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孺子可教也。
可以考虑给这臭小子增加月例的事情了。
“多谢三表弟夸赞,表弟也好看。”
女孩子语气大大方方地,脸上也并不见被当众夸赞后该有的自得或是羞涩之色。
宋锦娘越瞧越觉得这孩子更像是自己生的,甚至已到达了自觉得脸上格外有光的程度,她上前拉过张眉寿的手,说道:“姨母带你们去见外公。”
俞氏笑着上前挽起宋氏,“对对,父亲该等急了,咱们快些进去罢。”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院内走。
宋家老太爷宋成明就等在前厅。
他本是想同去外面迎接的,可想到女儿这些年来的诸多可气之处,到底忍住了没去。
他得让这个不懂事的女儿好好瞧瞧什么叫做严父发威的下场。
这些年来,孩子不好生教养,娘家也不回,还将自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可怜模样……这样的女儿,他一早都想与之断绝父女关系了!
若不是实在舍不得的话!
“父亲!”
一阵脚步声传来,随之便是宋氏哽咽的喊声。
宋老太爷闻得这道声音,登时也顾不得再去摆什么严父的稳重架子了,立即转了头看去,目光刚找到那张熟悉的脸庞时,忽地就站起了身来,眼眶涩然,连带着双手都颤抖起来。
强撑了这许久,哪怕对这个女儿再怒其不争、怨其顽固,又在心里说了不知多少次“皆是她自作自受”——可只一句“父亲”,这所有的强硬都立即土崩瓦解了。
哎,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有几日好活,想念了这么久的女儿终于回来了,还端什么架子不架子的……
宋氏快步走来,看着头发花白,面颊清瘦凹陷的父亲,险些没哭出声来。
往前意气风发,在她心中长得最为俊朗、让她夫君都要屈居第二的父亲……怎忽然变成这幅苍老憔悴的模样了?
宋氏满心愧疚,当下就冲着宋老太爷跪了下去。
“父亲,女儿不孝,让您挂心了!”
“你知道就好。”
宋老太爷直言直语,叹着气将宋氏扶起来。
张眉寿适时地带着两个弟弟上前给外祖父行礼。
宋老太爷头一个看向外孙女,微微一怔之余,眼中便盛满了感触与喜爱。
芩娘本就肖母,可这孩子的眉眼……竟比她母亲还要更像外祖母几分。
好,这个外孙女……他极喜欢。
宋老太爷在心里默默“决定”道。
有了张眉寿起了个好头,老爷子便怀着期待的心情看向两个外孙。
这一看,脸色却险些当场垮下来。
若只一个像他们父亲也就罢了,竟还两个都像!
这不是存心给他添堵吗?
罢了罢了,还是多看看外孙女平复一下糟糕的心情吧。
宋老太爷转脸看向张眉寿,神情和蔼可亲。
张鹤龄与张延龄尚意识不到什么,可宋氏等人却无不敏锐地察觉到了,当下或在心中叹气或拿哭笑不得的表情看向宋老太爷。
“父亲……”宋聚无奈地提醒。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蓁蓁作为两家唯一的姑娘,哪怕什么都不做,招人疼爱都是必然的,他对父亲的心情十分感同身受,可——作为一个成年人,适当地掩饰一下自己的情绪还是很有必要的啊父亲。
可他很快发现,大家在掩饰情绪这上头的修为,似乎都有待提高。
大半日下来,张眉寿收见面礼已收到手软。
鹤龄与延龄自也人人有份儿,可许多礼物的用心程度之上,比之张眉寿,仍差了一截。
用俞氏的话来说便是:“家中向来置办的都是男孩子的东西,因此清楚,上乘些的,翻来覆去横竖也就那么几样儿而已,可女孩子便不同了,从穿戴到日常所用之物,里头有的是文章,精细着哩。”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宋家表哥们不由默默同情了两位远道而来的表弟一把。
晚间用罢了饭,宋锦娘来了宋氏的院子里说话。
“阿姐……这里竟丝毫没变。”宋氏环顾四周,眼神动容地道:“可是父亲命人刻意空出来的,又一直刻意保留着我未出嫁前的布置?”
宋锦娘听得一愣。
“想什么呢……是因家中院子本就多,前几年又扩建了宅院,你这芝麻大点儿的院子才没人肯住进来而已。”
宋氏脸色一凝,张张嘴道:“可这布置……”
“应是云姑姑的吩咐。”宋锦娘提醒道:“且你瞧瞧这楠木桌子,分明是新换的,原先的已被丢出去了——”
怎就全是未出嫁前的布置了呢?
