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理查德这个睁眼瞎也不敢闭眼，就像一个明知危机迫在眉睫却只能听天由命的盲人——张子安只希望它别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吓得屎尿齐流。

    就这样撑过了前半夜，合衣而睡的张子安中间起来添了一次木柴，帐篷外又湿又冷，还弥漫着雾气，飞玛斯守在火堆旁倒是还好。

    马鹿群停留在溪水边一片草地上，或站或卧，幼鹿们把腿叠在腹下趴着睡，领头的公鹿却只是站着假寐，听到动静还睁眼看了一下张子安的方向。

    头顶的横枝上，斑点猫头鹰睁着探照灯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巡视着周围。

    他添完木柴就继续回帐篷里。

    后半夜，原本认为会清醒一整晚的他，眼皮开始打架，一是因为白天的劳累，二是因为不自觉地放松了心情，潜意识里认为离天亮不太远了，几小时的时间一晃即过。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突然被嘹亮的吼声惊醒，是飞玛斯在叫，近在咫尺，意在示警。

    他的身体本能地想跳起来，但睡袋限制了他的行动，身体只坐起来一半。

    帐篷里的精灵们也全都醒了，π吱吱叫着往角落里缩，理查德嘎嘎尖叫着乱飞乱撞，乱成一团。

    他顾不上从睡袋里脱身，先把帐篷的拉链接下来，让菲娜、老茶和弗拉基米尔它们先离开帐篷，不能被熊来个堵窝掏。

    等它们冲出帐篷，他才连滚带爬地从睡袋中钻出来。

    天还没亮，篝火已经很弱了，飞玛斯冲着鹿群所在的方向不断狂吠。

    鹿群也在叫，公鹿的叫声洪亮，母鹿的叫声尖锐，草地上影影绰绰，所有鹿都在摸黑乱跑。

    张子安拧亮战术手电，一道雪亮而高度集中的光束划破黑暗，笔直地照向树林里，锁定了一个深黑色的庞大身影。

    果然是一头成年雄性黑熊，目测体重将近400斤，是不折不扣的森林杀手。

    黑熊嘴里喷着白气，利用鹿群在夜间视力不佳的弱点，从下风头发动了袭击，吼声震天。

    别看黑熊体重大，跑起来一点儿也不慢，无论遇到荆棘还是树枝挡路，都直接冲过去，倒是鹿群在黑暗中慌不择路，被黑熊赶往树林更密集的方向，也就是帐篷的方向，树林越密越不利于鹿的逃跑。

    特别是那头领头的公鹿，它为了保护母鹿和幼鹿，摇晃着头顶上虬枝般的鹿角，勇敢地留下来与黑熊对峙——如果对手是单个的郊狼、狼或者美洲狮，它都有一战之力，就算获胜也不无可能，但对手是雄性成年黑熊，它的抵抗只是螳臂当车。

    “快躲开！藏到树后面！”张子安喊道。

    他不是对公鹿喊，反正公鹿听不懂他说话，他是在对精灵们喊，因为受惊的鹿群正在向帐篷这边狂奔，如果被一头母鹿或者幼鹿撞到，至少是骨折，说不定直接被撞晕然后被践踏；如果是被一头长角的年轻公鹿撞到……恐怕当场就会被开膛破肚。

    喊完之后，他就以身作则地一个箭步蹿到最近的一棵树后，利用树干挡住自己的身体，还顺便拉上了π和理查德。

    其他精灵们反应更迅速、动作更灵敏，它们明白了即将面临的危险，纷纷躲到树后或者直接蹿上树，躲避这波来自鹿群的冲击。

    狂奔的鹿群踩熄了篝火，踢翻了帐篷，还好没有踩中背包，否则无人机也报废了。

    鹿群过境之后，张子安从树后探出脑袋，望向黑熊的方向。

    领头的公鹿掩护鹿群逃跑成功，它自知不是黑熊的对手，再拖下去死路一条，于是转身也往这边跑。

    由于篝火被踩熄了，树林里唯一的照明就是张子安的手电光束。

    公鹿刚跑了几步，却听到咔擦一声，它高大的鹿角与低矮的树枝绞在一起。

    它一声悲鸣，仰面栽倒。

    第1520章 力战黑熊

    领头的公鹿也是倒霉，它逃跑的路线跟鹿群一致，但人家都顺利跑过去了，它却因为鹿角长得太高还小跳了一下，结果鹿角绞住了树枝，只听噼里啪啦树枝折断声响起，而它的身体因为冲得太猛而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

