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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树丛后面,有人?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她们几人立刻朝后面走去。萧思懿胆子大,一马当先,慕明棠紧随其后。

    可是等她们绕到树丛后面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人。

    只有地上零零散散的几片叶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萧思懿四处翻找,奇怪地喃喃:“不应该啊,我刚才明明听到动静了。莫非,是我听错了?”

    唯独慕明棠,看着地上略有些杂乱的土地,暗暗皱起眉。

    这里确实有人,而且是刚刚离开。

    是谁?

    因为这件事,慕明棠赏花的好心情顿时没了。到了晚上设宴的时候,她眼睛从一个又一个男子身上扫过,看谁都觉得行迹可疑。

    谢玄辰发现慕明棠很认真地盯着一个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谢玄辰也跟过去扫了一眼,心里有点不痛快了。

    他忽然拿起茶壶给慕明棠倒茶,借着身形变换,正好堵住了慕明棠的视线。慕明棠正在判断要紧之处,眼前猛地被堵住了,不由往前挪了挪。

    她动,谢玄辰也动。慕明棠再看不出来谢玄辰是故意的就是瞎了,她无奈,问:“你在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谢玄辰脸色阴阴的,问,“你在干什么?”

    “别闹。”慕明棠把他的手打开,说,“我正忙着呢。”

    她还推开他,谢玄辰吃味了,整个人都做作起来:“你为了别的男人,凶我?”

    “我没有。”

    “你还为了别的人打我。”

    慕明棠整个人震惊了,她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又看向谢玄辰:“我,打你?我竟然还有这个能耐,我怎么不知道?”

    谢玄辰轻轻哼了一声:“只有身体上的伤才叫伤吗?是心灵上的打。”

    慕明棠生生被他恶心到了,高龄撒娇最为致命,慕明棠用力揉了揉眉心,发自肺腑地说:“谢玄辰,你已经不是这种撒娇的年龄了。你好好说话,不要恶心人。”

    谢玄辰这回是真的被伤害到了,他挑起眉,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你竟然还嫌弃我年纪大?”

    他们的座位向来瞩目,下面有人听到他们这里的动静,好奇地朝上张望来。慕明棠觉得尴尬,慌忙拉住谢玄辰:“好了好了,我们回家说。你别再搞幺蛾子了。”

    慕明棠是真的怕了,她可丢不起这个脸,只能赶紧哄身边这位祖宗。然而谢玄辰这个人越给脸越拿乔,依然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高傲地别着脖子不说话。慕明棠怕谢玄辰再做出什么来,只能往近凑了凑,借着拉他袖子的动作,低声和他解释:“我刚才并不是看别人,而是再找一个人。”

    谢玄辰眼神动了动,嗓音依然高冷:“找人?”

    “没错。”说起这个,慕明棠也有些忧愁了,“是下午偷听我们说话的人。我和萧思懿、蒋明薇在凉亭里说话,后面种着一排木槿和灌木,我们专注说话,都没有留意后面。那几个人不知道听了多久,他们走的时候发出了动静,被萧思懿注意到,我才知道被人偷听了。”

    谢玄辰嘴唇动了动,看起来欲言又止,然而慕明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留意。

    他擦着边,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若是找到了,你打算如何?”

    “自然不能姑息。”慕明棠一下子沉了脸,说道,“什么人呐,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结果他们几个大男人,偷听女子的壁脚,听完后还悄悄走了。你说,他们这是大丈夫能干出来的事吗?”

    谢玄辰承认的话都到嘴边了,见状又生生咽下去。慕明棠看起来是真的烦,被人说小人,可比被人骂坏严重多了。

    尤其这个人,还是慕明棠。

    谢玄辰沉静了一会,问:“你怎么知道是男人,还是好几个?”

