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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闵延仕必然是知道亲妹妹的品行,今日乃老夫人大寿,他容不得妹妹仗势欺人、作威作福。

    扶意对这位大公子并不了解,就连韵之过去的记忆里,也几乎没什么深刻印象。

    有的只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如才学高样貌好,如性情温润气质儒雅,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头,京城第一贵公子。

    扶意还知道的是,这位京城第一贵公子曾与祝镕同场科考,最负盛名的他,却落在三甲之外。

    记得那年发榜后,书院里议论纷纷,说老相爷已在暮年,就快退下,似乎皇帝意识到这一点,故意把他家的长孙踢出三甲之列。

    父亲曾说,宰相府若继续如日中天,贵妃一派的气焰会越来越嚣张,皇帝既然立嫡皇子为太子,就不会轻易动摇。

    但一方面,也需要贵妃一派来压制皇后母族的势力,以免太子狂妄自大,将来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如今回忆起过去,父亲每每与学子们议论天下之事,扶意总凑巧在一旁,耳濡目染,早早就明白官场朝廷的不易。

    那时候谁又能想到,她区区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能有一日得见天颜,在这些豪门贵族间出入。

    正想着,有仆人通报,安国郡主驾临。

    众人纷纷起身,除了荷塘对岸戏码照旧,所有人都迎了出来。

    一袭盛装的尧年款款而来,目光扫过众人,便挽了祝家小女儿,对慧之说:“我家那只大黄狗就要生了,过几日给你送小奶狗来。”

    这事儿扶意和韵之都知道,还是那回替三夫人登门道谢时,王府看家的狗有了小崽子,慧之很羡慕,当时王妃娘娘和郡主都答应,产下小奶狗后给她送一只。

    慧之软软地说:“家母安胎中,院子里不让养猫狗,连屋檐下的鹦哥儿都挪走了,您给我抱来,我也不能养在身边。”

    尧年笑道:“那就先养在王府,等明年再给你送来,平日里你们姐妹得空就来,我们还能一起热闹热闹。”

    她这里,和祝家的女孩子们十分亲昵,却将本该更亲些的闵家表姐妹们都撂在一旁,别府的女孩子,更是入不得她的眼,看戏的地方,不自觉地分坐两派。

    闵初霖对这个表姐,是敢怒不敢言,人家再怎么落魄,也是堂堂郡主,且安国郡主一切册封,皆是自先帝而来。

    先帝更另下严旨,不论将来发生什么变故,任何人包括未来新君,皆不得动摇安国郡主的尊贵荣耀。

    简单来说,哪怕胜亲王成了叛国逆贼,郡主还是郡主,和他爹不相干。

    这是闵初霖惹不起的人,就连宫里几位当今皇帝的亲女儿,也不如她这个郡主来得尊贵。

    现如今,扶意更能体会到,极有可能是先帝当年的偏心,造就了今时的悲剧。

    皇帝曾被胞弟威胁东宫地位几十年,一朝登基后,岂能不除去心头大患。

    倘若王爷父子,当真死在皇帝手里,于皇权于朝廷,这兄弟二人,都不必承担对错,他们只分了输赢而已。

    “扶意。”尧年忽然唤她。

    “是。”扶意醒过神,应道,“郡主请吩咐。”

    尧年细细地打量她,确定眼前的人面上不见伤痕,才安心几分。

    王府早就在公爵府安插眼线,她知道,因嫂嫂疯了的事,在她去过祝家后传遍京城,扶意遭了大夫人掌掴。

    “要小心些。”尧年开门见山地说,“保护好自己,才能帮我。”

    扶意欠身,此处人多,不便回应什么。但她已经开始行动,头一件事,是取得兴华堂两位姨娘的信任,但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急了就该被大夫人把路堵死了。

    那之后,扶意随尧年和姐妹们,与各家女眷在一处享宴。

    席中,世家子弟们来向老夫人敬酒贺寿,女孩子们离得远,只隐约能看个身影,扶意见到了祝镕,还有和他在一起的二公子。

    祝镕提过,今日是二公子和柔音姑娘离开京城的日子,但此刻还在宴席上,扶意一时猜不到,他们打算几时走,又或是改期不走了?