    公鹿摔倒的地方，距离张子安藏身的那棵树，只有短短三四米的距离。

    从惊醒到现在，其实不过短短二三十秒的时间，张子安的精神高度紧张，却束手无策，除了藏到树后躲避鹿群的冲击之外，他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或者应该帮谁。

    没错，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帮谁。

    鹿群跑过去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糟糕！鹿群要是都跑了，那还没跑的他岂不就成了黑熊的目标了？

    最倒霉的是，鹿群偏偏是从他身边跑过去的，如果黑熊要追，显然也会从他身边路过。

    黑熊跑得比人快，会上树、会游泳，如果它改冲他来，他很难全身而退。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领头的公鹿却被树枝绊倒了，这无疑是一个脱身的良机——只要不去管这头公鹿，把它送给黑熊当夜宵，它必然会死于黑熊爪下，趁黑熊吃鹿尸的时候，他和精灵们就能悄悄逃跑。

    猛兽跟人不同，人会无意义地杀戮，而正常情况下的猛兽不会做无意义的杀戮，当它们有足够果腹的食物后，就不会主动对人类或者其他动物发起攻击，因为反正吃不下更多东西，何必要浪费体力？还不如消食养膘呢。

    别说是黑熊了，就算是凶名在外的大白鲨，吃饱肚子之后甚至可以跟潜水员合影。

    所以当看到公鹿倒地，闪过他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好机会！

    这是最佳的逃跑机会，只要不去管，绝对能成功逃离现场。

    当然代价也不是没有，他只来得及背上背包，至于帐篷、睡袋、防潮垫以及一些因为明天早上要吃早饭而没收拾起来的杂物，就只能遗弃在这里了。

    另外就是要摸黑跑路，不管方向，离这里越远越好。

    张子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逃跑，不能舍命不舍财。

    公鹿栽倒之后努力爬起来，但鹿角上挂着树枝，它又摔晕了头，根本不辨方向，鹿角也折断了一截。

    黑熊当然不会放过机会，迅速跑过来，要给公鹿致命一击。

    公鹿刚爬起来，又跑了两步，身体就被人立而起的黑熊扑住了，公鹿奋力挣扎，一鹿一熊纠缠着翻滚，竟然滚到了这棵树的侧面。

    “嘎！嘎！”理查德虽然看不见，但声音近在咫尺，吓得屁滚尿流。

    黑熊闻到了人类的气味，也看到了藏在树后的张子安，仰天一声狂吼，似是警告，又似威胁。

    公鹿湿润的眼睛倒映着手电光，像是在向他哀求。

    我屮艸芔茻！

    张子安暗骂一声，他不清楚这头熊在想什么，有可能是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也可能是认为自己受到他的威胁而被激怒了。

    他不能被动地等待黑熊的反应，这么近的距离，黑熊如果向他扑过来，他躲都躲不了。

    被熊盯上之后，最大的禁忌就是转身逃跑，不跑也许熊会继续攻击鹿，跑的话极有可能转为攻击人。

    张子安两股战战，强忍着没有拔腿就跑。

    如果近的距离，他更加明确地认识到这头黑熊有多么庞大，站起来恐怕比他还要高一点儿，像是一堵移动的肉山，除非给他一门大炮，否则这种距离绝对不是黑熊的对手。

    精灵们见情况不妙，纷纷想过来救援，但几只猫精灵都在另外的树上，跑过来没那么快。

    飞玛斯在侧面冲着黑熊狂吠，试图把黑熊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并且不断向熊靠近。

    精灵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送命，但是如果跟这头黑熊打起来，即使是精灵们恐怕也会遭受重创，因为黑熊越是受伤就越是狂怒，只会死战到底。

    形势所迫，来不及多想，他把π甩到身后，探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大宝贝——在美国当地户外用品店买的一罐防熊喷雾剂。

    既然知道红木森林里有熊，怎么可能不做任何准备就进来？难道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不遭遇熊的运气上？万一走背字怎么办？

    防熊喷雾剂价格不菲，一罐差不多四五十美元，买了之后如果用不到也没办法七天无理由退货，但这是为了安全的必要投资，就算是心疼，他还是忍痛买了。

    事实上，根据多年来熊袭击人事件的调查，一旦遭到熊的攻击，人手里有没有枪，其实就自身伤亡率来说没什么差别，民间能买到的枪基本上不可能在熊杀死你之前先把熊杀掉，倒是含有辣椒成分的防熊喷雾剂比枪更有效。

