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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狐狸抬起头来——只是刚抬起头而已,还没说一句话,就视线倒转,凌风飞出去,“砰”地撞在墙上,险些摊成一张饼滑落下来。

    白雪面无表情地拍拍手:“想起鸡,还是很生气!”

    狐狸头晕目眩地站起来,喝醉了酒一样,哗啦啦抖了一圈颈上的毛。

    “咦——脏死了。”白雪嫌弃地摊开手心,满手的狐狸毛和灰,她掐着张森的脖子拎起来,咕噜一声摁进浴桶里。

    浴桶是她用的,水还没倒,留着点热气,漂浮的花瓣散发着香味,旋转着聚拢至一边。

    “哗啦——”把它拎出来。

    “嗷嗷……”狐狸挣扎,声似婴儿哼唧,还没叫两声,再度摁下去。

    “哗啦——”拎出来。

    “嗷嗷嗷嗷——咕噜……”塞进去。

    “哗啦——”拎出来。

    最后一次,白雪拧方巾那样用蛮力拧了一把湿哒哒的尾巴,水淅沥而落,狐狸“啊嗷嗷嗷”地蹬直四肢腿挣扎,眼含两汪热泪,活似触电一样。

    “碰”皮毛打湿的小动物被扔在地上打了个滚,四爪摊开,鼓起的肚皮朝上,奄奄一息,尖尖的嘴巴一张一合,呼咻呼咻地喘气。

    白雪翻过桶倒水,回头一望,地上那玩意喷泉似的“噗噜”喷出一柱洗澡水,喘气,又喷一柱。

    白雪看得新奇,再看看手上的桶,很后悔把水倒早了。

    少女坐在板凳上,裤子挽到膝盖上面,露出白皙的小腿。玲珑的脚掌压在脚背上,“哗啦哗啦”拨着水,水花发出清脆的响声。白雪一面洗脚,一面出神看它。

    张森爬将起来,湿透的毛全贴在脸上,更显得嘴尖脑袋大,风吹在身上瑟瑟的,哗啦啦一抖皮毛,白雪立刻拿手挡住脸,还是被甩了一手的水。

    硕大的尾巴一卷,完全展开能竟然有半个屋子高,带着劲风水汽呼啸而过,少女睁眼一看,它已经全干了,又恢复了蓬松的样貌。

    狐狸慢慢地慢慢地走到了她面前,她一伸手,它就吓得前蹄一刹,身子退半步,怂得够呛。

    可等白雪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它又立刻向前走了。一直凑到了她面前,前爪向下,竟然安安稳稳伏爬下来,尖嘴驯顺地抵着地面,尾巴一卷,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圈住了。

    白雪自小傲慢骄横,充满破坏欲,矮身按住它的脑袋,忽然发力一通乱揉,把狐狸头上的毛揉得像乱长得杂草一般。

    她咯咯咯地笑出声,声音脆得银铃一样。

    张森却一直趴着,爪子轻轻地刨着地板,尾巴尖偶尔动一动,似乎很习惯这种对待。

    白雪玩够了,只觉得木桶里水凉了,两只脚丫出水,踩在盆边,一摸腿上,抬头。

    哎呀,忘拿擦脚布了。

    张森也正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狐狸张开尖嘴“嗷”地叫了一声。

    没拿没、没关系啊,告、告诉他在哪里,他可、可以去叼!

