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想必你也知道,这是神界生灵才有的颜色。”渴念神情自若宁静。
“那为何天山那条龙不是这种颜色?你们不都说他是神么?”魔梓焰追问道。
“王,两千年前,他的头发确实就是这种颜色。只不过后来因他修炼天山幻术的关系,头发的颜色慢慢改变了,变成了后来您看到的淡紫色。”
叶刺闻言心里一跳,说真的,她从未见过两千年前的肃钰殿下,但她也听闻肃钰殿下刚到天山时,各界帝王携众臣纷至沓来,均为探问三青疆土,也许渴念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的。
魔梓焰一脸不解,“但是渴念,那天山幻术我也都会,且四十年前就会了,怎么我的头发以前也未改变,也还是我玄鸳的颜色?”
渴念闻言笑了,平静地答道:“王,会,不是修炼,修炼,需要时间的沉淀。就如同您而今也会仙冥几乎所有幻术,但您的头发并未变成同您父亲青凡一样。”
“但……”魔梓焰好似想反驳什么,又突然词穷。
渴念从袖口取出一把木桃梳,形似弯月,很自然地为魔梓焰梳着他身后有些凌乱的青蓝发丝,边梳边道:“王或许会说,会了,就已经达到终点了,所以就应该与其他所有达到终点的人拥有一样的东西,但其实,所有人拥有的东西注定都不一样,因为每个人达到终点的过程不一样,所放弃的东西也不一样。”
叶刺与魔梓焰闻言相视沉默,整个皇族寝宫顿时只剩下木梳与头发丝的细微摩擦声。
叶刺很崇拜渴念,就如全数天山子民崇拜墨嫡一样,渴念仿佛遇到什么事情都处变不惊,哪怕她看到此时此刻的魔梓焰,已经彻底变成了那个刚出三青的神族肃钰。
渴念的手指瘦而细长,手上的皮肤经过岁月的洗礼已不再细滑,她此时淡雅地为魔梓焰梳头的样子,好似一位慈爱的母亲。
事实上,在魔梓焰眼里,渴念就是母亲。
魔梓焰与渴念的关系,绝不仅像与满耳那样的君臣关系。
在没有外人的时候,魔梓焰会跟渴念撒娇,那些所有他不明白的问题,第一个想求助的人,也是渴念。
这千年来,无论魔梓焰问出的问题多么古灵精怪,渴念总能给出满意的答案。
比如先前魔梓焰问渴念,如果地鬼生灵都如楠娴儿那样,人在地鬼,心却向着天山,那地鬼不是经常会发生此类叛变么?
渴念道:“不会经常的,背叛地鬼的代价是很高的,锢魂石碎了,便永远死了,永远无法再生,永远无**回,就如楠娴儿最后的结局一样。”
魔梓焰思索了一会儿,继续问道:“我听说那幽王珠能保护地鬼将军的锢魂石,所以他们可以无限重生,但若是那样,为何鬼王不直接把所有子民的锢魂石全都扔进骇泱池,这样整个地鬼不就是座不败之城了么?”
“王,地鬼生灵数以亿计,神器自身的威力是有限的,需要有法力强大的生灵将之催动,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十八个将军的命,幽王珠自己可以保护,但若多了,鬼王可能就不得不消耗灵力助之,就如他之前自损了千年修为收集亡灵魂魄一样,若是举国子民都要保护,那鬼王可能需要很多个,而且他们可能没座上王位多久,就不得不因灵力耗尽,而与世长辞了。”
“那就多选几个鬼王不就好了?”魔梓焰锲而不舍。
渴念闻言笑了:“王,一国万不可有二主,您想想,若今日我玄鸳有两位君王,当这两位君王意见不一致时,我跟满耳该听谁的呢?而且,不是任何人都能当鬼王,地鬼之王的候选人万年也就出一个,其自身灵力必须要与幽王珠相通,才有能力控制神器。”
这就是渴念,她淡然处事的资本,源于她深不可测的智慧。
叶刺觉得,渴念甚至不需要有青赦环,不需要有天泉镜,就能带给所有人天山墨嫡的感觉。
当渴念将魔梓焰的长发打理好后,收起了梳子,转身朝叶刺问道:“皇后,王的身体除了眼睛与头发的颜色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变化?”
