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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节
    柯寻的片刻思绪很快被岳岑拉了回来:“小柯,刚才有什么新发现吗?”

    柯寻回过神,走到岳岑的轮椅后方,推起轮椅向南走去,这正是自己刚才走过来的方向:“那边是另一个季节,我走进了春天,再往前走,我认为应该就到了盛夏了。”

    “看来,这些青苔应该是来自那边,”岳岑展眼看向充满了绿意的远方,“如果青苔真的是提示,那咱们向那边走应该没错。”

    两个人不约而同看了看身后,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北边,那里仿佛是个绝对边缘,再远处就是迷蒙的白雾了。

    “你推着我可以走快一些,我没问题的。”岳岑提醒着柯寻,“而且,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我要说一下,关于我的腿,其实已经在复健阶段了,扶着器械可以走动半个多小时,但医生建议不能过久走路,更不能跑动。”

    柯寻闻言有些惊讶,自己本以为岳岑的腿是无法治愈的残疾:“岑姐,你这腿是受伤造成的吗?”

    “是的,大概半年多之前,我出了一次意外,幸亏抢救及时,算是捡回了条命。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已经慢慢恢复了,唯独腿受伤最重,所以一直养到了现在,医生说,即使最后痊愈,也会落下后遗症。”

    柯寻能够想象那种“后遗症”,应该是长短腿之类的:“能够保住命已经不容易了,半年前的意外,你说的是今年初夏那会儿吗?”

    “确切说是去年初夏,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岳岑纠正。

    柯寻却顾不得这些,继续问:“在什么地方出的事?”

    “在z市,我当时正要开车去一个美术馆参观,半路上突然下起大雨来,我的车经过一个岔路口,被一辆货车撞上……”岳岑提起美术馆,突然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身后柯寻的声音有些激动:“那个美术馆的名字,是不是……”

    “星空美术馆。”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柯寻感觉自己攥着轮椅扶手的手心全是汗:“岑姐,你当初是被选入画的人。”

    岳岑留给柯寻的是一个被风吹乱了发丝的后脑勺,她用粗布巾包住了头发抵御冷风,仿佛是在无声抵抗着一股冥冥中试图摧毁自己的力量:“如果真是这样,画推选我入画,另一个力量为了阻止画推,不惜在画外就夺走入画者的性命。”

    如此看来,另一个力量甚至可以在画外起到作用,而且是如此直接的作用。

    这在柯寻入画以来所有的认知里,是绝无仅有的。

    画推,和另一股力量,究竟谁才是正义的?

    画推将大家吸引入画,不惜入画者们以各种方式惨死画中。

    另一股力量阻止人们入画,却不惜将鲜活的生命直接阻挡在画外。

    两股力量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来不把人的生命当回事。

    但作为被两股力量玩弄于股掌的蝼蚁,又能有什么力量来抵抗呢?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想尽办法偷生罢了。

    想想就不寒而栗,但柯寻和岳岑却偏偏在此刻都感受到了春风般的暖意。

    “岑姐,咱们进入春天了。”柯寻望着渐渐绿起来的草地,以及渐渐多起来的树木。

    鸟儿们在林间呢喃着,像是在悄悄诉说着关于季节的秘密。

    前面的一座建筑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真奇怪,从远处根本看不到这个房子。”柯寻有些疑惑地望着这座高高的似庙一样的建筑。

    “也许,这地方并不想被人轻易找到吧。”岳岑说。

    第320章 和合10┃古庙。

    这是一座石头筑成的古庙,建造风格十分古朴,令人一时摸不清年代。

    “我对古代建筑虽然没什么研究,但这座石庙似乎像是建于隋唐时期的。”岳岑由柯寻推着来到庙门口,阳光的光束透进庙中,只见里面立着石头的祭祀神台,但神像的位置却空着。

    被树木掩映的古庙着实有些古怪,柯寻正准备独自先进去看个究竟,却听岳岑说:“咱们进去看看吧。”声音里似乎毫无畏惧。

    难怪画推当初会选中岳岑入画,此人真的是个难得的“入画人才”。

    这座庙并无真正的庙门,只有一面字迹模糊的石碑立在门口不远处。两个人即使一同进去,应该也没什么危险,换言之,即使柯寻独自进去发生了什么危险,以坐着轮椅的岳岑的力量,恐怕也无法帮什么忙。

    与其瞻前顾后,不如一同前往。

    庙中十分阴凉,阳光穿透黑暗照射进来,有无数光尘在亮处乱舞。

    祭祀用的神台后面有一座石台,显然应该是供奉神像的地方,但这尊神究竟是哪位也不得而知。

    岳岑用手摇着轮椅车轮,在庙中四处观察着,此时的目光停留在神台两侧的石台上。

    柯寻也注意到了这两侧的石台:“正中央的石台是用来供奉神像的,那这两侧的石台是干什么用的呢?”

