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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杜知府抬起头,看了一眼下面的男子,淡淡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知府吗?还是你觉得,坐上了青龙帮帮主的位子,翅膀就硬了?”

    “草民不敢!”卢湛一听,冷汗顿时就冒出来了。

    梁州城谁人不知,这位知府大人,出了名的笑里藏刀,他要是对你和颜悦色,那就表示大祸临头了。

    思及此,他慌忙道,“大人明鉴,草民如今的一切,都是大人给的,草民对大人的忠心,天地可鉴!”

    “你知道就好!”杜知府闻言脸色稍霁。

    卢湛是他计划中一颗很重要的棋子。诚如他所言,如果没有他杜仲谦的暗中支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卢湛,根本到不了现在这个位置,加上他有把柄在自己手上,所以对他的忠心还是没有怀疑的。

    但是路上收到的情报,还是让他心存疑惑,当下也不转弯抹角了,直接问道:“那为何从未听你提及,你手中有‘天罡残卷’的事?”

    原来是这事,卢湛闻言顿时放下心来,道:“大人明鉴,那所谓的‘天罡残卷’,不过是草民放出去的一个假消息。不过……”说到这里停住了,看了师爷一眼。

    杜知府见状,身子朝后一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嘴里淡淡道:“无闻,你去告诉夫人,今天我会晚一点回去!”

    正竖起耳朵要听的师爷贾无闻,闻言愣了一下,瞟了一眼杜知府面无表情的脸,躬身道:“是!大人!”说完朝门外走去,经过卢湛的时候,眼中的杀机一闪而逝。

    待他的脚步声远去,杜知府端起手边的茶杯,掀开茶盖,轻啜了一口茶,道:“过来说吧!”

    卢湛乖乖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知府大人的案前,微微躬下身。

    “到底怎么回事?你手里究竟有没有‘天罡残卷’?”杜知府压低声音问道,因为这‘天罡残卷’实在是干系重大,由不得他不谨慎。

    传闻‘天罡残卷’不仅是一部,唯一能跟‘归墟剑谱’媲美的绝世武功秘籍。最关键的是,它还附带有一副藏宝图。这副藏宝图,才是让杜知府动心的真正原因。据说那个藏宝图中所隐藏的宝藏,堪比大秦上百年的财政收入,足可以武装一支庞大的军队。当今这位,一心征服四海八荒的圣上可是觊觎许久。由不得这位野心勃勃,一心想往上爬的知府大人不心动。

    “大人!”卢湛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在杜知府快要吃人的目光中神秘地一笑,朝前走了一步,再次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道,“属下的青龙帮里,有个叫黎英的,您可有印象?”

    “黎英?”杜知府被他的话搞得一头雾水,闻言微微皱起了眉。

    卢湛见状,知道他没印象,进一步提醒道:“就是属下的青龙苑里,打理花圃的那个老头。”

    这样一提醒,杜知府还真想起来了,原来是他,问道:“你说的那个独臂老头?”

    “对!就是他!”卢湛闻言赶紧点头。

    杜知府皱眉道:“这个独臂老头,跟‘天罡残卷’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卢湛突然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道,“大人,还记得咱们陛下,登基之前,是什么身份吗?”

    “大胆!”杜知府这一惊非同小可,霍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卢湛,此等事情,岂是你我能讨论的,要是被人听见,别说是你,连本知府都跑不掉!”

    此刻的二人都没发现,屋角的一块地砖,微微动了一下。

    卢湛却并不惊慌,只是再次微微一笑,满脸淡定。

    杜知府见状,心里狐疑顿起:“难道这跟‘天罡残卷’也有关系?”

    第九章 庆阳旧事

    “正是!大人英明!”卢湛嘿嘿一笑,顺便拍了一个不轻不重的马屁,道,“十年前,那个人兴兵,其实是因为一个意外。”

    “意外?”杜知府目光一闪,缓缓坐了下去。

    这段往事,他多少知道一些。

    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在金吾卫中任职,也是当年金甲卫的一员。

    记得那年先帝病重,二皇子和四皇子眼看帝位无望,居然心生邪念,密谋造反,趁朝廷不备,率领叛军冲入宫中,囚禁了太子殿下,逼迫先帝传位于二人。一时间帝京震动,朝野汹汹。当时还是庆阳王的皇帝陛下,也接到了宫中传来的密旨,痛心之余,昭告天下而兴义师,击叛军于洛阳城下。叛军毫无战意,被勤王义师一举击溃,并且还活捉了两位谋逆的皇子,可谓大获全胜。但令人愤慨的是,这两个逆贼灭亡在即,狗急跳墙,竟然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在寝宫里毒死了太子殿下。先帝得知噩耗,伤心欲绝,病情急剧恶化,终于在一个月后驾崩。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庆阳王,这位曾经最不受重视的皇子,也算是无奈之下的权衡利弊吧。

    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不成?

    “正是!”卢湛神秘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大人可知,当年,在那个人举兵之前,发生了一场大火!”