当是在看话本子呢?
宋氏讪讪了一瞬,后无奈看向宋锦娘:“长姐,你便是顺着我的话煽情几句,又能如何?”
张眉寿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锦娘足足待至深夜才离去。
张眉寿带着阿荔亲自去送她。
“姨母,先前我与您提过的寻医之事,不知道可有什么消息了?”
舅舅与姨母离京之前,她曾暗下托过姨母帮忙留意着民间医术高明的医者中、是否有擅治眼疾者。
姨母走南闯北,且人脉宽广,打听起这样的事情来,必能比寻常人事半功倍。
“今日见着你们,实是高兴得糊涂了,竟将此事给忘了——”宋锦娘笑着对张眉寿说道:“说起来,倒还真叫我打听着了一个。”
张眉寿眼睛顿亮。
第319章 “顺问蓁蓁冬安”
“姨母,您快同我说说。”见宋锦娘笑着不语,张眉寿忍不住催促道。
宋锦娘矮下身子,道:“那蓁蓁先亲一亲姨母。”
看着自家姨母偏转到她眼前的脸庞,张眉寿哭笑不得。
从小到大,怎么姨母逗孩子的方式竟如此地一成不变?
阿荔在一旁说道:“姨奶奶,我们姑娘再有一个月,便要过八岁生辰了,已要成了大姑娘了,您怎还拿逗两三岁孩子的法子来逗我家姑娘呢?”
“别说八岁,便是八十岁的蓁蓁,在我眼中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张眉寿讶然一刻——您怎猜得……这般精准呢?
她厚着脸皮在自家姨母脸上轻啜了一口。
咳,若是阿鹿的眼睛真能被治好的话,她可要好好宰他一回,以慰今日之羞耻经历才好。
她一把年纪了,为了打听点事儿,还要出卖色相,容易吗?
宋锦娘高兴地笑起来。
她直起身子,这才说起了正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从京城一路打听下来,民间自称擅自眼疾者倒真是不少,还有几位顶着神医的名号,被传得神乎其神——可经我命人一一查实后,相对而言较为可信的,实际却只有一个而已。”
“有人失明数十年,偶尔经他医治,竟当真重见了光明。”宋锦娘讲道:“我曾亲自去见过被医治之人,也命人暗下细细地打听过了,依我之见,此事应是属实。”
“后来,辗转又打听到了一则奇闻,亦是失明已久,四处求医不得痊愈的老妪,得了医治,也恢复了视物的能力。后来,我着人去查证过——才知这两桩事情中的医者,应是同一人。”
张眉寿听得心下振奋起来。
一次,许是偶然。
可前后有两人都被医好,那便足以说明行医者是有真本领在的。
且姨母向来不是道听途说之人,既这般与她说了,可信度应在十之八九。
“姨母可打听到了那人姓甚名谁,如今身在何处?”张眉寿迫不及待地问道。
“眼下只知是姓夏,应是江南一带的人氏。”宋锦娘对她说道:“但其似乎并不以行医为生,且是近两年来才传出了些许名声来。故而,一时半刻怕是不易找到此人。”
张眉寿有些怅然地点点头。
她虽心急,却也明白其中的不易。
短短时日间,姨母能打听到这样重要的消息,对她来说已是意外之喜了。
“那便劳姨母多费些心,让人仔细留意着此事。”
宋锦娘笑着说道:“蓁蓁托付的事,姨母何时不上心了?且耐心等着,只要此人还在江南一带,或再出手行医,那咱们宋家便迟早能找得到他。”
她笃定的语气,更给张眉寿添了信心。
送走了宋锦娘之后,张眉寿钻进了书房里,命阿荔磨了墨,兴冲冲地写了一行字,却忽地停了笔。
她搁下笔,将那信纸撕成两截,揉作一团,丢进了纸篓里。
她当真是高兴得糊涂了,如今不过才有了一丁点儿消息,便急着想要告诉阿鹿,想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可若最终不如人意呢?
况且,如今的她,哪里又能写得出这么多字来?
想到此处,张眉寿耳边不禁回响起了临出门前,祝又樘要她写信给伯安哥他们报平安的话。
“姑娘,您怎么不写了?”阿荔不解地看着自家姑娘的动作。
“许多字都写不好呢。”张眉寿吩咐她道:“走,将纸笔带去母亲房中——”
她央着宋氏替自己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
却是给徐婉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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