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眉寿答道:“是我。”
棉花与阿荔惊骇到了极致,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手中的锄头双双砸在地上。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诈尸吗!
天啊……姑娘挖苗姨娘的坟,将苗姨娘气得连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就知道,这种有损阴德的事情做不得!
虽是万万不应当,可这一刻,阿荔严重怀疑半点不知道害怕的姑娘肯定是脑子出问题了!
因为!姑娘竟还上前帮忙去掀那棺材板!
也都怪大公子能拿出手的积蓄实在太少,再经过婆子的克扣,只能买了最次的棺材,那棺材板实在轻薄劣质的可以……姑娘咬咬牙费了些力气,竟真的就将苗姨娘给‘放出来’了!
相比于害怕,棉花更多的是傻眼。
彻底的傻眼。
他真的死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这种场面。
阿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不停惊叫的同时竟然会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她大概是真的吓到神经错乱了吧!
此时,苗姨娘已经颤巍巍地从棺材里站了起来。
“别怕。”
张眉寿回头安慰了阿荔和棉花一句:“不是诈尸,是活人。”
她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形。
据她所知,她让苗姨娘服下的假死药会让人至少维持二十个时辰的假死状态,可谁成想,苗姨娘竟提早醒了过来,造成了这样混乱惊悚的一幕。
得亏阿荔足够忠心,棉花也是宁死也不愿露怯的性子,才不至于事态完全失控。
棉花动作僵硬地将坟重新填好,阿荔神色浑噩地扶着苗姨娘上了马车。
张眉寿将提前备好的衣物和幂篱递给苗姨娘。
马车一路不做停顿地驶到了那座刚租赁好的半旧宅院前。
这一刻,阿荔才意识到这座宅院真正的用处。
也是此时,她才愿意相信苗姨娘真的没死这个事实。
她听从张眉寿的吩咐,在堂内点亮了油灯,趁着灯光暗暗打量着站在那里垂头不语的苗姨娘。
“阿荔,你先出去。”张眉寿说道。
阿荔犹犹豫豫地退了出去。
堂内,苗姨娘朝着张眉寿跪了下去。
“多谢三姑娘救命之恩。”
她当真没想到张眉寿会设法救她。
那假死药是张眉寿先前从她那里磨来的,谁能想到这颗药到头来竟救了她一命。
她固然也有机会悄悄服下假死药,可此药服下之后,会让人陷入假死状态,在醒来之后若无法及时获救,也只会让自己生生闷死在坟内而已。
所以,若无人配合后续之事,假死的计划根本无法施展。
“起来吧。”张眉寿看着她说道。
苗姨娘依言起身。
“姑娘救下妾身这条贱命,妾身无以为报。但妾身可与姑娘发誓,从此后只当自己死了,走得远远地……”
她还未说完,张眉寿便打断了她的话。
“姨娘以为我救下你,是因为好心和心软吗?”
苗姨娘被她问的一愣。
“以德报怨,我可没那么好心。”张眉寿认真地说道。
“姑娘……”苗姨娘眼中现出浓浓的疑惑。
倒不是她过于天真,只是面前的三姑娘仅仅只是一个稚龄小娘子而已,除了是心软之外,还能有别的可能吗?
“姨娘当年与大伯娘勾结,设计陷害我父亲,眼睁睁看着我父母亲因此磋磨多年,却仍一味隐瞒——姨娘可曾想过,依照我母亲的性子,和大伯娘的算计,若此事未被戳破,兴许我们二房最终会被害得家破人亡?姨娘觉得,我会不恨不怨吗?”
上一世的种种,还历历在目。
苗姨娘满眼愧疚之色,“当年之事,皆是我的过错,但我当真不曾想到会是那般情形……这些年来,我亦日日备受煎熬,我绝不是不愿说,只是恐怕旧事重提,与柳氏撕破了脸,会再牵扯出更大的祸事来……”
那妖僧的可怕之处,她时隔多年依旧梦魇难除。
不到万不得已,她当真不敢拿池儿和整个张家的安危去赌。
“姨娘很怕大国师。”张眉寿问道:“当真只是因为多年前的煞星之说?”
