偏封野还与他存有私情,着实令人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