    “看地上脚印啊。”慕明棠没有多想,直接把自己的推测分享了出来,“地上虽然没有脚印,可是土是乱的,好些花瓣被揉在土地,一看就是被人为处理过的。能在萧思懿听到声音后立刻撤退,可见必是男子,身手还挺敏捷,而地上土被翻动的范围那么大,若只是一个男人踩在哪里,不至于摊这么大。”

    谢玄辰一边听一边抿起嘴,耶律焱和谢玄济这两个废物,竟然在地上留下了痕迹。北戎和邺朝若是落到这两个人手里,那就一起玩完了吧。

    谢玄辰几次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慕明棠还沉浸在被人偷听的愤怒中,不断地和谢玄辰骂那个偷听贼。慕明棠越骂,谢玄辰的表情就越复杂。

    谢玄辰一晚上都在想如何不经意地告诉慕明棠真相,顺便把自己从哪些偷听贼的队伍里摘出来。谢玄辰甚至想过被人威胁这种说法,但是他在心中演示了一遍,自己都觉得不太可信,慕明棠估计更不会相信。

    谢玄辰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人就不能太飘,他一下午都意气风发、神清气爽,现在好了,骑虎难下了。

    第88章 开战

    谢玄辰一刻不停地想着如何在洗白自己的同时, 告诉慕明棠下午的真相。他栽赃耶律焱、谢玄济的话还没编周全,忽然见耶律焱从北戎席上站起来了。

    此时殿中丝竹声靡靡,教坊司排了盛大的舞蹈, 一群水袖细腰的宫女在高台上翩翩起舞。耶律焱和着背景里的乐声, 高举着酒樽对皇帝敬酒:“戎邺两国议和, 此乃天下盛事, 必将影响天下大局。我这一杯,预祝我们两国和谈顺利,祝两国陛下千秋万代。”

    皇帝听到这些话露出笑容,也举起酒杯应和。耶律焱当众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忽然话锋一转, 说道:“我们大戎十分诚心地想要和邺朝结盟, 然而这一路走来,有太多人想要干扰议和大局。邺皇陛下,外人如何暂且不说, 邺国朝廷, 应当是主张议和的吧?”

    皇帝一口应诺:“这是自然。王子对此尽可放心。”

    “那就好。”耶律焱说, “愿戎邺两国永结兄弟之邦, 两国君主以兄弟相称,边境白发老者不识干戈。”

    耶律焱在今日公开提出议和内容, 那就是说,和谈序幕, 正式要开始了。

    当然, 真正的合约必然极其复杂,小条例繁多, 可是今日,双方首先得把基调定好了。若是一个想着我们是□□上国和该让对方纳贡朝贺, 一个想着平等共处停战互市,那接下来的条约,就不必谈了。

    谈了也得崩,还不如省点力气。今日,耶律焱率先抛出试金石,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态度和底线。

    皇帝微微提起了神,道:“当然,朕愿与北戎永结为好,平起平坐,后辈以序齿论。”

    耶律焱提出来的第一项条件皇帝便是同意了。这一条无疑是很多人的共识,今时不同往日,以邺朝如今的体量,想像前朝一样万国来朝,藩国称臣,是不大现实的。和北戎以平起平坐的姿态议和,对两个国家而言,都是好事。

    第一个条件是前提,大态度一致了,后面的条件才能继续。耶律焱又说:“我们此番来和谈是带着诚意,望停战后,邺朝不要在边境驻军,也不再修建城隍和瞭望台。我们两国互相开放边境,让商人自由来往。”

    不得驻军和修建城防,皇帝皱眉,觉得这样做有些风险。不过皇帝转念一想,合约是相互的,如果北戎也撤军,倒也无妨,反而能更促进商业流通。

    皇帝说道:“撤军可以,但是北戎也要答应同样的条件,不然独独朕不设防,恐不公平。”

    这一点在耶律焱的预料内,他很痛快地同意了。连着两项共识达成,邺朝这边的人无疑放松许多。

    照这个势头来看,达成议和并不难。若以后真不用再打仗,那就太好了。

    耶律焱似乎也松了口气,对接下来的几项条件已经非常自信了。前面两条是试探,既然邺朝真的有议和之心,那后面的条件他们一定会答应。

    因为谢玄辰横空出世,耶律焱今日下午紧急和使者商议过,特意放宽了几个条件。耶律焱自认为他们修改了条件后已经非常有诚意,邺朝不答应才是怪事。

    耶律焱十拿九稳,声音也变得从容了:“皇帝陛下也诚心议和,这实在是再好不过。除了边关互市后,邺国当每年向大戎资助军费三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雄州交割。”

    资助军费?

