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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顾皎眼睛抽了抽,默算着这场戏要演到哪儿。

    “九。”

    身后的胡老大气得喷气,几乎要爆炸了。

    “八。”

    顾皎叹口气,不知自己从箭阵中逃生的机会有多少。

    “七。”

    胡老大忍不住了,冲下面吼了一声,“李恒,我日你。”

    李恒不喊数了,抬手再抽出一枝箭,搭在弦上,遥指胡老大。

    胡老大面如土色,冲后面道,“兄弟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一人夹一个娘们跑。老子就不信了,还飞不出这龙口?”

    那些人立刻应了一声,各选了年轻瘦小的女子,绑在身后。若有挣扎的,一掌打晕过去。他们踢飞后窗,从腰上解下铁抓和绳索,甩出去钉在胳膊的强梁上,溜索一般便掠过那些轻骑的头顶,出了包围圈。

    全是有备而来的。

    顾皎被拽下窗台,她看着胡老大举起的手,道,“别打晕我,我配合你。”

    胡老大手顿住,视线有点飘。

    崔妈妈这会儿已经自由,上前一步想说什么,没说得出来。

    顾皎嫌他慢,很不客气地扒到他肩背上,道,“走吧,我落你背后,帮你挡箭。”

    胡老大的眼睛微不可见地抽搐两下,扫过崔妈妈和还剩下的几个弱质女子,只得将人楼牢了,也跟着甩爪飞出去。

    “城门关闭,所有人散入街巷,一个也不许他们跑掉。”李恒的声音阴魂不散,自后方传来。

    疾蹄如雨落,散入四方,追着那些黑影往城墙的方向而去。

    顾皎被胡老大扛在肩膀上,却背向而行,不往城门走,直奔河岸而去。河岸一片敞地,过酒楼后便无着力之处,且许多河沙卵石,十分不好走。她被颠得厉害,但也明白胡老大走这处的目的,只因马走沙地近乎于自杀。

    果然,李恒的马奔出灯楼不远,便不能再行。他下马,用脚追的。

    胡老大嘿嘿笑,直奔出去一刻钟,转向了旁边一处巨石,停住了。

    此处荒野,一面崖石,一面河滩,深夜里人迹罕至。

    顾皎被放落,脚下一片鹅卵石膈人,她摇晃了好几下才站稳当。

    胡老大靠巨石喘气,瞪着眼看她,“我说,你怎地不哭?”

    “义兄,劳你背我这么远。”她回得客气。

    早就该知道了啊,土匪抢劫何时蒙过脸啊?当然是熟人,怕被认出来。那样的黑脸,那样的不着调,除了卢士信还有谁?

    卢士信张了张口,半晌略有些郁闷地扯下面巾,道,“我去,李恒那狗崽子都告诉你了?都说了别告诉你,你要知道了反应不好,就演不真了——”

    她不动声色,道,“刚才我表现得还不错。”

    “前面吼那两嗓子还行,后面太死板了。”卢士信当真点评起来。

    “那火——”她借着一点点光打量他,“没伤着吧?”

    卢士信以为她操心李恒,立刻挺胸板保证起来,“没事。孙甫那戳人,找了上百斤□□,塞在油绳里,填在地板缝里,连墙壁和天花板也没放过。怕不好燃,他还用酒和油泡了一层的全部地板。这也太丧良心了,真是怕烧不死李恒那狗崽子。没办法,我只好把他们留的油绳加长点儿,让狗崽子走外面去点,不然肯定被火燎伤。”

    顾皎垂眼,果然,手脚是孙甫动的,魏明顺手借了个势。这场戏细看破绽百出,但在城守和孙甫做贼心虚的情况下,哪儿还有功夫认真想。

    “那狗崽子,明明说好了演个戏,居然用箭射老子。亮相的好事全都他干了,糟乌事全让我干。”卢士信开骂起来,“先生偏心,打小就宠他,义父还不信。弟妹,你评理,是也不是?”

    没等顾皎回答,脚步声至,李恒到了。

    顾皎转头,只见李恒手执长弓,腰跨长剑,几缕长发飘在风中。暗夜魔魅,他沉静的样子更显深沉。

    他一步步走近,她的心忍不住荡了几下。

    不知是放心,还是焦虑。

    “是什么?”李恒沉着声音,“卢士信,为何擅自加戏?”

    卢士信站直了,拍拍后背的灰,“啥?”

    “为何说什么一千两换人?!”李恒站到顾皎身边,直盯着卢士信,“还有,为什么掳人走?”

    卢士信望天哈了一声,“小弟,你让老子一天内奔袭上百里,帮你宰了龙头山的胡老大。老子麻溜就去干了。你让老子装土匪,帮你演个戏,老子说什么了?那叫加戏吗?那是本色演出!哪个土匪绑人不要钱了?哪个土匪跑路不带人质了?要照你说的那样演,老子不求财不求人,你出面就开跑,立马露馅,知道不?”

    “歪理。给我搞多少麻烦?”

    “活该,谁让你平时不对我恭敬点儿。”声音到底是低下去了。

    李恒见状,伸手道,“东西呢?”

    卢士信两手抱胸,下巴支了支,“道歉。你刚射老子了,道歉。”

    “我看好了,射不到你。”李恒不耐烦道,“后面人要来了,东西给我,你赶紧滚。”

    “老子偏不。”卢士信转头看顾皎,“小媳妇,你来评评理。你男人对哥哥这样态度,对不对?哥哥帮他忙了,他过河就拆桥,对不对?”

