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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不过,出了大力气的是刘寡妇和从绿柳庄来的一个姓姚的丫头。

    那丫头在家中行二,并没名字,大家都只叫她二丫,她虽不是来山上这批庄仆中最聪明伶俐的,但手很巧。

    她原被抽调出来做包包和流云衣的,瑶光在瑞莲坊后院工坊摆弄这时代的纺线机器时,姚二丫就主动站出来说自己从小跟着她娘纺线,后来瑶光拿着自己凭着印象画出的各种纺毛线机器图和工匠们讨论怎么改进纺毛线的机器时,二丫果然出了不少好主意。

    羊毛纺出的线颜色不均,姚二丫又提出染色,这个她原先在家中也是干熟了的。

    只是,要给毛线漂白或染色,就不能在瑞莲坊后院做了。

    幸好,这时中人陈三嫂在翠谷下的陈家村找到了一处宅子。

    这处宅子离村中其他人家都挺远,原是一户人家分家后另建的宅子,后来此人在镇上做生意富裕了,在镇上另起了宅子,这一处便没人住了。现听说瑶光在找宅子,就觉得宅子中日久没有人气可不好,不若租出去,一年还白落十两银子。

    瑶光和薛娘子去看了宅子,都觉得正好。这陈家村沿着溪流而建,这家宅子正好在村尾,后门出去就是溪水,在溪边挖几个池子便可以把漂染的活计在这儿做了,院子中房屋也还好,稍微收拾一下,加盖几间工房就可以当纺线的地方,如此一来,一个小手工毛线作坊就齐活啦!从山谷中刘寡妇那里收羊毛也近了很多。

    工坊中最先做出的毛线全是暗色,要么就是用硫磺漂白出的素色线,试验几次成功后,才渐渐又多了三个颜色,松花,桃红,天青。

    瑶光从竹器店订了一批粗细不同的竹针,先教姚二丫等人织平针围巾。姚二丫原以为毛线是准备用来织成挂毯地毯的,万没想到还可以这么用手织,挺神奇的。

    瑶光也不着急。先把羊毛都纺成线,再趁着天还不太冷漂染晒干,要织围巾披巾,还有一整个冬天的时间呢。

    她先用羊绒线给老郡主织了一个围脖。围脖这东西,其实学会织毛衣的人看来平平无奇,无非是用软索做的环形毛衣针织成的一个圈,套脖子上就行了,但在灵慧祠众人看来,这就挺稀罕了。

    老郡主抚摸着软乎乎的围脖,翻来覆去找不到接缝的地方,惊奇笑道,“这可不就是‘天衣无缝’么?”

    瑶光憋笑。好吧,您老总能把我夸出花儿来。

    相形之下,老郡主觉得瑶光给太妃织的那什么披巾就是一块布,没啥稀奇的。至于羊毛织成的软鞋嘛,说实话这东西直接上脚穿有点扎脚,还得穿袜子。

    太妃收到东西后让人带了话给瑶光,说挺喜欢的,天气渐冷,叫她待在山上服侍老郡主即可;又说上次送来的干酪吃着很好,若有了再送些来。此外还给瑶光一堆御寒的衣物,怕她在山上冻着。

    瑶光正感到岁月静好,想趁着冬季到来前再多画些“限量版”的彩妆盒子,这些小东西上次可是深得宗室女冠们喜爱,万万没想到,一位县主竟然就是大周彩妆大牌“点绛唇”的幕后老板,那些什么“樱雪”、“蔷薇架下”“菱洲一梦”“梅子霜冻”的口红色号全是她家的。

    哼哼哼,你芸香楼不是说没有彩妆品牌要跟我合作么?嘻嘻嘻,现在如何了啊?我直接跟大老板接上头了!

    县主当即拍板,这么好玩又漂亮最重要是方便干净上妆容易的口红盒子必须和我家的彩妆出联合款啊!于是这次点绛唇.碧水江汀合作这事就定了。

    这一日午后,瑶光正在碧水江汀二楼画彩妆盒子,薛娘子则坐在另一张桌边算账,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跑上来,“炼师,曹娘子家帮工婵儿姐姐来了!”

    瑶光放下笔,“那你慌成这样子干什么?”

    小丫头咽咽口水,“婵儿姐姐披头散发的,说是曹娘子叫人给抢走了!”

    “啊?”

    “什么?”