    自那之后,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可直到宰相府寿宴散去,老夫人亲自送祝家老太太出门,扶意还在祝家的人群里,看见二表哥,便满心以为他们改主意了。

    闵延仕随祖母一并来送贵客,向老爷夫人们行礼告辞,又与祝家几个兄弟说笑几句,再后来,走向扶意和韵之道别。

    韵之一见闵延仕就拘谨,扶意怕气氛尴尬,惹人瞩目,少不得帮着接话,倒是和闵延仕言语了几句。

    宾主再三礼让之后,祝家一行终于离开宰相府,扶意与韵之同车,二小姐一路没说话,快到家门口时,才轻声对扶意说:“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扶意太能体会这样的感受,那一阵子,她觉得祝镕比日月星辰还耀眼。

    回府后,一家人各自散去,算得平稳度过一日。

    扶意以为二公子和祝镕改主意暂时不走了,洗漱后便早早歇下,听啰嗦的香橼念叨宰相府的派头排场,说她将来回纪州,一定要给家里人说道说道,这辈子,竟然能走近宰相府的大门。

    扶意手里摇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接近二位姨娘,不知过了多久,香橼忽然爬起来,说她忘了湃在井水里的瓜果,趿了软鞋就出去捣鼓。

    扶意心里笑她馋嘴猫,成日里不忘一口吃的,却见香橼立刻又跑回来,嚷嚷着:“姑娘,外头可热闹了,东边那里亮得跟白天似的。”

    “出什么事了?”扶意一面问着,立刻就想到了二公子要离开京城。

    香橼果然说:“二公子不见了,听说屋里的细软金银都带走了,二老爷二夫人急着找儿子呢。”

    扶意心里一咯噔,他们回府快两个时辰,躺下都好半天了,二老爷和二夫人,才刚刚发现,小儿子没跟回来。

    一样的心思,也是祝镕正感慨的。

    他立在屋檐下,遥望东头亮如白昼的灯火,争鸣来回跑了两趟,告诉他东苑那里翻了天,二老爷已经派人出去找。

    祝镕很为二哥难过,他果然是对的,一家人回来那么久,二叔他们才刚发现小儿子不见了,从小到大,无数次的忽视,在二哥身上都成了习惯。

    这会儿再去找,京城大门已锁,吊桥已收,除非打通关节,破例开城门,不然谁也出不去。

    但二哥和柔音姑娘,已经走得远远的了。

    他转身要回房,兴华堂来了人,父亲要见他,猜到是为了二哥的事,横竖他今天一直在父亲身边,什么都不知道便是了。

    但等在兴华堂的,除了父亲和养母,还有二叔和婶婶。

    二夫人一见他,就冲上来抓着胳膊恳求:“镕儿,你哥哥呢,你一定知道他去了哪里,你们不是天天都在一起,镕儿你告诉婶婶,你哥哥去了哪里?”

    祝镕故作茫然地问:“我不知道,婶婶,二哥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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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8章 冷漠无情

    二老爷见不得妻子如此失态,将她叫了回来,转身对祝承乾道:“还请大哥做主。”

    大夫人冷眼看戏,直觉得可笑,但丈夫已经递过眼色,提醒她不要轻易插嘴,她也乐得作壁上观。

    祝承乾一脸严肃,沉声问儿子:“你一向与你二哥走得近,若是知道什么,只管告诉二叔。”

    “回父亲的话,前些日子为了皇上行猎,我与二哥公务上有往来,平日里并不常在一起,二哥做些什么,我实在不清楚。”祝镕向二老爷躬身道,“二叔或许去光禄寺衙门询问,他的同僚知道得更多些。”

    二老爷一脸阴沉,冷冷道:“他置私宅养女人的事,难道不是你从旁相助,那女子忽然下落不明,总是被人接走了吧。”

    祝镕淡定地反问叔父:“是吗?”

