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是彩色的,只有他一个人是彻头彻尾的灰色调。
男人身着挺拓的军服和皇室披风,傲慢又孤独地,一步步拾级独自迈上最高位的王座。
“……”
顾与眠查看了照片信息,这张照片拍摄于新星历232年,与虫族长达上百年的战争被这位年轻的君主终结,他从边境重回首都星,这是欢迎仪式。怪不得民众显得那么开心,和平年代来了,当然开心。
看着这张照片,顾与眠觉得很震撼,震撼之余又有些莫名而不知来由的酸涩苦楚。
也许是照片里表现出来的孤独与自己内心产生了某种共鸣。
顾与眠刚想进一步往下查看,悬浮器到站的声音却响起,他只得收起光脑下了悬浮器。南十字座是c区最大商圈广场上的一座雕塑。
首都星实在繁华,至少他在塔克星街上就没见过这么摩肩接踵的景象。网上全息技术这么发达,按照顾与眠的猜测,街上该冷清才对,但并不是这样。
顾与眠一开始还怕自己找不到人,但这完全是多虑了,因为……
朔寒在人群中实在太扎眼了。
他今天倒是没穿军服,穿了一件街头风套头卫衣和工装裤。朔寒人高腿长的,蹬一双马丁靴,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叼着一根棒棒糖在等人。
单就那张脸已经足够惹眼了,更何况再加上懒散却嚣张迫人的气势,人流这么密集,他周围方圆三米内竟愣是没有任何生物通过。时不时有人惊异侧目,女生也很多,但没有人敢上前要联系方式。
顾与眠刚走进广场,朔寒忽然抬起眼,隔着人潮和不小的一段距离,和他对视。
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懒洋洋地拢着一层戾气与阴霾,他抬起眼睑的这一秒钟落入了些天光,忽然阴霾就散了。
顾与眠怔了怔。
——对方在期待见到他。顾与眠心里莫名涌起这个想法。
朔寒就这么认真地注视着顾与眠走近。
“朔先生。”顾与眠走到他面前,轻咳了咳,“你还好吗?说的急事是?”
男人垂下眼睑,注视他半晌,忽然伸出右手五指微微张开、掌心向上。
顾与眠:“?”
他想这是要寒暄握手吗,姿势不太对吧?
多年社畜的礼貌习惯让顾与眠迟疑着伸出手。
将要与男人掌心相合时,朔寒却先一步握上来,不由分说地与顾与眠十指交扣,然后施力把顾与眠向自己的方向拉来。
靠近后顾与眠终于发现,朔寒的面色有些过于苍白,眉头也微蹙着。
“疼。”
他的声音低沉中有点难以察觉的哑,在顾与眠耳边响起:
“……接我一下。”
顾与眠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下一秒,男人高大有力的身躯毫无征兆地软倒下来。
雪松夹杂着很淡烟草的气息覆上来,还有一股有点浓的酒精味往鼻子里钻,顾与眠连忙架了他一下。
朔寒比顾与眠高,骨架也大,顾与眠扶着他扶得很艰难。从远处看就像是朔寒把顾与眠拥在怀里,靠在他耳边亲昵地低语着什么,像一对情难自禁的恋人。
路人打量的视线忽然变得暧昧。
……这让顾与眠非常窘迫。
顾与眠:“……朔先生?朔先生??朔寒?”
没有人回答他,刚刚还好端端站着等他的朔寒已经人事不省了。
一个小时后。
c区某家私人医院。
顾与眠听完医生的说法,总算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医生说朔寒是酒精摄入过量轻度中毒导致的后遗症,包括身体突然僵硬,意识不清等等。
不同物种对酒精的反应是不一样的,理论上一切皆有可能。
朔寒身份证上写着二十五岁,三十岁以下的人饮酒过量都是犯.法的,而且年轻人把酗酒视为很羞耻的事情——怪不得朔寒要等他来,而不是求助别的朋友、下属乃至警.察医生。
“抱歉。”
朔寒唇角微抿,一手揉着眉心,似乎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懊恼。
顾与眠摇摇头。看着这么个人高腿长的大男人蜷在小小的病床上,他本来的心累疲惫都散了,只是有点无奈和啼笑皆非。
二十五岁,在星际的年龄里,就是个刚刚成年的小孩子。一开始认识朔寒的确觉得他身上气势很强大,但接触的多了,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说不定就是某个正处于叛逆期、行为有点出格的富二代吧,首都星不乏有权有势的大家庭,这样上次校长他们的态度也说得通。
“没事,你以后自己注意,太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要碰了,还有谨慎交友。”
很多年轻人就是因为交到不好的朋友而误入歧途。
顾与眠想了想,说:“对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先等——”
朔寒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他的皮肤很凉,触上来的时候像是一块冰,宽阔修长的手却不由分说把顾与眠整个手腕都圈在掌心里。
他抬起头看顾与眠,问:“怎么谨慎交友?”