    皇帝略微皱眉,耶律焱说得好听,向北戎资助军费,但是换个说法,这不就是岁币么。

    但是三十万白银和二十万绢并不算多,如果真的打仗,军费花销可比这个数大多了。能用五十万买和平,值得。

    皇帝内心已经答应了,然而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如今不能维持宗主国的体面就已经很尴尬了,若是一口答应岁币,恐会被史官指点。皇帝便装模作样地推辞道:“既为兄弟之国,相互帮助、共济难关是应有之事。然而五十万太多了,对朝政压力太大。”

    “对别人或许多,但是对邺皇而言,五十万不过是个区区小数字罢了。”耶律焱说,“东京人口稠密,商业繁荣,一年进益不知道有多少,五十万对你们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如果打仗,那就什么都没了,但如果能用五十万换来和平,你们朝廷能获得的收入,远不止这五十万。”

    耶律焱说的在理,皇帝基本已经答应了,但是这些话不能由他一个国君说出口,说到底,岁币并不是什么荣耀的事。

    宋宰相闻弦歌而知雅意,见状立刻接话,和和气气地和耶律焱说一些官话套话,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妥协的意思。其他坐得近的人,听到要每年给北戎五十万岁币,虽然伤怀宗主国风光不在,可是也觉得心安理得。

    五十万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并不多,反正最后是从朝廷的账上走,于他们又不痛不痒,他们却能享受难得的太平日子,何乐而不为。

    舞台上的水袖依然柔柔地飘着,其余人听不清皇帝和耶律焱说什么,但是看上面大人物的表情,大概猜到在商议正事。宋宰相频频松口,眼看就要同意了,谢玄辰忽然将酒樽放到桌上,他用力太大,只见酒樽飞快地裂开细缝,砰地一声碎了。

    其他人都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高台上跳舞的宫女也动作一顿,不明白场上发生了什么。谢玄辰已然在强忍着怒气,他冷冷瞥了舞女一眼,薄唇微启:“退下。”

    这两个字并不算大声,然而里面的冷气仿佛有实质一般,整座宫殿都跟着蔓延结冰,寂静无声。教坊司的舞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到一边,惶恐不已。

    谢玄辰的动静委实不小,从上方的皇帝和耶律焱,到下面的普通臣子,甚至聚在一边闲谈的夫人小姐们,都一齐朝谢玄辰看来。

    耶律焱的表情变了,也冷了脸,问:“安王这是什么意思?”

    谢玄辰看起来是真的气得不轻,他面容如玉,此刻完全收敛了笑,眼睛下的泪痣冷艳决绝,杀气凛凛:“我邺朝建国来,内外征战不断,有输有赢,可是从未不战而降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最坏大不了一死。反正邺朝不和亲,不割地,不纳贡,岁币之事,你们想都不要想。”

    这个殿中的气氛都凝固了。尤其是主张议和的宋宰相等人,此刻都有些目瞪口呆。

    才五十万而已,谢玄辰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为一丁点钱,当众和北戎人闹不愉快?

    耶律焱听到谢玄辰的话表情迅速沉下来,其余北戎人也眼瞪如铃,露出戒备的姿态。

    耶律焱不想把场子做太绝,本来都要谈成了,若是彻底闹崩,之后再续起来会很难看。耶律焱话语中留着余地,微缓了口气,说道:“安王铁骨铮铮,义薄云天,我等佩服。但是靠打仗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打仗损耗巨大,远不如和平共处,这样对两国都有利。五十万对于贵国朝廷来说实在微不足道,恐怕都不及你们军费的十分之一,用这样一笔小钱换边境安宁实在划算极了。久闻安王战利品丰厚,花费豪奢,莫非连五十万都不舍得?”