    第95章 强娶

    瑶光和薛娘子匆匆忙忙下楼只见婵儿何止是披头散发鞋子都少了一只,衣角还被撕破了一块,又是惊恐又是焦急,站在原地直打转一见瑶光立即跪下哭道“求炼师救救我家娘子!”

    薛娘子忙将她扶起来“你别哭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婵儿抹泪道:“我家娘子的嫂子今日午时匆匆忙忙跑来店里说娘子的老娘早起犯了晕眩之症这时已不能说话了,娘子慌了,便关了店铺,带我下山去谁知到了家她老娘好好的,家中贴着红喜字说是给娘子说了一门亲事是后山村一个姓张的鳏夫,今晚便要办喜事了!”

    瑶光哑然还能这么操作?

    “我家娘子不愿意可他兄嫂父母都说,聘礼已收了,女子嫁人天经地义有何不可?张家是正经人家,家中有屋有田,他前妻也并未留下子女,年纪相貌也相当。娘子说什么也不愿意,迳自要走,她哥哥……”婵儿呜咽道,“她哥哥便操起门栓一下敲在娘子腿上,又叫她几个侄子一起把她拉进屋子里关着了。我趁乱觑了空跑回来了!炼师,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娘子吧。”

    瑶光大怒,“岂有此理!”站起身就要抄家伙下山抢人。

    薛娘子却极冷静,她拉住瑶光,问她:“瑶妹,曹娥父母兄嫂之举虽不妥,可有不法?大周律令中是如何说子女婚嫁的?寡妇或和离女子归家后,婚嫁由父母做主。若无父母,由兄弟做主。若无兄弟,由族中叔伯宗亲做主。”

    瑶光只觉脑子里嗡嗡直响,似有一股岩浆从胸中直冲上天灵,“不错。可我万不能眼看她堕入火坑。”

    薛娘子松开她,又问,“可你此去,将要如何?”她看看瑶光手里的栓门木棍,笑道,“凭着一根棍子打进去么?然后呢?若曹娥父母兄嫂报官上告,你待如何?你又能将她藏在哪里?便是皇帝陛下,也不便干涉人家子女婚嫁,你又是何人?”

    瑶光双手紧攥,急促呼吸几下,“照姐姐,我自知我救不了这天下女子!但今日,我非要救她一救!若是换了你我处于曹娥今日之境,除了能向同为女子的你我求助,又能向谁呼救?又有谁愿意来救?”

    薛娘子一笑,“所以,你得有‘必得救她’的依仗和身份。”

    瑶光一怔,“姐姐,你说的是……”

    薛娘子正色道:“别忘了,你我,是曹娥的‘地主’。”

    山下,李曹村中。

    曹娥家渐渐来了宾客。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这亲事办得仓促,今日早上张罗起来,晚上就要接亲了。可二婚的根本不操办的也是有的,倒也说得过去,只是亲族们到了曹家,却不见曹娥,她爹妈脸上也没多少喜气,都是一副愁眉苦脸样儿,她哥哥向来少话,只有她嫂子来来往往招呼,满面红光。

    族人中也有女眷和曹娥要好的,不禁心中起疑,问她嫂子,“曹娥呢?”

    她嫂子笑道:“害羞。躲在自己屋里呢!谁也不叫进去。”

    正说着,只听见曹娥房中呜呜咽咽,似是有人被堵住了嘴在挣扎,又乒乒乓乓一阵,不知是什么东西摔了砸了。

    众人越发惊疑。

    她嫂子忙丢下众人去了曹娥房中。

    族中一位婶母见曹娥她娘悄悄抹泪,就问,“嫂子,这是怎么了?”

    曹娥她娘看看曹娥她爹,再看看曹娥她哥,忍泪道,“也不知道这门亲事做得到底对不对……”

    那婶母正要再问,新郎一家来接亲的队伍已吹吹打打到了门前,曹娥的哥哥忙出门迎接,曹娥的娘这才抹着泪说,“这亲事丫头是不愿意的……”

    曹娥的爹跺脚道:“你现今还说这个干什么?聘礼都收了!花轿这时怕都已经到了门前了,还能反悔不成?”

    她嫂子这时急匆匆跑了出来,叫她大儿子,“大宝,去叫你爹,背姑姑上轿子了!”

