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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第68章

    午后暖阳从两扇敞开的雕花木门直透而入, 满室晴光映在阮时意欢畅笑颜上, 犹胜春日耀娇花。

    徐赫尴尬之余, 亦被她少见的璀璨笑容晃得心神荡漾。

    眼看她愈发欢愉, 连皓齿也不经意多露了两颗,他故意换上恶狠狠的语气:“还笑!这是要逼我……堵你的嘴?”

    阮时意当然知晓,他会用什么来堵。

    ——他的唇。

    努力紧抿双唇,收起戏谑笑意,她温声道:“三郎, 从今往后, 别再说……名声是我和思彦挣来的、你不配当孩子们的父亲和祖父之类的话。”

    顿了顿,她语调诚恳:“你的才华,在精细华丽画风盛行的当年未获广泛肯定,但时间证明,你无可替代, 无论在书画界,抑或在徐家人心目中。”

    徐赫明眸燃起灼灼星火。

    “那……在你心里呢?我是否无可替代?”

    阮时意微怔, 脸颊在他炙热眼神中升温。

    “那是自然,”她以气定神闲之态招认, “这世上, 只有一个徐探微。”

    “我宁愿你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三郎’。”徐赫略显失望。

    “年纪大,说不出肉麻话。”她失笑。

    他嗤之以鼻:“呿!”

    “聊起你的画, 我得跟你说个事, ”阮时意端起他推来的建盏, 浅啜一口热茶,幽然道,“郡主亲口承认,手里有晴岚图,但……借给了旁人。你觉得,这话是否可信?该不会又落入宫里吧?”

    徐赫摇头:“若圣上借去,定然兴奋无状,大动干戈,把画院所有山水画师全招来探讨、研习、分析,并选拔佼佼者进行复制。”

    “说得也是。”

    “你这次去行宫,那姓姚的没招惹你吧?”

    每回想起,姚廷玉极可能跟他一样吃过冰莲花,却以青年之姿练就奇高武功,还试图对他的妻动手动脚……他怀恨在心之余,难免惋惜于睡梦中浪费的大好时光。

    阮时意却觉夏纤络与姚廷玉关系微妙,如有暧昧,如有纠缠,如有怨怼。

    而且,似乎都在利用她?

    见鬼了!她一个老太婆,怎会卷入这帮后生的情爱是非中?

    徐赫等不到她的答复,猝然站起,醋意横飞:“他、他又……?”

    “没!别闹!”她赶忙拉他袍袖,“我只不过猜测,他和郡主算是什么状况。”

    当下,她大致将二人的小小互动道出,譬如夏纤络将她盛装打扮,带至姚廷玉跟前炫耀,还当众与之作出贴耳低语之举;翌日她从北林区返回,姚廷玉明明无须亲自带她去见夏纤络,却非要陪着,退下前莫名其妙回望她……

    无奈,徐赫的关注点在于,夏纤络为阮时意订做了十几套衣裙、像给玩偶打扮般不停让她换装、带她洗温泉浴的古怪行为。

    “阮阮,你老实说,郡主……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她口口声声宣称,‘若只喜欢男子,便只能享受世间一半的乐趣和美色’,怕是……男女通吃?”

    徐赫惊得合不拢嘴。

    ——有位郡主在觊觎他的妻!更要命的是……阮阮在短暂接触的过程中,不经意间受了那人影响!

    他终于理解,阮时意那晚何以做出惊人行为!

    交换衣裳、调换身份,说什么“将男子的刚强与女子的娇柔集于一身”、“同时享受双重乐趣和美色”……绝对在效仿衔云郡主的轻佻举止!

    徐赫只觉晴天霹雳:“你千万别学她!你、你要是单纯好奇,我这儿安静无人扰,陪你玩一两回游戏不打紧,可你真不能上瘾!”

    阮时意恼羞成怒:“都说是喝多了!你还提!你老提做什么!”

    “你平时连碰都不让我碰,当逼我穿了红裙,却直扑过来亲个没完……后看到‘小三郎’抬头,你又嫌弃地推开……”

    徐赫倍感委屈,疑心妻子对女子感兴趣。

    阮时意双手捂脸:“我不是!我没有!你你你你别瞎说!”

    老太婆不要面子的?

    她一点也不想了解自己干了什么……半点也不想!

    从指缝窥向徐赫,他脸上并无捉弄,相反,更多是担忧。

    “三郎……”她缓缓放下两手,“我已有数十年未曾醉过,大概因那夜环境特殊,又受了点气,酒后全撒你头上,是我不对。”

    徐赫被她突如其来的致歉惊到,慌忙摆手:“傻阮阮!我能被你占便宜,心里可乐了……”

    “好了好了!真不能再说啦!”阮时意急急打断,随后立马换话题,“你要一直待这儿?”

