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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他穿着黑色布鞋,穿过天井朝这走来,问道:“怎么啦这是?”

    哑巴啊啊叫了几声,又是一顿比划。

    丁老头嗨了一声,转头看江添:“小添他说啥?”

    “在学校摔了一下,磕到膝盖了。”江添说。

    盛望举起手里的蓝布包说:“西瓜也磕破了两个,只剩一个好的了。”

    丁老头那双鹰眼又盯上了盛望,上下打量一番问:“这是谁家的呀?”

    这个问题就很尴尬。

    按照理论,江添得说:“我家的。”

    盛望干笑一声,抢在江添前面说道:“我是他同学,丁爷爷好。”

    一般来说,帅哥卖乖没人扛得住,但丁老头不走寻常路。

    他瞪着眼珠说:“谁说我姓丁!”

    盛望:“……”

    他一脸无辜地冲丁老头讪笑,转头就开始逼视江添。

    还好对方没有见死不救,他指了指院门说:“跑了的那个教他的。”

    丁老头哼了一声,说:“兔崽子就会胡说八道!”

    江添眼也不眨把锅甩给高天扬,丁老头对盛望态度肉眼可见好起来,他说:“你跟小添一起把哑巴送回来的?你们今天不是还要考试么?”

    盛望说:“嗯,来得及。”

    丁老头觉得他懂事,点了点头说:“你俩这是吃过了?”

    盛望看了江添一眼。

    “干什么?吃没吃饭你自己不知道啊?”老头子洞察力很强,还当面戳穿不给台阶。

    盛望心说我这不是出于礼貌把主场位置让出来么!他毕竟是个外人,万一他说没吃,老头留他们吃饭,江添不乐意还得答应,那多不好意思。

    他保持着微笑,缓缓抬起脚尖,朝江添的脚踩下去,示意他救场。

    江添:“……没吃。”

    盛望一愣,讶异地看向他。

    江添面无表情地说:“你先把脚抬起来。”

    “噢噢噢对不起。”盛望弹开了。

    老人的欢欣跟小孩一样,都放在脸上。丁老头忽然就高兴起来,摇头晃脑打着蒲扇往厨房走:“诶,我就知道你们没吃!我去把饭菜搞一搞。”

    老头一走,他们两个把哑巴扶进房间。

    江添熟门熟路地从衣柜顶上拿了两个瓶子下来,还有一袋棉签。

    处理了伤口,哑巴比划着又要起身。江添摁着他说:“你别动,我来。”

    他拎着蓝色布袋,带着盛望来到外面。

    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井边搁着一只锡白铁桶,耳朵用绳拴在井外。江添把唯一完好的西瓜放进桶,拎着绳子把桶放进井里。

    盛望撑着膝盖看得认认真真,末了问道:“这是在干嘛?洗西瓜?”

    “冰镇。”江添说。

    “干嘛不放冰箱里镇?”

    江添半蹲在那里,闻言抬头看他,有点儿……看呆子的意味。

    盛望很敏感,炸道:“干嘛?”

    江添冲卧室抬了抬下巴说:“你刚刚看见冰箱了么?”

    盛望垂下头:“哦。”

    他想了一下,居然真的没有。

    好日子过惯了,他差点儿忘了,还有人在各个街巷的角落里过着不那么好的日子呢。

    他盯着黑黢黢的井口,有一瞬的出神。

    江添突然又拽着绳子把桶拎了上来,井水淬过,西瓜皮干净得发亮。桶沿撞在井壁上,水花泼了一片。

    “试一下。”江添冲西瓜抬了抬下巴。

    盛望不明就里,犹豫着伸手摸了摸。桶里还有大半井水,触手凉得惊心。

    “井水这么冰?”盛望嗖地缩回爪子。

    “嗯。”江添再次把桶放下去,他站起身,甩掉了手指上的水珠说:“没比冰箱差。”

    盛望“噢”了一声,心情又好些了。

    “诶?”盛望有点好奇,“问个问题。我看别人都不懂他的手势,你怎么懂的?”