    曹娥哥哥引着新郎一家进来,族人们忙着看新郎,见这张鳏夫人生得倒也周正,年龄也和曹娥匹配,听说聘礼下了三十两银子,也是不错人家,就都觉得这亲事做的还不错,可再一回头,却见曹娥身穿红衣,双臂反绑在身后,嘴上用一根布条勒着,她嫂子生拉硬拽把她转过来,将一块红盖头往她头上一按,大声笑道:“新娘子来了!”

    曹娥的哥哥也不顾满座惊呆的族人们如何看他夫妇了,像扛麻袋一样抓住曹娥往外走,曹娥拚命挣扎,红盖头掉在地上,她嘴里呜呜呜,嘴角被布条勒出了血,看着她爹娘流泪——这哪有半点办喜事的样子啊。

    曹娥的老娘也哭起来,“儿啊,这都是你的命啊!谁叫你生了个女人身子?你若是个男儿,能给我和你爹养老送终的,我们哪里至于这样啊?你也别怨爹娘狠心,我们有什么办法?我们老了死了,这个家还不是听你哥哥做主?到时他叫你嫁,你不是还得嫁?”

    族人们议论纷纷,新郎家的人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子——新娘子并不愿意嫁,不禁犹豫起来,曹娥的哥哥嫂嫂可不管这些,她哥哥抓住她往轿子里塞,她嫂子骂骂咧咧道:“你不再嫁,我曹家的闺女以后谁敢求娶?你只管自己快活,想得美!”

    他们夫妇把曹娥塞进轿子,放下轿帘,对呆愣着的新郎和新郎族人道:“起轿吧!”

    她嫂子对鼓乐班子喝道,“愣着干什么?吹打起来啊!”

    乐班子的人忙又吹奏起来,只是缺了欢乐气氛,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媒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可想到有的寡妇连娘家都回不了,直接被婆家卖掉的,张大郎也算和曹娥年貌相当,以后过好了日子,再生几个孩子,难道还会怨她父母兄嫂?当即高声说了几句吉利话,“起轿!”

    轿夫们正要抬起轿子,不防曹娥在轿子中猛地一撞,轿子翻倒在地上了!

    乡下轿子做的简单,有些甚至是两张椅子一合再用几根竹竿捆上就成了,这轿子是乐班子的,四壁皆用薄木板钉的,刷了一层红漆而已,此时随曹娥一起倒在地上,又被她下死劲踢了几脚,咔嚓嚓碎成几片。

    媒婆再没见过如此烈性的女子,两家族人也都极尴尬,曹娥的母亲呜呜大哭,有人说:“定是她哥哥想要回她那几亩田地才百生法儿要发嫁了她!”

    “听说是今日中午把她从山上骗下来的!说是她娘急病,不能说话了!”

    “如此诅咒亲娘,不是人啊!”

    “曹娥每个月不是都给家里钱吗?有个妹妹帮着奉养爹娘难道不好?为什么非要逼她再嫁?”

    “你哪里懂得?那几亩田也还罢了,曹娥做生意这几年少说也积攒下来上百两银子,这不都成了曹大两口子的了?还得了三十两聘金呢。至于奉养爹娘,只要她曹娥还活着,能不管她爹娘?”

    “只因曹娥不愿过继侄子,想抱个螟蛉子养老,她哥嫂本当她这份家当已是自己儿子的了,哪能愿意!把她嫁了,自然这些田地银钱都是他们的了!”

    “爹娘老了,做不得主啊!”

    “缺德,缺德啊!”

    曹大两口子被村人道破了心思,面红耳赤,曹大更是恼羞成怒,跑到门前拿起门栓,高高举起要往曹娥身上打,他老娘扑过来趴在女儿身上,嚎哭道:“你打!连我也一起打死吧!”一面抚着曹娥大哭,“我的儿啊,怎么这么命苦?”

    众人见曹娥半边脸又是泥又是泪,皆觉得不忍,可这是曹家家事,谁又能管?

    这时张大郎走过来对曹娥娘作个揖道:“岳母,你不必难过,我必好好待你女儿。”说着叫迎亲的族人来,“快扶我岳母起来,轿子坐不得了,牵头驴子来!”

    张家族人醒悟过来,这聘金都给了,酒席都备好了,婚事哪能因为新娘子不乐意就算了呢?这时闹一闹,洞房之后她还能再闹?再闹就打,打几顿就老实了,过个一年半载,生个娃,还能再闹?