    但是……白雪仿佛听不懂他的意思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半晌,目光移到了他蓬松柔软的尾巴上。

    张森的毛发瞬间立起。

    “啊嗷嗷嗷嗷——”叫声划破夜空。

    “真好用啊。”白雪发出满意的喟叹。

    门外一轮明月,大而圆,做了松尖儿的背景。秋蝉生生,百虫齐鸣,声声如嘶。

    “大师兄。”楚君兮心性平和,表白现场中途让人撞破打断,既不恼怒,也不尴尬。只是舒缓声音,双手枕在脑后,舒服地蹭了蹭头发,“我不求衡南师姐答应,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不可。”盛君殊轻道。

    “为什么?”楚君兮见他一脸严肃,忙抬起手,“我修习仍会尽心……”

    “不是修习的问题。”

    “我也不影响衡南师姐修习……”

    “说了不是。”盛君殊咬紧后牙。不知是不是楚君看错了,师兄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带上点狼狈的怒意。

    “那为什么?”楚君兮的目光从盛君殊身上转到衡南身上。

    衡南师姐才奇怪,她垂着眼站在盛君殊投下的阴影里,咬着下唇,似乎在挣扎着,又似乎在紧张,额头上都出了亮闪闪的汗。

    “你年纪还小,一日一变。”盛君殊斟酌片刻,“心思放在正事上,再过几年再考虑这些事也……”

    楚君兮竟然朗声大笑起来:“可是你不过也只比我们大三岁而已……”

    “因为我先一步干了你今天干的事,你衡南师姐答应了,所以你不行。”

    楚君兮的笑声戛然而止,懵然看向盛君殊。

    盛君殊脸色平静,站如芝兰玉树,仿佛刚才一口气吐出来的是一句谆谆的教导。楚君兮眨巴了片刻眼睛,再挪向同样表情凝滞的衡南。

    “……师姐?”

    衡南极快地瞥了盛君殊一眼,转身走回房间。

    楚君兮愕然看着盛君殊像一道旋风一样急追而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抬头看了眼月亮。

    圆圆。

    伸手比划一壶酒,往嘴里灌了灌,楚君兮摇了摇头,自顾自笑了:“好一个十五岁生辰……”

    “衡南。”衡南把扣在盘子里的酒杯翻过来,盛君殊把壶递过去,心中有些惴惴,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我不经你同意就对外说,你是不是不高兴。”

    屋里仍然只有那一根小蜡,昏暗得厉害,衡南的睫毛缠着,未发一语。

    “让你去求赐婚,是我考虑不妥。”盛君殊一想想刚才衡南那幅既不否认也不拒绝的模样,就心有余悸,“这样吧,我明天去跟师父说。”

    衡南捏壶的手抖得很厉害,承不住一样,茶壶咣当一声沉在了桌上。

    盛君殊心里一惊,在这当口,刚想开口,衡南猛然像只小动物一般扑过来缠在他身上。

    她着急忙慌地撕扯他的衣服,室内烛火在晃,她双肩的灵火也倾斜着晃,明明还是阳炎体,身上却冷得跟冰塑一样。

    可是很习惯。真奇怪,他以往不喜欢的冰凉粘腻,让人错觉是条蛇缠绕上来似的,越收越紧,要跟他同归于尽,可他很习惯。

    盛君殊一抱住这细弱的骨架,让她在脖子上一蹭一咬,便有些受不住了,在这幻境里面满打满算熬了半个月了,明知道不可……

    总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桌子倾斜,杯盏侧翻,壶吱吱地沿着糙面滑动,幸而在他额头冒汗之前,停了。

    衡南向后撑着坐在桌上,怎么上去的他不记得……好像是被他抱上去的。

    十五岁的师妹胳膊腿都跟芦柴棍似的,黑洞洞的瞳,尖尖下巴,低头看着自己,衣裳却褪至肘间,抹胸包裹着尚玲珑的起伏,易折的腰,只让人联想到某种妖物,一阵海洋味道的风。

    盛君殊低头,他的手正抓着衡南外衣边缘,是一个暴力强拆的姿势,衡南的赤足抵抗地蹬在他胸口,再低头,原来桌子是他顶斜的。

    顿了顿,桌子尴尬地平了。

    不拆了,封回去,迅速拉起系带,盛君殊耳根通红,不知道如何解释:“…………抱歉,我……其实……”

    他满头大汗地系着她的腰带,衡南的指尖却一点点地在他手臂上走路,脚尖荡来荡去。

    “别闹。”他甩了一下手,企图甩掉。

    “……别闹。”又晃了一下。

    她这脚荡得有点高,都勾住他的腿了。

    “………”盛君殊猛地一拽腰带,衡南倾过来,他一闻见她颈窝的味道,就忍不住亲上去咬上去,他实在受不了自己这种行为,只得发泄在师妹身上,“说没说别闹?!”