    他掀起盖子，拔掉喷雾剂的保险栓，抬手对着黑熊按下喷射钮，衷心希望这头黑熊不要是个嗜辣如命的川湘好汉……

    高压的黄色气雾嗤地一声急速喷出，顿时把黑熊的头和上半身笼罩住。

    喷雾剂就是有这点好处，喷射距离长达数米，锥形覆盖一大片范围，只要大致方向没喷错，几乎不存在喷歪的可能，不像枪一样需要精确瞄准——生死关头，一枪打偏可能就没命了，虽说即使没打偏也未必能保住命。

    含辣椒气雾令黑熊的眼睛、鼻子、喉咙受到强烈的刺激，这是根本无法靠意志力忍受的刺激，它一声狂吼，扔下已经到手的猎物掉头就跑，趟过小溪，跑向另一边的树林。

    张子安怕它跑不远又杀个回马枪，还追上两步对着它的菊花和蛋蛋也喷了一下……

    黑熊一头扎进黑暗的树林里，树枝和草丛间响起噼里啪啦的折断声，黑熊痛苦的嘶吼声渐渐远去。

    林间恢复了寂静，张子安手持喷雾剂僵硬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全身都是冷汗。

    我居然成功地把一头成年雄性黑熊赶跑了？

    简直是屌炸天！

    他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第1521章 怀恨在心

    黑熊仓皇逃窜之后，森林里恢复了寂静。

    张子安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息。

    之前他明明怀揣防熊喷雾剂，却依然打算逃跑，因为他不可能把赌注押在喷雾剂的成功率上，如果熊不怕喷雾剂，或者喷雾剂本身失效，那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嘎嘎！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本大爷是不是已经变成了熊便？”睁眼瞎理查德怪叫道。

    “吱吱！吱吱！”

    π兴奋地手舞足蹈，像是过节一样高兴。

    其他精灵们本来也想过来，但它们嗅觉灵敏，空气中的喷雾剂还没散尽，浓烈的辣椒味道对它们来说也很有刺激性。

    倒地的公鹿挣扎着爬起来，他用手电光一照，看到它体侧被熊爪挠出了数道血痕，每道血痕差不多都能伸进人的小指头，还好是鹿，如果是人的话，可能早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它这伤口必须要处理下，因为黑熊喜欢舔爪子，爪子上有不少细菌，如果伤口不作处理，有可能会得败血症。

    他从背包里翻出急救箱，又从急救箱里取出一瓶双氧水、剪刀、纱布和一次性手套，试探着从侧后方向它走近，眼睛紧盯着它头顶的鹿角。

    他不敢从它脑袋的方向接近，万一它惊魂未定地以为他是敌人，拿鹿角顶他一下，那他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公鹿受到重创，伤口疼得它直打哆嗦，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它看到张子安过来，本能地想远离，但是刚走了两步就扯动了伤口，膝盖一软，险些再次跌倒。

    张子安终于走到它旁边，轻声说道：“我是来帮你的，不要害怕。”

    公鹿虽然听不懂，但动物的直觉令它隐约感受到他的善意，因为如果他想伤害它，这么近的距离早就动手了。

    他戴上手套，用剪刀把伤口附近的毛剪短，打开双氧水，对着它的伤口倒下去，为伤口消毒。

    低浓度的双氧水不刺激伤口，因此公鹿没感觉到额外的疼痛。

    他又拿过滤并烧干的干净温水再把残留的双氧水冲掉，用纱布围着它的胸腹缠了好多圈，然后打结。如果有可能，当然最好把伤口缝合，但他没有合适的线，就算有，大晚上的也很难缝针，这跟小须鲸的那次情况不同，小须鲸搁浅在沙滩上无法大幅动弹，而且鲸皮鲸脂很厚，但这头鹿如果疼痛难忍，谁知道它会如何挣扎。

    还好，除了把绷带打结时这头鹿颤动了一下，其他时候它还是很配合的。

    张子安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也许不干涉这头鹿的生死是更正确的选择，毕竟这是公园生态链的一部分，它如果因为败血症而死，尸体也会成为很多食腐动物生存下去的踏板。

    包扎好伤口之后，这头公鹿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下来，哼哼叫了几声，声音有些像是牛叫，然后小步走到溪水边低头喝水。

    这时，不远处的树林又传来一声响动，张子安拿手电照过去，只见刚才逃跑的那些鹿又小心翼翼地回来了。它们可能是听到头鹿的呼唤，知道危险已经解除，就回来找头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