    张家众人忙将一头驴子驮的嫁妆卸下来,这边有人把曹娥母女拉起来,分开,拽着曹娥出了院子,曹娥哥哥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段麻绳,把曹娥两腿紧紧捆在一起,将她头朝下放在驴背上,“妹子,婚姻大事,本就该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愿意不愿意也就这么回事了!你再闹,也只叫人笑话、自己受苦罢了,你在娘家闹,爹娘拦着没人打你,到了张家,你且再闹闹看?也不用打,结结实实饿你几顿就老实了!”

    曹娥绝望落泪,目之所及只能看到地上的污泥灰尘,天啊,天啊,我自问平生未做一件亏心之事,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为何让我受这般屈辱痛苦?还不如立时死了。可我现在连动都不能动一下,怎么寻死?苍天啊,这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乐班子重整旗鼓,又吹打起来,迎亲的队伍缓缓向村口移动。

    就快到村口时,只见一名女道士骑着驴子疾驰而来,一见迎亲队伍高声大叫,“且住!把帐结了再嫁娶不迟!”

    众人愣住,有人道:“这是灵慧祠韩道长!为安慈太后祈福的那位。”

    说话间韩瑶光已经到了迎亲队伍前,一拍驴背冲到曹娥身前,抓住她背后的麻绳,一抬手就将人提到了自己驴背上,再一把扯断麻绳,怒视众人:“你们这是嫁娶还是绑架?”

    曹娥双臂虽重获自由,可是早就麻木了,仍背在身后回不来,瑶光抓住她双臂用力按摩,又将勒在她唇间的布条拽断扔在地上,从背囊中取出水壶递到她唇边,低声说,“别哭。喝点水。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倦鸟归巢,落在村口边几棵大树上,凉风吹过,黄叶飘零,簌簌风声中夹杂着鸟鸣。

    张家大郎、媒婆、曹娥的哥嫂怒视着瑶光,两家族人又议论起来,有人盼着韩瑶光为曹娥出头,解救了她,有人却觉得这韩道长又能做什么?男婚女嫁得听父母的,她能管得着么?迎亲的乐班子再次放下乐器了,都想,得了,今天这亲事不管成不成,这场大热闹是从来没有的。

    曹娥哥哥怒冲冲走到瑶光的驴子前面,“炼师,这是我们曹家的家事,还请你将我妹妹放下来。莫误吉时。”

    曹娥怒道:“我不愿意!除非我死!”

    瑶光对她摆摆手,看向张大郎,“这位,想是新郎官了?”

    张大郎忙拽着媒婆一同走上前,行个礼,“正是。炼师,这是孙媒婆,这是我张、曹两家订下的婚书,有媒有聘,绝非绑架。”

    瑶光回了一礼,“张郎君想是读过些书的,定然也知礼知法。我今日来,并非要坏你婚事,实是与曹娘子有账目未了结。”她环顾在场的数十人,拱手道,“敢问诸位,依照大周律法,女子成婚后,其所负债务是归娘家?还是归夫家?”

    张大郎心中一震,忙看向媒婆和自己家族人,张家众人均想,不会吧?莫非这曹娥真借了韩道长一笔钱还没还?

    许多人并不懂什么律法,但俗语道嫁汉嫁汉,吃饭穿衣,那女子嫁了人,吃住都在丈夫家中,人都归夫家了,要讨账的话,自然是去夫家啊!

    曹氏族人也是一般想法,其中有懂点律法的说:“女子婚后,若有所欠债务,应由夫家代为偿还。”

    韩瑶光点一点头,“不错。县丞李大人也是这般告诉我的。”

    众人一听,啊?县丞大人?那看来曹娥真欠了韩道长钱啊!人家都跑去县衙门问了县丞了!

    曹娥哥哥大叫,“我妹妹何时欠你钱了?她山上的铺子每个月至少赚二十两银子!”

    韩瑶光冷笑道,“可见你对做生意一窍不通。”她从怀中取出薄薄一张纸,举到张大郎面前,“张郎君请看,这是什么?”

    第96章 租约

    张大郎仔细一看这并非什么借据而是一份租赁合同,双方约定,将漱玉街某处铺面一分为二,一半租给曹娥每月租金八两银子每月十五日之前付。合约倒普通只后面几句话吓人这份租约定了五十年的期限并注明了,如果一方违约,则要赔给另一方租金双倍的银子,连赔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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