    顾皎看看李恒,再看看卢士信,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太冷了,这地儿太冷了。她在楼中温暖,脱了披风,这会儿只剩薄薄的外袍,整个人都在抖。她指着不远处一线火把的光,道,“义兄,后面的人要追来了。”

    李恒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反正追兵到了,直接砍卢士信就是了。

    卢士信终究不如李恒狠,他啐了一口,躬身从巨石下摸出一个包袱,泄气一般丢过去。

    李恒扬手接了,随手挂在腰上。

    卢士信咬牙道,“这次的事老子记住了,等你回郡城咱们再算账。剩下的东西在石头后面,你自己再处理处理,弄得像些。老子走了——”

    话说完,转过巨石,便不见了人影。

    顾皎本要问是什么东西,却见李恒从腰间拔出长剑,去了巨石下。他脚踢了踢,不知碰上什么东西,提剑便砍了下去。

    钢铁入肉,那种绵滋滋,令人牙酸的声音;鼻端浓烈的血腥气,刚才没闻见,这会儿却再明显过不。

    顾皎立刻便明白了,是一具尸首,必然是真正的龙头山胡老大。她打了个寒颤,再看李恒腰上那包袱便胆寒起来,那玩意是什么不言自明了。

    她将身体缩得紧紧的,头一阵晕。

    李恒干完收尾的事情,将剑在那尸身上擦了擦,缓缓没入剑鞘。

    钢铁摩擦的声音,惊牙。

    “走了。”他冲她道,一点也没解释的意思。

    顾皎走不动路,全身僵住了。

    李恒往前走了几步,没听见脚步声,转头见她怔在原地,略有些不耐烦,“怎么不走?”

    顾皎身上冷,嗓子痛,心胆俱裂,抖着声音,“我动不了了。”

    李恒这才看看腰上的东西,再看看巨石下的玩意。他略皱眉,走回来,二话没说,将她抱起来。

    若在平日,有美男子主动公主抱,顾皎该是开心的;可现在,有点开心不起来。她直着眼睛看前方,远处是烧得一塌糊涂的灯楼,近处则是循着李恒足迹而来的火把。

    “将军——”有人在呼喊。

    李恒走出石滩,将顾皎放下来,道,“能走了吗?”

    顾皎勉强笑了笑,李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将手指放入口中,打出一个嘘哨。须臾,白电的嘶鸣起来,那些火把也直说‘找到将军了。’

    白马从黑暗中走出来,更有火光接近。

    “先生,将军找到夫人了!”有个兵丁在叫。

    顾皎恍恍惚惚,李恒怎么就是来找她了?

    李恒却不言语,将白电拉到面前,托着顾皎的腰身,说,“上马。”

    魏先生的声音传来,“将军对夫人一往情深,独身追贼,将夫人脱出魔掌,真是令人动容。”

    顾皎一手抓着马鬃,一手扶着鞍座。她偏头,看着火光中的李恒,虚弱笑道,“李恒,魏先生说你对我情有独钟。”

    李恒低头看她一眼,双手用力撑着她臀部,一跃而上了鞍座,将她侧身拘在怀中。

    真是没想到啊,魏明居然要给李恒安排一个深情的人设。

    顾皎一阵恍惚,干脆地窝到李恒怀中,分享他披风下的温暖。既然,即将要担那个名声,她也就不矜持了。

    第26章 延之

    “延之, 夫人无事吧?”魏明执着一个火把问。

    李恒低头看怀中瑟瑟发抖的丫头,脸煞白,唇乌青, 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他再拢了一下披风, 道,“无事。”

    魏明极欣慰,“那便好, 那便好。”

    “去两个人,把巨石下面的尸首抬着,咱们去灯楼。周城守那边, 是得好好聊聊了。”李恒打马, 晃晃悠悠走回去。

    顾皎眼中, 那熊熊燃烧的灯楼俨然成为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 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只等所有人往里走了。

    她瞥了下魏明, 死中年老头子, 居然心满意足地摸着下巴上没几根的胡子,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灯楼下, 石头广场中,绕了一大圈人。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几具尸体,看样子跟卢士信玩的那一套李代桃僵一模一样。

    另一侧则是一些丫头小姐, 抱着几个头发散乱的哭泣, 应该是被救回来的。

    周城守和孙甫十分焦急, 带着几个青年人搬了许多屏风和家什出来,要将男女隔开。可魏明留下的偏将又实在凶狠,一点也不让。两边有点儿冲撞,那些女人们哭得很凶了。

    平日里多么养尊处优的,今儿晚上一并将那些体面都扯没了。

    实在闹得不好看。

    魏明叹口气,用力清了清嗓子。

    偏将听见,马上住了吵闹,奔过来冲先生和将军行礼。

    李恒一手楼着顾皎,一手从腰上解下那包袱,略一用力,砸到了尸体旁边。几乎是立刻的,后面上来两个抬着尸首的士兵,将无头的人体丢中间去了。

    空响声中,包袱散开,露出一张漆黑变形的人脸来。

    周城守和孙甫马上闭嘴,缩在旁边不敢吭声。那群女人更是吓得不行,有几个甚至干脆地晕过去。

    场面肃清了,魏先生这才站出来装好人,道,“这边乱糟糟血糊糊的,怎么把小姐和夫人们弄过来了?赶紧送酒楼那边去,咱们男人自处理了。太失礼了,失礼了——”

    他这般,谁敢答一句是?只那些围起来的兵士慢慢散开,不拦着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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