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我先挑的事——是你那上不得台面的外祖父,着实没有半分待客之道。”骆抚冷着脸说道:“你当时请我来,可没说他也在京中!”
说来,这姓宋的当真是恬不知耻,一把年纪了还往女婿家跑,且一住就住到过年!
呵呵,有女儿了不起?
有个和亡妻长得相似,有眼色又会拍马屁还招人喜欢的外孙女了不起?
想到对方今日那隐隐炫耀的模样,骆抚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他这头发早生出来几十年,哪儿还有那姓宋的什么事儿!
“彼时给先生去信时,还不知外祖父进京之事。”张眉寿歉然道:“今日之事,确是我安排不周所致,还望先生包涵。”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两位老人了,万一真吵出个三长两短,也是她的责任。
“骆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姑娘方才来时,宋老太爷才刚吃了药睡下,也是气得不轻呢……”阿荔在一旁低声说道。
她这么说倒不是想借此唤起骆先生的良知。
咳,如果能叫骆先生高兴高兴,别再为难她家姑娘,也是一桩好事。
骆抚闻言果真不留情面地笑了两声。
“怎么,还想讹我不成?他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怪得了谁——”
况且,未必不是装可怜博同情呢。
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情好些了是真的。
他好歹比姓宋的身子骨健朗得多,熬死对方想来不在话下。
张眉寿又耐心哄了一阵子,骆抚总算松了口。
“我也懒得同你一个小丫头计较——走吧。”
说着,站起了身来,借着将手撑到饭桌上的间隙,顺手将那荷包收入了袖中。
图的不是银钱是假的——只能说图得不仅仅是银钱。
他可不是矫情之人。
张秋池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不禁再次陷入了沉思当中。
而反观自家二妹,甚至是阿荔及骆先生身边的仆人,均是一副不能再习以为常的模样。
看来,他离追上二妹的脚步,实在还差得很远。
……
一行人乘着两辆马车,先后来到了青云街后的一座别院前。
阿荔上前叩门,很快便有年轻仆人将人迎了进去。
张秋池打量着院中陈设,和那极热情恭谨的仆人,不由低声向张眉寿问道:“二妹,这可是……殿下的住处吗?”
他此前曾跟着二叔来过一次,对此处清雅幽静的布置,很有些印象。
张眉寿道了声“是”,又低声说道:“不过大哥还是以朱公子相称更妥当些。”
张秋池会意地点头。
可是……二妹为何要带骆先生来殿下的住处?
第669章 你是谁
莫不是骆先生与殿下,也是旧识吗?
毕竟二妹方才说了,要带骆先生见一位故人。
眼见着前厅就在眼前,张秋池一时未能再多问。
几人在厅中等了约半刻钟的功夫,就见缩着脖子,双手揣在袖筒内的夏神医,在老于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到底是江南人士,头一遭在京城过冬,自进了腊月起,几乎就连吃喝都不曾离开过被窝了。
老于将人送到,朝着张眉寿的方向行了一礼,便未有再跟进来,而是转身离去了。
虽说地一早扫完了,可这会儿还要忙着做午饭。
夏神医抬脚步入厅内,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那里的骆抚。
却是眼神疑惑地注视了对方片刻。
此时,站在一旁的张眉寿,开口向张秋池说道:“大哥,这位是夏伯父。”
张秋池听了,便朝着夏神医的方向揖了一礼,语气谦恭有礼:“晚辈张秋池,见过夏伯父。”
夏神医却没分得出心思来看他,只“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而后快步走到骆抚跟前。
头一句便是:“……你这头发,怎么长出来了?!可是叫我险些没能认出来!”
说着,就抬起了手要去拨弄骆抚头顶上的发髻。
他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骆抚快一步将他的手打掉,没好气地道:“你一个疯子都还能好端端地活着,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就非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以前他是没有头发的吗!
只记住眼前他翩翩倜傥的模样不好吗?
夏神医闻言脸色不善地在椅中坐下:“你来京城作何?若是想帮着做说客,还是休要多费口舌了——”
“说客?”骆抚面露不屑之色,嗤笑了一声。
脸上是大写的“你不配”。
一旁的张秋池听得不知如何形容这场面,不禁下意识地看向自家二妹。
这就是二妹口中,骆先生的那位故人吗?
从二人短短几句对话间大概可以猜到,二妹请骆先生入京,似乎就是因为这位夏伯父——
可……骆先生当真不是特地进京和人吵架来了么?
前脚刚将宋老太爷气得请了郎中,后脚又和这位故人吵上了……
张秋池忽然有些替自家二妹感到头疼。
眼见二位长辈都已落座,张眉寿此时才跟着坐了下来。
她固然有些怀疑骆先生有收了钱不办事的嫌疑,可眼前这局面……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料想到。
毕竟之前就已经显露出这方面的迹象了。
“这宅子的主人是谁?”骆抚随口问道。
“我家公子姓朱。”一旁的仆人笑着答道,浑然不在意对方和夏神医方才的言辞交锋。
在这个宅子里待久了,这等小场面已经不足以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姓朱?”骆抚掀起眼皮看向张眉寿,旋即皱眉问道:“这家主人怎也不出来见客?”
上门即是客。
更何况他多少还是个书画大家——平日里多少人排着队想要一睹他的英姿都根本没有机会呢。
年轻仆人刚要作答,却听得夏神医在前头冷笑一声,道:“你还真当自个儿是什么贵客了不成?被请着进来,吃了人家的茶,还要主人亲自赶来见你——怎么,要不要让人家再帮着你掏耳朵洗手,念诗哄你睡觉?是不是如此才能算得上招待有方?”
骆抚不甘示弱:“好过你在这儿蹭吃蹭喝,刻意为难,装无赖不给人办事来的要强!”
“你——”
夏神医刚要再还嘴,余光瞥见在一旁落座的少年,声音却忽地顿住。
他猛地转头朝着张秋池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张秋池不明所以地怔住。
夏神医手中一抖,握着的茶盏子眼见就要脱手。
张秋池因与其对视着,此时便早一步察觉,见那茶盏子有要跌落的迹象,连忙起身两步上前,欲替其接住。
少年人将双手落低了些,堪堪接住那只珐琅茶盏。
这套茶盏显然并非凡品,若缺了一只,即便殿下不怪罪,却未免不美——
只是茶盏固然是接下了,那尚有些烫的茶水却洒溅的到处都是。
张秋池正要问一句“夏伯父可有被烫着”之际,对方却蓦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啪!”
少年人极不容易护住的茶盏,在这猝不及防的动作之下,仍是跌在地上碎裂开了。
张秋池顾不得去惋惜心疼,就被夏神医惊异困惑的眼神慑住。
“你是谁……”夏神医神情异样地问道。
“……”
张秋池察觉到了异常。
方才他分明已经自报了姓名,二妹也已道明与他的关系——
张眉寿微微皱眉,起身上前。
看来夏伯父这是又犯病了。
“你可认得一位叫夏知的女子?她的手臂上,有一块儿月牙形的胎记!你是她什么人?”夏神医神情激动地问道。
“伯父,晚辈不识此人……”张秋池摇头答道。
“姓夏的,你又发的什么疯——”
骆抚见状也上了前来,一把将骆抚的手拽开了来。
张眉寿拉着自家兄长站远了些。
“奇怪,奇怪……”
面对骆抚的骂声,夏神医却看着张秋池不住地喃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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