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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节
    “桓瓖桓子泉,仰惟圣神,维甘露元年十二月戊戌朔借瞿连瞿伯开一魂二魄附面改容,今未敢贪恋,功成归还。立誓无犯天机,若有泄露,必名败身死,神人共讨……”

    桓瓖:“……”

    “不是酬神?”他瞪着我,低声道,“怎还要立誓?”

    我瞥他一眼:“公子可想好了,若不立誓,就算公子硬将易容之物除去,那瞿连的一魂二魄也仍会附在公子面上。”

    “覆在面上又如何?”

    “也不如何,不过会长成他的模样罢了。”

    桓瓖:“……”

    他面色阴晴不定,少顷,看向前方,似咬着牙一般,将我方才说的话复述一遍。

    我满意地听着,待他说完,继续道:“兹捧香持酒,恭敬致祭,仰惟鉴歆,永绥远祚,伏惟尚飨!”

    说罢,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下,然后将那酒碗中的酒在香前洒下。

    “云霓生。”桓瓖黑着脸,“你先前可不曾说这毒誓之事。”

    我说:“云氏之术,向来离不开鬼神,公子又不是不知。不过是立个誓罢了,大丈夫闯荡天地,还怕立誓么?”说罢,我瞅瞅他,“莫非公子本打算将这天机泄露给别人知晓?”

    桓瓖目光变了变,不屑道:“甚泄露不泄露,这般鸡鸣狗盗之术我才看不上。”

    我笑笑:“我也这般想。”

    接着,我将酒碗再满上,端起来饮一口,往符纸上喷去。

    只见那符纸即刻显露出字迹来,弯弯道道画了满张。

    “这写的甚?”桓瓖忍不住问道。

    “自是鬼神赐下的灵符,这字迹显露了,便是事成了,稍后我可为公子卸妆。”说罢,我将符纸点燃,将灰烬都收到那碗酒水里。

    我端起来,让桓瓖站好,闭上眼睛。

    桓瓖看着那脏兮兮的酒水,露出嫌恶之色:“你要将它来给我拭面?”

    我说:“公子最好莫嫌弃,再迟些,瞿连的脸便长牢了。”

    他即刻闭上了眼睛。

    见桓瓖换了个容貌从桑林里走出来,那两个侍从都露出惊奇之色。

    “怎去了这么久?”公子问我。

    我说:“秘术么,自然要久些。”

    桓瓖却急不可耐地问他:“这脸可是我原来模样?”

    公子不解,狐疑地将他看了看,道:“不是你是谁?”

    桓瓖似松了口气,看看我,翻个白眼,上了马。

    众人再度前行,未几,眼见就要到了关卡面前。

    只见那边闹哄哄的,士卒正拦着过往的旅人为难,阻断了道路。过往人等,无论平民或是贵胄,都被拦下来查验,一看即知架势非同小可。

    “你可曾带了通行符令?”公子问桓瓖。

    “谁作奸犯科之时还带那些。”桓瓖面无表情,“先前瞿连的符令倒是在我身上,不过敢不敢用另说,云霓生已经都扔到河里了。”

    我无辜地眨眨眼。

    公子皱眉,道:“那我等要过关,还须得准备一番问对。”

    桓瓖冷笑:“用得甚准备。”

    说罢,他二话不说拍马上前。早有两个士卒看到了他,即刻上前阻拦,桓瓖勒马,举着鞭子便是一顿抽。

    “我也敢拦,尔等瞎了眼!”他怒骂道。

    那两个士卒定睛看去,神色骤变。

    “将军!”他们忙慌慌张张地收起兵器,行礼,“拜见将军……”

    这时,领头的行长也匆匆走过来,将那两个士卒喝退。

    “将军!”他点头哈腰地向桓瓖赔罪:“将军息怒!他们方才忙昏了,不曾看清将军尊颜!将军息怒……”

    桓瓖得了他一番奉承,面色稍缓下来。

    “光天化日,尔等不在营中操练,在此处做甚?”他仍骑在马上,面色不悦地问道。

    行长道:“今日天还未亮,北军中候便已发令各营,说京中要捉拿谋反要犯,令我等拿着画像封锁雒阳方圆百里的各处要道,搜查乡邑。我等接了令,便被派到了此处。”

    说罢,他看着桓瓖,有些讪讪:“营中的司马他们都去找了将军,可将军不在……”

    桓瓖“哼”一声,道:“我昨日便告假出京办事,自是不在。”

    那行长连声称是。

    我看着他们说话,心中明白过来。怪不得桓瓖一点也不顾忌,他是北军的左卫将军,这处关卡的士卒就是他帐下的人。

    桓瓖又摆着官威将他们训斥几句,正要领着我们离去,却听公子向那行长道:“你方才说,雒阳方圆百里都封锁了?”