顾与眠:“……”
顾与眠想了想:“选择朋友的时候多用心,择善而从,还有……”
朔寒认真地看着他。
接近傍晚的金红光线照进病房里,落在男人瞳孔里。他注视着顾与眠,像在专注地听他说话,眉梢微微扬起,眼神竟然可以称之为是纵容的。
顾与眠的一段话接近尾声时,一直沉默的朔寒终于开口了:
“你可以是我的朋友吗?”
顾与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朔寒眼睑微垂着注视他,认真地、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你可以是我的吗?”
晚风掠起白色的窗纱,床头的花束在风中微微摇晃。
顾与眠怔了怔。
“……”
这问的应该是,自己能不能当他的朋友吧?为什么偏偏把朋友两个字省略了,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我当然可以是你的朋友。”顾与眠笑了笑,“好了,我去给你买吃的。”
朔寒看上去似乎不是很满意。
他看了顾与眠一会儿,唇角微抿,点点头。
顾与眠走出病房,不知为什么心里存了个疑惑,他打开家里的监控去看小雪豹和小汤圆都在做什么。
——小雪豹蜷在顾与眠常躺的抱枕上睡觉,熊猫宝宝则抱着奶瓶在和居家小机器人玩,有点不安地时不时看一眼门。
顾与眠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多亏星际医疗发达,看上去这么严重的症状,睡一两个小时治疗舱也就好了。顾与眠紧赶慢赶总算在六点前回到了家,同时手里还多了一样东西,是朔寒送给他的,说要感谢他今天赶来帮忙。
顾与眠看着感觉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就收了。
六点整,顾与眠回到家。
“嗯,”顾与眠站在盥洗室,拿着朔寒送的东西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团团,你觉得这是什么?”
小雪豹卧在他肩上,很困倦似的打了个哈欠,掀起眼皮看一眼镜子。熊猫宝宝慢吞吞地挪进来,伸爪抱住顾与眠的小腿,发出嘤嘤的小奶声要抱抱。
顾与眠连忙把胖乎乎的熊猫宝宝抱起来摸摸脑袋,放到全家每一个房间都有准备的婴儿摇篮里,继续对着镜子打量。
“我觉得像个纹身贴。”顾与眠喃喃道,“怎么看着有点非主流。”
朔寒给他的东西,是一片透明质地偏硬的东西,上面印着一个花纹……跟以前古地球的纹身贴居然一模一样,顾与眠有点无奈,这是什么叛逆大男孩交友的固定流程吗?
那花纹倒是很好看,形状是玫瑰与剑,给人的感觉繁复贵气还有几分傲慢。
小雪豹:“……”
纹身贴?!
熊猫宝宝抱着顾与眠的手,也好奇地去打量那个片片。小雪豹本来都快睡着了,此时睁开眼睛,十分严肃地在顾与眠肩上端坐下来,不悦地伸爪推了推他的脑袋表示不满。
每一任君主都会有专属的私人徽章,徽章从不赠予他人,一辈子只会送一次。这就是上次芬尼克提醒他的方法。
顾与眠竟然说这是纹身贴?岂有此理。
而顾与眠越看越觉得像是纹身贴,除此之外他真想不出别的可能。上网搜索也搜不到相关消息。
“既然是纹身贴,那我……随便贴在哪儿吧,”顾与眠比划了一下,“别太明显,我年纪都这么大了,你们说我贴在哪儿?”
他食指在那个花纹上划了划,下一秒,花纹上浮现淡淡的荧蓝色光芒,竟然从透明片上悬空浮了起来!
顾与眠和熊猫宝宝:“!”
这是什么高级的虚仿投影吗?一个纹身贴为什么这么硬核?
一人一熊猫动作如出一辙地茫然注视着那个‘纹身贴’,小雪豹居高临下地睨顾与眠一眼,伸爪去按半空中的花纹,顾与眠怕它摔下去连忙抱了抱。
万万没想到小雪豹真的推动了那个花纹,小爪子猝不及防地一歪,那个花纹就在顾与眠的锁骨上安家落户了。
小雪豹:“……”
顾与眠:“……”
花纹繁复的玫瑰与剑呈现出一种暗红色,顾与眠的皮肤白,依稀可见淡蓝的血管,锁骨分明而漂亮,就这么看着竟然有种莫名的色.气与美感。
顾与眠一时觉得锁骨处有点热,像是有什么微妙东西注入血管蔓延开扩散到大脑,但是并不强烈,他就没再去管了。
小雪豹看着看着,忽然垂下眼睑,耳朵尖有点微微发烫。
顾与眠打量了半晌,勉强点点头:“还行。”
就是有点娘。
他拉起衬衫领口,遮住花纹,抱着似乎在走神的小雪豹,和一直都乐呵呵的熊猫宝宝,走出了盥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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