    “应该也是用来供奉神像的。”岳岑说。

    柯寻只在小时候去过寺庙,仔细回忆,似乎有的庙堂的确是这样摆设的:“那就是说,这座庙供奉的不止一位神仙?”

    “我认为至少有五位,甚至七位。”岳岑根据石台的大小进行猜测。

    “可是,为什么这些神像的位置都空着?神仙们都去哪儿了?”柯寻自忖进过不少的画,也见识过诸如李家村纸人、筒子楼怨鬼、橡山研究所幽魂之类的鬼怪,但却极少和神仙打交道。

    “庙里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咱们出去再说。”岳岑摇着轮椅转了方向,打算先离开这座庙再说。

    柯寻跟上去,推着岳岑走出了庙门,刚才在庙里说话,有着重重的回声,仿佛自己的话被什么人跟着重复了一遍似的,令人心不定。

    外面依然是熟悉的自然风景,二人就暂时停在庙旁边的一棵大树下。

    “小柯,你们在以前的画里遇到过神仙吗?”岳岑问。

    “遇见过一次,那是一位善恶一体的神,当我们出画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位神的善面。”柯寻说的正是《信仰》里面的黑尸天。

    岳岑听柯寻简单讲了关于《信仰》这幅画的事情,一时觉得与两人目前所处的世界并无类似之处:“我们是因为青苔才找到这里的,但庙里的石台以及屋檐下面的石头台阶都很干燥,并没有发现青苔痕迹。”

    柯寻尝试着理出一条思路:“咱们刚来的时候,看了一场皮影戏的《老鼠嫁女》,当时你的腿就不太舒服了,天亮之后发现腿部石化,而且还生了青苔,为了寻找青苔的源头一路来到了这里,结果发现了这座庙。庙是空的,刚才咱们见到的粮仓也是空的。粮仓空,是因为里头的粮食都被老鼠们吃光了;庙空,是为什么,神仙们去哪儿了呢?这些神仙和‘老鼠嫁女’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岳岑一直认真听着柯寻的话,心里有些灵光闪现,却又没有足够的依据。

    这时又听柯寻道:“祀鼠?你刚才不是说‘老鼠嫁女’其实是民间祀鼠的活动吗?祀鼠的祀应该也属于一种祭祀吧?难道说,这里面供奉的其实是……”

    鼠?

    这个说法令两个人都有些不舒服。

    岳岑道:“虽然没有想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但我对传统年俗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祭祀方式,这实在不合乎传统。”

    柯寻也认为自己刚才的说法有些荒诞了,如果这幅画是以荒诞见长还说得过去,但这偏偏是以传统年画为主题的,所以还是应该以中国传统年俗为主。

    “岑姐,咱们去看看那块大石碑吧,虽然字迹模糊,但隐约还是能看清一些笔画的。”柯寻推着岳岑再次走近了庙门口。

    这块石碑很高,几乎挡住了庙门,因为年代久远,石碑上有很多深深的裂纹,上面的很多字都无法辨认了。

    通过字的排列依稀可以看出,这上面的似乎是四字一句的诗。

    “是四言诗。”岳岑仔细辨认着,能看出最后一句里似乎有个“咸”字。

    “四言诗,这种诗有什么说法吗?”柯寻也认出了个“彝”字,虽然字体复杂,但这个字可以说是整个石碑上最完整的一个字了。

    “四言诗算是我国古代最早的诗歌体裁了,《诗经》就是以四言为主的,再往上推,四言在上古歌谣及《周易》中,都有所见。”岳岑的目光扫过石碑上的每一个字,但能够确定也只有四五个字。

    “维”、“鼎”、“樽彝”、“灵”、“咸”。

    最重要的题目以及开头一句诗,因为碑面一道横着的裂纹,导致字迹完全不见。

    “如果以前看到这个诗,我肯定只能猜测这是关于古代祭祀的诗,但自从我们开始研究入画这些事情,我认为这首诗肯定不那么简单。”柯寻的目光落在自己最熟悉的那两个字上——“维”和“鼎”。

    地维,九鼎。

    难道这首诗和入画有关?