叶刺低眉沉思了片刻,好似想到了什么,忙道:“我听不到梓焰的心跳,对,他好像没有心跳了,他的脉搏我也把不到。”
魔梓焰闻言一愣,他从未留意过自己的心跳与脉搏,但每日依偎在他胸前睡去的叶刺,又怎会注意不到。
渴念将魔梓焰一手抬起,另一只手两指按在魔梓焰的手腕处,好一会儿后,叶刺看到渴念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确实没有了。”渴念喃喃道。
“所以……所以我是死了么?”魔梓焰两眼瞪得老大。
“别乱说!”叶刺厉声打断,而后面向渴念道,“梓焰他以前是有心跳的,但后来好似就越来越弱了,我记得我们成亲那日,就在这圣泉池里,”说着手指了指身后的滚烫圣泉,“我有时候能感到他的心跳,有时候却又好似感觉不到。”
“所以慢慢没有的,不是一下子……”渴念若有所思。
“先别去管心跳了。”魔梓焰将渴念顺好的青蓝色长发捋到胸前,语气捎带急切道:“先想想怎么把这该死的颜色变回去!”
“天山换颜术不行么?”渴念看向叶刺道。
叶刺两手一摊,无奈地摇了摇头。
渴念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是,如果换颜术可以这么轻易改变神界的颜色,那当时天山肃钰就不必耗费几百年修炼天山幻术,只为天山子民可以快些接受他了。”
见渴念好似陷入了回忆,魔梓焰有些不耐烦地一把抓着渴念道:“别去管那条龙了,你就跟我说有没有办法变回去,渴念,我不想要这个颜色!这个颜色好难看!”
看到魔梓焰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有些无赖的样子,渴念无奈地微微一笑,但还未等她说话,叶刺就插嘴道:“渴念,你说梓焰这头发,会不会是被那三万多道岩光闪电给劈蓝的啊?”
魔梓焰闻言狠狠地瞪了叶刺一眼,“鸢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叶刺看到了魔梓焰眼神中传达的意思,忍俊不禁,但也故作安慰道:“没事,我觉得挺好看的,我不会嫌弃你的。”
魔梓焰白了叶刺一眼,又充满希望地看着渴念,但与此同时他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的头发就是在初八那日,就是我醒来的那日开始变的,那日神火又出现了,就是满耳婚礼上那种神火你记得么?而且又是岩光术,还劈了我很多很多次,渴念,你说那该死的神族究竟想干什么!?”
渴念闻言眉毛向上一挑,有些惊讶,“岩光术……很多次?”
“是的,鸢儿在场,她也看到了,你问她。”说着眼神朝叶刺那边送了过去。
渴念随即转头望向叶刺,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渴念的眸色不禁闪了起来,进而向叶刺问道:“皇后,在那之后,王没事么?”
魔梓焰双手突然抓紧了渴念,将她的头“震”了回来:“我没事,我好好的。”
“没有昏过去么?”渴念问道。
“没有没有都没有,连痛都没有。”魔梓焰连道。
“就是像被什么锁链轻轻打了一下,不痛。”叶刺补充了一句。
渴念露出了一个笑容,如释重负地说道:“恭喜王,身体的灵力已经能抵御岩光术了。”
叶刺闻言一怔,对哦,自己怎么忘了同一种伤害对魔梓焰使用得越多,就越是没用,就如同先前所有的天山幻术一样。
难道如今的魔梓焰,对三青天罚……
免疫了?
不过想想三万多次的天罚,不免疫是不可能的了,看来神族以后要再对付魔梓焰,得换一种幻术了。
“王,您头发的颜色,可能我也没有办法。”渴念淡淡道,“毕竟我对三青知之甚少。”
“那我要怎么跟外面的子民解释啊?”
见渴念久久沉默不语,魔梓焰最后的希望彻底落了空,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沮丧,慢慢变成了一种愤恨的刚毅,“渴念,你不知道的话,不如我直接撞开那三青门!自己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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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黑夜之眼
一听魔梓焰要撞开三青门,叶刺失声大喊道:“不可以!”
这个喊声尖利中带着一丝沙哑,让魔梓焰吓了一跳。
但魔梓焰立刻明白了叶刺担心的是什么,她一定想到了两千年前天山帝国的全数将士,想到了两千年后的天帝祥适,他们都葬身于那座高耸入云的白色石门,无一例外。
违抗天规者,杀无赦,神族男子庄严肃穆的声音还回荡在耳畔,更何况现在是公然与神界为敌。
“梓焰,问清缘由并不难,我回趟……”
“不行!”叶刺还未说完,魔梓焰便打断道。
叶刺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我都是为了你!或许肃钰殿下有办法。”
“你没听渴念说么?他自己都没办法,要不然他怎么会去修炼天山幻术?”