    第242章 画像(下)

    行长愣了愣,目光将公子上下打量, 似乎在想他是何来头。

    “答话。”桓瓖在旁边道。

    行长忙道:“正是。北军的兄弟全都出来了, 上面命令无论进出, 都要严查。”

    “那画像何在?”公子又问。

    行长忙让士卒将两幅肖像呈上。

    我瞥去,只见上面画着的正是太后和皇帝的模样。虽看得出是临时赶工,画师无法画得太细致,但脸型和眉眼大致可认。

    而与寻常的通缉画像相比,画像还有一个颇为高明之处。两幅像的下方各有小字, 说明了二人体貌特点。比如, 谢太后的手腕上有一颗痣,皇帝的颈后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这二人的身份倒是没有写, 只说是通缉谋反要犯, 赏格奇高, 无论死活,每人名下皆可赏百金。

    众人看过之后,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东平王虽棋差一着,但这补救之事倒是做得细致。此地离雒阳有一日路程,网撒得这么开,如果皇帝和太后如果皇帝和太后没有易容, 或者离开雒阳之后便懈怠下来, 只在雒阳附近找地方躲起来, 只怕不好逃开。

    “这般大动静, 京中究竟出了何事?”桓瓖煞有介事地问道。

    行长苦笑:“我等也不知, 上头除了通缉, 什么也不曾说。将军看那画像,上面连犯人姓名也无,我等只好揪着相貌查验。”说着,他瞥了瞥四周,上前压低声音道,“不过小人一早就听人议论,是宫中出了大事。许多人都看到宫中起了大火。”

    “哦?”桓瓖神色惊诧,与公子相觑一眼。

    “千真万确!”行长忙道。

    “如此,可有疑犯被拿住?”桓瓖又问。

    “拿了许多。”行长道,“上头说了,凡腕上颈后有痣有疤的,通通先拿了,交给上头一一甄别。小人守在此处大半日,男男女女拿了不下三十人。”

    桓瓖了然,装模作样地叹气:“不想雒阳竟出了这等大事,幸好我及时赶回,险些贻误,只是辛苦了弟兄们。”

    行长忙奉承道:“将军哪里话,将军日理万机,弟兄们无不满心敬佩!”

    桓瓖神色和悦,又勉励行长与一众士卒不可松懈,争取立功领赏,待众人感恩戴德地应下之后,他神气地领着我等继续前行。

    “北军中亦有不少人识得你,问这许多做甚?”待得走出十丈开外之后,桓瓖忍不住对公子道。

    公子没答话,却问他:“当下北军中侯,仍是东平王世子么?”

    桓瓖颔首:“正是。”

    “人望如何?”

    桓瓖冷笑一声:“人望?上任不过三个月,有甚人望可言。”说罢,他叹口气,“这些年人人都想将北军握在手中,把持禁卫,每当换人当权,所有将官几乎全换一遍。单说这北军中候,这三年已经换了六人,谁也不长久。”

    公子应一声,若有所思。

    “不过若是说起人望,倒有一人可服众。”桓瓖忽而道。

    公子抬眼:“哦?何人?”

    “便是你。”桓瓖道,“北军中不少人都盼着你回去。”

    我在听着这话,倏而明白过来。桓瓖指的是公子曾经两番领北军出征的事。柏隆当年就是在北军之中,被公子赏识,拔擢任用。他曾跟我说,北军中曾跟随公子出征的将士,对公子无不称道,即便后来公子得胜即卸任往别处任职,那些将士仍然叫他大将军。

    话虽是这般说,不过桓瓖这人一向爱打小算盘,突然说起此事,怕是有些用意。

    再看向公子,只见他的脸上并无异色,淡淡一笑:“是么。”

    就算行长未曾提及,我也知道昨晚宫中的事必然要掀起波澜。

    与三年前的慎思宫一样,我之所以费尽心机将承露宫每个宫院都点着,就是为了让这火烧得宫外都能看见,瞒也瞒不住。

    走没多久,天色暗下。我们不必非要在今日内进城,于是在一处建得颇大的驿馆中歇下来。

    当然,仍是仗着桓瓖的面子。

    桓瓖虽然没有随身信物,但他本是个浪荡子弟,平日时常与一干狐朋狗友在雒阳及周遭寻欢作乐夜不归宿,故而对近郊的哪处驿馆最舒适食物最美味独有心得。

    这处驿馆,便是他常来的一处。馆人见到他,即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殷勤地问候了一番,又令手下放下杂事,先替我等伺候马匹。

    桓瓖问馆人:“可还有上房?”

    馆人笑眯眯:“有,有!小人昨日还寻着附近林中野物又长出来不少,将军说不定哪日要行猎,便教人将上房留出来,免得将军来了受怠慢!”

    这番甜言蜜语听得人一身鸡皮,桓瓖却似颇为满意,笑了笑:“你费心了,我这几个随从随我安排到一处院子,用物膳食亦与我一般,按旧例便是。”

    馆人忙应下,亲自带路,将众人领进了最好的一处院子。

    众人之中,除了桓瓖,从昨夜至今几乎无眠。进了院子之后,众人也不废话,即刻分派屋子。

    桓瓖让那两个侍从住一间,他自己住一间,给我和公子一间。我随着公子进到屋里,只见里面颇大,陈设亦精细,还设有取暖的地龙,一看就是给权贵准备的。

    尤其是内间的榻,舒适宽敞,躺三个人也无妨。

    “如何?”桓瓖颇有些得意,看看公子和我,意味深长,“方圆百里,唯此处有这般大榻。”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耳根一热。

    公子往榻上看了看,却回头将馆人叫住。

    “被褥一条不够,再加一条。”他说。

    馆人应下,忙去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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