苗姨娘垂下眼睛。
“当年在湘西,继晓早已声名赫赫,极受百姓拥戴,几乎被奉为神灵转世。他轻易一句话,便能要了他人性命……真正是杀人不见血。”她微微攥紧了手指,说道:“我逃到京城,本以为能摆脱了昔日那些噩梦……可谁知他竟得了皇上的青睐,以大国师之名进了京,权势日渐滔天……”
“我发誓,若我能料到会是这般情形,当初绝不会累连二爷……”
“姨娘说这些皆是无用的。”张眉寿不想再听下去。
“姨娘话中真假,我无法判断,这些事情暂且不提了。我也不需要姨娘的愧疚——但我此番救姨娘性命,绝不是为了做善事,只是觉得姨娘对我有用罢了。”
第176章 狠心的小姑娘
对她有用?
苗姨娘一时有些怔怔。
她有些无法相信这些话会是出自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之口。
可她偏偏将张眉寿的神情看得尤为清楚——那种认真,半点也不似小儿戏言。
面对苗姨娘,张眉寿此时也无半点想要掩饰自己真正企图的意思。
“姑娘想要我怎么做?”苗姨娘眼底含着一抹探究与试探。
“这座宅院便是为姨娘置下的。”
小姑娘的话语中透着不合时宜的阔绰,苗姨娘惊愕不已。
“姑娘要我长留京中?”不怕她再给张家带来后患吗?
却见张眉寿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们都只当姨娘已经死在庄子上了。”
苗姨娘隐约听懂了。
这是要让“苗氏”永远地死去了。
而她,要以新的身份留在京城——不,确切来说,是留在面前这个小姑娘的身边。
果真如张眉寿方才所说,这条命不是白救的……以德报怨,她没有那般好心。
“如此不也全了姨娘的心愿么?我知道,姨娘也并不想离开京城。”甚至是张家。
从上次在海棠居内,父亲扬言要将苗氏逐出府时,亲眼得见苗氏的惊慌之时,她便看出来了——无论父亲的态度如何,在张家的日子又将如何艰难,苗氏统统是不在意的,她只在意能否继续留在张家。
张家有什么好值得她这般留恋依附的?
凭她那一身医术毒术,离开张家之后,自保和生存都并不是一件难事。
为人母者,最大的念想不外乎只是想守着自己的孩子罢了。
而今,张家是回不去了,既侥幸保住一条命,若有可能继续留在京城,她想,苗氏定是求之不得的。
心思几乎被人看穿,苗姨娘不知能说些什么。
人人都怕死,她自也不例外,可同死比起来,于她而言更可怕的却是无法目睹池儿的安危。
她对张家亦背负着愧疚。
若叫她独自离开京城,远远地苟活着,哪怕能平安终老,她此生只怕也无法安心片刻。
她想尽可能近一些守着池儿,守着张家,想要清楚地了解到每一丝风吹草动。
倘若上天无眼,当真到了那一日,她也能随时做好赴死的准备,拼尽自己的全力来弥补这一切。
这本就是她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是了,她死于明处,活在暗处,确实比真正死去或远去,来得有用的多。
而这一切,在此之前,面前的小姑娘似乎都已经替她考虑完备了……
再抬起头,看向张眉寿时,苗姨娘的眼神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着实无法再将张眉寿当作一位普通的小姑娘来看待。
可她仍按捺不住内心的惊异之感,凝声问道:“不知是谁让姑娘这般做的?”
绝不会是张老太太,也不可能是二太太。
而二爷如今又不在京中,只怕根本不知近日之事……
难道姑娘在暗下结识了什么身份手段了不得、或是知晓她真正来历、别有居心之人?
转瞬间,苗姨娘设想良多,可这些猜测下一刻便被张眉寿全然否定了。
女孩子摇了摇头。
“今晚我与姨娘的谈话,绝不会有三个人知晓。”
苗姨娘心底微松,对张眉寿产生的惊异感却愈浓。
“姨娘,您教我下蛊吧。”张眉寿忽然说道。
女孩子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嬉笑,可因音色柔软,总让人觉得是孩童稚言。
但苗姨娘在她面前却再也放松不下来了。
“姑娘怎知我会下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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