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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听着这句话,褚年的心里一疼。

    像是有人把一个刺猬团成团, 直接打在了他的心上。

    “褚年啊, 你……”

    一位亲戚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因为刚刚接收的信息量太大, 她似乎丧失了切入话题的能力, 叫了一声之后就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安静了下来。

    “今天让大家看热闹了,我要陪着孩子,就不送你们了。不过我这个人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在我的家里, 我不想看别人的颜色, 猜别人的意思。”

    “呵呵。”褚年的堂姑家的表姐干笑了一下,用极力缓和气氛的语气说,“这、这、我表弟真是当家做主了……那个,舅妈,一代人跟一代人想法不一样……”

    话说到一半,这位表姐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您这话说的没错, 一代人就是跟一代人不一样,上一代受的罪,上一代受的委屈,不把它留给下一代, 才是一代人该有的样子吧?”

    上一代人受了什么罪?

    上一代人受了什么委屈?

    是她母亲的歇斯底里, 是褚年母亲的为虎作伥, 是无数窗子后面被看不见的伸出的手。

    是她余笑今天站在这里, 要挡住的暗影和潮涌。

    就从这一刻开始。

    它们不属于她的下一代, 也不属于她。

    “啪啪啪!”隔壁床的孕妇拼命鼓掌,她的老公一直跟她说别激动,生怕她一高兴就把孩子当场生出来了。

    褚年的表姨眼神儿凉了几分,假笑着说:

    “我们真的,今天就是来看看孩子,怎么听你的意思,我们还有了坏心了?还助纣为虐了?”

    “哐!”是褚年坐在床上锤了一下自己的病床,他一手捂着肚子,提着气说:

    “好心?我在床上好好躺着,你们一群人跟解剖尸体似的围着我,研究我的肚皮,还让我脱裤子,就这样还叫好心?臭流氓都干不出来的事儿你们都要干了,这也叫好心?”

    有人正要说话,褚年又捶了一下病床的床栏,咣咣作响。

    “你们是来看我的吧?东西呢?来了八个人,除了表姐这一篮子水果还有什么?看我这个病人得拿东西吧?怎么全是给小孩儿拿的衣服啊?

    啊,就几件衣服还说等着烫好了送过来,我这都生完孩子多少天了!她连块尿布都没给孩子换过!就来送过一次鸡蛋,还是我生完孩子的第二天!第二天!她怎么不等着鸡蛋变成鸡了再给我送过来?!

    我麻药劲儿刚过,她就跟我说让我再生个儿子,你们告诉我,她要是好心,她要是好心能做出这种事儿么?”

    话说一半儿,褚年抽了一口冷气,说话气儿用得太多了,他肚子不舒服。

    “将心比心,你们要是个孩子,刚睁眼几天,你长辈都在说怎么给你弄个弟弟,你以后知道了,你难过不难过?

    你们要是个产妇,顺产转了剖腹产,刀口还没长好呢,一群人要看看你能不能再生第二个,还要扒了你的裤子看肚皮,你难过不难过?啊?

    女孩儿生下来是得多惨?生了个女孩儿是得多惨?你们不都是女的么?

    我信、我信你们千里迢迢跑过来不是为了给我添堵的,可你们做的事儿就是不地道,好心办坏事,难道不该挨打?再说了,我……我老公,她说错了吗?没说错你们在这儿酸什么呢?”

    所有人都看着褚年,包括余笑。

    “老公你真棒!”

    褚年对余笑这么说,变脸似的笑容灿烂,两只爪子还并在一起“呱唧呱唧”地鼓掌。

    褚年的妈妈捂着脸,从她儿子揭开了那层皮的时候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掌声里,她慢慢放下手,看看自己的儿媳,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动了动嘴唇,她刚想说话,她身后褚年那个堂姑就先开口了。

    “嫂子你怎么是回事儿,男人管不好,儿子也管不好,儿媳妇也没管住,今天是让我们来看笑话的?还是顺便来上课呀?哪有这么处亲戚的?”

