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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
    陈星有些意外、又有些腼腆地笑起来。

    “咦,您一笑又觉得不像了。”厨师一见他笑,也不由地笑起来。

    陈星忙说:“我是的,我是来给钟管家帮忙的。”

    “哦,陈管家,幸会。”

    陈星看着他伸出的右手,突然有了一种隆重的仪式感。他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份新的工作了,和他从前的那些工作在内容上有些相似,但又因着显而易见的原因,带给他的感受很不相同。但这终归是份工作,是他要付出辛苦、认真对待的工作。

    陈星不由肃了面容,颇为庄重地同厨师握了握手。

    陈星摆弄洗碗机的时候想起檀阙,曾经的檀阙。他是在檀阙十六楼学会的用洗碗机,他们那里的餐具总是不够用,小厨房里就配了个洗碗机,实在轮不过来的时候就自己洗。

    后来去了嘉宜的会所就没有这种问题了。所有部门的餐具都是统一送到洗碗间,送回来的时候都是干净的、齐全的,连擦杯子的活都省了。也不会有刀叉配不上对的时候,他们每天下班前都会一起清点各类餐具的数目,发现有遗漏或者损坏,都要填单子上报。给厨房下单也很方便,只需要在机器上输进编号、写清要求,到了时间就会出菜,不用去催,不用和别人抢,更不用站在大厨房里骂人,大家职责分明,所有工作都井然有序……

    陈星晃了晃脑袋,不愿继续想下去。嘉宜再好,他也回不去了。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还活着吗?”

    是毛毛。

    就是他那次半路闯进蒋弼之的应酬,同席的一个开红酒开不开的姑娘。后来他流落酒吧街,这姑娘捡到他,请他吃了一顿肯德基。等他去了嘉宜会所,发现那姑娘竟是常客,对他很感兴趣,总来搭讪,两人一来二去便相熟了。她让陈星喊她“毛毛”,听着像个假名,但这才是她的真名。

    他最绝望的时候,四处借钱,四处碰壁,只有毛毛二话不说直接给他转了三万块,对他说:“救急不救穷,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不用你还,也别再找我借,你知道我赚钱也不容易。”

    三万块。陈星看着那熟悉的收款界面,想起往日种种,意识到这是他唯一的出路了。

    他抬头问她:“你能给我介绍什么人吗?要是我,我去卖,能卖多少?”

    毛毛也不多劝,只说:“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种事只有一次后悔机会,以后想后悔都没那个资格。”

    陈星说:“你别劝我。我不能后悔。”

    毛毛能认识什么人呢?不过是些男人。她只找到两个,一个正常的,一个变态的。陈星挑了那个变态的。

    毛毛盯着他问:“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陈星涩声道:“听说过一些。”

    毛毛叹气:“这种我都不敢。他不是真喜欢那什么,他就是阳痿搞成了心理变态,想找人出气。”

    陈星直勾勾盯着那张纸,说:“就这个吧。”

    毛毛见他那样子就有些后悔,劝道:“你再想想。他虽然出价高,但下手也狠, 其实不值的,你多陪别人几次也能赚出来啊。你长得这么帅,很好找的。这个月的药不是已经买好了吗?不用这么着急啦。”

    陈星依然坚持:“就这个吧,就当是挨打。”

    毛毛愣了愣,问他:“你心里有人吧?”

    陈星抬眸看向她。

    “我一开始不跟他们接吻的。” 毛毛自嘲地笑了一声,“这就是自欺欺人,纯属跟自己过不去。”她随即也觉得心烦,摆了摆手,“算了,总比你去卖血卖肾的好,以后可别提那个了,吓死人。”

    陈星又垂下了头,听见毛毛叹了口气,“你跟你妹妹也真是……”真是什么呢,倒霉?命苦?可他分明还从毛毛口中听出了些许羡慕。

    “嗯,活着呢。”他回道。

    那边直接一条语音过来:“赶紧开视频让我看看你被打成什么德行了!”

    陈星环顾四周,觉得蒋弼之家里太豪华了,便找了面白墙做背景,开了视频。

    毛毛仔细看他的脸,庆幸道:“没毁容就行。”又让他拿着手机照照身上,看他还四肢健全,终于放了心。

    “钱拿到了吗?”

    “……拿到了。”他顿了顿,又道:“我借到钱了。”

    “真的?!借到多少?!什么时候还?!”

    “……够用半年的,不着急还。”

    毛毛的欣喜迅速褪去,狐疑地看着他:“你不会是被那个变态包养了吧?”

    “没有没有。”陈星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毛毛像审犯人似的盯着他:“我记得你妹妹那个药好几万吧,谁那么心善一下子给你这么多钱?”

    陈星想到蒋弼之,突然有种正被他温柔怜悯地注视着的错觉,他胸口一热,脱口说道:“你见过的。”

    蒋弼之回到家中,立刻感受到不同。

    以前钟乔下班离开前,会在玄关给他留盏灯,所以他一进门时是亮的,但是再往里看,就是暗的。

    然而今天不一样,他一进门,发现自己处于光亮的末端,越往里,就越明亮。人似乎同飞蛾一样都有趋光性,他看着从客厅里洒出来的光,情不自禁地心生向往,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一般。

    是不是冲动了?他暗忖道,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陈星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从他进屋、换鞋,到走至跟前,一直睡得无知无觉。他真是累了。

    陈星应该是洗过澡了,已经过长的头发看上去柔软而蓬松。也换过衣服,依旧是偏大的,显得他的身体很小。他弯着胳膊,袖子滑上去,露出手腕上的伤。蒋弼之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又想到他的后背,有些担心他大大咧咧的没有擦干,但自己再过问显然又太不合适。他的睡相很乖,也许是因为睫毛长的缘故,闭上眼睛后,上下睫毛叠在一起,在眼下投下一片安宁的阴影,同时盖住醒时的凶狠与倔强……也并不是……蒋弼之随即在心里纠正自己,他同从前很不一样了,他如今看上去安静而无害,可蒋弼之今天早上刚见过他满嘴是血的样子,知道他只是学会了将自己的凶狠掩藏起来。

    蒋弼之不知他身上的这种变化是临时的、还是永久的,也不知对他是好是坏。

    自从今天早晨认出陈星——或者应该说是陈星认出他的那刻起,许多被时光掩藏的记忆飞速复位,而此刻他得以安静细致地观察陈星,立刻发现陈星身上那些曾经格外吸引他的特质依然在,甚至更增添了许多令他无法招架的柔软的东西,他甚至有种感觉,这些柔软是针对他个人的,这令他极为动容。

    他不由想到,这半年多,陈星到底遭遇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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