    岳岑却用手指在手心写着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两人来到这个世界早已不见了随身的包,那些纸笔之类更是找不到了。

    柯寻看出岳岑似乎对这首诗并不陌生,索性捡起一根树枝,蹲身在泥土地上:“岑姐,你来说,我来写,不会写的字你就告诉我笔画组成。”

    岳岑对柯寻机敏的反应非常赞叹:“我的确是见过这首诗,但能否完全背过就说不好了,以前我曾经参与过一个关于古代习俗的纪录片拍摄,里面恰恰用到过一组唐代的《郊庙歌辞》,这首诗正是里面的迎神诗,需要由当时负责朗诵的小演员诵读出来,但因为里面的词句对孩子来说较为晦涩难懂,基本上都是我一字一句教他念背的。”

    柯寻来不及感慨这件事的凑巧,此时手拿着树枝道:“太好了,你来背,我写!”

    岳岑便依靠记忆背诵道:“郊庙歌辞·蜡百神乐章·迎神。”

    柯寻:“‘辣百神’?是哪个‘辣’?”

    “蜡烛的蜡。”岳岑说到这儿,不禁又看了看庙内的情景,似乎想到了什么。

    柯寻已经写完了这一串题目:“我的字儿丑,您将就着看吧。”

    “字不丑,看得出是心胸豁达的人写出来的,”岳岑评判一句,继续背诵道:

    八蜡开祭,万物合祀。

    上极天维,下穷坤纪。

    鼎俎流芬,樽彝荐美。

    有灵有祇,咸希来止。

    经过岳岑的提示和纠正,柯寻总算将这首诗完完整整写了下来。

    石碑上能够被认出来的几个字,根据所处的位置也可以确定,这首四言诗正是岳岑背诵的这首《郊庙歌辞·蜡百神乐章·迎神》。

    “看来我之前判断得有些少了,其实这座庙里供奉着八位神仙。”岳岑说。

    “八位?难道就是这首诗里提到的‘八蜡’吗?”柯寻问。

    “对,这首迎神诗就是以八蜡神开始歌颂的,所以才会有‘八蜡开祭,万物合祀’这开头的一句。”

    柯寻望着地上自己用树枝写下的这首诗,敏感地找出了自己之前最在意的两个字:“这里的‘维’不是地维,是天维,这里的‘鼎’,应该也是盛放祭祀食物的东西。”

    “或许这两个字凑巧出现在了这里,其实‘上极天维,下穷坤纪’这两句,指的就是天地万物,正合了上一句的‘万物合祀’。”

    柯寻暂时抛开了‘入画’的终极命题,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八蜡神,都是哪八位神呢?”

    岳岑紧蹙着眉头:“我可能说不太全,如果是华馆长进来就……”

    多说无用,其他都是伪命题。

    岳岑尝试着回忆有关八蜡的内容:“八蜡是古代与农业有关的上古神祗,我们之前说的‘鼠患’,其实也归八蜡神管,人们祭拜八蜡,往往就是祈求‘田里无虫,仓里无鼠,五谷丰收,安居乐业’。这八蜡神分别是——先啬;司啬;农;猫虎;坊;水庸;昆虫。”

    柯寻:明明听起来说的都是中国字,为什么除了‘猫虎’和‘昆虫’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柯寻:“那个,是不是还少一位?岑姐你刚才说了七位吧?”

    岳岑:“对,还有一位,字面非常复杂难懂,叫做‘邮表畷’。”

    “什、什么?油什么?”

    “邮表畷,”岳岑又慢慢说了一遍,“这三个字各有其意,‘邮’指的是农家茅棚,‘表’指的是田间地头,‘畷’指的是水井。明清后人写的集子里有关于这三个字的进一步解释:标表田畔相连畷处,造为邮舍,田畯居之以督耕者,故谓之邮表畷。”

    “……,后人说的更是云山雾罩了,这到底是哪位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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