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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这次,却是站在一座半破不破的要塞上,直面底下威风凛凛的正规军。枪尖和矛头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那沉沉的压迫力,让人从心底泛起一种风雨飘摇的无力感。

    等待的时光,总是比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更加折磨人。

    便如眼下。

    幽渡口的防卫当真是十分懈怠,幽无命一到,便连埋了几十上百人,如今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临危受命的临时守备——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只是负责城墙十丈防御的小班长。

    整段城墙,就只有他这一段还保持着当初的制式。

    而城墙下方,冀州王世子冀乐池率的大军,兵强马壮,利刃凛凛,一望便知不是来与幽州细述兄弟情谊的。

    “主君,当真要放他们进来?”新任的守备业务显然还不娴熟,声音也抖得厉害,“若是强守,保证能够守住半日,足够主君安然撤退!”

    幽无命轻轻抬了下他惨白的手。

    守备立刻噤了声,一边紧张地吞口水,一边死死盯住下方的“友州军”。

    桑远远捏了捏手中玉简:“我问问父王那边的情况?”

    “嗯。”

    玉简被捏断,青光一闪。

    “爹……”

    玉简那一头,传出了极有韵律的擂鼓声。

    桑州王没有回话。

    她的心不禁微微地悬了起来。

    幽无命伸过手,捏碎了玉简,道:“岳丈已到了大典上。”

    檄文一发,各州主君或是特使,便会赶赴天都,共议讨幽事宜。

    今日正是祭天大典,大约便是暴幽无道,奉天讨伐的意思。

    桑远远深吸了一口气。

    希望桑州王能如约闹了大典,而不是摧毁证据,加入讨幽联军。

    “小桑果,不要紧张,”幽无命阴恻恻地笑道,“我会带着你的,死也会带你一起上路。”

    说罢,斜着眼,打量她的神色。

    桑远远扬起小脸,冲着他笑:“只要和你在一起,地狱我都敢闯一闯。”

    幽无命倒抽一口凉气,转开了头,缓缓把那口长气吐向冀州军。

    半晌,失笑:“那还是送他们下去吧。”

    他身上的气势好似活泼了几分。

    冀州军动了。

    忽然之间,战鼓震天。

    五千先锋铁骑率先冲出大阵,杀向幽渡口洞开的城门。

    幽无命身边的新官守备满头大汗,紧张地发出一道道指令,他的声音抖得有点儿不成型,错字连连,不过还算没出什么大状况,指令一条接一条传了下去,烽火燃起,要塞守军匆匆后撤。

    底下已杀声震天。

    “杀!活拿幽无命,赏灵珠千斛!”

    “拿到脑袋,赏灵珠五百斛!”

    冀世子立在城下,兴奋得双眼通红。

    先锋军已杀入城中,幽军节节败退,幽无命却还立在墙头。

    若这是空城计,那么他冀乐池,便是将计就计!

    转眼之间,幽无命已被围困在小小的城墙上,要塞守军逃向后方,把这个主君抛弃在了这座空城中。

    冀乐池眯着眼往上望,只见幽无命身边,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她穿着黑色的战甲,披着大红的披风,身姿异常窈窕。

    距离太远,容颜看着有些模糊,却已能看出她美得惊心。

    她端正地立在那里,像一株玉树,又像一捧新雪。

    冀乐池忽然觉得,让桑王女给自己做正夫人,好像也不是不行。

    “活捉桑王女,不许伤她一根寒毛!”

    冀乐池咽喉发干,重重一挥手,下了总攻命令。

    “上啊——”

    大军疯狂涌上城墙。

    幽军的抵抗比想象中更加顽强。虽然守军已所剩无几,但留下来的好像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精英,他们堵着狭小的城墙道,守株待兔一般,来一个杀一个。

    幽无命把一双惨白的手撑在了墙垛上,身体微微向外探。

    冀乐池下意识地怂了下。

    他用双方此刻的兵力对比醒了醒脑,深吸了一口气,仰着头与幽无命对视。

    “冀世子,”幽无命一字一顿,嘲讽满满,“我好害怕。”

    冀乐池狠狠骂了句脏话,紧了紧握剑的手,跳上战骑。

    “世子!”亲卫急道,“不可冒险!”

    冀乐池冷笑:“整个幽渡口都已被我攻下,不过是一个幽无命而已,就算他没受伤,今日也插翅难逃!”