    杜知府闻言一怔,这段秘闻他也知道,当时他刚巧出任务回来,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这个消息的真实度,卢湛自己也是没底的。虽然是在‘吐真丸’的作用之下,但是仅凭黎英的一面之词,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疑惑。然而事急从权,他也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此刻见到杜知府的反应,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传闻这位大人跟金吾卫有一些牵扯,看来是真的。

    卢湛嘴角一勾,不露声色地接着道:“当年那场大火,并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杜知府微微点了点头,这场大火是他亲身经历的。期间他还亲手斩杀了几名私藏物品的家丁,所以对卢湛的话更不怀疑,颌首道:“本府要再次提醒你,说话可要当心,就算只是多年前的传闻,也不是你我的身份能讨论的!若是出了事,本府不会保你,也保不住你!”

    “大人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卢湛拍了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这消息绝对可靠,是属下使了些手段,才从黎英嘴里掏出来的。”见杜知府双眼微眯,不置可否的样子,缩了缩脑袋看了四周一眼,这才小心地补充道,“吐真丸!”

    杜知府闻言一惊,这个吐真丸他也略知一二。

    江湖上,有一个极为古怪的门派,叫花间派。从不涉足江湖纷争,也不跟朝廷打交道。只喜欢待在一个神秘的山谷里,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药丸。

    这吐真丸,就是其中的一种,据说,在这吐真丸之下,没有人能守住秘密。因为那种灵魂被咬噬、被焚烧的痛苦,无人能承受。

    杜知府双眼微眯,看了卢湛一眼。一个小小的青龙帮帮主,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何跟那种门派搭上了关系?

    不过,他也不准备过问,反而希望手下办事的人,门路越多越好。就算他们个人能力再强,门路再多,又能怎样?任你势力再大,个人能力再强,在朝廷军队的雷霆绞杀之下,都只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

    所以他点了点头,认可了卢湛的说法,沉声道:“说下去!”

    卢湛接着道:“当年那场大火的原因,我们不用知晓,而那场大火后的发展,我们也知道。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

    见他一直说不到重点,杜知府双目如电射了过来,卢湛见状一惊,当下不再卖关子,语速骤然快了几倍:“那场大火中,据说流失了数不清的奇珍异宝,以及武功秘籍等等。而在这些东西当中,最珍贵的当属‘天罡残卷’跟‘归墟剑谱’。据属下所知,‘归墟剑谱’在几年前就已经被金吾卫寻回,现在估计在皇宫。但是‘天罡残卷’却一直下落不明。机缘巧合之下,属下刚好得到了这‘天罡残卷’的消息。”

    到重点了!

    杜知府不由竖起了耳朵,微微侧过了头,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心跳开始加快,手也不自禁地微微捏成了拳头。

    如果这东西让他得到,那么这区区知府的位子,怕是容不下他这头猛虎了。届时,只怕某人这金吾卫指挥使的位置,也要让贤了。

    “而这个消息,就跟黎英有关。”卢湛丝毫没有发现杜知府的异样,自顾自接着道,“属下在无意之中发现,这位寡言少语、不会武功的黎英,居然有个会武功的干女儿。最奇怪的是,他这个干女儿的武功不仅极高,而且路数甚为奇特。属下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武功,招式精妙无比,百招之内,属下都没有办法拿下她。”

    杜知府闻言一怔,这卢湛的武功来历他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放心让他去坐帮主的位置。居然连他也不能拿下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杜知府眼中精光一闪,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卢湛清了清嗓子又道:“那日,属下派人伏击龙芙,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道她身边那个叫碧烟的小丫鬟,居然杀退了属下派去的十几位高手。最后,逼得属下亲自出马,才拿下了她。一审之下,才知道她居然是黎英那个老家伙的干女儿。说不得,属下只有让人,请黎英喝点酒谈谈。”见杜知府的眼光瞥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当然,酒里不小心掉了一粒‘吐真丸’。”

    说到这里,他面色突然凝重,道:“这黎英根本不是一个老头,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因为常年带着人皮面具,所以才没什么表情,也不跟人说话。而且,他本名也不叫黎英,而是叫方兆麟!”

    “什么?!”杜知府闻言,惊得再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实在是由不得他不心惊,表面上,他是治理一方的知府大人,实则还是金吾卫的一员,而且地位不低。如果不是因为一次出任务伤了筋脉,不适合再到处奔波,也不会被安排到这里。

    而他被安排到这里的原因,其中一个就是跟方兆麟有关。那就是查探他的下落,并将他缉拿归案。这么多年来,那个下落不明的方兆麟,一直都是陛下心头的一根刺啊!

    在这里都这么多年了,任务一直毫无进展,他都要怀疑之前的密报是否可靠。现在突然有他的消息,他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大人!”卢湛被杜知府的反应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否有何不妥?”

    杜知府回过神,摆了摆手缓缓坐下,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道:“人在哪里?”

    卢湛一愣,不明白大人怎么突然对那个方兆麟如此感兴趣,不过还是赶紧答道:“在青龙帮一个秘密的水牢之内!”

    “带本府去!”杜知府霍地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外走,见卢湛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解释道,“本府要亲自审问他,毕竟这牵扯到‘天罡残卷’,不容有失。如果消息属实,本府重重有赏!”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说完不动声色地看了卢湛一眼,这个人不能留了!