魔梓焰说到这里好似突然觉得不对,转而质问渴念道:“渴念,你刚才说,修炼需要时间的沉淀,难道我魔梓焰不是在玄鸳修炼了一千年么?难道玄鸳幻术一点用都没有么?怎么我的头发还是跟他刚出三青时一样?”
叶刺一愣,魔梓焰所言不假。
若肃钰殿下的头发因修炼天山幻术而变成了淡紫色,魔梓焰现在的头发也应该是红色的才对,哪怕不是原先的血红,也应该是浅红之类,怎可能完全呈现出透亮的青蓝色?
“王,我之前说了,所有人拥有的东西注定都不一样,因为每个人的过程不一样。可能因肃钰的父母不是上仙青凡与女王修月,可能因他每日汲取灵力的方式也不是通过水灵藻和生玄叶,更可能是他的身体中,并没有王所拥有的灵生玉、汲魄和施辰剑。”
魔梓焰闻言将原先抓着渴念的手缓缓放下,还是如以前一样,无论自己提出怎样的问题,渴念总能给出一个令自己无法反驳的答案。
魔梓焰低垂的眼眸中写满了丧气,确实,这个改变对他来说太大了,如今他的身边,也再没人有能力引导他,告诉他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但是或许除了肃钰,三青门外,还有一个人可以给魔梓焰答案。
这个人可以轻易使出肃钰才能施展的三青幻术,而且这个人的法力更为强大,强大到可以分离附着在叶刺胸前的灵生玉。
这个人,就是蔚殃。
是的,蔚殃这个名字从叶刺的脑海中闪过。
天罚而至的那日,从神界圣火中突然窜出的灰黑色灵猫,告诉了叶刺蔚殃的身份,她是三青神族,跟肃钰一模一样的种族。
那场骇人的三万多次岩光之刑,正与她有关。
那么,先前这寝宫之内再次出现的神界之火,再次出现的数道闪电,是不是又与她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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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鬼骇泱禁地)
“主人,叶刺看出来了。”点点儿道,他盘腿坐在骇泱池边,长发发梢浸泡于墨色池水中,细长凤眼里微微闪着青光。
骇泱池水正上方悬浮着直径七尺的幽亡珠,只不过今日,其上一直趴着的小婴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神态松弛,妖娆撩人的长发女子。
“叶刺一直挺聪明的。”蔚殃道,此时她两手撑在臀后,双腿随意搭在幽王珠上,仰头闭目,好似在感受神器的灵性。
“但她还是会阻止魔梓焰过来,她摸不清主人的法力,所以她怕主人,她也怕再次失去魔梓焰。”点点儿道。
此时的点点儿原先因眼眸凹陷而突出的颧骨不见了,他的面颊圆润而有光泽,唇上也增添了几缕血色,就连偏瘦的身子骨都壮实了不少。
蔚殃此时眼眸睁了开,嘴角稍稍向上一翘,赞许道:“不错,进步不少呢,你终于能看到深层次的东西了。”
点点儿闻言面露喜色,“都是因主人赐予的万年灵力,我的修为增进了不少。”
蔚殃将原本仰着的头慢慢回正,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点点儿的双眸。
那双眼睛内勾外翘,延伸到太阳穴附近,开合神光逼人。
“点点儿,你这双黑夜之眼太美了,简直跟我的一模一样。”
“都是主人给的。”点点儿灿烂一笑。
这笑容,蔚殃已经很久都未曾见过。
有多久了呢?大概是她带着点点儿离开三青以后吧。
“你呀,就是吃饱了才会笑!跟以前一副德行!”蔚殃一副怨态。
点点儿闻言身子不禁有些紧张,满脸不好意思,但嘴角还是保持着原先上扬的弧度。
“本座以后就指着你过日子了。”蔚殃宽心一句,“说吧,还有什么新鲜事儿,阁主到奈何桥边了么?”
“回主人,早就到了。”
蔚殃无声地笑了,“看来他史一帆这次是完全不相信那些健忘的士卒还会记得他名单里的人。”蔚殃说着头再次仰起,合眼深呼了一口气,而后道:“你继续说。”