    听了这句话,褚年的妈妈呆了两秒,撕心裂肺地干嚎了一声就往外跑。

    她跑,其他人都去撵,只剩下褚年那个表姐在门边儿站着不动,不光不动,还对着“褚年”笑:

    “我家女儿过了年就上小学了,咳,那个,你们现在孩子还小,等、等过两年我带着孩子来看舅舅舅妈,或者你们你们方便了就来我们那儿玩儿吧。”

    她还掏出了手机,跟她“表弟”加了个微信。

    做完了这些事儿,她才要走了,走之前又说:

    “没事儿,舅妈那边我看着呢,你好好照顾余笑,刚刚真是对不起了。”

    这下,人才是真的都走了。

    对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余笑长出了一口气,再看褚年,发现他还精神奕奕地看着自己。

    余笑走回去,他盯着,余笑坐下,他盯着,余笑忍不住了,开口问:

    “你怎么了?”

    褚年对她眨了眨眼:“我要是生的是个儿子,你今天会说啥?”

    余笑好像被褚年的动作给恶心了一下,低下头揉了揉额头,她说:

    “一样。”

    褚年又追问:“可是生男生女是真的不一样啊,你在说什么一样。”

    “对他们抱着一样地期待,不就一样了吗?”

    “什么是一样的期待?”

    “当个好人。”余笑想了想,右手一根一根揉着左手的指头,又说:

    “自尊,坚强,会爱别人……也拥有让自己快乐的能力。”

    刚好五根手指数完了。

    “哦。”真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褚年的反应很平淡。

    慢慢靠回到枕头上,他一直看着余笑,过了很久,久到余笑又给他切了一个苹果,他才轻声说:

    “那些我都没有。”

    “什么?”

    “没什么,我可以学。”他指了指那个小小的婴儿床说,“我一边教她,一边自学。”

    余笑看着褚年用被子掩着嘴角在笑,有些不明所以。

    “赶紧吃苹果吧。”

    “好。”

    晚上,褚年的爸爸给“褚年”打了个电话。

    余笑没有接。

    看着“嗡嗡作响”的手机,褚年对余笑说:

    “谢谢你。”

    “我又不是为了你,有什么好谢的?”

    褚年只是笑,还笑得挺好看。

    “我是谢你……”

    无论多么巧言善辩,褚年都说不清楚自己在谢的是什么。

    是谢谢余笑保护孩子?还是谢谢她在保护孩子的时候顺表保护了自己?又或者是,谢谢她不仅自己从泥泞不堪的境地里走出来,还愿意看见属于“褚年”的痛苦?

    褚年说不上来。

    那天夜里,余笑晚上十点多给孩子换了一次尿不湿才回家,走得时候轻手轻脚。

    褚年躺在床上瞪大了眼睛,迟迟没有睡着。

    清晨,他临床的那个孕妇发动了,中午的时候,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嘿嘿,咱们出院了还得常联系,等孩子长大了,我得鼓动我儿子追你家女儿。”

    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这位有趣的新妈妈还在唠叨着。

    “不行。”

    褚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开玩笑,他家小褚褚这么好,哪能让人这么早就惦记上!

    “等孩子长大一点儿,我得赶紧教她一些道理,从三岁就开始教!”

    余笑出去扔了垃圾回来,就看见褚年自己下了床,抱着孩子不撒手,对自己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教什么道理?”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余笑:???

    和之前的腥风血雨相比,傅锦颜应该是这些天让人最喜欢的客人了。

    “宝宝看看干妈~”

    手里拿着自己买的小玩具,傅锦颜哄着宝宝,一惊一乍。

    “她的手好小!”

    “她是不是要哭?”

    小褚褚并不太哭,余笑和晚上值班的护工都看她看得很仔细,她只要一出声,就是利落地检查尿布或者喂奶。

    褚年到现在也就是个奶瓶的作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学习照顾孩子的热情空前高涨,把孩子放在他怀里,他就研究着给小家伙穿了衣服再脱了,弄好尿不湿再扒了……

    现在眼巴巴看着傅锦颜在玩儿着自己的女儿,褚年打开了一个礼物盒子,又关上了。

    看一眼余笑,他开口说:

    “锦颜,你带的礼物太重了……”

    “重什么呀?我给我干女儿打个金锁金镯子不是应该的吗?孩子满月的时候我估计又得被关哪儿改剧本了,这就是满月礼了。”

    除了金三件儿,傅锦颜还带了两套孩子的小床品,她提前要了婴儿床的尺寸,东西都不出错的。

    谁对孩子是真心地喜欢,真是一对比就看得一清二楚。

    “小宝宝长得真好,哎呀,我的心肝儿啊!”

    余笑送傅锦颜出来的时候,就看着自己的闺蜜捂着胸口,脸上还是对小褚褚的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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