    但听父亲干咳了一声,祝镕会意,收敛了情绪垂手而立。

    祝承乾对弟弟道:“这孩子从小老实,断不会撒谎,但若是他想起什么来,我立刻派人告诉你。我也会派人去寻找,我们还要去光禄寺打点,瑞儿若再不去当差,总不能叫上头怪罪下来,要仔细周全。”

    二老爷心中对兄长千万个不服,但从不会当面撕破脸皮,起身作揖道:“还请大哥相助兄弟将那孽障找回来,镕儿若是想起什么,还请费心派人来告知。”

    祝承乾颔首,劝道:“不要太心焦,保重身体,弟妹也是,保重身体。”

    二夫人已是欲哭无泪,又惧怕丈夫,临走时满目哀求地看了眼祝镕,到底是被丈夫带走了。

    “大半夜的,不消停。”他们离去,大夫人慵懒地起身,看了眼父子二人,哼笑道,“都吃了酒的,早些歇着吧,白日里看了那么多戏,夜里还唱?”

    祝承乾起身道:“我交代儿子几句话,你先回房。”

    大夫人幽幽提醒:“人家逼走了一个儿子,大老爷可别一着急,把自己的儿子也逼走了。”

    祝承乾不予理会,冷冷吩咐祝镕:“随我来。”

    大夫人看着父子俩,一前一后离去,心知这事儿祝镕脱不了干系。

    可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东苑就算都死绝了,她也不会抬一下眼皮子。

    原本对丈夫而言,也该如此,可祝承乾心头必然另有事放不下,精心呵护教养长大的儿子,终于开始学着忤逆他,他能不慌么。

    王妈妈从门外进来,悄声问:“怎么样了?”

    大夫人扶着她往内室去,幸灾乐祸地说:“闹去吧,这家里几时太平过。”

    这一边,祝镕跟着父亲来到书房,一进门就被喝令跪下,他从小到大,虽然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宠爱,但也没少挨罚挨揍,不至于伤了自尊。

    祝承乾负手而立,瞪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看样子,不仅在你二叔跟前装傻,现在你也不打算对我说实话?”

    祝镕一脸无辜:“儿子当真不知道。”

    祝承乾怒道:“你是我养大的,我会看不透你的心思,还敢撒谎?”

    “父亲非要这么说,儿子百口莫辩。”

    “你前几日去钱庄,把几百两银子换了银票,可有此事?”

    祝镕一愣,这下没得抵赖:“是……”

    祝承乾问:“银票呢,拿来我看。”

    祝镕随口说:“借给同僚,一时救急用……”眼见父亲扬手要打,到底是低下了头。

    祝承乾哪里舍得下手,二房丢个儿子,只要朝廷上没麻烦,他丝毫不在乎。

    可他见不得儿子对自己不老实,祝平瑞能反骨地抛弃一切离家出走,保不齐镕儿那天也走了,父子一旦离心,要在补回来就难了。

    “该结结实实打一顿,你就老实了。”祝承乾道,“怪我太宠你,把你宠得无法无天,胆敢帮着你二哥离家出走。”

    祝镕垂首不语。

    祝承乾道:“起来,站着说话。”

    祝镕反而向父亲磕了个头,说:“父亲放心,儿子不会离家出走,我不会丢下您和祖母,还有弟弟妹妹们。”

    祝承乾心中一喜,又不敢表露,怒道:“少给我卖乖,你老实说,平瑞去了哪里?”

    祝镕摇头:“儿子当真不知,二哥既然有心要离开这个家,他就不会告诉任何人。父亲,您别再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混账东西!”祝承乾骂归骂,又轻轻踢了一脚让儿子起来,恼道,“既然你真的不知道,那就不要再有别的话对旁人说,一则对不起你二叔,损了我的颜面,再则,你也是背叛了你的兄长。”

    祝镕松了口气,笑道:“终是父亲最开明。”

    祝承乾恨道:“我再如何开明,也不能容你无法无天,你记着,我们父子之间,什么话都能说,纵然有一时无法磨合的事,总有法子解决。你若敢离家出走,我翻遍四海也会把你找回来,亲手打断你的腿。”

    祝镕毫不惧怕,上前来搀扶父亲:“今日吃了酒,不要动心火,父亲早些去睡才好。”

    祝承乾对儿子是又爱又恨:“几时学得这样油嘴滑舌,讨人嫌的很,你是世家公子,不要学得地痞流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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