    “我只是半懂,连蒙带猜。”江添说:“唯一能跟他聊天的只有喜乐的老板。”

    盛望点了点头,心说怪不得哑巴总往喜乐跑,有时候是帮赵老板搬东西,有时候是整理包装袋,有时候是去拉废品,有时候只是呆着。

    如果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听见你说话,那他比谁都重要。

    丁老头的菜是做好的,人来了只需要热一下。江添之前说不来,他跟哑巴两人饭量小,只做了一菜一汤。他怕单调,又现炒了一道青椒肉片,献宝一样端上来。

    进厅堂前,江添拉了盛望一下。

    “怎么了?”盛望纳闷地问。

    江添迟疑了一下,说:“要不你还是去喜乐。”

    “啊?”他突然变卦,盛望有点反应不及。

    他看着江添愣了一会儿,又轻轻“啊”了一声。

    果然还是不习惯让外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吧?这地方江添每天都来,但也从没跟人主动提起过。除了高天扬这样知根知底的发小,他恐怕不喜欢被任何人窥见到私人的一面。

    可以理解。

    只是有一点点被排在门外的失落感而已。

    盛望笑说:“行啊,我都可以。那你帮我跟丁……额,他姓什么来着?你帮我解释一下,就说我有急事,先走了。”

    他说话的时候,江添一直看着他,眉心微微皱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盛望扯了一下书包,把它往上提了提。

    正要转身离开,江添又开口说:“算了,当我没说。”

    盛望:“……”

    “你这样真的没被人打过么?”盛望没憋住。

    眼看着这位大少爷真要炸了,江添补了一句:“老人家做饭不太讲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

    江添依然皱着眉:“你更想在这里,还是更想去喜乐?”

    盛望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绕了半天,是怕我在这吃不下饭啊?”

    江添默然片刻,硬邦邦憋了一句:“怕饭盛好了浪费。”

    盛望挑着眉,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你这么别扭跟谁学的?”

    江添绷着一张俊脸,指着大门送客:“你还是去喜乐吧。”

    “我不。”

    盛望低下去的情绪又膨胀起来,抬脚就往厅堂走,边走边说:“你对我究竟有什么误解,我有那么挑?”

    江添当场就掏出手机,打开相册。

    盛望一想不好,醉酒视频还在这厮手里,当即摁住他说:“行行行,我特别挑,特别特别特别挑,满意吗?”

    很显然,江添并不满意。

    他切出相册,在盛望疑惑的目光中点开微信,飞速往下划了几道,点开一个头像,把聊天记录怼到盛望面前。

    盛望一看备注:喜乐-赵肃。

    真是冷漠的备注风格。他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看向下面几大段文字,然后就傻了眼。

    大段的文字当然出自赵老板。

    中年男子沉迷微信,往往喜欢打这种大段大段的小论文,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兴趣看,反正他们什么都敢往输入框地写。

    就见赵老板叨逼叨如下:

    喜乐-赵肃:哑巴说过两天有新摘的西瓜,你放学如果无事,可以来带一只,预计脆瓤,你吃沙的还是脆的?

    江添:都行,谢谢。

    喜乐-赵肃:还是你比较好养。你带来吃饭的那个男生,吃饭太挑了。据多日观察所得,他胡萝卜不吃、菠菜不吃、葱、蒜、香菜放一点沫子调味可以,让他看出来就不行。白萝卜切成丁吃,切成块不吃,青椒切成片不吃,切成丝还行。土豆脆的不吃、西瓜沙的不吃、草莓酸的不吃,葡萄太甜的不吃。

    喜乐-赵肃:我要有这么个儿子,我先饿他三天。

    喜乐-赵肃:算了,不说了,我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

    江添:……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江添的无语和窒息,不过盛望更窒息。

    他想说这些中年人这么嘴碎的吗?怎么什么都告状!吃个饭值得写这么一通养殖报告?

    但他想了想,赵老板毕竟是能说出“你那个小男生在吃霸王餐,过来赎”的人,还有什么事他干不出来?

    盛望给江添把屏幕按灭,说:“他污蔑我。”

    “谁污蔑你啊?”丁老头盛了饭端出来说,“快过来坐,这个小——小什么?”

    他问江添。

    “小望。”江添按照他的习惯报了名字,说完他自己顿了一下。

    这样的小名从他嘴里喊出来实在奇怪,盛望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在地捏着关节,说:“小盛小望都可以叫,随您高兴。”

    丁老头说:“小望你吃多少饭啊?这个碗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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