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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少年轻轻的应了句“是”。

    那句尾韵调微微上扬,带了点口音的汉话腔调,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好听。

    “可曾读过书?”

    “习过中原汉书,也会写字。”

    庄衍便点点头,“正好我书童前日摔断了腿,这几日院中正缺人,你便跟我走吧。”

    死里逃生的少年浑身冷汗的脱力了,还是庄衍拉了他一把,他才勉强站了起来。

    庄衍见他脸上有血,顺着发丝流了下来,便把他的头发挽到一边。

    这一刻,他看见了少年的容颜,几乎有些震惊,他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少年进府的身份。

    他想到少年和母亲的因缘,略一沉吟,便对总管说:“你去回我父亲,这一个,我带走了。”

    庄衍抽出佩剑,砍断了少年手脚的麻绳,他皮肤非常白皙,那绳索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几道深红的印记。

    在刚才的挣扎中,少年的鞋都掉了,此时赤着脚,却连回去捡鞋都不敢,只紧紧地跟在庄衍身边。

    庄衍见他披头散发的小可怜模样,究竟是心生不忍,叹了口气:“把鞋穿上,跟我走。”

    少年战战兢兢的捡回了鞋,穿上后,亦步亦趋跟在庄衍身后,一步都不敢远离。

    庄衍个子高,迈的步子大,他走了一会就发现,后面的少年跟不上他了。

    他的鞋子不跟脚,掉了两次,还差点摔了一跟头。

    此处距离庄衍的院子,已是十分近了,也没有来回行走的下人。庄衍叹了口气,道:“我等下有事,不能耽误太久……罢了,只能这样了。”

    他走到少年身边,将他抱了起来。

    少年吓得“啊”了一声,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庄衍抱着他飞檐走壁,一边解释说:“这是最快的办法了,不过刚才我没敢当着众人面这样做……这事传出去,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不过估计现在,也不会传得太好听就是了。”

    庄衍跳过几个院落,便跳进了自己的院子,他一到自己的院子里,便将怀中少年放了下来。

    这院子非常的大,院中景致布置得十分素雅清净,池水泠泠流过,梅花翠竹相映成趣。

    庄衍便问他:“你可有名字?”

    “回少爷话,我没有汉名。”

    庄衍点了点头,“既然做我书童,你便跟我姓庄,名字……”

    庄衍看向院中落梅青竹边的池水,略一沉吟道:“取‘池’字,我便叫你‘小池’吧。”

    小池赤着脚,跪在地上给庄衍磕了个头:“谢少爷救命之恩。”

    庄衍院中主事过来,小声对庄衍说:“少爷,时间到了。”

    他便点了点头,指着地上的小池说:“以后他是我的书童,你带他去收拾一下。”

    庄衍院中的主事是位老爷子,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和庄府的总管气场十分不同。

    庄衍又想了想,补充道:“用白蜜和羊筒骨髓烧沸制膏,配一帖我娘的‘百花膏’,他脸上有伤,涂这个不留疤,恢复快。”

    “……还有后背。”庄衍顿了一下,补充道,“刚才在门口,他背上也挨了一鞭子。老梁,帮我好好照顾他。”

    庄衍离开后,小池仍然伏跪在地上,他对着庄衍离开的方向,许久没有起身。

    那是一个非常温顺的姿势,梁主管看在眼中,心中满意。

    他扶起少年,温声问道:“这还是我们少爷第一次往院中带人,孩子,你可有名字?”

    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少年的面容,他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似是十分乖巧柔顺地轻声回答:“少爷赐名……庄池。”

    庄池。

    ……小池。

    子安和尚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山上的陨星雨,在天山教教主预测的时辰出现,在夜幕上接连划过,十分壮观。

    子安却无心观赏,这梦境的感觉太过真实,他在梦里似乎变成为了另外一个人,即使在梦醒后,他的心绪也久久难以平静。

    他坐了起来,眼前划过一串光怪陆离的符号,还不等他看清,便又消失了。

    而他身边的人,也被他的动作吵到了。

    池罔在雪上睡得正酣,似乎是因为雪中寒冷的原因,蜷起来的身体已在不知不觉间靠到了和尚身边。

    子安僵着的手落下,鬼使神差地摸了摸池罔的头发,苦笑一声:“居然真能在雪上睡着……风邪入体是大忌,真着凉就不好办了。”

    池罔一无所觉,睡得香甜。

    子安静静看了他片刻,实在不想吵醒他,便伸手从他后背,将他整个人从雪中抱了起来。

    山下篝火处的百姓们正齐声欢呼着,天上划过的星雨壮观而瑰丽,所有人都在庆祝着这壮观的天象。

    子安和尚却没有回头,他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人,背披星辰,走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

