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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节
    迎着春寒陡峭的风, 楚玥喊:“我们快一些!”

    扬鞭狠狠抽在马后鞧上,骏马吃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狂奔出去。

    楚玥其实会骑马, 让外祖父安排人教她的,来了京城以后还特地抽时间特训过, 以备日后。但到底骑得少技术不算纯熟,有些吃力。

    她心中急切起来,即便不是楚家, 她也不希望他真这样做了。

    期盼能赶得上。

    楚玥连连挥鞭,往谷乡方向疾奔而去。

    但她很快发现,事实和自己的猜想完全不一样。

    ……

    连连打马,一个时辰后抵达这个距离谷乡足有十数里远的偏僻小山坳。

    从两三里外的羊肠小道旁,已有己方的暗哨守着了,互相点了点头,驱马而进。

    两座山丘中间的一个狭长山坳,底部石块多泥土少,相当贫瘠,打横建了一排土坯房子,灰扑扑的房顶沾了沾了零星的残雪。

    这地方已经完全被控制起来,己方的人布衣蒙面,看不出半点端倪,最前面一件土房被团团围住,院内人被分成两拨,一拨捆了十来个浑身鲜血尘土的中青男子,显然经过一番剧烈挣扎才被拿下的。

    而另一波缩在院落对角,四五十个妇孺幼童,黄发垂髫,最大的五六十,最小的尚在襁褓,瑟瑟发抖挤在一起。

    赵禹在,说为首的安黥几人警惕,提前发现不对,带伤从另一边出口及时逃出,傅缙亲自领人追去了。

    楚玥大松一口气,还好,来得及。

    她精神一阵,隔着斗笠上的黑纱望了院内俘虏们一眼,男的还在挣扎着想扑起来,眼神极凶戾。

    楚玥皱了皱眉。

    又看那群妇孺幼童,却见人人恐惧疑惑,茫然不知所措。

    不等她说什么,耳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接近,一回头,膘马四蹄践翻积雪余泥,傅缙领一行人绕入坳口,当先而来。

    他一声寻常扎袖劲装,黑巾蒙面,仅露出一双冰凉的黑眸,那双眸子一扫,瞥见人群中的楚玥,一怔,立即打马过来。

    难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此刻楚玥一身寻常男装,和樊岳一样戴了斗笠,边缘一整圈黑纱遮得严严实实,她站在樊岳身后,还被对方魁梧的身躯挡住。

    “你怎么过来了?”

    融雪正冷,这骑马赶这么远的。

    傅缙眸中冰寒褪去,低声问她。

    “我无事,我早就学会骑马了。”

    人都来了,只能这样了,上下打量一番,傅缙微蹙着眉头才松了开来。

    樊岳问:“那几个呢?姓安的如何了?”

    “追上了。”

    追上后,毫不犹豫当场击毙,只除了安黥重伤逃脱。

    这人是傅缙特地放走的,先前京营扫尾扫得这么干净,一个安黥是绝对办不到的,就算他亡兄还残余一些人手在他手里,也不行。

    要么有人合作,要么背后还有主使,傅缙更认为是后者。他放走此人,留人暗中盯紧。

    傅缙居高临下,冷冷扫了院子内一眼,眼眸内掠过一抹血色。

    赵禹便问:“都督,这些人怎么处置?”

    楚玥心下一提,只不待她说什么,耳边已响起傅缙干脆利落的声音:“这十来人原地解决。”

    说的正是那群凶戾的中青男子,他们见了傅缙出现,顿时剧烈挣扎起来,被堵住的嘴巴呜呜低鸣,恶狠狠的仿佛要扑过来拼命,被一脚踹两刻回去。

    傅缙冷冷一哼,黑巾下的唇角挑起一点嗜血的弧度。

    他冰冷目光已掠向另一边角落的数十名妇孺幼童,后者瑟瑟发抖,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之声。

    傅缙淡淡道:“审一遍,若无虞,全部驱逐出京。”

    楚玥一呆。

    她已张嘴欲言,一旦傅缙欲斩草除根,或者从重处置这群老弱妇孺,她必要阻止劝住。

    可现在不用她说半句,傅缙即便痛恨安黥一群入骨,也没半点牵扯其家眷,只冷冷扫了一眼,干脆利落下了令。

    不是不好,只却和她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赵禹拱手:“是!”

    接着就过去安排了。

    “我们出去。”

    后面会有血腥场面,傅缙话罢,就伸手扶着楚玥的肩,出了院门。

    见楚玥脸色有些不对,他解释:“这些都是穷凶之辈,不可能拷问出有用信息。”

    看沁河边那些弓箭手的自杀的利索程度,也不知这安黥上头是些什么人?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必须尽快处理干净。

    楚玥定了定神:“嗯,我知道。”

    对上傅缙一双眼,有关切:“宁儿你怎么了?”