    徐赫讶于她转变之快,愣了须臾,笑道:“不,既然奉圣命游山玩水,好歹做做样子……阮阮,与我同去,可好?”

    阮时意瞳仁微扩,檀唇翕张,半晌没吱声。

    平心而论,她的确向往出游。

    但和他远行的记忆,剩下的除了风景,便是他在马车内或无人处的情不自禁。

    他们目下处在暧昧不明的状态,介乎于朋友与家人之间。

    若真陪他出行,等于答允某件事,只怕再难回头。

    “我……近日太忙,抽不开身。”

    她找了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作回绝。

    “去两三天也不成?我又没打算把你拐走或做坏事。”

    “徐家未除孝,我不能离开。”

    “无妨,”徐赫极力遮掩失落,“以后,还有机会。”

    *****

    翌日,阮时意着手筹备“徐太夫人”大法事。

    徐赫出门前来了趟澜园,带上阿六和双犬同游,并要走了先前所赠的大珍珠,一走半月没回。

    阮时意先是愤懑,认为他有心哄骗她跟随,才谎称“去两三天”。

    如若她真去了,恐怕归京时,整个京城皆知她和“先生”私奔了!

    其后见他迟迟未归,阮时意改而担心他的处境。

    毕竟,他有过一去不返的历史。

    她偶尔在想,该不会是……他早回来了,被皇帝召回画院,阿六和大毛二毛搬进新家,命人传信时出了岔子?

    白日忙前忙后,她没好意思派人去篱溪问情况。

    夜里,她却时常入梦。

    刚开始,梦见自己再次老去,甚至比以前更沧桑。

    满脸皱纹,头发花白,走路趔趄,瘦骨嶙峋,一只脚已跨入棺材。

    而他,归来仍是朗朗昭昭的俊美青年。

    后来,她又梦见他因双犬暴露服食冰莲花的秘密,被姚廷玉抓去献给雁族女王吸血。

    女王长了与夏纤络的妖媚面容,将他摁进温泉里洗了花瓣浴,又进行一系列神秘仪式。

    目睹徐赫颈脖遭人割破、鲜血淋漓时,阮时意吓醒了,脸上湿漉漉的,满面泪痕。

    她知道是梦。

    是一场融入了众多不安因素的梦。

    他会平安无事,一定会的。

    冷静下来,真正令她震惊惶惑的是——她的心态变化太快。

    二人分开大半生,重逢后本就聚少离多,她也早习惯自由过活。

    可这次,她常为他的安危而忧心忡忡,乃至时日越长,越发寝食难安。

    归根结底,她必须承认一事——某种程度上,她动摇了。

    他,很可能要得逞。

    *****

    三月下旬的某个黄昏,阮时意从城南集贤斋挑了些画具,乘坐马车返回澜园。

    行至半路,忽觉车速渐缓,再走上一段路,时有停滞,人声愈发鼎沸。

    她挽帘而观,但见前方车马嗔咽,行人如潮涌,似在围观什么。

    身后的车马则不断催促,惊叹声、叫嚷声、议论声……闹成撕扯不开的一片。

    阮时意乍然听见两三声犬吠,心下一跳,催静影前去一探究竟。

    半盏茶时分后,静影笑嘻嘻回禀:“姑娘,阿六和大毛二毛回京了!”

    “那……先生呢?”她顾不上避嫌与羞涩,急于询问徐赫下落,当即脱口而出。

    静影茫然:“只看到孩子和狗。”

    阮时意心惊肉跳,轻提罗裙径直跳下车,穿过食店、面摊、茶馆门前的座椅,往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去,方知大伙儿因何而惊叹。

    一辆四周与车顶“种”满了各色鲜花的马车,以及一辆装满奇花异草的板车。

    马车前后左右及上方的木板外,以层层木架子装载泥土,栽种着牡丹、芍药、玉兰、海棠、玫瑰、杜鹃、山茶、桃、李、杏、兰、凤仙等色彩明艳、千姿百态的春夏花卉。

    有开得正盛的,有含苞待放的,绝大部分鲜活之极,密密层层,香气缭绕。

    而板车上同样载满花木,多半为低矮树桩,适合做盆景,姿态各异,奇趣多彩。

    阿六和车夫满头大汗,忙于请挡道者稍作回避,好让两辆花车缓慢通行。

    路人交头接耳,指手画脚;不少爱花女子闻讯赶来,艳羡惊叹声此起彼伏。

    “能搜寻到几个品种已非易事!居然集齐了如此之多!”

    “是啊!不晓得哪家王公子弟在举办花会?从未耳闻……”

    “爱花的……也许是某位公主或郡主?”

    “可这车分明往城东方向!应为富裕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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