    他一扯缰绳,冲向要塞敞开的大门。

    亲卫只能急急跟上。

    恰在此时,腰间的玉简开始疯狂闪烁。

    冀乐池只能勒停了马,取出玉简。

    “你那里怎样了?祭典出了状况,桑成荫那个老鬼搞事情,帝君已下令停止征伐幽无命!”冀州王的声音鬼鬼祟祟地飘出来。

    冀乐池哈了一声,道:“父王!再给我一刻钟,我必拿下幽无命的首级!此刻说休战?迟了!”

    “速度要快!”冀州王急急叮嘱,“平、章、姜都已撤军了,为父假称联络不上你,且再拖一拖,你一定一定,在一个时辰之内杀了幽无命,否则为父不好交待。来不及细说了,你动作一定要快!”

    玉简破碎。

    冀乐池眯起眼,再度瞟了瞟城墙上桑远远那道笔直的身影。

    “嘿,桑成荫那个老家伙,还当真是爱女如命啊,谋逆这等大事,竟也能替幽无命求下情么?帝君也能应了他?!嘿,看来,得桑王女者,得桑州哪!”

    他偏了偏头:“全力攻下城墙,一刻钟之内拿不下幽无命,所有人提头来见!”

    攻势更加凶猛。

    冀乐池领着亲卫冲进城门,勇猛无比,瞬息之间便将一条通道中的守军杀得丢盔弃甲。

    他豪情万丈,蹬蹬蹬率先爬上了城墙。

    一上城墙,便看见幽无命面色苍白,被亲卫围护在圈中,好像风吹一吹便要倒下。

    “幽州王,对不住了!”

    这冀乐池倒是行事干脆,他重重一挥手,身前排出整列强弓劲弩,直指幽无命。

    幽无命轻咳一声,抬起手中玉简。

    “天都已下了撤军令。冀乐池,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在这狂风之中,更显出了几分虚弱。

    冀乐池本还有些紧张,此刻一看,发现幽无命果然是到了穷途末路,心情不禁松下了大半,吊着眼眶,呲着上唇,笑道:“幽无命啊幽无命,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需要问么。”

    “自然是,”冀乐池笑肌抽搐,“取你脑袋,夺你女人!”

    “哦?”幽无命淡声道,“不顾天都谕令么?”

    冀乐池鼻孔都在笑:“没想到幽州王居然这么天真?真是天真得可笑啊!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知道么,何况……父王假称与我联络不上,我,可没有收到什么狗屁谕令啊哈哈哈哈!上!给我杀!”

    面对必死的敌人,他倒也无需遮掩。

    幽渡口的新官守备紧张兮兮地站在一旁,瞄了瞄手中的记灵珠,连吸好几口气来平复心绪——这里和平得太久了,乍然被这么多箭指着,他总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垂到了裤衩里,慌得不行。

    “杀——”

    冀州军弯弓、搭箭。

    幽无命垂下头,阴阴地笑起来。

    笑声虽低,却让人冷到了骨子里。

    谁也没看清他是怎样出的刀。

    只见幽无命原本立足之地,留下了一个近半尺深的足印,道道蛛网般的裂纹向着四方蔓延,而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病患’,已借力跃至半空,刀锋荡起青色灵蕴,如泰山催顶一般,重重斩下。

    倒抽凉气的‘嘶’声响起,下一瞬,整排弓弩手身首异处,倒得整整齐齐。

    冀乐池的亲卫急急将世子护在了身后。

    惊惧慌乱,自不必说。

    幽无命双足落地,单手提着刀,额上溅到一溜血珠,衬着白惨惨的脸,阴恻恻的笑,当真像是杀神阎罗降临到世间。

    冀乐池一面慌张后撤,一面难以置信地嚷着:“幽无命!你一个人,难道还能打得过我四万大军不成?!速速投降,我留你全尸!”

    幽无命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每踏一步,便有新鲜的血浆汇聚到刀尖,缓缓垂落在地,发出粘腻的敲击声。

    隐约之间,好似有风雷之声在应和他的脚步。

    每踏一步,便有轰隆震颤,在脚下传导。

    “报——幽州将领阿古,率五万军,自北方袭来!我军先锋军全灭!”一名冀人匆匆来报。

    齐整的擂鼓声,原来是万蹄奔腾!

    话音未落,只见一只穿云箭激射而来,这报信小兵刚刚立起身子,便被那箭羽的劲力带得横飞起来,生生被掀下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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