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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不一会儿小草把子就插满了,足有二三十串。

    红艳艳,冰亮亮,好看得很。莫说阿圆和阿昌,便是于三也扭过头来看。

    沈韶光吩咐阿圆:“先拿到屋檐下凉一凉,避着些风雪,等这糖凉了才好吃呢。”

    阿圆如得了圣旨一般,捧着草把子就出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店里老板娘和伙计们便都吃上了这冰糖葫芦儿,就连于三都忍不住来了一串儿,小娘子在这些花俏吃食上着实有天赋。

    沈韶光举着糖葫芦儿,站在门前边吃边赏景儿,雪色茫茫,白墙黛瓦,行人车马,还有两个举着伞的小娘子,多像一副古画卷,或者传奇故事。

    谁想那车马刚过去,却又停了下来,从车里走出一个熟人,林少尹。

    今天没上朝沈韶光算一算,哦,休沐的日子。这样的天气还出门了

    林晏晨间去探国子监四门博士苏贞的病,老先生病来得急且重,下午去恐怕招人忌讳,若挪到下个休沐又怕等不到了,故而不顾风雪出了门。

    适才回来,似有所感地撩开帘子,恰看见一身利落胡服,盘潇洒胡髻,却滑稽地举着串红果子的沈小娘子。

    这样的雨雪天气,又刚从愁云惨淡的病人床榻前离开,突然看见这悠然安乐甚至有些活泼的场景,林晏皱了一路的眉头终于松开,嘴角也微微翘起,这沈小娘子啊,是真会找乐子……

    “林郎君——这是出门赏雪去了果真雅人啊。”沈韶光笑着打招呼。

    “不及沈小娘子。”林晏微笑着回一句,目光转过她手里的糖葫芦儿。

    “……”这是反讽,还是玩笑,还是反讽式的玩笑沈韶光看着林晏的后脑勺,没想到那般正经的林少尹竟然还会这样说话……

    “我们午餐还没出来,不过可以现给郎君下点馎饦。”沈韶光把还没吃完的半串儿糖葫芦先放一边,来招呼这位不大好伺候的客人。

    林晏有些沉吟。

    “要不也来根糖葫芦吃着,慢慢想”此一问纯是使促狭,报他刚才那句“不及”之仇。

    林晏抬头看沈韶光。

    沈韶光回以客气殷勤的笑。

    “好。”

    “……”沈韶光顿一下,点点头,笑道,“郎君稍候。”

    然后就是屋内五人各自吃糖葫芦儿的诡异时间。

    于三三口两口吃完,领着还想再摸一根的阿昌回了厨房间,阿圆又抽了一根,也去了厨房,沈韶光到底是老板娘,比他们掌得住,在柜台后,接着吃她那半串儿糖葫芦儿。

    倒是林少尹,毕竟是经科考、站朝堂的大官,吃得又自然,又优雅,似无半点儿尴尬。

    打破这诡异气氛的是两个小娘子,从那青绸伞上看,便是沈韶光刚才在外面看见那两位。

    第35章 雪天的远客

    两个小娘子,看打扮便知是主仆,不只这女郎长得眉眼如画,便是小婢也清清秀秀的。只是两人形容着实狼狈,那女郎裹着翠羽氅裘,原本不知有多鲜亮好看,如今下缘已经脏污不堪,婢子没穿外罩的避雪之物,绵绫裙子湿到了小腿,露出的鞋子头儿像是从泥水里捞出来的。

    “天气冷,女郎来炉边烤一烤吧。” 把自己弄得这般模样,想来不是出门赏雪的……沈韶光最不爱问人苦衷,便直接招呼人烤火。

    那女郎对沈韶光感激一笑,道声谢。婢子很活泼,也道了谢,然后便忙着收拾她家女郎。两人说话莺声呖呖的,好听得很,不似长安音这般方正。

    “小娘子把这氅衣脱了吧,屋里暖和,穿着不方便。”婢子说着便帮忙解氅衣的系带。

    看一眼那边坐着吃糖葫芦的林晏,女郎面色微微发红,轻轻拍开婢子的手,只来到炉边伸出手来。

    婢子有些愕然,后知后觉地也看一眼林晏,然后便知道,自家小娘子是见有年轻郎君在,不好意思露出更狼狈的裙子鞋子来。

    婢子只好掏出帕子给女郎揩手,又朝阿圆借了布巾子擦女郎大氅上的泥水。

    阿圆笑问:“这氅衣这么华贵漂亮,是什么鸟的羽毛做的”又道,“你自己还湿着呢,且先去烤一烤。”