    卢湛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划上了死亡名单。听到重重有赏,心中的激动简直无以复加,他正好有事要借用朝廷的力量,于是赶紧在前面带路:“此去大约需要一两个时辰,大人需要带随从吗?”言下之意,这么长的路程已经出了城。

    要知道,这梁州城外,可不比重兵把守的城内这么安宁。

    这也是由梁州城的地理位置决定的,南方正是黑沙国边境,虽说现在大秦与黑沙国交好,但是小规模的骚扰还是避免不了。尤其最近,因为大秦跟西凉国频频发生战乱的关系,黑沙国似乎也起了趁火打劫的心思,骚扰的频率大了许多。越多越多的难民朝梁州城涌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这个水牢,无巧不巧,正好在黑沙国与大秦的交界处。

    将方兆麟囚禁在此,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梁州城内武林人士齐聚,青龙帮其他的据点基本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要想稳妥地安置这个关键人物,卢湛还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最后多亏五当家的提醒,他才记起,青龙帮在两国边界处,还有这样一处秘密据点。

    杜知府闻言也是愣了一下,回来之时,已经有守城官汇报过最近的情况,最近黑沙国不是很安分。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提高声音叫道:“叫倾锋、裳禾来见我!”

    很快,门外便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大人!”正是倾锋,跟他一起并排而立的则是裳禾。

    杜知府点点头,率先走出了房门。

    第十章 迷谷(1)

    清晨的山峦,雾气氤氲,朝阳缓缓升起,浓雾亦随着温暖的阳光散去,露出了山体本来的颜色。

    只有一座山崖的半山腰处,绝壁之上,依旧有一片浓如牛奶一般的雾气带,浮绕在半空中。探头朝下看去,肉眼根本无法透过浓雾,看清崖下的情形。

    山崖下,是一个遍布枯骨的山谷。有飞禽的、走兽的,甚至还有不少人骨。骨架旁边散落的各式兵器,以及怪异的姿势,证明他们在死前经过了一番惨烈的打斗,那些断裂的骨头更是充分证实了这一点。

    谷底的光线不太好,加上雾气环绕、枯骨遍布,一个不小心,就会踩上一根,发出‘咔’一声脆响,声音经过这山谷的扩大,不提防之下,能吓人一大跳。

    唐子昔苦着脸,提起的右脚犹豫着不敢放下,想重新找个没有枯骨的地方落脚,左右看了看,还是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放下悬得有些酸的右脚,再次发出‘咔’一声脆响。

    那声音听得她又一阵龇牙咧嘴。

    她也不想亵渎这些白骨,毕竟唐大小姐还是坚信‘人有灵魂’之说。

    不是说她对这些死者有多尊敬,完全是因为这丫头胆小。别的不说,就是那些骨头缝里,随便钻出一两只什么东西,对她默默瞅上一眼,就够她受的了。

    抬头看了看天,依旧灰蒙蒙的。远处倒是隐隐可见连绵起伏的山峦,可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任何可供通行的小径。让人想避开这些东西,都没有办法。来时的路弯弯绕绕,她早就已经被带路的云义给绕蒙了。就算想走回头路,也走不了。除了跟着他朝前走,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想到这里,她不由幽怨地看了一眼,埋头走在前面的背影。

    见对方只顾自己朝前走,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没跟上,壮实的背影,已经快要被越来越浓稠的雾气淹没,唐子昔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大声问道:“咱们还要走多久?”

    声音隆隆地回荡在山谷中,似乎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声音,宛如许多个自己在不停地追问‘还要走多久走多久走多久’……

    唐子昔被自己这一声吓了一跳,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脚下没注意,一大蓬骨头被她踩碎了。

    不过她也顾不得了,明眸里全是惊慌之色。因为,她感觉到背后似乎刮来了一阵风,飕飕地发凉。

    “不想死最好闭嘴!”一直默不作声,在前面带路的云义,终于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顿了顿,闷声道,“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就出去了。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最后这段路极为难走,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唐子昔紧紧抿着嘴唇,刚乖巧地点了点头,转眼间又被云义的话再次吓着了。

    这一路走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踩碎了多少骨头,心中念了多少遍‘阿弥陀佛’。实在是难以想象,他口中的‘极为难走’,到底是怎么个难走法。

    见对方的身影在雾气中一闪而逝,忍不住急道:“你等等我!”话音未落,已经带着清脆的‘咔咔’声,朝云义消失的地方跑去。

    等她跑到云义之前站立的位置时,突然停住了,明白了为什么云义会说,最后这段路极为难走。

    眼前是一条蜿蜒而过的深沟,在深沟的那边,与这边白骨皑皑的情况截然不同。全是齐腰深的长草,中间开满了花朵,五颜六色,色彩斑斓,犹如一块彩色的锦缎铺向远方。

    唐子昔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深沟,里面的水黑沉沉,幽暗无比,不知道有多深。

    她有些犹豫地放下了抬起的右脚,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前方努力看了看,却早已不见了云义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走在那一堆堆白骨上,她还勉强能够忍受,但是看着对面一片繁花似锦,却突然有些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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