    1. 百花膏配料出自:

    明·朱橚(等)《普济方》卷四○四

    第33章

    和尚在天山盘桓数日, 自然有歇脚之处, 此时他抱着这喝醉了的小大夫,便去了远离城镇的一片草原。

    已接近五月,天山仍然十分寒冷,草原上的草色枯黄, 上面还罩着层雪, 不远处有牛马咀嚼着干草,在草原上自在地溜达,这边的牲畜都是散养,不见主人在附近看守,也不担心有人偷盗。

    和尚带着池罔进了自己栖身的毡房, 替他除下鞋子, 将人放在床上,用棉被盖上好。

    他转身就去生了火。

    北地寒冷, 盖上被子依然觉得这身子暖和不过来, 直到这火盆里升起来, 顿时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温暖许多。

    忙完这一切, 子安退到一旁, 转着手上戴的一串菩提子, 闭上眼,心中无声的念起了佛经。

    他睁开了眼,却没有停下诵经。

    外面有人来了。

    “贵使, 我们已经查到北边这片草场, 是一位年老鳏夫所有, 他最近将这山下的毡房,借给了一个外乡人居住,里面的人,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和尚。”

    子安微一沉吟,从自己怀中取出了一个东西,看了看床上的小池,下了一个决定。

    他轻轻解开池罔的衣襟。

    池罔那原本安详而绵长的呼吸,有一瞬几不可觉的停顿。

    子安解开他的衣服,摸到了衣服内襟的暗袋,将手上的东西,塞入了池罔的衣服里。

    他动作十分规矩,做完这个动作后,就不再触碰池罔的身体,只将被子盖到他的下巴,又塞严了被角。

    和尚轻轻将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放在了一遍,露出了光溜溜的脑壳。

    他无声地掀开毡房的门,那一瞬,冷风争相恐后地从门中灌入。

    池罔没有说话。

    很快,那扑在脸上的凉风消失了。密闭的房间中,火盆将空气重新烧暖,让人昏昏欲睡。

    又过了一会,远处便有声音大喊:“那秃头在那!快追快追!”

    声音远去了。

    那和尚也走了。

    这时,砂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池罔,我知道你醒了,准备一下,外面有个天山教的高手,他没去追那个和尚,他就在门外。”

    池罔睁开了眼。

    那天山教之人,掀开厚重的帘门,走进了毡房。

    池罔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对着这位不速之客。

    走进毡房的这天山教人身材笔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脸上戴着面具,吊着一个高高的马尾,手中持一把长长的长枪。

    砂石的声音依然只有池罔一人听得见,他在池罔耳边大呼小叫道:“要不得了,池罔你现在内力下降太多,这个人好像不简单,我查查他是谁……咦,人物资料禁止访问?”

    这人走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他手里握着的长枪目测十几斤重,在他手里却轻得仿佛没有任何重量。

    池罔看着他衣角绣着的火焰,和面具上的青纹,想到百晓生死前的武林高手排行榜,镇定地试探道:“青龙使?”

    “嗯。”那青龙使居然应了一声。

    池罔:“砂石,你还不如我。”

    砂石:“……嘤。”

    青龙使声音有些哑,态度却十分坦然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这是那和尚住的毡房,你为何……在他床上?”

    青龙使甩着自己的高马尾,快速的扫视毡房,见没有其他能藏人的地方,转过头,眼睛隔着面具看着他。

    “你与那和尚有什么关系?”

    池罔慢声道:“我与任何秃驴,都没有任何关系。”

    天上隐隐雷鸣作响。

    池罔改口道:“……我向来讨厌秃驴,昨夜我喝醉后,有些事情便记不太清……我为何会被带到这里、这又是哪里?这你要去问带我来的人。”

    这雷终于是没劈下来。

    青龙使看了看床上池罔那散开的领口,停顿了片刻,唏嘘道:“唉,连出家人都不守清规戒律了,这真是……”

    “这真是世、风、日、下!”青龙使痛心道,“女人不容易,现在就连男人,也得时刻注意自己的清白和安全!”

    池罔:“……”

    他二话不说,就把刚才睡得松散的衣服整理好,腰带重扎,扣子全部系到最上面。

    “这淫僧,居然敢在我天山脚下行如此龌龊之事,当真是不把我神教放在眼里。”青龙使啧啧有味地感慨一番后,下意识道,“我教教主昨夜预测陨星雨,今日就听说北边数座城镇夜起大火,唯有我教庇护下的城镇,没能受到一点灾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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