    隔着黑色薄纱看她一张脸,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他忧心。

    “无事。”

    楚玥努力压下纷乱的心绪:“我好着呢,你那边还有事吧?你自忙去,我的等会和樊岳回去就是。”

    傅缙确实还有事情要忙,略略端详见她微笑依旧,便应了,叮嘱樊岳几句,翻身上马,匆匆赶回京。

    急促翻飞的马蹄溅起泥土残雪,一行人转瞬奔出山坳。

    楚玥回头,赵禹已指挥人押出那三四十名老弱妇孺,分到另一个院子先审问。

    “这些人怎么安排?”

    楚玥有些怔忪,傅茂重伤左手已不可能恢复灵活了,昨夜傅缙嗜血之语犹在耳边,但他今天下达的命令,却和她预料截然不同。

    傅缙不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忠实反对者吗?他从前甚至质问过她可知罪大及满门,一逆夷九族?

    她一直都以为他是忠实的株连拥护者的,他那么恨楚家,先不提她父亲,楚氏这么多人知情的肯定只有寥寥数人,但他对楚氏的深恶痛绝,她一直都是深有体会的。

    为何换了安黥,却……

    要知道这安黥之兄唐肃,先前还欲害傅缙,是他的死敌。

    “先审过,若真不知内情,就安排商队送往南方去。”送得远远的,这辈子不可能再回来。

    回答的是樊岳,赵禹也点了点头。

    两人连连安排,处理得十分熟稔,楚玥觉得惊异的事情,二人却视若等闲。

    显然已司空见惯。

    二者都是追随傅缙麾下多年的老人了,尤其赵禹,他甚至本来就是傅缙的人,带着投往宁王的,铁杆心腹。

    这就说明了一个事实,这是傅缙一贯的行事作风。

    楚玥心有些乱。

    那为何楚家就……

    “玥娘,你怎么了?”

    她反应比平时略慢,樊岳以为的院子内传出的血腥味所致,便说:“差不多了,留赵禹收个尾就是,我和你先回去。”

    楚玥笑笑,说无事,但二人一意坚持。

    楚玥最终还是回了京,一来一回已是申正,半下午,她心神不宁,也不欲处理公务,驱车折返。

    回了禧和居,怔怔在妆台前坐了许久,她忽想起张太夫人曾经和她说过的一句话。

    “承渊也不是个事事无故迁怒,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慢悠悠的一句话,当时楚玥不明,如今回想,却觉意味深长。

    当时老太太还说,她若和他有长久夫妻缘分,日后自然知晓。

    楚玥怔了片刻,站起:“我们去福寿堂!”

    ……

    福寿堂现在还有傅茂。

    大夫说了,痊愈后影响两指灵活度,也只有在伤口愈合的最佳情况下才能达到。万一中间出了点什么岔子,比如发炎或再度受伤之类,那手废也不是没可能  张太夫人怎么说也不肯让他独留在自己的院子里,让挪到了寿安堂,她亲自照看着才能放心。

    楚玥到寿安堂时,老太太正在傅茂的东厢房。

    傅茂左手缠着一层层白麻布,厚厚捆着,从手指到上臂无一幸免,他脸还苍白得很,努力宽慰张太夫人:“祖母我不大疼的,只有一点。”

    “你不知,当时可惊险了,幸好有大兄,大兄可厉害了,嗖地就飞过来把我拎住了,这轻伤我真不疼,祖母你放心啦!”

    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年努力露出一个笑脸,说起兄长时,眼眸中掩不住的崇拜光芒,余光忽瞥见楚玥入门来,他羞赧,忙道:“阿茂见过嫂嫂。”

    下不得床,他倚在床头用另一只没伤的手作揖,要坐直身体。

    楚玥忙制止:“理这些虚礼作甚,快坐好了,莫碰着了手。”

    张太夫人也把他按回去,“待好了,要如何见礼不成?”

    傅茂不好意思笑笑:“阿茂不好,让祖母和大兄嫂嫂担忧了。”

    “哪里是你不好。”

    侍女端来圆凳,楚玥给张太夫人见了礼,坐下问:“今儿可好了些?”

    傅茂忙道:“好多了。”

    怎么肯能,“你若觉不妥,切记召大夫来看,宁可虚惊一场,也切不可暗自忍耐过去。”

    “嗯,我晓得的。”

    这话张太夫人和傅缙也叮嘱多次了,但老太太还是不怎么放心,接过话头:“这事你切不能轻忽了?”

    “祖母,我都不是三岁小儿了!”

    “不是三岁小儿,祖母就不能管你了?”

    “当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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