    五十万对谢玄辰来说当然不算多,慕明棠知道自己府中的财务情况,别说朝廷,谢玄辰个人都能立刻拿五十万钱出来。然而,这不是钱的问题。

    谢玄辰冷冷笑了笑,他虽然在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眼中依然冰凉一片:“五十万确实不多,然我大邺钱财虽多,却没有一个子是多余的。以百姓之财,资异国之人,一分钱都不可能。”

    耶律焱被彻底惹恼了,他猛地拂袖,将酒杯投掷在地,阴沉道:“依安王此言,便是不同意议和,想要开战了?”

    谢玄辰依然笔直坐着,身姿如剑,眼神凛然。

    “那就开战。”

    谢玄辰的声音掷地有力,眉目冷然,整座宫殿都安静了。

    耶律焱气的不轻,阴沉沉地看向谢玄辰。两人视线交错,隐隐都能听到兵戈声。耶律焱语气森森,道:“我大戎兵强马壮,勇士悍不畏死,父汗是看在邺朝的颜面上才提出议和。我们大戎本来就不怕打仗,可是你们打得起吗?”

    谢玄辰笑了,说:“打不打得起,你来试试便知。”

    大殿里谁都不敢说话,宋宰相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其实耶律焱说的没错,他们北戎本来就是游牧民族,不怕打仗,可是朝廷,当真打不起啊。

    谢玄辰目光睥睨,寸步不让。过了一会,耶律焱率先退了一步,说:“既然和谈是两国共识,细节可以再行商议。岁币之事,随后再议。”

    在座所有官员,包括主管三司省财政的蒋鸿浩都吃惊了。他们本来都已经准备好出钱买太平,没想到谢玄辰突然发难,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耶律焱退步了?

    谈判一步让就是步步让,最开始流露出妥协之意,暴露了自己底线,之后再追回来就不可能了。耶律焱说是岁币再议,但是官员们都知道,再议,便是再也不议了。

    百官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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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翻车

    谢玄辰方才翻脸的时候, 其实许多人都在埋怨他,好好的议和大局,谢玄辰搅和什么?五十万又不多, 为何要为这一点小钱惹怒北戎人?

    谢玄辰和耶律焱的对话硝烟味越来越重, 最后近乎兵戎相见, 大殿中没一个人敢说话。他们本来都以为要谈崩了, 邺朝哪里敢和北戎开战?可是却没有想到,谢玄辰在异国的威慑力,竟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最后,竟然是北戎不敢冒险。

    但是无论怎么说,结果都是好的。宋宰相赶紧上来圆场, 打太极把话题带过去, 不敢再谈国事了。今日这个结果,已经比他们预料的好了太多,剩下的之后再谈也不迟。

    殿中又恢复了歌舞升平, 教坊司的舞女战战兢兢, 重新跳起花团锦簇的舞蹈。台下众人似乎也忘了刚才的事, 继续觥筹交错, 谈笑风生。

    可是谁回不到刚才的心境。众人不敢表露,可是在场所有人, 都悄悄地,一眼又一眼瞅谢玄辰。

    谢玄辰重新换了酒杯, 低头饮酒, 和方才杀气凛然说开战的人判若两人。慕明棠主动拿起酒壶,为谢玄辰满斟一杯:“消消气。他们不敢再提岁币了, 你不要把自己气着了。”

    “我早就不气了。”谢玄辰说完后,低低地叹了一声, “两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北戎无论做什么我都不意外。我更气的,是自己人。”

    北戎和邺朝各自为政,耶律焱想要吞邺朝的好处,谢玄辰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他不能接受,自己国家的人,竟然也唯唯诺诺,任凭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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