    第92章 灯塔(一)

    盛君殊刚一放开,衡南细细的胳膊猛地缠上他的脖颈,腿勾住他的腰,八爪鱼一般箍着他,勒得他额角暴了青筋,呼吸困难地去松她的手臂:“松开些……”

    掰她的过程中,他突然想到,衡南刚来别墅的时候,抱着买来的那只等身的玩具熊,也是一模一样的抱法,专制的,蛮横的,充满不安全感的喜欢。

    他的心软了一刹,手上的力道也一松,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放开些,师兄抱着你。”

    衡南才放开手,盛君殊顺势把她托起来,掀开帘子放在床上,坐在床头。衡南仰躺着看他,烛火在她眼珠里跳动,洋娃娃一样的安静乖巧。盛君殊垂眼,把手掌盖在她的额头上,无言地整了整柔软的发丝。

    哄睡了衡南,盛君殊松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离开。

    草丛里的虫鸣阵阵。盛君殊拎着刀静默地站在自己房里,从左至右,表情淡淡地扫过床头的一排正字,横过刀刃,在最右边刻下一根新的横线。

    夜已深沉。

    小房子里细微的鼾声起伏,白雪伸开手脚平摊着,身上的被子掉了大半在地板上,脚丫暖暖地陷在一团毛绒绒的尾巴里。

    狐狸的尾巴被挤扁在了床尾,一双后脚蹲在床上,身子却伸得很长,抛掷下来,伸出两爪,一个猴子揽月,去勾垂落在地上的被子。

    小姑娘翻了个身,脚下一扭,牵拉尾巴,张森“嗷”地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白痕,徒劳地被甩上了床,打了个滚,倒跌在柔软的被子上。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双手揪住后颈一拎,他落进一个温热馨香的怀里,一双手死死搂住了他。他瑟瑟发抖地睁开眼,向上一看,恰好蹭过小姑娘的下巴。

    面前是白雪卷翘浓密的睫毛,还有小巧精致的鼻子,她呼吸起伏,睡得正沉。

    张森炸起的狐狸毛慢慢地平抚下去,看了一会儿,悄悄地舔了一下她的下巴。又用脑袋蹭了蹭,闭上眼睛。

    “鱼,蛙,鸟,虾……”

    缕缕阳光从窗口照进来。

    白雪弯着腰,左手挎着篮子,边向后退边从篮子里拿出冰冻的小动物摆在地板上,直摆成了一条直线。

    褐色狐狸咧着嘴顺着这条线,用舌头一卷,吃一个,走两步,再吃一个,走两……

    “哐——”倒扣的篓筐从天而降,眼前一黑。

    “嗷嗷嗷嗷——”惊恐的狐狸顶着框子,在里面上蹿下跳。

    外面传来少女恶劣的大笑,她扶着膝盖,直笑了好一会儿,才一把抓起篓筐。

    狐狸面前又现了光明,随即被嬉闹得高兴的小姑娘一把抱了起来,转了个圈,又狠狠在皮毛上亲了一下:“好狗狗!”

    “……”

    你妈妈。人家是狐、狐狸……

    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时用来暖脚的狐狸,暖着暖着,就到了怀里。

    张森觉得,白雪可能是太寂寞了。

    “以前是师姐陪我睡。”白雪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怀里死死地勒着褐色毛绒绒,一双脚丫高高低侧蹬在墙上,“但后来我长大了,师姐就不陪我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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