    那女郎也招呼婢子烤火。

    沈韶光去端了两杯红枣枸杞饮子来,“女郎喝一口饮子,暖一暖。”

    那女郎再次道谢,捧了杯子,坐在炉边小口喝起来。婢子感激地对沈韶光一福,也接过杯子。

    阿圆被沈韶光惯出了有什么说什么的毛病,“小娘子怎么这般天气出来听两位口音,不似长安人啊。”

    那女郎俏脸一红,看看沈韶光,又瞥一眼那边的林晏,“我们不是本乡人,是来探亲的,路上车又坏了……”

    “你们是探什么亲啊住在这坊里的吗”

    “阿圆,里边的肉圆子够时辰了吧”沈韶光赶忙阻止她接着探问。

    “哎呦!小娘子不说,我差点忘了。”热衷吃瓜的阿圆赶忙放下好奇,跑回厨房去。

    待她进去,沈韶光轻声致歉,“小婢不懂规矩,女郎不要介意。”

    女郎微微一笑:“不碍的……”又下意识地看一眼那边风姿卓然的身影,抿抿嘴,想说什么又有些踌躇的样子。

    林晏吃完了糖葫芦,正在研究菜单。这样的天气,吃个火锅,倒确实不错。祖母一向爱沈记的东西,只是还没吃过这里的火锅子,莫如点了拿回家去……

    女郎到底开口:“不知小娘子可知道这坊里住着一位姓桓的郎君那是——我的表兄。”

    沈韶光搜索一下知道的食客姓氏,还真没听说谁姓桓。“表兄”……在这个时代含义之暧昧,堪比后代的“同学”,况且这女郎又只带个婢子远路而来,不能不让人多想啊。

    沈韶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若是私奔的,这女郎有公验吗算不算浮逃人口那边坐着的可是长安常务副市长,按唐律,这种无籍人口都得遣送回去……若是被官府遣返,于一个女郎来说,可不只是丢人的事。

    “店主人——”

    沈韶光应声,走到林晏这边,笑问:“郎君要点什么”

    “要一个清汤的,一个奶汤的锅子,羊肉、鱼、并各种肉圆都要一份,菜蔬豆腐也要,放在提盒里,我带回去。”

    哎呦,这位单一食种动物也开始欣赏融合的魅力了沈韶光在心里得意一笑,声音轻快地回答:“好嘞!儿让人随郎君同去,帮着倒汤、点锅子。”

    似是知道被沈韶光在心里揶揄了,林晏静静地看她一眼,然后才道:“好。”

    沈韶光眯眼,露出真切的假笑。

    火锅的东西后厨都备得差不多了,阿圆和阿昌利利索索地收拾了两个大提盒,并拎着两壶奶汤清汤出来。

    林晏对沈韶光点下头,便往外走,阿圆和阿昌在后面跟着,蹭他的车。

    临出酒肆,林晏又回头看沈韶光,“不知可否带两支这种糖葫芦”

    “……郎君请随意自取。”

    林晏点头,果真拔了两支。

    林少尹一走,酒肆里的气氛松下来。

    女郎的婢子笑问:“这郎君好威仪,莫不是个皇亲国戚吧”

    沈韶光失笑,可见,京城扔块瓦片砸着三个系黄带子的这事,古今各地大家都很门儿清啊,但是这回真的猜错了:“皇亲国戚怎么会这样的天气跑到我这小酒肆来”

    女郎笑嗔着婢子,“在外面也胡说。”

    沈韶光又跟那女郎道歉,并不知道谁个是姓桓的。

    女郎脸上的神色黯淡下来,婢子也担忧地看自家主人。

    沈韶光是个实际的人,看这两个弱女子,到底多事问了一嘴:“两位可找到住处了若肯定就在这坊里,就这么大的个地方,总能找到的。”

    女郎听到后一句,先被安慰到了,然后再想头一句,“还不曾找到下处,适才进了坊门,看见酒肆的幌子还有小娘子站在门口,便冒昧进来了。”

    沈韶光皱皱眉,“这坊里并没有客栈。西市附近倒有,但客栈最多的在城东的崇仁坊。”

    那婢子道:“可我们是来寻人的,住远了恐怕不方便。”

    沈韶光琢磨了一下,到底介绍:“本坊有个尼庵,叫光明庵,你们可以去问问。”

    女郎脸上绽开笑容,真真的“色如春晓之花”,“真是多谢店主人了。”

    崇贤坊找到了,住处也有了,女郎松快下来,闻着厨房传出的香味,觉出饥饿来。

    主仆二人点了玉尖面和青菜豆腐汤。那婢子不吃饭,先伺候主人。

    女郎推她,“你也一起吃吧。吃了,我们先去找那光明庵住下。”

    那婢子便在下首坐了,也陪着吃。

    快到正午,店里渐渐来了客人,见到里面坐着两个美貌女子,不由得好奇打量,迥异于适才走的目不斜视那位。

    女郎主仆被看得很不自在,吃完了玉尖面,又喝了两口汤,便结账,问明了道路,再次谢过沈韶光,便出门走进风雪中去。

    阿昌和阿圆不在,客人拉住临时客串伙计的于三,“那漂亮女郎是谁家的”

    于三一脸不可置信,“客人来了多少回了不认得我家主人”

    客人翻个白眼儿,合算着,在你眼里,就你家主人是漂亮女郎

    于三反应过来,哦,刚才那两个。问题是于三一直在厨下忙,知道来了两位女客,并没看到样子。

    “那却不知道。”于三没什么表情地摇摇头,走回厨房去。

    沈韶光拎了壶来给这客人的锅子里加汤,又利利索索地点着炭,然后笑道,“客人慢用。”

    客人看这沈记的女店主,说漂亮,确实也漂亮,但跟刚才那女郎的娇婉之美不一样,这位沈小娘子一身窄袖紧身胡服,眉眼飞扬,神气得很,但——也未免太神气了些。

    话又说回来,那些小摊儿一摆十几年,有几个开了酒肆这位若是个郎君,兴许能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商贾也不一定。

    这样的小娘子——我一个娶了妻的,问来做什么

    阿圆和阿昌回来,跺跺脚上的雪,进了厨房。

    沈韶光让他们先去换鞋,阿圆笑道:“谁个跟那两个小娘子似的水里捞的她们那鞋只顾好看,这雪地里还得穿革靴。”

    沈韶光看看阿圆跟阿昌的黑猪皮靴子,再看看自己“只顾好看”的绒面鞋,好吧,你说得对。

    阿圆与沈韶光汇报:“哎呦,那林府真大!也好看!有一道走廊,那棂子上雕的各种花卉,有桃花,有牡丹,有梅花,有兰草,还有好些我不认得的,都不重样。”

    沈韶光眯着眼想一想,是有这么一道走廊,上面刻了百卉图,说是百卉,其实也不只是花,还有松、柳等树,算在一起比百种还要多。

    “自己”小时候学数数儿,不只一遍地数过那些花草树木,但每次数出来的数儿都不一样,父亲只在一旁笑,让再次数来,母亲也是看好戏的样子,倒是阿兄很有阿兄的样子,要手把手带着数。偏“自己”还犯犟,非要自己数……

    “那太夫人很是慈和,只说这样大雪天我们还给送去,让人多给了好些赏钱。”

    沈韶光从回忆中醒过神儿来,微笑道:“正好留着过几日冬至节出去逛的时候买好吃的。”

    阿圆笑道:“外面的东西也就吃个热闹,可比不了我们自己的。”

    阿昌连忙插嘴,“还真是!还真是!”

    刚才那点惆怅烟消云散,沈韶光笑着自得地凑一句:“把你们嘴巴都养刁了,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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